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从来不需要本……我亲自动手!”乔宿眼底的笑意淡下去,楚成舟的目光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你都是成年鱼了,小猫两个月就会用猫砂了,你得学着自己打洗澡水。”乔宿帮她朋友养过一段时间的猫,知道教育宠物要宽严并济,一味惯着只会养出来小祖宗。


    怎么能拿他跟家养猫相比,猫砂又是什么鬼东西?楚成舟道:“我又没让你做这些,是你自己主动要做的。”


    “可我累了。”乔宿的尾音也染上几分疲惫,她活动着手腕,露出掌心被水桶勒出的红痕。


    “你们人类真是麻烦。”楚成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身后把木桶提起来,“自己来就自己来。”


    楚成舟提着水桶在院子里来回跑了几趟,余光瞥见树荫下逗鸟的乔宿,心底的那点怪异顿时变得具象化,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怎么就着了人类的道了?明明是人类自己买的水缸!


    觉察到他的目光,乔宿对他微微一笑。楚成舟表情僵硬地把头转回来,头顶的太阳让他感到心烦。


    人类整天装得娇憨可爱,但总是能巧妙地避过自己的刁难,而且那日在客栈对阵那几个雄人类,也不见她吃亏。


    不要相信人类,人类是天下最贪婪最狡猾的生物。楚成舟在心底默念。


    趁着乔宿起身去找乔甘的功夫,楚成舟用法术将水缸灌满,又把想要飞走的蓝翅拽了回来:“刚刚人类跟你说了什么?”


    蓝翅:“……”坏鱼!


    ***


    乔甘手里捏着一纸和离书,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害怕,又哭又笑的,手一直在颤抖:“宿宿啊,我以后、以后就是……”


    “就是自由的人了。”乔宿握住她的手,乔甘宛如被击中心脏般神情一滞,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哭了许久,哭时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张纸不让它被泪水浸湿。


    等她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尽,乔甘擦擦眼泪,像是卸了一身的重量,带着泪痕的脸却给人容光焕发的感觉:“宿宿,我刚刚去找郑雄拿和离书时听到了一些事情,我听不太懂,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你说。”乔宿道。


    “我听县衙的人说,上面传话来要把郑雄带到隐州去审讯,他本就已经判了死刑,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这件事乔宿也听林夫人提起过,“郑雄杀的那个商贩不是普通人,据说和新上任的通判有关系,郑雄在村里就没有亲人,更不要说认识州里的人物了,姑姑放心,他绝对跑不了。”


    乔甘松了一口气:“另外一件,你是不是要给林夫人制金簪?”


    “我听他们说,县令大人不同意。金簪奢靡,且要耗费大量黄金……”


    乔宿挑眉,难怪莆儿这么久都没把材料带回来:“也不一定是纯金的,镀金的我也能做。”


    不过林勤宠爱夫人的事情整个县的百姓都知道,林夫人平日又是节俭之人,身上几乎从不见首饰,如今不过是想要一支簪子竟也要看他的脸色。


    而且她打听过,因为缺少匠人,金银之类的只作为货币流通,这些材料对县令来说应该不算贵。


    “各有各的苦处,你尽力就好。”乔甘说。


    隔日莆儿苦着脸来找乔宿,听说可以制成镀金的减少黄金使用后,莆儿脸上浮现几分喜色,但很快又落了下去,“我真没想到,大人居然连支金簪都不让夫人做。”


    “是我考虑不周,林大人做官清廉,或许不希望太过招摇。”


    莆儿撇嘴:“一支金簪能贵到哪去,大人这些年来给知州送的银钱够做几百支簪子了。”


    乔宿扫了她一眼,莆儿忙捂住嘴,慌张道:“我是胡说的,姑娘可千万别乱传!”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但你要是想好好待在林夫人身边,有些事也不能乱说。”


    “我嘴巴可严了!”莆儿吐吐舌头,“就是憋的太久了,见到姑娘总忍不住想说几句。遇到别人我自然是不敢说的,府里从来兜不住事,今天跟自以为亲近的人说了什么贴心话,第二日府里下人主人就都知道了。姑娘跟她们不一样。”


    乔宿轻笑一声,上辈子也总有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人来找她说心事,一是她不爱讲话只喜欢鼓捣她的设计,二是她身边没什么朋友,把心事说给她听不担心会被泄露出去。


    一开始乔宿还觉得惊讶,想着给他们出主意,后来人多了,能开解的开解几句,太复杂的就安静充当个垃圾桶的角色。


    没想到穿过来之后她还是给别人这种感觉,不免有些无奈。


    乔宿列好新的材料单交给莆儿,又像她打听起郑雄的事情。莆儿常在内院,对这些了解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三日后通判会亲自到蓝山县来。


    “咱们这位通判,可是今年的状元呢,本该在都城任职的,但好像得罪了人,被派到隐州来了。”莆儿摸着辫子想了一会儿,“对了,他好像还是知州夫人的亲戚!”


    是夜,乔宿难得有心情坐在院中欣赏起漫天繁星。这样明亮美丽的夜空,幼时跟着父母在乡下住的那两年见过,搬进城里后就很难见到了。


    乔宿伏在木椅上,仰头望着闪烁的群星。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不知道父母化成的星星有没有随着她来到这个世界。


    乔宿兀自伤神,余光忽的瞥见后院窜过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乔甘的房间还亮着光,惊慌像一把大手攥住了乔宿的心脏,她从木椅起身急匆匆地朝后院跑去。


    楚成舟扒着水缸,正要往里面跳。


    “你干什么呢!”


    楚成舟心里一惊,膝盖重重地嗑在缸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我姑姑还没休息呢,你也不怕被她看到。”


    楚成舟满眼不悦:“我难受!我已经四五六……七天没碰水了!”


    “你昨天没洗澡吗?”乔宿问。


    “……那不算!我尾巴痒。”楚成舟撇嘴,眼神看着可怜兮兮的,“我的尾巴还在长大,就像你们人类长个子一样。”


    乔宿又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鱼尾:“都那么大了,还要长啊?”


    “我还没成年呢,当然可以长!”


    “你还没成年?”乔宿皱眉,打量着面前和十七八岁人类少年无异的鱼,“可今天下午的时候,你说你是成年鱼了。”


    “我没有说,那是你说的!”楚成舟眼中倒映着水里的月亮和星空,亮晶晶的,“鲛人族三百岁成年,我还有三个月就满三百岁了。”


    “哦,你们人鱼也说虚岁啊。”借着月光,乔宿看到楚成舟耳朵红了,不由得思考鱼耳朵红的时候鱼鳍会红吗?她忍住想要摸一摸他脑袋的冲动,“那我去劝姑姑休息。”


    楚成舟羞愤万分地点头,乔宿没走出去几步,又听楚成舟道:“你、你不许偷看。”


    “……”她又不是流氓。


    乔宿背对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弯了弯,当是点头了。


    楚成舟蹲在水缸边掩住身形,直到厢房的光消失了他才站起身来,跳进水缸变回原形。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土水缸,但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纵情舒展鱼尾时十分畅快。


    楚成舟厢房看了一眼,墙上的窗户紧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


    作为回报,他要给人类多挤几滴眼泪。


    乔甘觉着这几日厨房的洋葱少了,她明明买了一袋子都没怎么吃过,就少了一小半。她觉得家里进贼了,可这贼专偷洋葱,其他的一点也没少,就挺奇怪的。


    乔宿整日在她的“工作室”——也就是楚成舟房间不出来,乔甘担心孤男寡女会出问题,但又不敢贸然去问打扰乔宿。在窗边徘徊了半天,乔甘扭头走了,嘴里还嘟囔着要抓洋葱贼。


    就在她纠结徘徊的功夫,蓝翅又溜进厨房,轻车熟路地叼了一颗洋葱出来,飞进楚成舟房里。


    楚成舟坐在床上,手里掰着洋葱,眼睛鼻子都被熏的发酸:“你们人类就是靠这个东西榨取我族人眼泪的吧?果然狡猾!”


    乔宿举着镊子回头:“我可没逼你,这次用不着钻石。”


    小号水缸中,大大小小的钻石只铺满了底面一层,但闪的耀眼,伸头进去瞧一眼,再出来的时候眼都要花了。楚成舟有眼疾,眼泪想流就流,小时候靠着这个少挨了不少骂,至于用洋葱催泪去,纯粹是他想憋出大粒的钻石。


    乔宿说大颗的钻石可以做戒指,小的没看头。


    当时乔宿随口一说,楚成舟以为她想要,就记了下来,结果现在乔宿说用不着他。楚成舟把洋葱往桌上一扔,靠着墙不说话了。


    乔宿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正低头摆弄手里的铜丝。她要做一支飞凤绕花镀金步摇,仿她曾在新闻上看到的汉代金步摇,飞凤与花叶巧妙相结合,枝顶为凤,口中衔着花叶,披垂的花叶捧出弯曲的细枝,枝下生着花朵,花瓣下弯曲的枝叶又是多条凤尾的形状,坠着圆形流苏。


    没有模具,只能锻造,乔宿已经和县里一户铁匠商量好价钱,后日借他的工具一用。古代工具的精度和灵巧度不比现代,乔宿也只能慢慢尝试。


    等她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发现楚成舟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乔宿笑问道,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跟他说过什么。


    终于被注意到的楚成舟咬咬牙,发火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你……你什么时候帮我找我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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