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氛围有些诡异,乔宿和莆儿坐在最里面,陈开扉和楚成舟面对面坐着,钱豆豆在两人中间甩来甩去。
他看看楚成舟那张俊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又瞧瞧一脸温柔要抱他的小舅舅,打着哈欠思索半天,终于还是朝着陈开扉怀里扑去:舟舟脸色不好,现在过去就是讨打。
随着钱豆豆乖巧地喊了声“舅舅”,陈开扉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打开了话匣:“最近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外出。”
他是看着乔宿的眼睛说的,与此同时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也在紧紧地盯着她,乔宿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为何?”
“最近城中出现了…一个流窜的逃犯,明晚隐州城中就要开始实行宵禁了。”
陈开扉那一秒停顿引起了乔宿的疑心,很难不和猫妖联系起来:“是出事了吗?”
“目前还没有。”陈开扉犹豫片刻,乔宿既然是他的朋友,就不该有隐瞒,“城西王家的小儿子,这几日烧的神志不清,一直嚷着晚上有人在他屋外走动,还有□□阁的周掌柜,也是一样的症状。”
如此诡异的情况,一个逃犯怕是没那么大的本事。
乔宿心里的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她看了楚成舟一眼……
为什么瞪她?
难不成陈开扉身上还有妖气,他又难受了?
乔宿赫然想到楚成舟说过陈开扉身上的妖气更像是一种保护和标记,那猫妖和陈开扉该是有点渊源的。
她问陈开扉:“大人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我能有什么事情,那逃犯本事再大,怕也不敢来官府闹事。”陈开扉忽然停顿一下,“不过……我最近确实会做奇怪的梦。”
乔宿追问:“梦到什么?”
“梦到幼时和父亲姐姐在一起的情景,梦到院里的秋千,屋外的槐树,还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宿,那眼神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乔宿有些呼吸困难,不禁攥紧了手指,“还有我养过的一只猫。”
呼——
乔宿莫名松了一口气。
“说起那只猫,我只养过它不到三个月,以猫的寿命来说它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几日却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原以为它是来跟我告别的,但每每它出现,梦中美好的一切都会破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天幕中一双骇人猫瞳。”陈开扉说这话时又重温一遍当时的恐慌,出了一身的冷汗。
马车先把乔宿几人送回家,又载着熟睡的钱豆豆去了钱府。
莆儿一回来便直奔房间,院中只剩乔宿和楚成舟时,乔宿问起他对陈开扉所说之事的看法。
楚成舟对陈开扉又恢复了那副嫌弃的样子:“猫妖想吸取人类精元扛过天劫,不过那猫妖不会伤害他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身上的妖气更重了,那猫妖一定很在意他,自己都快死了还要给陈开扉下保护咒。”
乔宿:“保护咒?”
楚成舟:“算是妖族间的一种心照不宣吧,他们会用半颗妖丹给珍视之人下咒让他们染上自己的气息,这样其他妖族就不会伤害他们……被人类骗走妖丹的妖怪,古往今来层出不穷。”
即使后来人妖两界的通道被封印,也多得是困于情中和人类纠缠不休的妖怪。
“那两个人会有事吗?”周掌柜毕竟帮过她,乔宿有些担心。
楚成舟道:“若你不放心,明日带我去看看,我自有办法让猫妖不再扰他。”
乔宿:“那其他人不管了吗?”
楚成舟问:“你想帮陈开扉?”
“……倒也不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在马路上看到被车撞伤的行人,但又有点不一样,想救人难免会跟猫妖扯上关系,不救的话若那个王家小儿子出了事,乔宿又觉得心里会过意不去。
而且那孩子只有十一岁。
乔宿抬头,雪已经停了,只有几片零散的雪花不紧不慢地落下来:“还是算了吧,你上次和猫妖交手时受了伤,我会去提醒陈开扉,信不信就由他吧,既然那猫妖喜欢他,总会留几分情面。”
她轻叹一声,一场雪,让天地都寂静了。
楚成舟蹙眉,掸去乔宿肩上的落雪,“明日看过周掌柜,再顺道去城西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让你认为我害怕那只猫妖而已。”
这时或许该说句道谢的话,但乔宿只是裹紧披风,凝视着楚成舟映雪的双眸:“辛苦你了,明天给你煲鱼头汤喝。”
楚成舟道:“你那双整日摆弄金银玉石的手会下厨?”
乔宿作势撸起袖子来:“明天一定给你瞧瞧。”
雪又下起来,楚成舟笑着把乔宿的衣袖拽下来,催着她回房休息。
一条街之隔的钱府外,陈开扉把熟睡的钱豆豆送回房间,携裹着一身风雪回了马车,银承从车厢内拿出一件外衣,陈开扉摆手拒绝了。
“回廨舍。”
银承不解:“不回府休息吗?”
陈开扉揉着眉头:“有些事情还需要梳理。”
银承了然,调转马头,隔帘与陈开扉聊天:“原来大人是专程来接小少爷的。”
车内没人理他,银承早就习惯了,继续自说自话:“刚刚听大人说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要不要我去宋大夫那里抓几副安神助眠的药来?唉,说句话大人可能不爱听,我总觉得城里发生的这几件事没那么简单,那两人的症状就像是中了邪,我知道大人不信鬼神,但王家那小儿子和周掌柜都是七月生的,或许该找人来做场法事,同光寺的法师上个月来了隐州……”
银承慢慢地说着,里面静悄悄的,等到了廨舍拉开车帘,发现陈开扉已经靠着车身睡着了。
他正犹豫着是把人叫醒还是直接回府让大人好好休息,车上的陈开扉浑身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人,您又做噩梦了?”银承担忧地问道,“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陈开扉敛好衣裳下车:“不必。”
入夏以来,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做同样的梦,被那只猫困于无边的黑暗当中冰冷地注视着,惊醒时只余心悸,一连数月,他精神每况愈下,但想到那骇人的梦境,他宁愿强撑着也不愿意休息。
直到从隐州回来,梦里多了一个人,她划破黑暗,将他带回安宁的小院中,陪伴他整个梦境。
因为梦境喜欢一个人是非常荒唐的事情,但陈开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乔宿吸引了目光,只要看到她就会心安。
不过,也只是看着罢了。
***
周掌柜的家就在通山街后的巷子里,那么大一个天丨衣阁的掌柜,住处简陋的出人意料,就比乔宿在山村的老家多了个院子,他还没娶亲,由店里小二轮流照料着。
他烧的不重,见乔宿来了还能起身和她说话,只是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你……凤冠……做咳咳咳。”
“做好了做好了,等你好了可以去看看。”他说的辛苦,好在乔宿能明白他的意思。
闻言周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合眼躺了下去:“那就……好。”
乔宿问今天来的店小二,周掌柜生病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店小二思索半天摇了摇头:“掌柜的好得很呢,前几日忽然就病倒了,高烧不断,但意识却清醒。”
为了证明他的话,床上的周掌柜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乔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比了个耶。
乔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下一秒他手就猛地垂下去,头一歪陷入了昏睡中。
店小二接着刚刚的话:“就是有的时候冷不丁就睡过去了。”
楚成舟站在乔宿身侧看了一会儿,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妖法,不过等级不高,只会让人虚弱不会伤人性命……但若太过虚弱便容易被趁虚而入。”
耳朵有些发痒,乔宿微微偏了下脑袋:“有办法吗?”
楚成舟道:“有。”
趁着小二没注意,楚成舟在空中画了些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乔宿想到那晚楚成舟所说的鲛人族语言,只是这次她是清醒的,眼睁睁看着一道金光从空中窜进周掌柜脑门。
周掌柜浑身一抖,做了个鲤鱼打挺的动作,又睡了过去。
小二端着药回来,照例先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诶?好像不烧了。”
乔宿道:“等周掌柜病好了我们再来探望。”便和楚成舟一起离开了。
两人去了王家,作为隐州排的上号的富商,王家府邸的规格不输钱府,正门后门都有人守着,乔宿绕了一圈,竟没找到能进去的地方。
最终停在了院墙外,看着那两米多高的围墙,乔宿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翻过去?”她问。
楚成舟:“不然呢?”
乔宿:“你是妖怪,不会飞天什么的?”
楚成舟冷哼一声,乔宿只看到一道靓丽的身影,回过神来就见到楚成舟已经站在了墙头上。
“需要帮忙吗?”楚成舟竟盘腿在墙上坐下,颇具闲情雅致地看起了风景,“王家的品味比钱府要好多了。”
乔宿站在墙角,也不敢大声喊:“我怎么办,我翻不上去!”
楚成舟笑笑:“求我。”
乔宿:“……”
士可杀不可辱。
她撸起袖子,从周围捡了两块砖叠起来……用处几乎为零。
“真麻烦。”楚成舟说着从墙上跳下来,乔宿只觉腰上一紧,再睁开眼已经站到了墙头。
她愣愣地盯着下面的草地,腿有些发软:“快、快下去吧!”
眼前又是一个天旋地转,乔宿扑通一声落到草地上,不疼,但是姿势不雅观,她转头质问楚成舟:“你怎么这样啊!”
楚成舟低头看着刚刚揽着乔宿的那只手,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抱着你太累了,手酸。”
“我可不重!”乔宿拍去身上的草屑灰尘,正想跟楚成舟吵上三百回合,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睛。
那人站在不远处的亭中,周围有树木遮挡,刚刚两个居然没有发现。
乔宿生怕他叫喊,想叫楚成舟先去把人控制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身子一歪,直直地倒了下去。
看清他的身量,乔宿才发现他只是个孩子,脸烧的通红,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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