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雁归想起那个仿佛像是在预兆未来的梦。梦中晨曦来临前的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境,鹅毛大雪将昏暗的夜色映照成如白日般的明亮,但这种朦胧的光芒无法透过钉上层层木板的窗户,室内是黑暗的。
门外除了呼啸的风雪声,还有由选至近的厚重雪层崩塌的沉闷声,或许是黑山饥肠辘辘的野兽闯进了外城,也或许是心怀不轨的歹人盯上了这栋被雪色掩埋的房屋。
总之,有什么活物正在不断靠近……
她蹲在门后探听外面的声音,不论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还是门外逐渐沉重如同野兽的喘息声都越来越清晰,已经很接近了。手中的暖袋无法为她提供半点温度,她安静等待着,数着秒估计来人即将抵达那个位置。
“噗通——”
沉重物体坠落进雪坑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忐忑不安高悬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地,成功了!猎物掉进了陷阱,与她预想的一样,就像耐心的猎人成功捕捉到猎物般,她缓缓露出满意的微笑,听见猎物凄厉的惨叫声——
“啊……救命……救救我!!!”
等待一阵后,男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阿娘,开门吧,有人自投罗网了。”
雁归回转过头,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面上不自觉的微笑有多令人颤栗惊惧,她只看到自己的妈妈,姜琳那副掩饰不住的害怕神情,那样的害怕情绪是对谁的她并不知晓,所以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催促道:
“阿娘?”
“……”
梦中的姜琳颤抖着步伐往前,费力拨开沉重的门栓,白茫茫的门外飞雪与寒风霎时吹拂进来,雁归沐浴在寒冬的季节中同样被冻得发抖,但该有的后续工作还是得做完。
门外檐前是一个向下挖开极深的坑洞。
当初为了挖这个足足有两人深的深坑可费了姜琳不少力气,但也是非常值得的,这是雁归计划中第一道陷阱,很快便起了效果。
她顶着寒风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往坑底看去,仰面朝天的男人被数根削得极其尖锐的竹竿穿刺成凄惨的模样,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还未腾升出热气腾腾的白雾便冻结成了刺眼如红水晶一样的冰块。
他已经死了。
这明明只是一个梦,到死去的男人那张脸却清晰可见,雁归能看清他的眉间有一道粗砾的疤痕,他的皮肤生了一块又一块黑青色的冻疮,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冻成晶体的眼珠色泽倒是奇特,是如琥珀般的颜色。
最后一刻,他死死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他在看什么……?
雁归不由往那个方向望去,风雪交加的晨曦之中,瘦骨嶙嶙的女孩愣生生站在屋檐下的雪堆里,她看起来太瘦弱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漫出浓郁如黑暗的繁杂情绪,那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眼神,但也理所当然。
她可以去憎恨,可以伺机报复。
但现实并非是复仇者的故事。
没有男人的照料,她绝对活不过这个才刚刚拉开帷幕的残酷冬季,女孩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如果她是一个强壮的男性或者是一位好看的美人,雁归可不会任由这样一位对她心怀仇恨或许会报复并可能成功的人安全离开。
她收回了视线,只觉得没什么意思。
“阿娘……”
还未脱离婴儿年龄的女孩抬起她那双漆黑无光仿佛容纳世间所有黑暗的双眸,残酷与自私的人类本能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如同理所当然般,她向心生畏惧的姜琳吩咐道:
“将那具尸体挂在烟囱上吧,要挂得高高的,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希望在看到他的下场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就算是害怕,也要这样做,雁归非常理智地选择了最优选择,比起一直应付天灾人祸的侵扰,去承担或许会翻车的代价,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怎么人道,但震慑效果十足。
她很轻易地看透了人心。
但这个选择终会让她失去一些重要之物。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
对于做梦的人来说,忘却掉昨晚上毫无规律的诡异梦境是一个非常轻易的事情。这是如同本能般将无用记忆自动清理的功能,但就算在这个时候,雁归也依然能清晰回忆起那场梦境中的一切,不论是男人面上那道横在眉间的疤痕,还是他身上蔓延的青黑之色。
那是冻伤的颜色,是死亡的颜色。
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至少不会是一个转头就忘的梦境那么简单,雁归蹲在家里的门后面,她听着门外风雪的呼啸声和生物逐渐接近的雪层被挤压践踏传响的声音,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梦,并深觉惊悚不安。
那是一模一样的旋律。
不论梦境……还是现实。
她那个清晰可见的梦真不是预知梦吗?
又或者,她终于觉醒了名为【预知】的超能力?雁归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是真的让姜琳在门口挖了个陷阱并在底部插满竹茬、上面铺上干草与薄雪,如果再守株待兔下去,说不得她的梦很快就会在现实中完美复刻!
门外……真的是那个死去的男人吗?
一切正如她预料之中的那般发展。
她不由回忆起那场灯火熄灭后的暴动。
不论是作为过去时的内城暴动事件,还是现在时的执政官报复事件,在庆典结束之时她便催促着姜琳早早回了家,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准确的。那一夜,内城人与外城人之间的纷争终于爆发,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楚。
那些大同小异的说法,真真假假,令人分辨不清真相是什么。反正,谁都不愿看见的□□终究是发生了,也不可挽回。因这场暴动死去的几人是一场天灾人祸的导火索,点燃引线的是那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执政官。
众所期盼的粮食终究没有发放给胆敢反抗权威的卑贱外城人,在冬季来临之后,再没人念出那位符青云殿下的大名了。所有人都不再露出期盼未来的笑容,甚至比起以往等死一样的麻木更加绝望,这是在重获希望以为能得救的一瞬间,却跌入更深黑暗的绝望。
天灾到来之时,人祸也接踵而至。
所幸的是,妄图作乱的人并不是吃饱喝足有一定计划规模的暴民,而是饿得奄奄一息身体虚弱比较好对付的灾民,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好,但对雁归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已经处于绝境的人类对外界隐藏的危险反馈总是迟钝的,他们或许会觉得只有一名毫无威胁的成年女性并很有可能还藏有充足食物的家庭是动手的首选目标,并非常急迫想要得到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物资,这也正中雁归的下怀,她等待着第一只猎物落入陷阱。
就像现在这样……第一只猎物上钩了。
雁归努力将自己的耳朵贴紧门板,来者只是单独一个人,听声音体重大概一百五十斤还是有的,是一名成年男性,这让她又想起了梦中那名被她成功坑杀的男人。不会吧……
预知梦?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暖袋放在一旁,这样就和梦里的不一样了吧,梦中的她在出门时都还紧张兮兮地揣着这个凉透了的暖袋,现在的她也比那个朦胧梦境中的自己要清醒得多。
就算她依然是打算将男人的尸体高高挂起来,挂在烟囱上用于震慑其他不轨之人,但她不会做得那么明显、那么的异于常人。
将自己的残忍掩藏起来,这才是最谨慎的做法,她微微抬头望向与他一样紧紧贴着门扉探听屋外声音的姜琳,她这一辈子的妈妈,然后再垂下眼睑,看起来静谧而乖巧。
“……阿娘。”
近乎于无的声音,还没有门外雪层被践踏的声音来得响亮刺耳,却惊得神经紧绷的姜琳一个寒颤,她用疑惑的眼神望过来,却因过往的梦魇重现所带来的恐惧不敢出声,雁归只摇了摇头,她不过提醒姜琳一声罢了。
不能走神,也只能靠她了。
如果门外的陷阱未能起效,那对方肯定会心生警惕,但急迫之人的警惕心理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第二个陷阱需要由姜琳这个成年人亲自去触发,所以她不能有失误!
接近了。
三,二,一……
雁归默念着倒计时。
就像等待早已注定的命运降临一样。
就算她丢掉手中的暖袋,将自己的所有丑陋的一面遮掩起来,最终结果可能也不会出现任何变化。男人会死在门外的陷阱内,男人的女儿也会死在这个冬天,她的手从此沾上同类的血液,这是永远都洗刷不掉的罪恶。
她有这样的预感,也有面对一切的觉悟。
但是,她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喊了什么话。
那声音模糊而遥远,就像是风雪交加带来的幻觉,但屋外极为接近死亡的男人前行的步伐堪堪停在了陷阱的边缘,男人停下了,停在了命运最关键的节点,不肯再迈出一步。
发生了什么……?
雁归下意识心中一紧,她努力去倾听。
“大家快出来啊!!”
有人非常激动地沿着街道大声喊叫,这由远至近的声音不止一人发出,而是闹闹哄哄一群人奔涌而过,吓得门前心怀不轨的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躲进房屋间隙的阴影里,同时也毫不知情脱离了死亡的命运。
“内城……内城发粮食啦——!”
执政官愿意发粮了?怎么可能!
雁归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场骗局!
她小跑到窗户位置透过缝隙往外望去,那些人手里提着的鼓鼓囊囊的袋子总不会是装的雪,虽然这也有可能,但人群里却有她认识的人,他们乱哄哄地跑过街道飞快钻进自己的家里,就像偷了粮食赶着回家的老鼠。
“龟龟,怎么办啊?”
姜琳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是真的吗?
要不要出去看看,还是等禾哥递消息回来再说?但如果是真的,去晚了或许粮食会被其他人领光,错过了可就亏大了……
雁归凑在窗户那里看了许久,硬是看到隔壁狗蛋家虎背熊腰的陈大叔提着根棍子就出了门,那位叔叔走向一位看起来眼熟的外城居民像是问了什么,又在他那袋子里探头一看,这一看就惊了,瞬间激动地冲回家抱起自己的孩子带着妻子便急冲冲往城门方向跑去了。
看来袋子里的真是粮食。
……那个梦境,或许真的就只是场梦。
俗话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那个男人也没有死在她家门口,他存不存在都还是个问题,纠结这个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雁归放下这桩事,她很快拿定主意: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你看,陈大叔和陈大娘带着狗蛋都去了,其他邻居他们也都出了门,就算这是有人设局骗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坏事,我们只需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过去,不要脱队就行了。”
“阿娘,我们也出去吧。”
“嗯,那就听你的。”
姜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可见她本人也是偏向出门的,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就是偏向于赶紧结束这场人为的天灾人祸,她费力拆开门上厚重的层层木板,手脚还留有发软颤抖的余韵,推开门差点一脚就踏了出去。
雁归堪堪拉住她,差点自己也被拖过去。
“门口还有陷阱呢,阿娘!”
姜琳刹住脚步,她差点都忘了!
“啊?嗯,要将这陷阱填上吗……?”
看姜琳差点忘了门口的陷阱,家里也还有许多隐藏的陷阱呢,雁归叹了口气,道:“暂时不要拆掉,先盖上木板等我们回来,这个冬天还很漫长,或许有用得上这些陷阱的时候。
“还有啊,阿娘……你还忘了带上我啊。”
总不会是想将她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吧,现在可是危机四伏的冬天啊,看来天灾人祸确实在姜琳的心中留下深刻无比的阴影,以至于在得到这场因粮食短缺而诞生的人祸终于要结束的消息时,便被她心心念念的好消息冲晕了头脑,犯起了傻。
“抱歉,龟龟!”
姜琳毫无架子地道了声歉,她从屋里拖出块木板将陷阱盖住,避免有人摔了下去,然后为自己的孩子穿上厚厚的衣服,并重新灌了一个滚烫的暖袋塞进雁归的怀里,这才将她抱了起来,往聚集起来的人群里走去。
报团取暖是人类的天性,当这条街道的所有住民都抱团聚集在一起时,就不需要惧怕什么虚假的骗局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人群熙熙攘攘,围成一个又一个的人堆。
姜琳也随大流地看过一个又一个被围着的人手中袋子里装着的东西,雁归也偷偷探头去看,袋子里都是装得满满的粮食,看成色还是今年应该的新粮,且颗粒饱满,由天命之子的能力催生出来的粮食就是不一样。
这一位已经领到粮食的人正在夸夸其谈:
“执政官已经下台啦,据说是符青云殿下派人来边境城市探查粮食的分发情况,这一来不就将那公报私囊的执政官抓个正着吗!”
“他的下场?这时候执政官应该已经入狱了吧,等圣城使者大人回归圣城的时候就会将他押回去由符青云殿下亲自审问,感谢符青云殿下拯救了我们,我决定日后我就是符青云殿下的信徒啦,我将每日祈祷他的登位!”
这位新晋符青云殿下的信徒说得是慷慨激昂,听的人也是心涌澎湃,是符青云殿下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啊!感谢符青云殿下赐予他们粮食,感谢符青云殿下的救命之恩!
“龟龟,我们家也信奉符青云殿下吧!”
姜琳也是其中一员,她听得双眼放光,眸中满是憧憬与期盼,她忍不住悄悄说到。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吗……”
雁归将头趴在姜琳的肩膀上,百无聊赖地小声回到,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在每天的饭点跟着念一句‘感谢符青云殿下什么什么’就是了。
毕竟他确实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在未来许多年里,或许所有人类的食物都得仰仗他的能力,也包括自己。就是她肯定也做不到真正信仰符青云,就只能嘴上念一念罢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姜琳的心情很好,这一次的灾难应该就这样过去了,真是太好了。
她抱着孩子走在人群靠里面的位置,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黎城内城的城门口方向赶去,一路上加入队伍的人越来越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家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都是去城门口领粮食。
这时领了粮食回家的人也多了起来,与提着鼓鼓囊囊袋子的人不断插肩而过,汇成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山人海。所有人面上麻木与绝望的情绪就在这送粮攻势下一扫而空,他们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就如雨过天晴,这就是名为符青云的殿下为他们带来的希望啊。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蜿蜒的蛇,人流密集的环境与嘈杂的声音让这片以往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方变得如菜市场一般吵闹,但这吵闹声也是希望重新眷顾于此的象征,漫天飞雪与寒冬都无法再带来绝望。
“都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大家都会领到粮食的,不要急!”
城门口的守卫们维护着秩序,有可能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执政官的下场吓到了他们,此时此刻这些对外城人一向不以正眼相看的守卫维护起秩序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他们也不敢再口出狂言或粗手粗脚的了,只安安分分做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
圣城使者正注视着这里。
雁归微微抬头,黎城高耸的城墙之上有几道身上披着黑袍的身影停留在那里,逆着光与漫天飞雪她看不清更多,就是觉得站在最前面像是领头的那个人,是不是太矮了点?
是侏儒、或矮矮的女孩……还是小孩子?
她的妈妈姜琳抱着她排队,都已经到这里了,队伍都排上了,那肯定不会是骗局什么的了。就是这条队伍太长了,怕是能从上午排到下午,中午饭肯定没时间吃了。
雁归收回探究的视线,圣城使者什么的离还是一个婴儿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了,也没有好奇的必要,昂着头脖子有点酸,她双眼无神目视前方,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好无聊啊。
忽然,她的眼角瞄到到一个人。
那人来得早,已经领到了粮食,他手中紧紧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有些艰难地想要挤出人群,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与抱着孩子的姜琳插肩而过,雁归一眼便看见他的脸。
男人的脸上有一道横过眉间的疤痕,稍显浑浊透着哀苦之色的双眸是色泽较为稀有的琥珀色,他的面上手上都遍布青色的冻疮,而被他牵在手里的女孩也拥有一双如同琥珀的明亮眼眸,与如蕴含了浓郁黑暗的眼神。
男人牵着女儿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雁归却久久不能挪开视线。
她梦中死在自己手里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并与她插肩而过,而且很有可能他就是现实中那个在门外心怀不轨的人!如果没有符青云的插手,他就会如注定的命运一般倒在冬日里那个寒冷的插满竹茬的雪洞里。
她的那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这是此刻的她还无法理解的【过去】。
……
“符陵,回圣城吧。”
城墙之上往下眺望的黑袍人头也不回地吩咐,他的声音仍携有些许稚嫩,一听便知道他现在年龄不大,但语调平缓无波,冰冷得如一汪古井寒潭,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冷漠。
“殿下,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名为符陵的黑袍人有些迟疑地问道。
“找到了。”
黑衣的殿下回得冷淡。
“既然找到了,就这样直接回去吗……”
他并不能理解殿下的所作所为,既然来这里是为了找人,那又为什么在找到之后却又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又或者殿下为什么要到这种边境城市来找人,从未离开过圣城的殿下又怎么可能认识黎城的某个人?
但没人会回应他的疑惑。
披着圣城使者特有黑袍的殿下仅收回自己遥遥望去,寻找那个特殊之人的视线,他转身离去,显得旁若无人的冷漠而孤傲。
但雪风吹拂过高耸的城墙,吹下他头上的黑袍兜帽,他露出的脸上却并不是如人所想的冰冷表情,而是一张如同贴在脸上假面一般的笑脸,那本该是温柔的神情才对……
但由于模仿得不到位,显得拙劣而虚假。
他那样虚假而温柔的微笑着。
却用冷得不似人类的声音,回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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