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僧人并未受到伤害,士兵折损殆尽,血染红了慧鸣寺的土地。佛祖之前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会想到。
萧祈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只是软筋散的药效没过,浑身依旧没力气。苏言风将他扶回房间:“那些人提前服过毒,臣本来想留个活口审一审,没留住。”
萧祈靠在床上,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可有受伤?”
“没有。”苏言风一摇头,言语间尽是不屑,“他们那些三脚猫功夫,再来一波臣也不怕。”
如此高超的武功,必定有高人指点。不知道是哪位世外高人。
萧祈压下心中疑问,道:“今日若不是你,朕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他本想说些煽情之语,奈何苏言风并不配合,一心想着杀手身份的事,沉思道:“此次护驾的士兵都是韩将军从军队中挑选出来的精兵,这些杀手能不动声色藏匿其中,不一定是冒名顶替,可能本来就在军队里。”
“臣没有怀疑韩将军的意思,但军中士兵得好好筛检一下。如果此次倾巢而出倒也罢了,若是还有余党,且人数多的话,万一引起哗变就不好了。”
苏言风一抬眼,语气认真道:“皇上不如叫来韩将军问问。”
“……”萧祈,“好。”
可他现在并不想说这件事。
没用萧祈传召,韩成业洗掉身上血污,换了身干净衣服,自己过来了。跪在地上:“臣护驾失职,请皇上责罚。”
“你若失职,朕今日怎会安然无恙。”萧祈坐直身体,并未苛责,“起来吧。”
韩成业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旁边的苏言风。
他身上还穿着带血的白衣,头发有些凌乱,披在肩上,神情平静自若,完全不像刚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
本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想到竟深藏不漏。他这一身武功,韩成业自问不是对手。对苏言风的态度立刻改变,同时也带上了丝丝怀疑。
——如此危险之人待在皇上身边,真的没问题吗?若是哪天他生了异心……
察觉到韩成业探究而迟疑的眼神,苏言风冲他微微颔首。
萧祈装没看到,轻咳一声,拉回苏言风的注意力:“朕渴了。”
朕在你旁边都不看,看他做什么。
苏言风立刻走到桌子边倒水,竖起耳朵听萧祈问:“你可有这次士兵的名单。”
韩成业答了句“有,”从怀中到处一本册子,双手呈给萧祈,“臣怕出纰漏,护驾士兵全部挑选从军一年以上的,没想到还是出现问题。”
萧祈打开,上面详细写了这些士兵的姓名、从军时间等等。最短都已经从军一年。
也就是说这批人起码在一年前就混入了军中。
两国交战,军队人数十分重要。萧国这些年一直在扩充军队,除了每年正常的征兵外,从他国逃窜过来的流民、无家可归之人,甚至是乞丐,只要性别为男、身体强健,都可自愿入伍从军。
没想到竟给了一些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萧祈合上册子,神色凝重起来。
这些人不除,始终是个隐患。若任由其数量壮大,迟早会引起军中动乱。
苏言风走到床边,抽出萧祈手中的名册,换上茶杯:“行刺一事已打草惊蛇,余下之人往后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但只要他们依旧别有目的,就不难钓出来。”
别有目的,就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加以引诱,蛇总会出洞的。
韩成业和萧祈不约而同注视着他,静等下文。
只听苏言风缓缓道:“臣有一计,只是要暂时委屈一下韩将军。”
韩成业毫不犹豫:“只要能揪出军中细作,臣在所不辞!”
“如此,便好办了。”苏言风从容一笑。
望着他脸上精明又狡诈的笑,萧祈莫名喜欢。这人懒得动脑子时,单纯无害,仿佛一只小白兔。可一旦耍起心机来,又比狐狸还狡诈精明。
哪个都是他,哪个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傍晚时,浊尘法师来见萧祈。佛水一事,虽非寺中僧人动的手脚,但毕竟在寺中发生,疏忽之罪还是有的。
供奉在佛前的物品向来尊贵无比,任何人不得擅动。加上这么多年从未出事,便松懈了。
萧祈一直没主动找浊尘法师,一来身体不舒服,被某人阻着不许下床;二来不想破坏从先祖开始的多年情谊。便等着对方主动来找自己。
浊尘法师走进来,冲萧祈行礼:“今日之事是贫僧疏忽所致,皇上降罪实乃应当。贫僧只求皇上放过寺中其他僧人。”
对慧鸣寺来说,此事何尝不是无妄之灾。但萧祈是天子,自是另当别论。慧鸣寺全体僧人今后的命运,全看萧祈一句话。
苏言风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手执佛经,身上的白衣不染纤尘,又恢复了翩翩公子模样。他似是没听到般,翻过一页,认真捧读。
“浊尘大师说的哪里话。”萧祈余光瞄着窗前的白色身影,语气淡淡,“此事与本寺无关,倒是朕连累了你们。”
在浊尘大师来之前,萧祈早已同苏言风商讨过此事,结果就是:不怪罪。
降罪名不正言不顺,宽恕反而能得到寺中僧人的拥戴。哪个种选择更好,不言而喻。
浊尘法师知道皇上是不怪罪了,心中松了口气:“贫僧谢过皇上。”
萧祈继续道:“只是祈福仪式被破坏,朕甚是不喜。浊尘法师需重新主持一次。”
浊尘法师再次行礼:“贫僧遵旨。”
待浊尘法师离开后,苏言风起身走到床边,搭了搭萧祈的脉:“药效散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可自由走动。”
反正已经暴露了,继续藏着掖着不过是自欺欺人,还不如坦然些。
萧祈低眸看着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似闲聊般开口:“会武功又会医术,将你教得这么优秀,你的师父定是位世外高人。”
听到“世外高人”四个字,苏言风笑出声:“师父就是个老顽童,没有一点正经样子。师父本来是不收徒的,但他偷吃了臣的零嘴,便被臣赖上了。”
他愿意说,萧祈便认真听着。
“师父他自由散漫惯了,也静不下心教臣。只是隔段时间进宫看看,扔下几本书籍,指点指点迷津,就又走了。”
苏言风能习得一身武功和医术,一半靠叶深指点,一半靠自己的努力。
“师父数次救我于性命危难之际,顽皮是顽皮了些,却是非常好的师父。”说这些时,苏言风脸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
“所以,”萧祈忽而想起一事,“朕之前让影七试探你,你是装的了?”
苏言风一挑眉,假装听不懂:“什么试探?不是遭了刺客吗?”
萧祈失笑,“嗯”一声:“是遭了刺客。”-
翌日,祈福仪式再次开始,这次苏言风全程跟着。到了撞钟那里,一众人站在角楼下,萧祈回身对苏言风道:“同朕上去。”
苏言风一愣,随后点头:“好。”
两人拾阶而上,苏言风刻意落后萧祈一个台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角楼。
铜钟悬挂在横木之下,钟锤也被固定好。
萧祈站在一侧,双手握住钟锤,对杵在旁边的苏言风道:“过来一起。”
苏言风摇头:“臣上来是看风景的,撞钟这种力气活还是皇上来吧。”
这是天子的特权,不容他人分享。
萧祈没再坚持,用力撞响铜钟。声音经久不散。一共撞三下,分别代表福、禄、寿。天子得上天庇佑,定能将这份福气传给他的子民-
皇上祈福遇刺,韩成业不仅失职,还与刺客勾结,被革职下狱,等候发落。
这个消息传到朝中,激起轩然大波。
军权对皇权来说向来极为重要。当年皇上登基,太后把持朝政,韩成业死守军权不放,等萧祈有了实权后,将一半虎符双手敬上。太后也正是忌惮此点,才不敢除掉萧祈。
这样忠肝义胆之人,怎么会勾结外党去谋害皇上。
然而圣旨以下,寺中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韩成业谋逆的罪名已经落实。从寺中回来直接被下狱,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兄长蒙冤,韩云婷无法坐视不理。站在正德殿外,想要见萧祈一面。
四月初,天气已经回暖。春雨淅淅沥沥,阔别一个冬日的春天悄然到来。只是在外头站久了,难免会湿了衣裳。
一把伞举过头顶,苏言风站在韩云婷身边,低声开口:“韩姑娘就算不相信皇上,也该相信韩将军的为人。有些事我无法告之,但我向你保证,韩将军没事。”
韩云婷紧绷的表情有片刻松动,看向苏言风,眼里燃起一股希望。
“韩姑娘信我便可。”苏言风声音压得更低,“但我希望你能继续站在殿外,毕竟,做戏做全套。”
兄长下狱,亲妹妹却无动于衷,太说不过去了。
知道兄长没事,韩云婷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苏言风淡笑,抬脚向殿内走去。
身后,韩云婷突然跪在地上。听到“咚”的一声,苏言风忙回头看,撞上韩云婷一本正经的眼神——做戏做全套,你说的。
苏言风忍住笑意,扭身进了殿内。
萧祈正在看奏表,语气不咸不淡:“告诉她了?”
“嗯。”苏言风合上伞,“韩将军就韩姑娘一个亲人。何况她一个女子,站在雨中也就罢了,若是再担惊受怕,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心疼了?”萧祈又问。
苏言风:“?”
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急了,但我不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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