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乔宿院中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钱豆豆站在门口,跟来开门的楚成舟面面相觑,圆润的小脸挂起两朵绯红的云,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好。”
楚成舟低头看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人类幼崽眼睛不好使,男女都分不出来。”
“姐姐姐姐……哥哥哥哥,我是来送糖葫芦的。”钱豆豆扒在门上,两只小手不停地拍着。
门再次被打开,里面站着的是乔宿。钱豆豆抬头打量她片刻,啪的绽开笑容:“姐姐好。”
曾南施的儿子?
钱豆豆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姐姐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吗?”钱豆豆把手里的油纸袋举起来,“我来给你们送吃的。”
乔宿半蹲下来平视他,问道:“谁让你来的?”
钱豆豆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我自己要来的。”
乔宿的目光朝他身后扫去,那两个小厮顿时绷直了身子。
“进来吧。”
钱豆豆欢天喜地地进了门,他对这间院子似乎很熟悉,很轻松就找到了后院:“这是我和奶娘住过的院子,乔姐姐,刚刚那个漂亮姐……哥哥呢?”
东厢房紧闭的房间门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乔宿问道。
乔甘和莆儿不在家,钱豆豆突然来访乔宿被迫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着他在院子里乱转,两人在东厢房停下。
钱豆豆趴在楚成舟的房门上,“我在府里好无聊,阿娘说这里有好玩的人,阿娘果然没骗我。哥哥!哥哥你出来玩嘛!”
一直跟着他的小厮从他进门开始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曾南施打的什么主意,竟敢放心让她儿子一个人待在这里。
钱豆豆扒着门喊了一会儿,又去扒窗户,终于把楚成舟给逼了出来。他竟然特地将头发都束在了脑后,相较平时多了几分英气。
“呀!真的是哥哥。”钱豆豆张开手想去抱楚成舟的大腿,碍于楚成舟阴冷的脸色换成了抱住胖嘟嘟的自己。
“你真吵。”楚成舟说。
“哥哥嫌我吵吗?”钱豆豆问。
“吵死了。”
“哥哥被我吵死了吗?”
“你们人类的小孩都这么烦人吗?”这句是问乔宿的。
“哥哥嫌我烦吗?”钱豆豆又问。
“对对对,你烦死人了。”
钱豆豆嘴一瘪,掉下两滴金豆豆:“哥哥你不要死!”
楚成舟:“……”
乔宿在一旁笑起来,楚成舟扫过去,心底那股子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还是人界的空气有问题,不仅养出来的孩子憨憨的,还把他变奇怪了,看着乔宿笑,他也想笑。
“哥哥,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你偷偷抹胭脂了是不是?”钱豆豆指着他说。
楚成舟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单手抓着他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你是什么人,潜入这里有什么目的,让我好好盘问一下。”
终于有人陪自己玩游戏的钱豆豆嘿嘿笑着,任由楚成舟把自己拎走,“哥哥哥哥,我想看那个大水缸!”
乔宿本想回柴房继续刚才的事情,人都走到门口了还是不放心楚成舟带孩子,又转回来盯着他们。
钱豆豆在他们这里待到傍晚,乔甘和莆儿采买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厮也跟着出现,把已经疲惫不堪的钱豆豆接走了。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乔宿自言自语道,“曾南施也是狠,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
钱豆豆困得睁不开眼,还要伏在小厮背上跟乔宿楚成舟挥手再见。
楚成舟脸上带着嫌弃的神色,抬起手挥了两下。
乔宿打趣道:“你果然跟豆豆这个年纪的比较玩得来。”
“你说我幼稚?”楚成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是说你童心未泯。”乔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那还是说他幼稚。
楚成舟懊恼自己竟然跟一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连忙转移话题:“他还带了一包糖葫芦来。”
“应该没毒,你跟莆儿他们分一分。”乔宿道。
楚成舟又问:“那你呢?”
“我不吃甜食。”
每次乔宿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中都带着不易觉察的悲伤,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楚成舟听力好,对乔宿的情绪变化格外的敏感,有时他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怕会触到乔宿的伤疤惹她不开心。
人类真麻烦,他也很奇怪。
楚成舟烦躁地抓着头发,那些糖葫芦一点也没吃。
晚饭后,莆儿携着乔宿写好的信件出了门。乔宿和楚成舟在书房读书认字。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书,将这边的文字认的差不多了,乔宿自小跟着父亲练的是楷书,行书也练过一段时间,如今提笔也能把字写得不错。
楚成舟说要跟她一起学写字,几日后乔宿才发现这人不仅认字,还写得一手好字。
“都是小时候大哥逼着我学的。”楚成舟委屈的语气,神情却带着小得意,“你们人类的字写来写去也就那么几个,想练好还不简单?”
乔宿笔下的横歪了,“毕竟三百年的时候,肯定比十几年的写得好。”
楚成舟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妖族寿命无边漫长,只要没有天劫不受人祸便能一直长生,而人类,不过区区数十年。
看着乔宿恬静的侧脸,他忽然不想将这么残忍的事情说出口。
“人类,你想听我们鲛人的语言吗?”楚成舟问道。
如他意料的乔宿脸上出现期待的神色:“好啊。”
楚成舟的嘴巴张开一道小缝,微微翕动着,他似乎没有出声,乔宿的大脑却接收到了那股美妙的声音,像是世间最优美动听的乐器贴着她的耳边演奏,心脏也跟着他的节奏起伏,恍惚间,乔宿看到了蔚蓝的海底,散发着荧光的水晶宫,数条美丽优雅的人鱼围着她低吟浅唱。
片刻后,声音戛然而止,乔宿猛地惊醒,发现楚成舟的脸近在咫尺,她的手正覆在楚成舟的脸上,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
“啊呀!”乔宿飞速把手抽回来,“我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嫌你唱的难听想堵你的嘴。”
“我知道,鲛人的声音也是攻击性的。”乔宿还没从刚刚的幻觉中完全脱身,听着楚成舟的声音脑子又开始发晕。
“是挺厉害的,我头有点晕,我去睡会儿。”
乔宿逃也似的走了,楚成舟把头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他刚刚一定是疯了,居然用歌声引.诱乔宿。
抬起拇指覆在乔宿碰过的地方,嘴唇有些发烫,尾巴也痒。
夜深人静时,停在角落的巨大水缸里,鲛人一跃而入,月色下他舒展自己的鱼尾,仲秋天凉,体内沸腾的热意在刺骨的井水中渐渐平息。
***
翌日,钱豆豆又来了。这次他轻车熟路,一来就直奔楚成舟的房间。
“哥哥哥哥,舟舟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楚成舟裹在被子里,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他一条鱼,居然因为泡水得了风寒,这要传出去他还怎么做鱼?
“豆豆你今天自己玩好不好?他现在很难受,说不了话。”
钱豆豆眼珠一转,瞄准了在外面扫地的莆儿,兴冲冲地去找另一个漂亮姐姐玩了。
乔宿把药端到楚成舟床边,后者一脸嫌弃,闻都不愿意闻。“是你自己在缸里泡了一整夜,要不是我起得早先发现叫醒了你,你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我睡着了。”楚成舟声音嘶哑的像嗓子被树皮磨过一样。
“也是没想到鱼还能感冒。起来,把药喝了。”
“不喝,闻着就苦。”
房间外莆儿和钱豆豆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乔宿把碗放到柜子上,“你不喝就算了,反正病不好不许出门。”
“乔姐姐!”钱豆豆冲进来,趴到床边望着楚成舟和乔宿,“等我爹爹回来我请你们去通山街的酒楼吃饭好不好?”
乔宿问:“你爹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清晨便回来了。”钱豆豆眉飞色舞道,“阿娘今日特地买了新的衣裳和水粉,等着给爹爹接风呢!”
乔宿一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啊。”
曾南施利用他儿子筹划这一出,就等钱涛回来了。
他们也该收网了。
天还没亮,钱涛的车马便到了钱府,他没急着休息,风尘仆仆的去了陈开淑院中,被丫鬟告知夫人还未醒,钱涛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曾南施院中。
钱豆豆还在酣睡,不知道他日思夜想的爹爹来过他床前给他掖好了被子,去了他隔壁的母亲房中。
曾南施还没睡,或者说睡得并不安稳,钱涛一来她便醒了,模样憔悴,和钱涛对话时眼神躲躲闪闪,语气虚弱的跟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钱涛发觉不对追问起来,她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可话语间暗示是陈开淑的问题。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陈开淑为难你了?”钱涛质问道。
曾南施较弱地摇着脑袋:“不是,姐姐她很好……一切都好。”
她一直不肯说,钱涛也被逼急了,把曾南施的丫鬟招来询问,丫鬟一问三不知,气得钱涛动怒,砸了桌上的花瓶:“我是一家之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说着便要把丫鬟拉下去受罚。
曾南施心疼自己的贴身丫鬟,从床上跳下去跪倒在地:“大人千万不要动怒,妾身不敢告诉大人,是因为、是因为此事实在难以启齿……”
钱涛发出沉重的呼气声:“你但说无妨。”
曾南施眼珠一转,眼泪落下来:“大人离开隐州这几日,别院住进了几个蓝山县来的人,其中有一男子长相俊美,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与其他人不同,妾身心中有疑,便格外留心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发现大夫人和这男子有书信往来……大人莫急,自他们搬进来夫人只去过两次,或许也只是相互交心的笔友而已。”
“你何时发现的?”钱涛的语气比曾南施预料中要平静得多,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大夫人院中的丫鬟知雅五日前见到别院有人送书信来,夫人看过之后便焚毁了,她靠着灰烬中残留的字样辨认出是男人的字迹……”
钱涛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曾南施悄悄抬起头,看他阴沉的脸色,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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