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手里捏着纸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耳垂爬上一抹可疑的红色。
目送对方离宫后,他就做好了杳无音信的准备。没想到竟能收到书信,还是带着唇印的书信。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他的模样,皮肤白皙,容貌好看,再涂上唇脂,身着白衣。该是世上最美艳,又最清尘之人。
对了,他初次入宫那天就涂了。那天他穿的是红衣,美得肆意张扬。
杀伐果断的帝王,因为一张带唇印的红纸,开怀而笑。
矛隼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这个人不需要自己传信回去,扑扇着翅膀准备飞走。
萧祈一把按住,矛隼被他夹在胳肢窝,跟着一起进了正德殿。殿门紧闭,一丝缝隙都没有。
将矛隼放到桌案上,萧祈试图跟它对话:“你等朕片刻,朕写回信。”
说完,坐到桌子前,拿出比批奏表还认真的态度,写回信。
【朕才没有想你。朕每天日理万机,忙得很。】
不行。
团成纸团扔掉。
说不想他,万一不再回信了怎么办。
“可朕就是没有想他。”萧祈死鸭子嘴硬。
【勉强想了。你何时回来?】
再扔掉。
“最后这句搞得朕很想让他回来似的。朕没有。”萧祈嘀嘀咕咕,始终不满意。
半个时辰后,地上已经扔了一堆纸团。
萧祈愁眉苦脸:“李忠盛!”
李忠盛顺着门缝挤进来,怕矛隼跑了,赶忙关上门:“奴才在。”
“去将国师请过来。”
邵宸不明所以来到正德殿:“怎么了皇上。”
“师父看看这个。”萧祈小心拿起纸条,递给邵宸。
邵宸打眼一看:“苏言风写的?”
萧祈点头,眉宇间尽是得意。就差没把“师父不是说出笼的鸟不会回来么,看看这是什么”说出来了。
邵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隔了千里也不耽误相互调情,没好气道:“叫我来干什么?”
“师父觉得朕该如何回。”萧祈很是犯难。
听到这话,邵宸可算明白一地的纸团是怎么回事了,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说了句:“口是心非的人是讨不到媳妇的,皇上也不例外。”
萧祈悟了。
一炷香后,矛隼飞出正德殿。
苏言风收到纸条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他刚从山中回来不久,给矛隼喂了些打来的肉,拿着纸条进了屋子。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字后面印着红色的印章,是“萧祈”二字的篆体。
苏言风一整个愣住,不太敢相信:“这是萧祈写的?”
他不是应该回“朕才没想你”“朕很忙,没空”这类的话么?苏言风甚至都能想象出对方写回信时的表情。矜持而傲娇。
“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苏言风很困惑。
他看着上面的字,默默补上剩下的诗句。脸颊不由得一红,心比蜜甜。
傲娇之人一旦放下架子,直白的让人招架不住。
苏言风将纸条小心收回,走到院子里,摸摸矛隼的羽毛:“你能不能再跑一趟?”
刚飞回来的矛隼吓得肉都掉了,扑扇着翅膀飞到树上,一副死活不下来的架势。
苏言风:“……”
不停歇的来回飞,确实太为难鸟了。
想了想,敲开师父的房门。不意外,叶深又在捣鼓药,听到开门声头都没抬。
“师父,能不能把你的那只矛隼借徒儿用用。”苏言风开门见山。
叶深抽空瞟了苏言风一眼,狐疑:“干什么?不是给你一只了?”
“我想传信。一只不够,得两只轮换着来。”
叶深更不解了:“你给谁传信?什么重要的事这么频繁?”
苏言风不答。师父对萧国好像有偏见,萧祈作为萧国君主,应该也难逃,他还是不说了。
“是不是萧祈!”叶深何等精明,“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
“没有被迷住,就是无聊,互相交流一下。”苏言风撒娇,“师父就借我用用嘛。”
叶深拿他没招儿,从袖中拿出长哨,递给他。
苏言风成功叫回来另一只矛隼。两只小家伙是一只窝的,长得都差不多。师父这只更胖一些。
“乖啊。”苏言风摸着胖隼的羽毛,“你好好送信,到了那边一定有好吃的等着你。”
如此一来,两只矛隼轮流送信,就为了某两位见不到面的苦命鸳鸯。
矛隼腿上绑的竹筒很细,塞不下太长的书信,却能塞下彼此的思念和牵挂-
李忠盛觉得最近皇上很奇怪。就拿一件事说吧,皇上放着好好的正德殿不待,非要在外面批奏表。命他将桌案座椅搬出来,自己就坐在外面批。刮风下雨也拦不住。
还有,时不时便会无端发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得李忠盛一愣一愣的。
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今天又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晌午,李忠盛担心龙体,大胆进言:“皇上,天儿太热了,要不您还是进去吧。”
萧祈坐在纳凉伞下,头也不抬:“朕不热。”
他坐在外面,矛隼能最快看到他,他也能知道矛隼到了。省得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吓到它们。
李忠盛:“……”
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上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李忠盛不敢再劝,只能更加努力扇扇子。心说要不请国师给皇上看看脑子?
太阳缓缓西斜,快落山时,一只矛隼落在书案上。
萧祈立刻放下朱笔和奏表,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夫君,我雨露期到了,抑制散好难喝,我都吐了,喝了两次才喝下去。】
后面还画着一个跪地呕吐的小人。
想起他上次雨露期,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喝抑制散的情景,萧祈心中一疼。
吩咐李忠盛:“把冯太医叫来。”
一盏茶的功夫,冯太医跪在滚烫的石板上,等待皇上发话。
“抑制散的方子能不能再改良,不让它那么难喝。”萧祈道。
冯太医硬着头皮解释:“回皇上,抑制散中最关键的一味药是湿虎根,没了它,抑制散便失去功效。这味药不管怎么处理都是腥臭味,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有能替代它的药材?”
冯太医摇了摇头:“太医院已经尝试加入其他药材中和它的腥臭味,臣及各位太医已使尽浑身解数,却收效甚微。”
很多药材天然就是如此,却偏偏又是最重要的,这没处说理。
这种事萧祈自然没法为难:“下去吧。”
也是,对方同样精通医术,但凡有改良的法子,他定然不会喝如此难以下咽的抑制散。
再次拿起纸条,萧祈想:此刻要是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乖。等你回来,夫君再也不让你喝了。】
李忠盛站在旁边给皇上扇风,眼神往桌案上瞄了眼,光是第一个字就让他惊讶万分。
乖?
这个字是皇上能写出来的?
等看到“夫君”后整个人已经麻了。李忠盛突然想起民间流传的一个说法:若是一个人太过反常,有可能是被夺魂儿了。
皇上数月来一反常态的举动,简直像的不得了。
但皇上毕竟是皇上,李忠盛不敢多哔哔,怕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那书信那头的人是谁呢?
李公公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等苏言风收到书信时,雨露期已经结束了。整个人生龙活虎。
叶深刚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徒弟对着一张纸傻笑,眉头一皱,动作迅速地抢过来。
看清上面的字后,跳脚大怒:“哪个不要脸的勾引我徒儿!这字条谁给你写的?是不是村头李家的小子?!”
李家小子同苏言风年纪相仿,还是个天乾。自打苏言风来到泉柳镇后,总是想方设法套近乎,明显目的不纯。叶深防他跟防贼一样。
他养大的乖徒,跟谁在一起必须得他同意才行。李家小子他没相中。孩子挺好,就是傻了些。
“……”苏言风嘴角一抽,眼疾手快抢回来,“不是。师父就别问了,徒儿心里有数。”
扭身撞上娘亲似笑非笑的眼神,苏言风更不好意思了。心里忍不住问候萧祈。
让你开窍,没让你这么开窍。
被数落一通的萧祈突然打了个喷嚏。可把李忠盛吓坏了:“奴才去叫太医!”
“不用。朕没事。”萧祈叫住他。过了一会,又道:“朕听过一个说法,打喷嚏是有人在念叨。”
“对对对,奴才也听过。”李忠盛连忙应和。
萧祈满意一笑,开心了。
忙到子时,萧祈回朝露殿就寝。睡之前会将所有纸条都看一遍,特别是带着唇印那张。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像是被烧着了一样。萧祈睁开眼睛,知道自己的信潮期到了。
天乾每年有一次信潮期,持续月余左右。处在信潮期的天乾会不受控制地释放信香。需每日服用抑制散。
以往信潮期萧祈会前往宫外的行宫居住,等结束再回来。
李忠盛每年都陪着,他是泽兑,对信香没反应。本以为今年也不例外,却听皇上道:“给朕准备一碗抑制散。”
李忠盛虽错愕不已,嘴上应了声:“是。”
这可是皇上第一次喝这东西。
腥臭味在嘴里久久不消,喝再多的水都没用。萧祈看了眼一旁的空碗,不由得一笑。
“这算不算同甘苦。”——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司马相如:《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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