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野鸟 > 9、第九章
    家庭聚会结束的第二天,许建达乘飞机离开西川。


    他离开后,家里只剩下许愿和陶淑君两个人。好在今年开学时间靠前,又过了几天,就到了西川一中正式开学的日子。


    这一天,许愿起得很早。


    做好早饭,快速吃完,检查一遍书包里的文具,穿上鞋准备出门。


    然后被陶淑君叫住:“等等。”


    许愿握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那一晚,她最后被陈诺劝了回去。回到包厢后,原本以为陶淑君即使不道歉,也会承认一下错误。然而包括陶淑君在内,大人们该聊天的聊天,该喝酒的喝酒。


    完全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许愿不能理解。


    明明平时,大人总是让她反思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轮到他们自己做错了事,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又委屈又伤心,这两天,许愿没怎么和陶淑君说话。


    虽然她很清楚,以陶淑君的脾气,多半不会主动和她道歉。但她还是怀着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希望陶淑君能说声对不起。


    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许愿。”但陶淑君一叫她的名字,许愿就意识到,不论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都绝对不是她想要听到的歉意,“你别着急走,回来。”


    果然,陶淑君一张口就是:“你这次闹脾气是不是闹久了点儿?”


    许愿难以置信地回头。


    她闹脾气?


    她闹什么脾气了?


    “我跟你说,你这种性格到了社会上要吃大亏。”陶淑君浑然不觉,“为了一点事情就小题大做,连爸爸妈妈都要记恨。到时候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肯定都说……”


    “哎哎哎!”她瞪大了眼,“我话还没讲完呢!你上哪儿去!”


    一点儿也不想听陶淑君继续唠叨,许愿直接拉开门,从楼梯跑了下去。


    她跌跌撞撞往下冲的时候,还能听见陶淑君火气十足的声音:“真是的!成绩差性格也差!到处都差劲!像你这样的小孩儿,在班里没人会喜欢!”


    *


    被陶淑君盖章“没人喜欢”的许愿,坐了十分钟公交车,到达西川一中。


    西川是个不太大的北方城市,中学体量普普通通,一个年级六七百人,全校一共不到两千名师生。


    许愿下了车,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就远远看见了在门口签到的何老师。


    何老师也看到了她,冲她挥手:“许愿!”


    许愿连忙跑过去:“何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假期过得怎么样?”何老师笑着摸摸她的头,“站这边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偷偷长个子啦?”


    许愿乖乖站那儿让何老师看:“长了两公分!”


    何老师才从师范毕业没多久,许愿他们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年纪轻,她和班里孩子关系很好,大家都把她当成大姐姐。


    许愿特别喜欢何老师。


    因此更害怕陶淑君动辄要打电话给老师告状的威胁。


    何老师仔细打量许愿一会儿:“还真是长高了,我觉得不止两公分。”


    “走吧。”她又拍拍她的肩膀,“咱们到班里去。”


    许愿用力点头:“嗯!”


    一大一小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学生。他们跟何老师打过招呼,又冲许愿笑:“你今天来得这么早!”


    许愿也笑:“开学第一天,当然要来早啦!”


    很快到了教室。


    何老师故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教室里的补作业大军手忙脚乱收起东西,才走进去。


    许愿则背着书包,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许愿!许愿!”刚坐好,还没放下书包,后背就被狠狠戳了两下,戳得人直往前栽,“英语作业借我!我单选还没写呢!”


    这控制不住的力道太熟悉,许愿无奈回头:“石小果,你力气能不能轻一点儿?”


    石小果是许愿在学校最好的朋友。本人和名字完全不搭,常年留着一头比男生稍微长一点儿的短发,一年四季永远只穿裤子,对任何长度的裙子都嗤之以鼻。


    拿江潮的话来说,石小果什么时候有个女生样儿,他就能取代陈诺成为年级第一。


    江潮是陈诺的同桌,自初一进校以来,一直和陈诺保持着“你第一我也第一”的和谐稳定关系。


    当然,他是倒数的那一个。


    “就是!石小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结实!”此时,江潮已经十分自来熟地把手伸进许愿的书包,开始找英语作业,“先借我啊!我昨天赶了一天作业!英语一个字都没动!”


    石小果立刻瞪他:“江潮!”


    她立起眼,曾经吃过亏的江潮就是一哆嗦,冲讲台方向大喊:“何老师救命!”


    何老师笑眯眯的:“救谁的命?你还是你的英语作业?”


    都有过学生时代,她自然清楚这帮孩子基本不会认真写假期作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像这种死命在眼皮下蹦跶的小孩儿,还是多少得说上两句。


    江潮直接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老师你听错了!”


    恰好这时,陈诺背着书包进班。江潮嘴角咧到耳根,放弃和石小果争抢,高高兴兴回了自己的座位。


    临走时丢下两根棒棒糖:“你俩吃吧。”


    石小果很是嫌弃:“拿走!碍事儿!”看都不看,直接把棒棒糖扫到一边,也不管讲台上还有班主任,开始埋头专心致志补作业。


    许愿抬头,对上何老师无可奈何的视线,两个人不由同时轻笑起来。


    她替石小果收好棒棒糖,自己拆了一根放到嘴里,浓郁的酸甜味顿时从舌尖蔓延开。


    是柠檬味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里,许愿听着教室后排江潮大声问陈诺借作业的吆喝,给忙着抄单选的石小果递试卷,偶尔和过路的同学笑着打招呼。


    她很喜欢学校,许愿想。


    因为这里的老师同学们也很喜欢她。


    *


    离早读铃声还有二十分钟。


    开学第一天,这个时候,绝大部分学生已经到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周围同学嘻嘻哈哈,分享假期发生的趣闻。


    戚野背着书包,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盯着正在吃饭的戚从峰。


    今天戚从峰罕见起了个大早,去小区外的早点摊上买了包子馄饨和油条——当然,毫无疑问只有一人份。此刻他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油条,吃得满面油光。


    偶尔低头喝一口馄饨汤,根本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戚野。


    戚野不吭声。


    他没动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戚从峰吃饭。


    没一会儿,戚从峰就被看烦了:“你看什么看!”


    “不是说了你自己赚学费?”到底有点儿心虚,他说这话时偏头避开戚野的视线,“现在开学了,你没赚到学费关老子什么事儿!”


    戚野平静地纠正他:“是书本费。”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戚野这样的小孩儿也能最少读个初中,不至于小学还没念完,就被赶去工厂,在流水线上工作。


    但学费能免,该交的书本费还是要交。1


    一学期的课本加上配套练习册,总共在两百元左右。


    “什么学费书本费的!”戚从峰才不管这些,“你之前不是去端了盘子?每天回来我都闻到你身上那么一大股火锅味!你自己有钱自己交!凭什么问老子要!”


    戚野原本只是站在桌边。


    闻言,习惯性下耷的眼睛难得立起,猛然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男人。


    平常没什么波澜的黑眸中蹿出一点儿亮光,锋利的,像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弯钩。破开皮肤、剖去骨头,一路摧枯拉朽,直直看到被血肉包裹住的心脏里去。


    “爸爸。”戚野盯着戚从峰,一字一句,“你说呢?”


    这是他近几年来头回这么称呼他。


    在北南打工的那些天,戚野的确赚了一些钱,数目还不算少。要不是临走那天直接在财务上领的工资,他几乎以为小赵和领班偷偷私下补贴了许多。


    但那些钱一拿到手就没了。


    戚从峰倒没挪用这笔钱去赌博,它们流向一个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的去处。


    十几天过去,男孩右颊的伤已经结痂。拆去纱布,他顶着那道依旧分明显眼的疤,冷冷看向男人。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眼黑沉沉的。


    “你……”戚从峰毕竟理亏,被这么盯着,直接恼羞成怒。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三张红票子,狠狠往戚野脸上摔,“行行行!讨债鬼!要钱就给你!”


    戚从峰拿的是新钱,力气大,摔在面颊上生疼。


    戚野几乎下意识闭起眼,没等到预想中更加沉重的疼痛,再睁眼时,男人已经朝落在地上的钞票踩了好几脚:“给你!全给你!你自己拿吧!”


    说完撤走了脚。


    刚拿出来还是新钱,短短几十秒,红票子几乎被踩成了黑票子。


    沾着因为戚从峰动作过大而掀翻的馄饨汤,皱巴巴、湿漉漉、脏兮兮的。


    已经完全不成样子。


    戚野根本不介意。


    他蹲下.身,把钞票一张张捡起来,擦干净,小心放到带拉链的口袋里。


    关门、下楼,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一点儿不着急。


    出了单元门,离开顶楼所在的视线范围,直到快要走出小区时,男孩才猛地甩开腿,拼命奔跑起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他不想在第一天就迟到。


    在地图上,西川一中离戚野家有五公里。


    戚野从小巷抄了近路,一路飞奔,终于赶在早读铃声响起之前,堪堪冲进西川一中的校门。


    “哎哎!”值周老师拦住他,“你的校……”


    老师原本想问戚野为什么不穿校服,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不由一怔。


    戚野趁机开口:“老师,请问初二(3)班在哪里?”


    这么多年,戚从峰做的唯一一件人事,大概就是在搬回西川后,早早办了他的转学手续——尽管是在戚野主动提了五六次,挨过三四回打后不情不愿去办的,但总归没有真的让他没学上。


    “三班在那边一楼。”老师给他指过方向,又迟疑,“你这孩子……”


    戚野冲她一鞠躬:“谢谢老师。”


    然后直接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完全没注意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


    即使察觉到,戚野大概也不明白。


    因为他今天并没穿那件穿惯了的桃红色棉衣,按理应该不会引人注意才对。


    *


    石小果顶着讲台上何老师的压力,八风不动,终于赶在早读课前,一口气抄完了所有的英语单选。


    “可累死我了。”她呲牙咧嘴地揉手,“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能乖乖把所有作业都写完?”


    许愿示意石小果小点声:“快别说了,何老师还在看你呢!”


    石小果抬头,冲何老师嘿嘿一笑,又把头转过来:“反正待会儿要调座位,我就先坐你这儿不走了啊。”


    和年级里某些班主任完全相反,何老师从不拿名次排座位,一直按的都是身高。


    这个岁数的小孩儿正是最长个子的时候,往往一个假期回来就变了样,几个月不见能蹿一大截。所以每个学期的第一节早读课,何老师都要替大家调整座位。


    许愿没意见:“你坐呗,不过咱俩肯定当不成同桌。”


    石小果个头高,和陈诺江潮他们差不了多少,一向被安排在教室靠后的位置。


    许愿身高偏低,通常坐在前三排,即使这个假期长了两公分,也没办法和石小果坐在一起。


    石小果倒是不在乎这个:“只要别让我坐单桌就行。”


    初二(3)班原来有五十名学生,上学期结束后转走一个。剩下的同学两人一桌,无论怎么排座位,总有人得单独坐。


    “放心吧,没人单独坐。”石小果话说不收声儿,何老师坐在讲台上听见了,“这学期咱们班有个新同学,每个人都能有同桌。”


    最后一排的江潮耳朵很灵:“真的假的?”


    “这都要上课了,哪有新同学?”他抻着脖子往前面一个劲儿地看,“老师你别诓我们啊!”


    话音刚落,早读铃声响起。


    熟悉的音乐前奏里,教室前门处传来一声简短的男声:“报告。”


    往后的很多年,每当许愿回想起十三岁那年的戚野。


    印象最深的,不是他除夕夜立在废弃旧楼顶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是北风天里脸上那道结了薄薄一层冰的伤口、也不是水族箱旁小板凳上,奋力用网兜捞鱼时分明嶙峋的肩胛骨。


    喊完那声报告,男孩站在门口。


    没穿那件穿惯了的、发旧泛白的桃红色棉衣,他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新的书包、新的衬衫、新的裤子,脚上甚至还踩了一双雪白干净、没有一点儿污渍的球鞋。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身新衣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惯常漠然的眉眼多了点儿温度。


    罕见的柔和几分,没有往日那么疏离冷硬。


    除了这一身新衣服全是春夏之交的轻薄单衣外,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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