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晚上住在孤儿院。
今天是他跟江一妄结婚的日子。
他醒得很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院长叫起来开始试衣服。
今天江家的家仆来了大半。
光是喜宴的新服,按照少爷的吩咐都要让季先生全部过眼一遍,从里头挑一件儿最漂亮的。
凌木木从隔壁过来帮忙长眼。
“小寻穿哪件儿都好看,”凌木木一早也穿上了红绸缎面儿的衣裳,帮衬季寻挑衣服的时候,顺便出主意。
“这个,”季寻看中了一件有点儿传统的偏中式礼服。
面料暗制不透,穿着精神,但是最主要的是季寻看中上头的花型刺绣。
看着像是郁金香。
“那定了,”凌木木让人去跟在酒店等着的江一妄通气儿。
季寻跟凌木木达成一致,就坐在那儿等着妆师上妆。
空档儿的时候,季寻低头看手机,上面一早就有人发消息。
头一个就是姜小宛,还是咋咋呼呼哭着录了段儿百年好合。
罗维则是直接随了大几千的分子,说了声新婚快乐。
季寻想来很时间都没见到罗维,订婚之后请柬他特地找人去送,但是后来事情一多,季寻没来的及问。
-罗哥,今天来吗。
-我...我就不去了,我这边毕业事情还挺多,你今天一定要开心哈哈哈!
季寻虽然失落但体谅罗维。
-笔刷用着顺手吗。
罗维:顺手,咋不顺手,你送的东西在我这儿都是最好的,光是开过那辆车我都能吹到我孙子那儿了。
季寻看罗维情绪不错,就说。
-真的不打算来了?
季寻的朋友不多。
罗维给他的更多是像兄长一般的照顾,为人仗义,也充斥着他所羡慕的的平凡人的一切。
但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季寻也没再追问。
他手机上只有三条祝福。
最后一条,来自宁肖。
-新婚快乐。
季寻没回,这个时候罗维那边突然来了消息。
是条语音。
罗维声音亢奋,说话听着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语音那头还呼哧呼哧刮着风,“你罗哥今天还就非去不可了!我开车过去!等着给你娘家人撑场面。”
季寻突然笑出声儿。
就好像他真的有个叫罗维的哥哥。
“恭喜!!”
“恭喜恭喜!!”
姜小宛套着一身金贵的小西装就来了,他今天好好把自己捯饬了一下,他哥现在撑不住场子,看见姓江的跟姓赫连的就头疼,这种场面的事儿,最后都被姜小宛揽下来。
他今天是作为季寻这头的客人,都说结婚来的都是客,姜小宛今天的腰掐得都比以往高多了。
但是等见到季寻的时候,他的胳膊就开始发软。
因为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平常季寻不带妆的时候光用脸就已经能够杀人了,今天这个妆师直接在季寻的脸上要命似的勾上几笔。
简直就是请了个欲神下凡。
姜小宛一个纯零都把控不住。
他围着季寻逛荡了几圈,收了口水,“小寻,等会儿过去,我都能想象到那些个媒体会怎么报道了。”
“而且我带着可靠的消息来的,今天赫连家的人也去,尤其是赫连家的那个缺心眼儿的少爷,一定要拉着陈胡同去,真是恶心。”
想到陈胡同,姜小宛有真的呕吐的的冲动。
“而且你知道吗?”姜小宛声音放小,“最近——”
“赫连家的人都在打听你。”
这个都的意思是,除了赫连城,还有从外地的赫连古渚。
赫连城的父亲。
姜小宛声音更小了,“赫连家的老头子也来了。”
十二点之前。
季寻上了车,江都市今天到挂着喜庆的红帘子。
就想几十年前江耀城娶亲一样。
满城飘红,盛大烂漫。
这是最高规格的婚礼,江家象征着无尽的财富和荣耀。
十几年前江耀城为凌木木打造了一坐“花之尹甸”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艳羡。
如今的江一妄在江都市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整栋繁楼。
名为“神画之舍”。
里面是挂着季寻研究生以来的所有的作品。
之前跟赫连家的胜绩《自画像》被挂在最顶层。
至此“神舍”里典藏着季寻所有的手笔。
这件事是季寻从车上的时候才知道的,也就迎合了之前凌木木所透露的惊喜。
在婚车后面坐着的姜小宛听得一愣一愣。
光是那个楼他已经算不清楚拥有它到底需要几个零。
这样感天动地的爱情,姜小宛羡慕到流眼泪。
他扭过头像看看季寻现在感动成什么样儿了,就瞧见季寻一脸淡然。
怕不是高兴傻了吧?
姜小宛这样揣测。
季寻坐在车里,听着江一妄让全城都知道的“神舍”之喜,心里怀念的却是那间被江一妄用来玩乐的小平层。
因为那个时候的江一妄很近。
站在“神舍”里的江一妄。
太远。
鞭炮炸出来的纸花铺了一路。
在路的尽头是季寻守护了七年的神明。
季寻站在整个礼台的末端。
对面是等着他的江一妄。
江一妄今天与他相配,上面一朵小小的礼花,纯白圣洁。
季寻慢慢走过去,他走过所有人的瞩目洗礼。
孤儿院礼堂的声音穿过上面的花玻璃,窗外就是季寻献计过的花坛。
虽然现在枯槁,但是季寻想着婚后自己去整修。
他可以挂满画儿,从妈妈的尹甸里挑着花,盛开之后的花海尽头。
就像今天这样。
永远有一个等着自己的江一妄。
季寻在宾客席里瞧了一圈,没发现罗维。
江一妄则是看出季寻的反常,就问,“找人?”
季寻照实说。
江一妄低头拉着季寻的手。
“他不会来,”江一妄说。
“我不喜欢他,”江一妄对待别人的态度向来平铺直叙。
但季寻抬头,“他是我朋友,也是家人。”
江一妄的不悦被今天的氛围冲淡,只说,“他来过,在门口,我没让进。”
季寻心里憋闷,他想转身,但是被院长的声音绊住。
院长致辞,在两位新人的所站立的地方,要求双方交换戒指。
江一妄戴着的那枚现在重新放在小盒儿里。
季寻知道江一妄用那枚戒指做过什么,但是在季寻看来依旧圣洁。
如果戴着操他的人是江一妄。
那就可以。
但是现在“可以”有了裂缝。
凌木木和江耀城坐在观礼台上,凌木木攥着的手都在发抖。
“放松,”江耀城的手盖在凌木木身上,“他们会幸福的。”
凌木木点着头,但是没由来的心慌。
她忍不住把目光往隔壁观礼席上的赫连古渚脸上瞧。
赫连古渚突然拿着帖子来这事儿都在江耀城之外。
凌木木听说这个年过六十的赫连古渚是专门赶了专机过来。
他在婚礼前一刻才进门。
当时就已经引着一圈儿去看,江耀城过去寒暄,这会儿也是才坐下。
礼堂的声音突然响起。
新人对面而站,季寻抬头看着江一妄,此刻他的脑袋里倒是虚无起来。
【为什么江一妄会救你】这个念头,从季寻在宾客席上看见陈胡同的时候就一直在脑子里转。
因为他以前没想过,因为季寻自己已经下过了定义。
因为江一妄善心未泯。
因为这事自己和他独有的缘分。
可这不一样,现在是最圣洁的时刻,季寻心里开始泛痒。
“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季院长脸上带着微笑,看着这对新人。
江一妄先将手伸出来,季寻低头看着,他的手很好看。
每一根骨节从曾经在自己的身体里停留过。
季寻抬起江一妄的诗词。
不论疾病生死,贫穷富贵。
戒指和江一妄手上的皮肉贴合,七枚钻石依旧被钳在上头。
“我愿意。”季寻说。
季寻也把自己的手放在江一妄的掌心。
江一妄的指间四季冰凉,只有掌心尚有余热,跟江一妄一样。
同样的誓言季院长说了第二次。
江一妄同样的愿意的回答。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所有的宾客已经带等着两位新人交换戒指之后的亲吻。
凌木木的心稍微放下。
就在这个时候,季寻张嘴了。
“江一妄,为什么救我?”
这句话突兀的出现在礼成之前。
季寻觉得,神明应该会诚实地向他反馈,以为现在是一生最为坦诚庄严的时刻。
对面的江一妄似乎陷入回忆,他似乎记得季寻问过类似的问题。
对以前的事他的记忆总是很模糊。
但是今天,或许是因为孤儿院的环境让他想起点儿什么。
“因为我的狗死了。”江一妄说。
季寻颤了下睫毛,但他也只是张了张嘴,等着江一妄往下说。
虽然突然没由来的一句话足以让季寻用幻想推翻一切,但是他还是决定等等。
等着江一妄把可能又冗长的难言之隐缓缓道来。
然后才会补上诸如“实在是看不过去”“就是想帮你教训一下坏小孩儿”这样的话术。
毕竟这是在神明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的正义感。
毕竟这是季寻默认了七年的理由。
“江一妄陷在回忆里,然后他看着季寻,伸手摸上他的眼角,“而你当时的眼神很像它。”
“你的眼神很凶,它的眼神也很凶。”
季寻抬头问,“如果不像呢?”
江一妄说,“那我不会插手。”
季寻睁着眼就看着江一妄,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寻又问,“一个被欺负的小孩他不可怜吗?”
江一妄:“可是你会打回去的,当时你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不是吗?”
季寻开始摇头,声音都发颤,“如果我不像你的狗,那么在那天我还是会自己承受那一切对吗。”
江一妄不明白季寻在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会问这么多无聊的问题,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是的。”
江一妄不会撒谎。
季寻知道。
但是这个时候整个会场陷入沉默。
而江一妄在要季寻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季寻要纠结这些他连记得都不会记得的事。
“我要帮你戴戒指了。”江一妄托着季寻的手。
季寻的手在抖。
“不要动,”江一妄提醒季寻,他把戒指戴上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戒指洸荡在季寻的手指上,戴不住。
大了。
“你——”江一妄已经想好对这件事负责的助理的处分,就在这个时候,季寻的手突然落下去。
刚戴好的戒指就顺着那根纤细的手指滚下去。
叮叮咚咚很好听,但是并不应景。
“你在做什么,”江一妄站着,眉头蹙起,“把它捡回来。”
“像狗一样吗?”季寻抬头突然笑了,“所以你救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像你的狗。”
“你要开玩笑的话要注意场合,至少现在不可以,”江一妄伸手去碰季寻的手。
还没挨着人就被弹开。
阳光还是和五分钟前一样,洋洒下来。
但是季寻的表情已然不似从前。
季寻重新对着院长,对着所有人,就站在教堂的中间,轻声说。
“江一妄。”
“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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