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导,”方予同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酸涩,“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工作上,喝酒就算了吧。”
“是工作上的事情,关于整个节目的理念问题,有些细节我需要和制作人一起完善。”
五年过去,这人的习惯一点也没变过,偏执抠细节的完美主义,工作起来烟酒从来不离手。
方予同曾经在他工作时夺走他唇间的烟和手中的酒,如今只能重复当年的话:“没人告诉过你工作时不要喝酒么?”
“有,”于萧喉结上下一滚,“有过。”
方予同攥紧指尖。
是他说的,说了也没用,于萧从来不听。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抽时间再联系于导。”
于萧没再阻拦,只是盯着方予同的背影。
兴许是为了拍戏,对于一个一米八出头的男人来说,方予同的身形略显削瘦,露出的一小截脚踝骨分明可见。
五年不见,方予同似乎变了很多,很难和五年前那个青涩却又义无反顾的大学生联系在一起。
于萧眉头紧锁,门关上许久后才收回视线,点燃一根烟,缓缓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现在回来找方予同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哪怕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多年,从方予同的籍籍无名到万众瞩目,再到如今沦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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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聊什么了?也太快了吧?”
林木在车里等,接过方予同手中的合同翻了两页,“我去,这么顺利?于导没问你那些黑料的事吗?”
“没。”
“啊?”林木低下头仔细浏览那份合同,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抬起头,发现方予同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去,你不会……这才多久,于导的长相身材看上去比那些啤酒肚油腻中年男强多了,不至于……这么快吧?”
方予同默默无语,又把于萧的微信二维码递给他,“加微信。”
“你干嘛不自己加?”
方予同闭上眼,拒绝继续和他交流。
“啥态度啊,你和于导有仇?加了加了,不愧是导演啊,这头像还怪好看的。”
方予同没应,转而问他:“你用哪个号加他?”
“工作四号,咋了?”
“征用了。”
“啊?”
方予同睁开眼,熟练地切账号,好友申请刚刚通过。
于萧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金属蓝色的极光,形状很特殊,隐约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多半是他自己拍的。
点进朋友圈,没有内容,仅三天可见。
“不是我说,你俩到底啥情况,我琢磨着不对劲啊,你为什么见到他那么激动,理想型?”
“林木,”方予同终于忍不住强调,“他是于萧。”
“我知道啊。”
“他是霍至鸣的徒弟,”方予同咽了口唾沫,“是ussee。”
“哎呀,我知道他是霍导徒……卧槽?!”林木这才反应过来,声音猛地拔高几个调,“他就是你前男友啊!?”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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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光线有些刺眼,方予同微微眯眼,想关上车窗,余光却看到路边站着的于萧。
阳光下他身高腿长,身材和比例都极佳,只不过一身西装也盖不住身上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匪气和压迫感,天生带着让人不得不服从的生人勿近。
他的唇间叼着根烟,正在打电话。
五年能改变很多事情,虽然在于萧身上却没有体现出分毫,可方予同却觉得离他很远。
“方予同,方予同!”林木扬声喊,“看什么呢?叫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
方予同深深地看他一眼,升上车窗,眼里又看不出任何情绪,“怎么了?”
“你打算怎么办啊?”
方予同低下头,贴在胸口的异物感在此刻变得格外不容忽视,半晌才道:“不用担心。”
“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啊,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
“以前是以前,”方予同打断他,“过去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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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方予同紧绷的状态终于放松下来,仰身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指尖在后颈衣领处摸索一阵,才摸到那根极细的红色丝线,轻轻将贴身戴了五年的“项链”取出来。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方片,方予同贴身带了五年,边角能看出磨损的痕迹。
方予同将小方片举高,头顶的射灯有些扎眼。
这是于萧给他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一张装满他的写真的相机内存卡,早就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
可是方予同却贴身带了五年,红绳换过很多根,但几乎从来不取下来。
方予同以为,这是于萧留给他的唯一回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于萧重逢,还是在事业的低谷。
方予同静静地看了许久,然后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切号给林木发了一条语音:
“我会离他远一点。”
窗外天色已暗,冰柜里早就没有啤酒,方予同难得想要放纵一回,便步行前往海大校门外的helens。
算算时间,方予同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酒吧了。
刚刚七点,helens里的人并不多,方予同刚踏进去就听见老板的声音:“咦,圆老师?”
许久没人这么叫他,方予同有些恍惚地朝老板点头:“好久不见。”
老板又惊又喜:“还真的是你啊!我就说很眼熟,差点不敢认。想喝点什么?”
眼熟是因为五年来方予同的长相毫无变化,甚至还越长越嫩似的,而不敢认则是因为帽檐下透出来的冷冽眼神。
“莫斯科骡子,度数高一点。”
“好嘞!”
方予同在酒吧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口罩拉到下巴处,露出削瘦锋利的下颌线。
五年时间让方予同由外到内地褪去青涩,比如脸颊的婴儿肥,和愈发锋利的性格。
清凉的薄荷味道混进酒精滑入喉咙,带着股苦涩,几口下去就有些头晕。
唯一没有长进的,就是他差劲的酒量。
酒吧里的装潢也没变,还是木质桌板,和有些晃眼的霓虹灯光,只不过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
恍惚间方予同就好像看到于萧挡在他身前的样子,带着浑身的戾气,嚣张得要命,可却在看向方予同的瞬间缓和几分。
方予同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是想丢掉一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可到地方才发现,这些记忆只会源源不断地往上涌。
比如他记得于萧坐在靠墙的单桌,自己被搭讪时,他正举着手机,被方予同误会是在偷拍。
比如那时的方予同单纯但不失戒备心,却在这里第一次见于萧时主动提出和他加微信。
回忆一件一件往上涌,方予同只能一口一口灌酒,喝到胃里直犯恶心也不停。
演戏并不容易,方予同就放肆一晚,明天又要戴上面具。
周围不知何时嘈杂起来,方予同的余光里闯入一只手,和一杯橙红色的鸡尾酒,不轻不重地推到方予同面前,“帅哥,拼个桌吗?”
“抱歉,”方予同头也不抬,“有人了。”
那人轻笑一声:“帅哥,婉拒也不带这么敷衍的啊,你都一个人坐了两个小时了。”
方予同握着杯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抬眼看向于萧曾经坐过的地方,“我在等人。”
那人俯身撑在方予同的桌上,“这杯我请你,加个微信呗?交个朋友。”
“不约.炮,”方予同淡淡道,“直男。”
“都一个人来helens买醉了,还是直男啊?帅哥,你不知道这四舍五入是个gay吧吗?”说着朝方予同靠近,“我技术很好的。”
这声音不大不小,引起那桌一阵哄笑,方予同漫不经心地扫一眼,顿觉荒唐。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人来搭讪,几个人在围观,只不过不会再有于萧了。
方予同拉好口罩起身,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迟钝的感到一阵头晕和恶心。
那人却来了劲,不依不饶地拦在方予同面前,“别害羞嘛,玩玩而已。”
方予同的脸色降到冰点,紧了紧拳。
打一架,再差不过直接送上热搜。
大不了就退圈,反正他假人当够了。
正想着,那人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掀起,头顶的霓虹灯蓦地刺进方予同的眼里,然后又被一个更高大的身影挡住。
五年的时光猛然折叠,碾碎方予同故作冷静的伪装。
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方予同怔怔地看向熟悉的身影,由着那只微凉又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拉到身后。
一如五年前。
方予同莫名泛起一阵鼻酸,挣开于萧的手腕,侧头不语。
余光看见于萧叼着半截烟,眯着眼俯视那人,对方明显不服气,气势汹汹地凑上前来,“草,你他妈谁啊?”
和他一桌的那些人也都站起来,要不是具体细节不一样,方予同甚至以为是他穿越了。
方予同一低头,就看到于萧因攥拳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在他朝那人挥出去的前一秒一把握住,转头喊:“保安!”
手中的拳霎时卸了力,“你干嘛?”
“我不需要你帮我挡什么,”方予同说道,“五年前不用,现在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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