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钟表在响。
“一妄,”凌木木坐在沙发上,叫住从公司把季寻送回来的江一妄。
江一妄停脚,但是没朝那儿走,“有事?”
“你就不能抽半个小时,听我跟你聊聊季寻的事吗?”凌木木站起来,“还有你跟赫连家没必要以为一幅画就闹成这样。”
“你到底是在跟什么较劲,”凌木木说的直接,“那幅画你纠缠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
“妈,”江一妄抬手看表,“季寻的东西我都要。”
“他爱我,”江一妄往上瞧了一眼,“那他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眼看江一妄抬脚要走,凌木木就快走一步,“所以你就是这样消费他对你的爱的?”
“我不懂,”江一妄甚至觉得母亲在偷换概念,“我们要结婚了,一切都顺其自然。”
“您在不满什么?”
“结婚不是他最想要的吗?”
“回归江家,像您一样。”
“这种交易,很公平。”
凌木木看着江一妄不知悔改的眼睛问,“你觉的这是交易吗?”
江一妄失去耐心,开始往门口儿抬脚,“本质上说,没什么不同。”
“你和父亲,我和季寻。”
“都一样。”
凌木木站在那儿,就看着江一妄出门。
她第一次觉得江一妄似乎和江耀城并不相同。
比起江耀城,更加偏执疯魔。
季寻又发了两天的烧,他睁开的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要烟抽。
顾不上是不是还在江家,他现在脑子明显不清醒。
汪祁蕤照做,打春之后,天也逐渐暖和起来,季寻这场病就好的慢了点儿。
现在能走了,只不过身体还是有点儿虚,季寻撑着手自己下楼。
下楼之前,他去冲了个澡,把身上和嘴里的烟味儿冲掉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季寻从凌木木嘴里知道了一件事。
自己的那幅画。
市价已经挺高。
现在宁肖要把画送给赫连家的少爷作贺礼。
但是江一妄放话,这画他要送给未婚妻。
凌木木叹气,“他现在就是明摆着跟一妄对着做了,我不知道赫连家那边为什么也不肯松口,但是我跟赫连家的二太太交好,这件事我想请她帮忙。”
季寻迷糊点头,自觉额头上的温度又升起来了。
“你最近就在家休息,最近事情比较多,很多事都没能顾及到你,”凌木木安顿了季寻吃饭,就把人送回楼上。
“午饭的时候我再叫你,”凌木木拍着季寻,哼着歌儿。
身上的温热让季寻睡了很长时间。
等再睁眼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还是汪祁蕤。
季寻一说话的时候,才觉得嗓子干。
只不过周围换了装饰,白色的窗帘被风吹鼓,涌进来的大片阳光都洒在地上。
亮晶晶的。
季寻伸手要水,就听见汪祁蕤说,“别动,您手上有针。”
季寻也才看见手背上的肉里嵌了两枚小针。
“你睡了一周,医生说情况比较罕见,发烧导致的深度昏迷,”汪祁蕤低头说完,门口儿姜小宛就挤进来了,“还真醒了,我的天,我还以为汪大个儿骗我的呢。”
“你不知道,你昏了这么久,知道出了多大的事儿吗,”姜小宛托着下巴还没说完,后领字就被汪祁蕤抓着,强迫姜小宛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你也敢抓!”姜小宛当即跟汪祁蕤翻了脸。
汪祁蕤则是面无表情把姜小宛的嘴巴捂上,说,“没这么严重,不过好在您在婚期之前醒过来。”
季寻撑着头坐起来,琢磨所谓的大事,突然后背一凉,抓着姜小宛问,“今天几号?!”
“四月二,”姜小宛使劲儿咬着汪祁蕤的手,对方一动不动,发出的声音只能闷闷的。
季寻拿了手机给凌木木打电话,但是摸了一圈儿,就问,“我手机呢?”
“手机呢?我妈人呢?”
季寻心里猛跳,身上被汗浇透。
书里的四月一晚上八点四十分,是凌木木出事的节点,凌木木去找宁肖的路上出了车祸。
但是在江一妄看来,这跟宁肖直接杀了凌木木没区别。
全书矛盾的激化点。
季寻察觉书里有些情节有着不可抗的暗力。
但是又觉得既然书里有些剧情能够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那这次应该也可以。
“手机!我最后说一次,”季寻伸手拔了手上的管子,“带我去找她。”
汪祁蕤伸手把季寻摁在床上,“您不要激动。”
因为姜小宛见过季寻着样儿的架势,所以很识趣上去帮忙。
汪祁蕤转头叫医生。
之后像是迫于无奈,喊了声,“江太太。”
跟着医生进来的,还有凌木木。
季寻趴在床上的时候看见凌木木的时候他就睁着眼。
凌木木先是吓了一跳,过去把汪祁蕤替下来。
“乖哦,乖哦,妈妈在这儿呢,”凌木木摸着季寻的脑袋一点点顺,“我原本是想给你个惊喜的,这几天你没醒我就一直在医院呆着。”
“赫连家太太请了我很多次,我都不放心你,所以都没去。”
凌木木说的是实话,因为最近江一妄跟赫连家的宁肖谁都不肯松口,在赫连城的生日宴上闹得分外难看。
“你看看什么回来了?”凌木木安慰着季寻,低头看着就这今天的功夫,季寻肉眼可见地瘦了。
凌木木给汪祁蕤使眼色,汪祁蕤就叫人把画拿回来了。
“你看,一妄把画要回来了,”凌木木看着画,“是他告诉我先不要告诉你的,想着等结婚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季寻趴在凌木木怀里。
冷冷地瞧着那副画。
画上的是自己,以前的自己。
充满贪欲又肮脏的自己。
江一妄找他回来做什么呢。
没什么比起能呼吸的活人更令人安心。
季寻嗓子干着,睡觉的时候一直牵着凌木木的手,他现在是有妈的孩子了。
凌木木就是她妈。
江家现在风光了。
之前抢画风波上站了上头,接着拿着画去结婚。
婚礼定在四月初八。
在前一天,江家的人就开始忙得进进出出。
季寻的病也在这个时候好了,就是气色上差点儿。
江一妄抱着站在窗户跟前的季寻,“明天我就和你结婚了。”
“从法律上来说,你跟我会永远在一起。”
季寻转身轻轻抱住江一妄,他抬头吻着江一妄下巴上的小痣。
“现在要?”江一妄把季寻压在窗台上,下面是被圈养的狼犬。
它们一个个儿抬头,看见江一妄兴奋地摇尾巴。
“可惜你没长尾巴,”江一妄动了动,“要是在里头插上。”
季寻没撑住,跪在窗户前头。
“怎么不抬头,”江一妄问,“它们都是畜生。”
“在畜生面前做,你害羞什么,”江一妄托着季寻的脸,盯着他略微潮湿的眼睛,“你的眼睛真得让我受不了。”
“你是不是妖精。”江一妄在□□上很欢畅。
该吸该嘬的地方他都拉着季寻在窗台上做了。
最后还是不够尽兴,突然睁眼,
“下次试试尾巴。”
季寻稍微回神。
他莫名想到陈胡同。
【想不想知道,江一妄为什么救你】
【有原因吗】
【有吗】
季寻的思维开始发散。
【会是什么呢】
【因为我需要被拯救的眼神吗】
【天神和使者之间,应该会有天然的默契】
【天神拯救了我】
和天神结婚,应该是使徒的毕生荣幸。
于是季寻应衬下了一句,“好。”
结婚的日子现在成了倒数。
季寻的意思是想在孤儿院等着迎亲的队伍。
他不想隐瞒他的出身,而且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季院长也的确帮他很多。
季寻手里的积蓄有四十万,他就拿了四十万给孤儿院做明天的翻修启动资金。
季院长听说这事儿以后也大为感动,就想着季寻能有时间回来一趟。
一块儿聚聚。
一周之前,季寻就决定从孤儿院的教堂里结婚。
凌木木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开始收拾东西陪季寻过去一趟。
回去的路上凌木木说了很多季寻小时候的事儿,季寻的脑袋靠着车窗听着。
孤儿院的外围翻了新漆,记忆中那个模糊生锈的铁门已经不复存在。
以前孤儿院就是一套四合院似的建筑,但是它的院子特别大,跑起来都是土。
中间竖着根国旗杆,这些条件虽说算不上好,但比起穿书之前,已经好了大半。
孤儿院的孩子随院长,都姓季。
大家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哥哥都亲得很。
装修建筑的声音轰隆隆响着,听多了也是添置喜气。
院长带着孩子们成了一列,站在门口儿等着。
只不过院儿里都是铺垫的软料,小孩儿就算是摔了,也不会受伤。
季寻朝着窗外招手,他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胡同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江一妄那个时候会救你么】
季寻说服自己不在意。
那可能是陈胡同无聊的把戏。
“哥哥!!!”
“哥哥!!”
季寻的思绪马上就被涌过来的一群小孩儿围住了,一个个扯着自己的袖子仰脸乐。
季院长也走过来,她攥着手,回头看了下现在正在施工的院舍,“多亏了你,这里是越来越好了。”
季寻算是她这一门出去之后最出息的小孩儿,而且知道感恩,就这几年跟着江家陆陆续续对孤儿院整体都做了修缮。
这次季寻结婚也是天大的喜事,她把整个孤儿院的小孩儿都调动起来,早就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着布置。
赶在今天刚好完工,季院长拉着季寻走过了他小时候玩耍的走廊和球场,就连经常捉迷藏的地下室都带他溜了一圈。
最后季寻只停在了一个废弃的花坛边儿上。
空气充斥着温暖,正午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他身后的凌木木先开口,“这个地方是我头次见你的时候。”
季寻嗯了一声。
花坛里面以前都种着不少郁金香,季寻小时候喜欢来这儿画画。
郁金香的旁边都会站着江一妄。
“那个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凌木木想着季寻这孩子长个儿晚,都十一二岁的时候,才到一妄的半腰。
谁见了都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后来长开了,个子也蹿起来。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
凌木木把身上盖着的毯子让管家收起来,自己站到季寻身边,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
她话说完,就瞧见季寻背着身,轻轻跪在地上。
一个废旧的花坛旁边。
旁边就是翻新之后盛大的礼堂。
也是婚礼将要举行的地方。
他的背影像是在虔诚的供奉,凌木木微微侧脚发现。
季寻在哭。
凌木木重新把身子转回去,默默站着,尽量不去打扰、不让别人发现——
季寻一直未曾放下的伤痛。
院子里野草从生,但是周围已经开始整修,从院长那里也知道这块儿地皮也被纳入之后的翻整规划。
季寻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郁金香的影子。
江一妄依旧站在那儿,拯救了那个曾经被神明抛弃的自己。
季寻在他以前的世界,是谁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垃圾,他生于暴力,也靠暴力而活。
因为火灾而肿胀扭曲的骨节让他看起来像个怪物。
在他被生活蚕食到最后,神明给了他近乎重生的机会。
却依旧让他被暴力纠缠,如果那天江一妄没来,季寻会亲自弄瞎季瞳的眼睛。
左眼或是右眼。
季寻轻轻跪下,就在七年的位置。
重新供奉拯救他的神明。
因为就在明天。
他将和神明成为此生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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