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九仙山,竹林外不远处就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面如冠玉,嘴角含笑一身白衣,不是容锦还能是谁。


    他手上拿着一件披风,围脖处还有一些绒毛,容锦走上前,将它给纪云书盖上,红衣白披,当真是扎眼极了,“师尊,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了。”


    “你到底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纪云书是真的想不通,容锦这家伙怎么就还阴魂不散了呢。


    “我只是担心师尊安危。”容锦避重就轻答道。


    “呵。”纪云书白了一眼,也不在问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容锦的性子,从小就是这样,就算是要将他打死,他不想说也是绝对不会说的。


    这身上不知道被他放了什么,才能让他几次三番的找到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搞清楚。


    压下眸中的思量,准备回栖月峰,可偏偏容锦不如他的愿,


    “师尊,陪我下一盘棋吧?”容锦突然开口。


    纪云书本想拒绝,无意间扫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拒绝的话突然被塞住,心下一软,脱口而出,“去哪下?”


    容锦宛而一笑,“锦书小院。”


    水连天。


    当纪云书坐在亭子里的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就已经被带到了这,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亭子上的四根柱子上绑着四块白色的薄纱,中间的地板用木板立了一个小台子,小台子中间只放了一个棋桌,柔软的坐垫放置桌子的对立面,黑白两色子各乘放在两边的瓷碗内,棋桌旁边还热着一壶茶,此时已经熟了,在咕噜咕噜的冒热气。


    水中的荷花开的正盛,空的地方被放上了花灯,哄小姑娘的手段,纪云书嗤之以鼻,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师尊执何子?”容锦问。


    “白子罢。”他向来不喜欢先发制人。


    棋场如战场,俩人的棋步在棋盘上展示的淋漓尽致,


    你一子我一子互不相容,容锦的黑棋运筹帷幄,步步紧逼,这棋步倒不像君子之道,而像帝王之道了。


    纪云书压住眸中惊愕,六年不见,心性怎么变得如此……


    正色对待,可白子已经被围的干净,他竟想不到往哪里下了,手中执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终叹了口气,把白子放回了瓷碗中。


    “我输了。”


    容锦挽袖,将手中的黑子放下,嘴角上扬,向纪云书作揖,“师尊,承让。”


    纪云书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参不透他在想什么了,当年的容锦多单纯,多好玩,乖巧听话,现如今真是物是人非。


    都说棋场识人心,下完这场,纪云书开始怀疑容锦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谦谦有礼,温润如玉嘛?


    他直视纪云书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


    开口问,“师尊,如今这世道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纪云书不解:“问我这个干嘛?”


    “我总觉得这世道不好。”他自问自答。


    纪云书心中诽谤,你当然觉得这世道不好,不然你也不会惩奸除恶杀了那么多坏人,若是好的话,那里来的那些人给你杀。


    他打着哈哈搪塞,起身拍了拍衣摆,“这棋也下了,茶也喝了,我呢,就先回去了。”


    容锦不语,只是看着他,许久才道,“那我送师尊回去吧。”


    “不用了。”纪云书摆摆手,“对了,三日后的琼华宴你去么?”


    “太徽宫宫主邀约,不好拒绝,会去。”容锦老实回答道。


    “啧,你和这太徽宫宫主的关系还真挺好。”有些阴阳怪气,纪云书说完就后悔了,冷哼了声,别别扭扭道,“我回去了。”


    在栖月峰无所事事了三天,纪云书的脑袋都快闲的开花了,差点把琼华宴这回事给忘了,直到当天,戚珀亲自来栖月峰门口等人。


    青衣淡雅,真乃是风度翩翩,如果不屹立不动的站在院门外的话。


    把正准备出门的郁珩和岑深俩人吓的要死。


    郁珩不认识他是谁,不敢轻举妄动,岑深却知道,他整日混迹在那些仙门弟子之中,跟人称兄道弟,戚珀这张脸,曾经远远的瞧见过一眼,那些仙门弟子的见人刚走,夸奖之词犹如滔滔江水,觉得夸张的很,就默默记下了。


    “九仙山琥珀宗宗主,戚珀?”他有些纳闷,堂堂仙家标杆,修仙界的大人物啊,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出现来找栖月峰麻烦?


    郁珩却不解,“你认识?”


    “认识个鬼,之前见过一次,他是九仙山分支中,琥珀宗的宗主,在七大宗门中,地位甚至要压过九仙山掌教一头,可我听大凤二龙说今日是七大宗门举办琼华宴的日子,他不在席上,跑这来作甚?”岑深不解。


    而门外的戚珀却有些等不下去了,知道这两个是纪云书的徒弟,又不能大打出手的硬闯,不由打断了俩人的对话:“嗯,两位……”


    突然顿住不知道该称呼他们什么,又道,“劳烦跟阿云通报一声。”


    岑深不解,又见戚珀似乎没什么恶意,便答:“这栖月峰只有我们师徒三人,并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阿云……”


    话音刚落,郁珩就踢了他一脚,岑深那句你踢我干嘛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向戚珀作揖,“容仙尊稍等,我这就叫师尊出来。”


    阿云阿云……可不就是纪云书么!


    可师尊什么时候和这仙门中人,关系亲呢到叫阿云的地步了?


    岑深挠挠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请戚珀进了门。


    这个时候纪云书还在后山逗鸟玩,帖子都不知道被他丢哪里去了,等郁珩来找到他,他才想起来,赶忙跑去正厅。


    “师尊怎么还亲自来了?”纪云书讪然的进了大门。


    “我要是不来,今日赴宴一事你怕是要忘到后脑勺去了吧?”戚珀起身拍了拍他脑袋。


    一旁的郁珩岑深惊愕极了,怎么也没想到,这戚珀居然是纪云书的师傅?


    那他岂不是他们二人的师祖?


    两个赶紧打躬作揖,“不知是师祖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戚珀笑着摇摇头,“无妨无妨,阿云是我徒之事,少有人知。”


    转而看向纪云书,“现在可以走了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摇摇头还是跟戚珀去了。


    留下岑深和郁珩目瞪口呆。


    琼华宴由太徽宫操办,来到他们主殿前,纪云书看到这番场景不由想笑,遥想他上一次来时,杀了他们弟子近乎千人,血洗了这殿前的台阶。


    这次居然还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


    一路上的仙子们纷纷行礼,对戚珀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他挑眉侧目,是这太徽宫的弟子换了批新的,终于不狗眼看人低了,还是他师傅如今的威望今非昔比了?


    入席之前,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但还是有人把他认出来了。


    “纪云书?!你不安安分分呆在你的栖月峰,来我太徽宫作甚?难不成你又想杀人了?!”一穿着太徽宫校服的男子,横眉怒目的挡在他面前,朝着他怒吼,纪云书逃出无妄间之事,已经人尽皆知。


    此番动静引的席上一群人侧目,也有许多认出纪云书的人,但撇见他身旁的戚珀,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都不敢上前。


    况且这纪云书当年也仅仅只是和太徽宫撕破脸面,鲜少得罪其他门派,本着看热闹的心,并未有人和那人一起同仇敌忾。


    那人唾沫星子都要飞他脸上了,纪云书不由嫌弃的退了一步,戚珀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好似要随时抽剑,挥过去一般。


    “我戚珀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你欺辱了?给我让开,否则太徽那个老东西也保不住你!”戚珀头一回恃强凌弱就这样为维护纪云书给奉献出去了。


    “戚仙尊!这魔头怎么会是您的徒弟?!”那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戚珀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抽出剑指向那人,惹的席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伸着脖子瞧。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纪云书,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开脚步,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二人这才入了座,这场闹剧也就此作罢,太徽宫里的一些弟子也是敢怒不敢言,明里暗里的用眼神剜他,像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纪云书才不理会,随手捞起一颗樱桃往嘴里塞,旁边隔着个屏风,里面传出女修门喁喁私语的声音,都是些仙门中了有声望的女修。


    不由侧耳,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实在是那说话的语气太兴奋,惹着纪云书太好奇。


    “据说啊,容仙尊觅到一把凶器作此次琼华宴的手信呢!”


    容仙尊,容锦,看来凭借那张脸,他还是挺受女修欢迎的,纪云书点点头,接着听了下去。


    一女修突然压低声音,带着许些戏谑意味慢悠悠道:“我看啊,什么凶器也不如容仙尊的那个凶!”


    “什么那个?”


    “哎呀,就是那个啦。”


    女修们一下便明白了,瞪大了眼睛,脸都红了一片,娇慎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骂:“不知羞!”


    那女修驳回,“哪有!我这是有依据的,据说是有一日容仙尊在屋里洗澡,有个好男色的采花贼自持实力,又久闻容仙尊大名,偷偷透过窗户见过一次。”


    女修欲言又止,听的屏风外边的纪云书那叫一个急啊,要不是有所顾忌,他都想直接掀了屏风好好的问问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修声音又低了一个度,他为了能听清,又挪了挪位置,耳朵离的更近了些。


    “那采花贼都自卑了,再没敢打容仙尊的心思,到处跟人说真正的人间凶器不过如此了。”


    纪云书差点没憋住,赶紧拿手捂住嘴巴,要是这时候喝了口茶,指不定要喷出来。


    人间凶器,纪云书勾唇,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容锦的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太徽宫宫主太徽从大殿幕后走了出来,坐到主位上,“各位,今日是我们七大家族举办的琼华宴,好吃好喝,免得下午的飞花令没有精力参加了哈哈哈!”


    席下的人纷纷起身附和恭维。


    纪云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心中暗暗唾弃,真是群伪君子。


    心里指不定怎么捣鼓着把他拉下来,自己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眸光一扫,瞥见容锦就坐在太徽的下座,这太徽的儿子儿媳不知道什么原因,早死了,膝下无后,怕是要把容锦当成下一任宫主来培养了。


    这还真是……纪云书都有点想笑,容锦看到了他,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异,还有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慌乱。


    纪云书顺着他的目光,嘴角弧度上扬,端起茶向他远远的敬了一杯。


    似有若无的挑衅。


    容锦低下头,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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