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微博生态,闻君意就隐隐头疼。
他糊穿地心那会儿是他与微博的蜜月期。作为童年怀旧向男神,广场一片静好。很多长情老粉从小学初中对他一见钟情,十年过去都成工作党了,画风比较成熟。
偶尔也有蜜汁招黑的。
“(某老剧截图)闻君意是我初心,好多年不拍戏了。夏诺这种整容怪营销咖当道,资深表演艺术家却无人问津,怪不得国产电视剧越来越难看了。”
闻君意弱弱地留言:我还在拍戏的,一年拍了五部网剧配角,每部都在微博拼命宣传,你一定没有关注我,顺便拜托不要比较……
他点开那条微博一看,全是“糯米”骂闻君意糊逼碰瓷没逼数的,还被刷了黑词条。
#国产电视剧有你了不起#
#资深婊演艺术家#
这两年闻君意跃居一线,开启红尘炼狱模式,类似“粉丝”言论被当作他闭眼吹演技的铁证,他一不留神就拉踩半个娱乐圈。
他认真发长文约束自家,又荣升组织严明的□□头子,横竖不是人。
其实无论粉黑,过激疯逼和弱智发言都呈正态分布,更别提浑水摸鱼的业内竞争对手。
闻君意童星出道,敬业律己零绯闻,所有宣传配合剧方和公司,仍然怕出什么幺蛾子,这也是他不得不定期调研自己风评的原因。
他们昨天进城问路的照片果然被po上网,但阿多尼斯花了大价钱压消息。营销号按兵不动,讨论帖也被飞快删除,只有零星水花,还是他用“鹿台”做关键词搜到的。
不到50粉的追星小号:
草草草鹿台那个秒删照片不会真是小君吧?他要是被迫和狂犬病一起呆两周,我只能说钱难赚屎难吃,我哥不发财谁发财。
评论:
1l.一定要给宝子多加精神损失费。博主回复:@狗东厂@大太监,哥哥的人身意外伤害险买了么?
2l.肯定搞错了,我们弟弟是冷白皮,照片上明显黑了三个度。博主回复:老实说我不敢认,宽面条泪.emoji
“……”闻君意打开前置,观察一番,还行,顶多深了一个色号。
恐怕粉丝已经习惯了站姐磨皮精修的阿宝色艺术照,对人间真实的生图接受不能。
另一条微博明显是应川粉丝发的:
鹿台那个路透看了没,又被蚊家吸血了,给爷爬远点。
呕吐猫猫头.jpg
评论:
1l.不知道贱婢小雯又要搞出什么骚操作
2l.真jb恶心,上个月x组就有内围说他们要炒cp,我开麦骂了好几楼。
3l.傻大儿又要被坏人利用了,幸好他心大。
怎么又多出个小雯的黑称……闻君意无奈地揉了揉脸,意外发觉油彩卸掉后皮肤还是有点干,顿时把粉粉黑黑抛到脑后,跑去抹了一套精华。
皮囊太值钱了,他怠慢不起。
这一分神,心境也平复了些。和应川过了几天踏实日子,再看微博里的你和我,好似罗刹幻影,有点接受不良了。
邓娇见他意兴阑珊地缩在角落,只当他还在为今天的表演失落,特意打气:“咱们明天要去的村里有个古戏台子,可漂亮了,听说是明朝的!村民也爱听戏,你可得好好表现!”
傍晚时应川总算舍得回来,给闻君意带了一堆零食、糖葫芦、酸梅汁、大/麻花、五香豆腐、碗装凉皮……
除此之外他还牵着一只灰太狼的气球,真是童心大发。
闻君意吃零食就吃饱了,饭后帮艺术团一起拆舞台。
下午润新的乳品立牌送过来,摆在舞台最显眼的地方。写着节目单的红纸本是簇新的,在全彩喷绘的广告牌映衬下,又显得那么简陋,令闻君意心中堵堵的。
他们驶向下一个村落,系在拖斗上的气球在疾风中乱晃。闻君意趴在栏杆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拍暗色系文艺片呢,应川火急火燎冲过来:“快让让,我又要吐……呕!”
这家伙丢下闻君意、自个跑去庙会上胡吃海喝的现世报来了。
闻君意见他吐得面无人色,便把他扶回去,继续由他靠着。
“你再坚持一下,待会到服务区,我看看能不能买到晕车药。”
“没用……”应川有气无力,“打小坐不惯车。”
他皱起眉,畏光似地把脑袋埋进闻君意肩窝,脸颊慢吞吞地蹭来蹭去,连带着发梢被挤成一蓬,乱糟糟的。
一番调整,终于觅得最舒坦的位置,应川鼻子里长呼一口气,安安稳稳地闭上眼,嘴角却翘起,掩不住的小小快乐。
闻君意低头看他,见他睫毛垂落,鼻梁尤其挺拔,只要不开口说话,竟还带着点招人疼的忧郁气质,令他心头发软。
闻君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仔细帮他拂平头发。
应川啧了一声,懒懒道:“干嘛,把我当狗啊。”
闻君意低低笑了笑:他倒有自知之明。
等闻君意收起爪子,继续专心刷平板,应川又失宠似地哼哼起来:“摇来晃去,当心看瞎了眼。”
闻君意理他也不是,不理也不是,腹诽道:真难伺候。
继而心念道:他现在哪哪都不舒坦,就算脾气坏些,也情有可原,便哄着他说几句闲话又如何?
他们抱成一团腻歪,轻声细语你侬我侬,自然有人看不顺眼。第二梦像闻到什么怪味,抬手扇了扇风,皱起鼻子,“大老爷们也不嫌肉麻。”
应川从闻君意怀里腾地弹坐起来,精神头忽然旺健了,气势汹汹:“关你屁事!”
“碍了我的眼,就关我的事!”
“你当我想在你面前晃悠么?!”
“哦呦,我怕到了晚上,就算看不见人,还要听见声儿呢。”
“你这人怎么满脑子龌龊思想!”
“反正我是没见过直男像你们这样的——”
“怎么样了!?”
“当着人就搂搂抱抱不清不楚,谁知道背着人还有多不要脸。”
此话一出,坐在第二梦身边的王爱德汗就下来了,“你…你…你…不要这这这样乱说……”
他越急越结巴,又不敢去碰第二梦,鸡爪一样蜷起的手在空中挥来挥去,动作滑稽又可怜,看着就让人心烦。
应川被气笑了,“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和他做也不用背着人!”
闻君意被吵得头大:抱歉,打扰一下,我并没有公开普雷的爱好……
一通嘴仗,濛濛夜雨中,敞篷车到达红星村。
草根戏班几百年来都在庙宇过夜。寺庙废弃已久,殿坏窗颓。厢房拉起布帷区隔男女,所有人随地打铺盖。
虚掩着的半拉子花格窗被风吹得吱呀,飘进冷冷雨丝。屋里没通电,点了蜡烛,一灯如豆,焰苗乱跳,把四壁照得黑影幢幢,仿佛潜伏着什么活物。
闻君意分不清此处是佛寺还是道观,向老生汪山景请教。
汪山景瞧着像个博学秀才,却一问三不知,只说前两年趁大白天逛过正殿,看清供奉的不是佛祖观音,估计是道家圣地了。
说书先生黄霓敲了敲盲杖,青砖脆响,像责难的打手板声,“这儿是东岳大帝的庙。”
黄霓天生目盲。他为了混口饭吃,拜师学艺,沿着崎岖的山路,慢慢走向新的村庄,带来新的侠义故事。每当顽童听到清脆的竹板,就会呼唤奔走,瞎子说书!瞎子说书!
庙宇是说书人口耳相传的基地,是流浪者遮风避雨的一方瓦檐。
黄霓因地制宜,张口即得一段《封神演义》里黄飞虎被纣王逼反、助周伐商、战死后被册封东岳大帝的传奇。
这情节闻君意早在电视剧里看过,说不上新鲜,但黄霓手拨三弦、脚踏竹板,有铺张、有念作,再老套的故事也能被他演绎得高潮迭起。
其实老者乡音浓重,闻君意只能听懂个大概,然而在这寂寂长夜里,哪怕听不出门道,也能听个热闹,听个血热。
大家围着他,都听得入迷了,一晃就是三四个小时。庙外绵绵细雨停了。
睡前闻君意出门解手,应川狗狗祟祟地缀上。
应川爱看灵异恐怖电影,见这破庙阴森森的,代入感贼强,每听见一点响动就脑补过度。
那一团黑影,是紧紧趴在窗缝外的披发女鬼、肢体扭曲错位,脸色铁青,卫生球似的白眼珠死死盯着你……
他不敢乱瞄了,眼观鼻鼻观心,硬是把自己吓得不敢上厕所,憋了半天才等到闻君意起身,忙不迭尾随。
庙外枯藤老树,湿淋淋的蓬蒿没膝,陷落着几头石兽。一轮弦月被薄云遮掩,透着朦胧光晕。这是民间俗称的毛玻璃月,容易撞鬼的异象。
一路上应川寸步不离,两个人的影子拖得细长,时而交叠。闻君意忍笑,平时怎么不见应川这么黏人的?小学生一样,干什么都要扎堆。
应川看到他的迷之微笑,嘴硬道:“草那么深,万一有蛇怎么办!我们要互相警戒!”
闻君意装作信了,等结伴回去时,故意错开一个身位,冷不丁往他后颈吹了口凉气。
!!!
应川脑瓜嗡的一下,汗毛倒竖,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像中了定身术,凝固在原地。
闻君意快笑死了,若无其事地赶上几步,问:“怎么不走了?”
应川骂骂咧咧地往他怀里钻,“卧槽有鬼!嚇死老子咯!”
看他吓成这样,闻君意过意不去,立即招供:“别怕别怕,是我恶作剧,真是对不住。”
哄了一会,应川才敢抬起头,却仿佛在他肩后看到了什么,万分惊恐地颤声道:“不要回头!”
!闻君意也骤然僵住了。
应川静了片刻,得逞地哈哈大笑,“扯平扯平!”
闻君意没有生气,反而把他搂得更紧,死死盯着前方,干涩道:“真的有……”
“有完没完!”应川气不打一出来,接着他也听到了草叶簌簌声,有人在走近。
俗谓:宁宿坟场,不住荒寺。
盖因古时候大盗逃犯经常藏匿于寺庙中,若逢大雨,避雨的旅人更是鱼龙混杂,屡有谋财害命的凶案发生。
今夜投宿的不止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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