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给了乔宿钱财用以采购材料和日常生活,把她和乔甘安置在一处客栈,还派了贴身丫鬟来照料两人。


    说是照料,其实是监视,钱财都由莆儿贴身带着,人也被寸步不离的跟着,乔宿想买什么材料,还得看莆儿的眼色,费劲口舌解释许久,她才慢吞吞地取出钱财来。


    “你这买的怎么和夫人的不一样哇?”


    乔宿自然是不想再用粗糙的骨制簪身:“眼下时间紧材料稀缺,没办法样样还原,只能尽可能选些合适的材料。”


    莆儿瞥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姑娘买的这些玉石可比骨头贵多了。”


    乔宿把布袋握紧,径直往前走:“既然是要送给贵人的,材质好些又如何?”


    身后的莆儿冷哼了一声,乔宿满心想着怎么改进一下样式让那只鸟儿和芙蓉花看起来和谐一些,没有理睬她。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乔宿这次兜里有了钱,也有了底气,不再像上次一样路过摊边只能匆匆看上一眼,她不慌不忙地置办生活用品,把跟着她的莆儿急出了一头汗。


    “乔姑娘,夫人给你五日时间,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了,你今天除了买材料什么都没做!”


    “我不是把材料买好了吗?”


    莆儿瞪大眼睛:“就那一块玉?这玉的品相也不怎么样啊。”


    “未经琢磨,自然看不出来。”乔宿也懒得和她掰扯这些,她已经想好了怎么改进了样式,今晚就可以动手。


    只是……总觉得还缺一样东西。


    傍晚,林夫人亲自到客栈来看乔宿,人都来了,乔甘躲不过,两个久未见面的姐妹拉着手寒暄,眼中带着不知真假的泪水。


    乔宿在一旁的小桌上拿毛笔在宣纸上画设计图。


    她父亲是主打传统首饰设计,乔宿自小也跟着熏陶,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字,但是拿毛笔设计还是头一遭,用的不顺手,她只是粗略地画出个大概。


    林夫人拉着乔甘过来观看,称赞道:“没想到宿宿还会画画,这芙蓉花画的相当不错。”


    “我竟不知道宿宿有这门手艺。”乔甘诧异,“如果不是林夫人,我也不知道宿宿竟然会制簪子……是我不够关心她。”


    乔甘成亲之后鲜少关心乔宿,对郑雄的所作所为也装聋作哑,她内心愧疚,即便心里起疑也不会说什么,也免了乔宿向她解释自己这一身技艺的来源:“这是设计图,我缺少材料,不能完全仿制林夫人的簪子,只能尽量做的像些。”


    林夫人心中一跳,再看一眼那纸上的画,心底产生几分酸意:光是看这图,可比她的花鸟簪要好看些。


    不过画的好看没有用,还得能做出来才行。


    “哎,这花叶间的小黑点是什么啊?”乔甘指着画问道。


    “花鸟簪,当然要有鸟儿。”


    夜色已深,月转朱阁,低低地挂在乔宿的窗前,她面前摆着一块两个手掌大小的独山石,脑中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雕刻出芙蓉花的模样。


    乔宿轻声叹气,芙蓉花好做,只是花叶间的那只鸟儿乃是花鸟簪的灵魂,要灵动俏皮藏于花叶中,让人眼前一亮。


    鸟儿好雕,只是如何做出灵动可爱的感觉却是难题。


    “啾啾~”


    窗外有东西在轻啄着窗棂,乔宿打开半扇窗户,消失了一整天的小肥鸟又出现在她面前,眨着黑亮的眼睛盯着她。


    “你居然能找到这里。”乔宿打量着肥而不腻,可爱圆润的小鸟,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你是不是想一直跟着我?”


    桌上的小东西点点头。


    “那你来做我的模特吧。”乔宿笑道。


    “啾?”


    工具、材料、思路都有了,乔宿第二日在客栈待了一整天,傍晚饿了才走出房门。


    见她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地下楼,莆儿忙迎上去:“乔姑娘,你怎么了?”


    “饿……”乔宿两眼昏花,满脑子都是自己没吃上的那顿烤肉。


    莆儿愣了一下,竟然笑起来:“快快,让厨房做些吃的!姑娘闷在房里一整天,肯定是饿了。”


    乔宿坐在桌前细嚼慢咽,乔甘和莆儿坐在她对面,一个面色凝重,一个眼含期待。


    莆儿:“姑娘,簪子做得怎么样了?”


    乔甘:“宿宿,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不慌不忙地喝下一勺粥:“簪子已经开始雕叶子了。姑姑您有事直说。”


    乔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牛家的人听说你出逃,已经带人找过来了,雄哥也被他们想办法捞了出来。听林家的人说他们一直在找我们……”


    没等乔宿说话,莆儿道:“夫人怕什么,不还有我们大人和夫人呢!”


    乔甘垂着头,一言不发,从乔宿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嘴唇。她跟着郑雄也有好些年,自然知道郑雄是个多么无赖的人,现在有了牛家撑腰更是无法无天,一旦她们被抓到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明知道自己嫁的是个烂人,为了所谓的名声强忍这些年。乔宿暗叹一声,现在毕竟是古代,她也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责怪乔甘。


    “姑姑,如果我有办法让咱们脱离郑雄的魔爪,你愿意跟他和离吗?”乔宿问道。


    乔甘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是受惊的小兽,恐惧和震惊并存:“你、你在说什么!和离这种事情……,先不说郑雄会不会同意,如果我和郑雄和离,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以后怎么住在村子里。”


    “你是害怕旁人的眼光,还是更害怕郑雄?姑姑,我可以养活咱们的。”


    乔甘缩着肩膀,碎碎念着:“不行、不行的。”乔宿随口一提,没想到她会吓成这样,软声安慰片刻,没再继续提起。


    莆儿看乔宿的目光却变了样,不再像以前一样满是轻蔑不屑:“姑娘,您吃好了吗?我能不能看看簪子做到哪一步了好回去跟夫人交代情况?”


    “你随我来吧。”乔宿放下筷子,带着莆儿上楼去看进度。


    昨日还是一整块粗糙满是杂质的玉石,现在却已经有了芙蓉花的雏形,莆儿不由得赞叹连连,直道乔宿好手艺,深藏不露。


    乔宿却是重重叹了口气,莆儿忙问怎么了。


    “我预备在这里雕一只鸟儿。”乔宿愁了一整天无人可说,也不管莆儿懂不懂,便说起了自己的思路,“只是我总觉得,单纯是玉石雕成的鸟儿,缺了几分灵气。”


    莆儿确实不懂:“那、那姑娘想怎么做呢?”


    乔宿看了她一眼,低头叹了口气:“我想要的东西,这里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别看蓝山县只是个小县城,却是整个隐州最繁华的区县,姑娘要想什么肯定能买到!”


    她想要的东西,这个时代不存在的。


    “再陪我出去逛一圈吧。”乔宿道。


    莆儿没有了昨日的抗拒,满心欢喜陪她出了门。


    “姑娘,咱们昨儿去的是西市和东市,其实在蓝山县还有一个北市。”路上,莆儿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说,“北市有许多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或许有姑娘想要的。”


    乔宿:“你说的北市,是黑市?”


    莆儿做了个捂嘴的动作,慌张地四处张望:“姑娘,有些话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乔宿笑了,没有说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才更惹人怀疑:“那好,便去黑……北市吧。”


    ***


    今天是楚成舟到人界来的第十五天,也是他被挂在奴隶市场出售的第二天。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召国的,一起上岸的属下也和他走散,半个月没有下水,也没有灵气滋养,他现在虚弱非常,用人界的话来说便是即将“油尽灯枯”。


    眼前一片模糊,奴隶市场里脂粉味、汗臭味、烟味交织在一起涌进他的口鼻,楚成舟干呕两下,险些晕了过去。


    有人在他面前驻足片刻,他听到那人和奴隶贩子交谈的声音:“这人怎么卖?”


    “公子您看,这人不仅模样俊俏,身量也是上品,公子您若实在喜欢,我忍痛五两银子卖给你。”奴隶贩子谄媚地声音让楚成舟犯恶心,眼前人身上的劣质香膏味也让他头晕脑胀,不自觉地留下两滴生理性泪水。


    本来正打量他的男人忽然后撤两步:“他的眼泪怎么回事!怎么变成盐粒子了!”


    说着那人便往后退,奴隶贩子忙用肮脏的衣袖擦去楚成舟脸上的泪:“公子您看错了!他脸上什么都没有!”


    “少骗人了!难怪卖得这么便宜,原来是不祥之人!这种人你都敢卖,真是丧良心!”眼前的人忙不迭的离开了,奴隶贩子气得牙痒痒,甩开楚成舟的脸。


    “呸!老子都是奴隶贩子了能有什么良心!倒是你,一有人过来你就掉眼泪,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不祥之人?难怪没人愿意买你!”


    楚成舟紧抿着嘴唇,从没受过的屈辱在他心里灼烧着烈火般的愤怒:大胆人类,不仅把他当成商品买卖,还要各种侮辱他!等他回到鱼龙国,一定要上父皇淹了这群阴狠恶毒的人类!


    只是他现在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能不能活着找到族人都不一定。楚成舟眼底的愤怒被绝望取代,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已经让他狼狈不堪。


    世有妖族,他们生活在灵力充沛的地方,鲜少踏入人界。因为人界灵气稀薄,对妖族来说极难生存。


    楚成舟是鲛人,需要灵气,更需要水源,他离开水太久,身上的鳞片已经干涸,灵气耗尽,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楚成舟浑浑噩噩地想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听觉也渐渐消失了,几欲倒地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着浓郁的灵气将他紧紧包裹。


    喉间像是注入了一股甘泉,楚成舟抬起头,眼中映入一张白净美丽的脸庞,她面无表情,眼睛却炯炯有神,俯视着他犹如天神降临。


    是来接他的引路仙子吗?


    楚成舟张开干裂的嘴唇,说出了那句他以后追悔莫及的话:“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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