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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国家公园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头成年公象接近并袭击了载有四名游客和两名向导的观光车,利用象牙将车身整个掀翻,旋即把车头部位揉成了一团废铁。得到消息后,园区紧急派出医疗队,并呼叫直升机协助转运伤员。同一时刻,工作人员用多种方式向园内游客发出了提示性警告,重新划定了危险区域。
年轻公象的暴躁举动不仅影响到了人类世界,还影响到了正在附近的母象群,致使它们偏离了既定活动区域。那颇具穿透力的叫声、那庞大的队伍,再加上“带崽”这一事实,使得许多掠食者在还没看到象群时就准备好要敬而远之。
与此同时,一些认为“有疯象在四处攻击车辆”的游客更换了游览路线,还有一些结束了日程,选择返回营地。保护区里的路多是土路,而且绝大多数地方根本就没有路,这些分散在草原深处的车辆一起动起来,难免也会对动物造成影响。
好巧不巧,有两群斑鬣狗进入了同一个猎场。
好死不死,这两群斑鬣狗还是有着宿怨的仇家。
上午九点,南部氏族狩猎队和北部氏族狩猎队为了一具斑马尸体大打出手,一边打一边呼叫后援。因为绝大多数外出的狩猎队都受到了影响,聚集在边界线附近的个体很多,才开始呼唤没多久,援兵数量就迅速增加,把这场小型冲突一下子就变成了声势浩大的氏族对峙。
小土坡上有一只三色犬通过秃鹫的指引过来查看情况,远远看到这种景象,顿时熄灭了呼朋唤伴过来抢食的心思,露了个脸就消失了。
等到安澜带着盟臣赶到现场时,南部氏族已经到了三十多名成员,北部氏族也到了三十多名,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当中。
这个规模......实在让人担心。
过去这段时间里南部氏族的进攻目标主要是小股入侵的北部氏族小股狩猎队,安澜不认为条件已经成熟到可以应付大型冲突,因此在到达现场后第一时间发出了“克制”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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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钟,她就迎上了北部女王的视线。
这还是安澜第一次以首领的身份和对方见面,后者大抵是听到过什么风声,却还想要亲眼确认,于是在片刻之后便移开目光,在大群当中搜索,一连扫过统治者联盟,扫过断尾联盟,随后才看到了站位相对靠后的先代盟臣——
到处都没有黑鬃女王的踪迹。
信息得到确认,北部女王重新看向安澜,这一次视线凝重了许多,带着明显的评估,似乎想要通过观察确定她真正的实力和战术风格。
这种打量是不受欢迎的。
安澜深吸一口气,完全站直,把身形膨胀到最大。同一时间,坏女孩低吼着站到了她的左侧,再左边是脸色难看的笨笨;而圆耳朵则站到了她的右侧,把再往右的位置留给了母亲。
五只成年雌兽紧紧贴着彼此,齐齐露出了恫吓的眸光,站成了一条攻守兼备的波浪线,只在前爪和位置和抬头的高度上有差异。
当统治者联盟摆出斑鬣狗最常见的作战队形时,其他政治联盟和零散成员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一小撮一小撮地分散开,时不时还会有成员忽然向前暴冲一段距离,在把靠得过近的敌人逼退后又迅速折返。
战线犬牙交错,局面一时半会儿陷入了僵持。
双方撇开尖牙利爪,只是隔空辱骂,而安澜受到的最多针对来自跃跃欲试的密苏瑞。
这位曾经被她击退过的狩猎队长眼睛里有着真切的仇恨,那是有针对性的、因为具体的事情而产生的恨意,而不是因为两个氏族间频繁发生冲突而形成的没有明确目标的宽泛的敌视。
安澜深深地望了一眼。
她记下了这两只斑鬣狗的进攻倾向,觉得将来某天一定会派上用场。而北部女王也意识到了部分臣属的骚动,用大声发号施令来喝止这些成员。
当然——流血冲突到最后还是会发生的。
统率斑鬣狗氏族就好像在驾驶一架由雪橇犬拉动的雪橇,绝大多数时候都能做到令行禁止,但在少数时候,主人的命令会和雪橇犬根据天赋、经验和本能做出的判断相背离,或者和某些有小心思的雪橇犬的愿望相矛盾,往往造成自乱阵脚或者命令直接被违抗的后果。
聪明人不会去硬拉马笼头。
能够把大规模对战这件事按下来已经让安澜很满意了,她也清楚许多氏族成员同敌人有着血债,形势推到这里,必须给个方案让它们发泄一番,但又不能是无法抽身的那种发泄,于是在细细思索之后,她要求大部队先行后退,以观察是否存在分散战斗的可能性。
无论是南部氏族还是北部氏族肯定都存在一些地位没那么高也不愿意表现的成员,一旦发现没有迫在眉睫的战斗风险,这些成员往往会直接离开,或者在边缘地带默契做戏,这样一来,战斗规模就可以被控制在一个更小的区间。
小型战团可以自己选择恰当的对手,造成的伤害有限;战团彼此之间无法及时支援,就不存在忽然冒出来打破战局的敌人;斑鬣狗长于抗压忍痛,在形势恶化时,它们完全可以向巢区撤离。
这个战术被证明是成功的。
至少在和北部氏族的冲突中是成功的。
大部队分散开来,北部女王带着盟臣追赶着统治者联盟......坏女孩强行顶了上去,安澜非但不认为这是僭越,反而心中一喜......趁着北部女王狐疑的时间,她压倒了某只冲得太过靠前的盟臣,扯掉了它的半截前爪......
退出一公里半,北部氏族停下了脚步。
安澜意识到看密苏瑞可能曾经告知过北部女王她的战斗倾向——杀死或者废掉所有落单的敌人,更注重减员效率,不在意大局的“成败”。
在没有摸透她的思路之前,对方一定不会愿意带队深入这块陌生的领地,以防被安澜借助地形拉散,或者借助其他掠食者群体冲散。
于是,这次领地冲突以“握手言和”告终。
等到南部氏族大部队在中部猎场会合,准备驱逐附近的两头母狮、抢劫它们的猎物时,安澜大致数了数,发现绝大多数成员都回来了,而且状态不错,只有非常小的一撮不知所踪。
准确地说——只有三名先代盟臣不知所踪。
“失踪”是草原上最接近死亡的事。
假如是其他成员安澜还不会那么惊讶,毕竟总有战斗力不足或者同伴数量不足的成员会在冲突中丧生,可出问题的是先代盟臣群体,它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更是在多年拼杀中培养出了超然的默契,绝非随随便便就可以拿下的对象。
难道是撞上了狮群?
还是跑到了母象的活动区域?
至于自行离开这个可能性,安澜连考虑都懒得考虑——盟臣们陪伴在黑鬃斑鬣狗身边已经有十多年了,它们一起忍耐过来自统治者的打压,也一起分享过夺取王座后的荣耀。
不管黑鬃在后期怎样对待它们,这些盟臣们始终效忠首领,直到它失去所有继承人、因伤病变得虚弱、不得不让出女王的宝冠,仍然不离不弃。
目前黑鬃斑鬣狗正在缓慢的康复当中,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像从前那样奔跑起来,活跃在狩猎和战斗的第一线,甚至可能重新对王座发起冲击,盟臣们又怎么会离开它呢?
就是这样才让人发愁。
黑鬃斑鬣狗在势力最惊人的时候拥有接近十五名盟臣及后备军,而这支庞大的队伍目前只剩下了五名成员,其中两名后备军还在不断跟其他政治联盟接触,似乎想要另谋出路。
这下好了,从五又一下子减到了零。
安澜可以发誓她在做出战术撤退这个决定时没有任何奇怪的念头,平日里也从不对断尾联盟及三角联盟针对先代盟臣的行为推波助澜,甚至还多有阻拦,可是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
现在发生的一切看起来真的很像“清洗”。
等到斑鬣狗们吃饱喝足,开始张罗着给同伴和幼崽带肉时,她一边叼起一大块后腿肉,还在一边思考着该怎么跟即将要变成光杆司令的前任女王讲述这个重大打击,又该怎么处理即将从厚冰层慢慢转向薄冰层的随时可能破裂的关系。
这天夜里,巢区的氛围也的确十分诡异。
第二天上午,明明没做坏事但莫名有点“做贼心虚”的安澜带着坏女孩和壮壮外出巡视领地,顺便避一避黑鬃斑鬣狗那五味杂陈的视线。
出于某种预感,她们在北部边界做完加强标记后,一路沿着昨天大部队散开的方向搜索,并在对峙地点往东约有两公里远处找到了一具尸体。
这具遗骸在被找到时就只剩下了一半,显见是曾经遭到过什么动物的撕咬,仅仅通过观察,安澜很难确认致命伤在什么地方,但她在尸体附近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透着点熟悉的气味。晚些时候,巡逻小队又在一公里外的稀树林里找到了一具尸体,身上同样存在着熟悉的气味。
最后一名盟臣在远处的水塘边被找到,断了两条腿,瞎了一只眼睛,喉咙也被咬过,奄奄一息,全靠顽强的生命力撑着在眨眼睛。看到女王,它用力地撑了一下身体,从喉咙里发出空气流动的嘶嘶声,好像要告知什么,又要警示什么。
安澜低头嗅到那股同样的气味,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见证什么。
这是一场针对黑鬃斑鬣狗的等待了无数年的报复行动。
这是一封写给南部氏族,写给现任女王的警告信。
这是希波在说——做好准备,因为风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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