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沁的反应,映在了程澄的眼底,她端起紫壶茶杯,放在嘴边,墨绿色的茶水里倒映着她浅浅的笑意。
大约成了。
程澄瞧柳之沁,瞧的很隐晦,几乎没人发现。
白芷则是□□裸的望着柳之沁。
柳之沁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恢复平静,权当没看见,而元煊毫不顾忌的冲白芷笑了笑,颇有一副风流。
这异常的流动惹得同座频频偷看,在心底暗猜三人的关系。
程澄心底的石头放下来了,便开始扫视众来宾。
四五品混在一堆,两三品又是一堆。
再高的她请了镇南将军和晨王,两人都写信推辞没来,只派了夫人来,算是不冷不热的回应了。
程澄不知不觉的望向了最角落里。
那人埋在众人之中,只望的到那一点侧颜,和一点白白的,如同月牙儿的耳尖。
坐末端的要求是白芷主动提出来的,她不想程澄为难,程澄还是有些愧疚,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有一天,她能坐在前面呢?
午宴会吃吃喝喝过的很快,按接下来的流程,便是去园林或赏花,或作诗。
赏花儿是夫人们,作诗则是夫人们带来的小姐们的。
程澄对这些流程实在不熟,最多只在书中听过,便全都交由梅妈妈和管家去做。
梅妈妈是从前苏妃身边的陪嫁丫头,数十年来,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场面不计其数,没有比她做更合适的了。
四月中旬的花儿,盛放的不在少。
一点黄蕊在中心的牡丹,水中香君的水仙等等…数十种花儿,全在一处,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惹得千金们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自己的才华。
况且今日来的单身年轻官员也不少,没准还能觅得良人。
陈荫被自己娘亲推到了小姐们其中,闷闷不乐的待着,像打了霜的茄子,有人看不惯,嘲讽她,她倒不打霜了,改为打鸡血了,和别人有来有回的争执。
她这做风,看的不远处夫人堆的小亭子里的晨王夫人皱着眉头直摇头。
夫人们看着花,吃着果子,然后就是聊聊自家丈夫仕途,自家儿子女儿的才情。
这些夫人大多都是些二十三十来岁的妇人,也有几个年龄尚小的,坐着静静听,汲取着经验。
在年龄尚小的几位夫人中,并没有柳之沁。
她在午宴结束后便离开了,至于去哪儿了,程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春琴院,院外。
两个少女互相对望着,对望了一会儿,都笑了。一个在院外等,一个则午宴一完便离席来找。
就像天生的默契。
笑完后,柳之沁眼里满是欣赏,不吝啬的夸她:“你叫花卿?你的龙舞跳的很好。”
“多谢夫人夸奖。”
花卿听到夸奖,微微一笑,回答不卑不亢。
花卿在方才跳完龙舞离席时,无意中瞧见了柳之沁,她便知,此人定会找她。
果然…没让她失望。
柳之沁在心底暗暗点头,对她的认同也进了一分。
“你不像个普通的舞姬。”柳之沁一语道破。
“的确不是,奴婢从前是海南花家的。”
海南有一个花家,位从四品,还算富裕,只是后来遇了难,男的杀了,女的变卖,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么一来,便是证实了柳之沁的直觉,花卿从前是个大家闺秀,那她是怎么来的公主府?
柳之沁皱眉,忽的记起几月前有人散播她去世的谣言,她派了几个心腹暗中调查,得知散播谣言的人,是公主府的人。
公主府…为何在她大婚时这样做,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有一个猜想,长乐公主本就是瑕疵必报之人,与她爹不合,所以这次她想膈应柳家,便用了这个办法,除了这个猜想,便猜不到别的了。
当然,一切只是她的猜测,自是不能与真的混为一谈,但,今日看到长乐公主身边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个善茬,两人关系还很好,柳之沁自是对程澄观感一般了。
和坏女人混一起的,能好到哪儿去?
那么,会不会因为曾经花家得罪了长乐公主,她便把她们的千金带进府中,只为看她每天屈辱的活着?
看到曾经的大家闺秀,竟然沦落成要在殿堂起舞供人取乐子,柳之沁心里生出来了悲哀来,兔死狐悲,便是这么个心理了。这么想着,她心里的念头也越发坚定了。
“你是被长乐公主带回的公主府?她在你落难时买下的你?她待你如何?”
“回夫人,的确是公主带奴婢回的公主府。不过,并不是落难时买下的奴婢,奴婢才公主府几个月”花卿摇头,顿了顿道“殿下她对奴婢很好。”
柳之沁道:“你不必叫我夫人,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们年龄差不多,没人的时候,你随便叫。”
花卿听到了让她感到格外舒服的回答,她果然没看错人,在看到柳之沁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她和她,是一样的人。
花卿不矫情的点了点头,唤了一声:“柳姐姐。”
柳之沁微笑应了,又道。
“再如何好,当舞姬总比不过自由身来的好,我去公主那儿赎你如何?”
花卿闻言愣了片刻。
她始终忘不掉那贵气的翩翩公子上台时笑着便将冒犯她的人顶了回去,三言两语就让吝啬至极,视金钱为生命的老妈子轻易的将她给了出来。
是她从小到大看的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那一晚上她的心一直砰砰的跳动,就没停过。
可是,那晚程澄向老妈子赎她,老妈子为了讨好程澄,银子也不要了,就把卖身契给了程澄。
程澄收下卖身契,也没再提赎身的事了。
花卿原想,待在公主府总比待在花楼强得多,至少,不会被人侵犯,且偶尔还能看到长乐公主。
但…自由…她很想要…想要很多年了。
柳之沁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顾忌什么。
伸出手,又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多年的老相识了,我从前过的日子,总像活在泥潭中,无人能理解,无人能懂我,可遇见你后,不知为何,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不能缺你。你跟我吧,我会护着你。即便公主殿下不放人,我也一定会帮你。”
柳之沁的眼神十分坚定。
这份坚定也感染了花卿,她反握住柳之沁的手,点了点头。
“嗯!”
柳之沁回来了,一改之前的郁气,神清气爽,笑容也多了几分。她路过正在作诗的小亭,去众夫人那儿。
结果被白芷叫住了。
“元夫人稍等。”
柳之沁听到白芷叫她,便觉得额头突突的疼,在元府数月,元煊小妾几双手都数不过来,几乎天天都有人挑事情。
所以白芷一叫她,她便知是何事了,但是在人公主府,自是不可能无视。
她侧过身,淡淡的问道:“姑娘何事?”
白芷柔柔的一笑,道:“听闻柳姐姐颇有才情,奴家能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呢?”
“是啊,柳姐姐比我们大不了两岁,也可以来作诗啊。”
“早就听说过柳姐姐的名声了。”
“来来来,我们一起玩嘛。”
白芷方才和众小姐们相处十分融洽,有人帮腔,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则真心觉得柳之沁确实有才华,想见识一下。
柳之沁看了看旁边的亭子,男人们都在谈天说地,只有元煊望着她,眼底玩味。
她扫了他一眼,从容的走到了众女面前,坐下了。
白芷便把刚才出的题,又仔细和她说了一说。
柳之沁颌首,表示自己明白了,站在旁边的丫鬟给她一副笔墨。
她写完一首诗,众女早就写完了,都在等着她呢。
众人互相品鉴一番,品鉴完后,柳之沁打算要起身离开,白芷又叫住了她,说等会的节目是下棋,让她也一同参与。
柳之沁对白芷的反感冲上了心尖儿上。但凡了解她一点的人,都知道她不会下棋。
作为想破脑袋都想进元府的人,更不可能不去了解,这是想在众人面前打她脸啊。
柳之沁也干脆,干脆的起身说自己不会下棋,在众小姐诧异的眼神中,袖手离开,却忽然手臂一热,然后便是袖子逐渐沉重,上面的水滴答滴答滴答往下落。
众女的谈笑声熄了。
白芷佯装被惊吓,满脸歉意的起身,拿帕子给她擦,却被柳之沁躲了。
她拿着帕子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眼角有点点淡红:“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挽留柳姐姐的心太急切了,才不小心将茶水打翻了。”
陈荫在旁边看戏看的直乐,就差磕瓜子,鼓掌了。
咱公主殿下的女人,就是有趣。她早就看不惯这个装清高的女人了。
柳之沁被她气的心里直冷笑,一句话也懒得和她多说,跟着丫鬟下去换衣裳了。
换完衣裳,打算走小路直接去众夫人的亭子,免得再见白芷,惹得一身腥。
谁知,在小路上,又碰见那道白影。
白芷见柳之沁迟迟不出来,有些疑惑,想了想,有一条小路会通往那榭水亭,便去那儿等着,果然等来了柳之沁。
柳之沁冷笑走了过来,墨眸看着她,似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若想进元府,与我直说便可,元府后院数百个妾,也不差你一个,何必做这些拐弯抹角的事。”
说完,柳之沁便从旁边走了。
留下白芷满脸愕然。
她只是因为殿下在榭水亭,她未嫁又不能去,而这柳之沁嫁了人便去得,便不想让她回榭水亭和殿下待在一起罢了。
到底是什么让她误会的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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