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舟手里拧着衣角,看乔宿做出一个思考的神情,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担忧:“你的族人也被卖到奴隶市场了吗?”


    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楚成舟的衣角已经被揉搓的不成样子,乔宿脸都快僵了,才听楚成舟开口:“没有,我和他们走散了。”


    在人潮中莫名其妙地被迷晕,醒来就落到了奴隶贩子手里,楚成舟刚开始都不知道那奴隶贩子是做什么的,直到一个接一个的人类到自己面前来打量他评价他,楚成舟才意识到自己被卖了。


    “你们在哪里走散的?”


    “长瑞城。”


    乔宿顿了顿:“你知道长瑞城离这里有多远吗?”


    楚成舟轻轻摇头,他要是知道的话就不至于答应跟着乔宿了。


    乔宿皱起眉,神情可以称之为凝重。长瑞城,那可是天乾的都城,和蓝山县相隔近八百公里,现在的交通情况从长瑞到蓝山县至少需要半个月。


    他一条鱼,怎么会被卖到这种地方来?


    接收到乔宿打量的目光,两片绯红爬上楚成舟的耳朵:“是他们趁我不备迷晕了我,我没来得及和族人通信。是人类太狡猾了!”不是因为他贪玩没有防备。


    “你是一醒来就到这里了吗?”


    楚成舟点头。


    “也就是说你昏迷了半个多月。”


    “什么?半个月?!”楚成舟竖起耳朵,也跟着皱起眉,半个月了,他大哥居然都没发现他失踪了!


    乔宿同情地看着他:“如果你和你的族人之间没法通信的话,想要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咱们能不能去长瑞城是一回事,他们还在不在那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还在那里,我感觉得到。”


    “……长瑞城很远,去的话要做很多准备,我现在可能没有时间。”


    “那、那怎么办?”楚成舟像泄了气的河豚,双目无神地倚在墙上。


    有血缘的鲛人可以相互感应,如果这次他是随二哥或者三姐出来的,在他失踪的第一天他们就该发现了。但这次偏偏是他那个夜叉似的大哥,所有哥哥姐姐中他脾气最差,从来不因为楚成舟年纪小就惯着他,每次楚成舟惹了事想闹的时候大哥都不理会他,非得把人的性子都磨没了逼着他自己认错。


    大哥现在还安稳地待在长瑞城,怕是根本没把他的失踪放在心上。


    乔宿抬抬指尖,最终顺从自己的欲.望抚上楚成舟的头顶,将他翘起的发梢按了下去,在心里感叹着人鱼的头发又滑又顺像是绸缎一样:“放心,在找到他们之前,我会养着你的。”


    ***


    乔宿用了三日时间才把那支飞凤绕花镀金步摇做好,在锻造时怕技术不到位,做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乔宿先用铁试验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始锻造。


    练手用的三支铁簪子,一支被铁匠要去给他老婆了,一支被乔甘拿去束发,另一支乔宿送给了莆儿:“这是我练手时做的,虽是铁的,但涂过油没那么容易生锈,你不要嫌弃。”


    莆儿双手接过那支铁簪,簪在发间,眼眶唰的红了:“多谢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用鲜花以外的头饰,好看吗?”


    “好看。”莆儿头上时常数着双丫髻,缠着红绳,活泼可爱,即使没有发簪发钗之类的头饰,她们也多的是法子打扮自己。乔宿不过是给她们提供多一种选择性而已。


    莆儿趴到水缸边对镜欣赏许久,忽然小心翼翼地把发簪拔下来,放回乔宿手中:“姑娘,这我不能要。”


    “为何?你若是怕夫人怪罪,她有更好的,不会在意这支……”


    “不是。”莆儿摇摇头,眼眶里忽然有了泪光,乔宿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泪水就像决了堤似的喷涌而出,“我对不起姑娘,姑娘的好意我不能收。”


    乔宿心底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哪有对不起我。”


    “我有!”莆儿双手交缠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像在做最后的挣扎,“姑娘,乔姑娘……我对不起你,我们夫人也对不起你……”


    “发生什么事情了?”乔宿放轻语调,平静地问。


    莆儿摇摇头,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哭,脸上脖子上满是眼泪。


    乔宿叹气,递了张手帕给她:“不能说的话就算了,我总会知道的。”


    莆儿没接手帕,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等姑娘知道就晚了……姑娘,大人他要把你送到隐州去!”


    召国十一州,隐州是离召国都城最近的地方,是召国经济重心,富庶之地。


    “姑娘还记得送给知州夫人的那支簪子吗?知州夫人很喜欢。”莆儿把手帕攥在掌心,吸吸鼻子,哭的不能自已,“知州夫人她、她点名要让你过去,陈通判此次不止是来查郑雄的案子,也是为了带你走。”


    闻言乔宿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比她猜想的情况要好太多,“林夫人怎么说?”


    “夫人她……她当然是不想让姑娘去的,可是大人都发话了,夫人劝不住。”蒲儿擦擦泪,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夫人也是无奈,外人只见大人疼爱我们夫人,但其实大人小事上对夫人依顺宠爱,大事上夫人是一点说不上话的。姑娘,陈通判今天下午就到了。”


    乔宿没说话,进屋取来制好的步摇:“林夫人看过之后,别忘了提醒她把工钱结了。”


    “我知道,乔姑娘。”蒲儿眼神里向来藏不住事,见她一直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乔宿便知道林夫人应该还说了什么话。


    蒲儿想告诉她,但是不敢说。


    乔宿也不让她为难,吩咐几句护养步摇的法子便把人推到了门口:“你回去吧,别忘了给我结工钱。”


    蒲儿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扭头跑了。正值乔甘提着半袋洋葱回来,对她的背影问道:“蒲儿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要回去交差。”乔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握着她的胳膊把人拽进门里:“姑姑我有事和你商量……”


    隐州通判陈开扉,十九岁的新科状元,召国皇帝眼前的红人,本是正三品翰林学士,三个月前在朝堂上触怒天子被贬到隐州做了个从六品的通判。


    林勤打量着坐上眉目清秀的男人,生的一对柳叶眉却不显女气,反而给他添了几分温良的风度,葡萄似的圆眼中带着几分少年稚气,抬眸看他时,带着浅浅的笑意。


    但那笑意却让林勤心中一紧,慌乱地收回目光:“大人,已经派人去把郑雄带来了。大人是要在这里审讯……”


    “我直接带他回隐州。”声音清冷好听,像柔和的月光散在身上,“还有那位……嗯,乔姑娘,你们可商量好了,她愿不愿意随我去隐州?”


    林勤想也不想回答:“当然是愿意的,能被钱夫人看上是他的福气。”


    陈开扉点点头:“我明早离开,请通知乔姑娘准备好。”


    “明天早上……?”


    林勤脸上的诧异让陈开扉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怎么了,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陈大人第一次到蓝山县来不多留几天吗?蓝山县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他谄媚的笑容反而让陈开扉皱起了眉,林勤和钱涛那些事陈开扉心底都清楚,只是他姐姐拦着不让查。


    想到这里,陈开扉在心底暗暗叹气:“我是来办案的,林大人觉得杀人的案子没有玩乐重要?”


    林勤身子一抖,头狠狠低下去想要把身子对折:“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准备。”


    安置好陈开扉一行人,林勤派了一小队人马去了乔宿租的宅子,蒲儿捧着钱袋跟着他身侧。


    “去,把人带出来,她若是不肯就直接把人绑了,注意别伤着手。”


    蒲儿往后缩着脑袋:“大人,夫人、夫人还没来过呢……”


    “你去!”林勤伸手推了一把,蒲儿一头撞到了门上。


    她下意识地把胳膊挡在头上,却不想直接撞了进去,门开了。


    一伙人都愣住了,蒲儿倒在门框上,低头看向自己擦破的脚踝。没等她起来,便有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领粗暴地将她提起扔到一边,林勤带来的人冲了进去。


    他们进去没多久,就有一人出来向林勤汇报:“大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东西也不见了,怕是跑了!”


    “跑了?!不是让你们看着她的吗,怎么就跑了!”林勤音量骤然提高,莆儿的耳朵刺得生疼,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暴怒之下的县令,又惊又怕,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林勤发现了她的动作,一把将人拽过来,发泄似的问道:“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莆儿拼命摇头,害怕地蜷缩起身体。


    林勤审视她片刻,见她吓成这幅样子,皱着眉把人松开。这件事他只跟安媞提起过,量这小丫鬟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偷听。


    “派人守住出城的所有道路,发现乔宿就把人带回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只要她手没事就行。”林勤带着侍卫离开,留下莆儿一人瘫坐在地上发愣。


    她被林勤逼问的时候吓得想哭,但现在眼泪反而流不出来了。背叛主子这种事情她是第一次做,她十岁被夫人买来,以前她觉得县令大人清廉刚正,夫人温柔贤惠,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若不是那日偷听到他们要用药把乔姑娘迷晕送走,不听话就直接把腿打断,莆儿不敢相信夫人居然也有这样恶毒的一面。


    幸好乔姑娘走了,她有些庆幸地想着。不仅人走了,院子里的东西都带走了,连那口水缸都没留下。


    嗯……那口水缸也没留下……


    有一丝疑惑在莆儿心底闪过,但她没有抓住,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抱着钱袋回去跟夫人说明情况……夫人若是要罚她她也认了。


    乔宿跑了,但没完全跑,只是从他们住的地方逃到了铁匠家里。


    今天早上看莆儿那个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事瞒着自己,等下午抓人的官兵开始在蓝山县大街小巷搜捕的时候,乔宿才猜到真相,莆儿这些根本就是偷听来的,林勤铁了心要把自己抓走送到隐州,根本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小丫鬟。


    乔甘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捂着心口道:“真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个份儿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隐州。”乔宿道。


    “啊?你还要去隐州?那咱们辛苦逃出来做什么?”乔甘说着往乔宿身后瞥了一眼,楚成舟一动不动地站在院中,仰着头盯着树叶子看。


    乔宿道:“我只是不想被他们当成物件一样送来送去而已。”


    她们自己去隐州,是换个新的地方生活,是为了更广阔的天地,跟着陈通判去的话该怎么算?


    去给人家当丫鬟,当下人?


    绝对不能。


    外面不断有官兵来往,林勤找不到她就没办法跟陈通判交差,肯定会想尽办法的找到她。


    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该怎么避开林勤的眼线去隐州,乔宿一时也没想好。


    她目光一跳,转头把目光放在了楚成舟的身上。


    没等她开口,铁匠家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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