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12小时的航程,温苒终于从大西洋彼岸重新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


    三年时间了……


    她离开南城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如果不是母亲突发意外,她兴许还会在国外继续躲最后的两个月。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分开了就是彻底分开了,她和霍从淮都会有新的生活,何必死死抱着那段回忆折磨自己?


    哦,不对,一直放不下的只有她而已。


    霍从淮他应该早就忘了她……


    苦笑了一下,温苒勒令自己不许再去想那个人,然后定定神,敛下所有情绪彻底走出机场大门。


    深夜的风拂来,是夏季将至未至的隐隐燥热。


    “苒苒!”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是来接她的曹诗诗,正站在一辆轿车边,冲她一个劲儿地招手。


    “诗诗!”温苒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阔别许久的好姐妹,眼里泪光涌现,“好久不见……”


    曹诗诗也拥住她,闭了闭眼,感叹:“是啊,真是好久不见……”


    坐上曹诗诗的车,属于小姐妹的话匣子彻底打开,温苒聊了在国外培训期间的趣闻,曹诗诗告诉她南城老朋友们的动向,谁都没有提那个不该提及的名字。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到了温苒母亲所在的医院,看到温金花打着厚厚石膏的腿之后,温苒再也笑不出来。


    没错,她


    随了母亲的姓。


    不为什么,因为她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但她一点都不遗憾,那种小小年纪不学好看到温金花漂亮就找机会强行占有的人渣根本不配当她的父亲。


    她的到来虽然不光彩,但温金花对她的爱却一点不少,带着她离开小镇,来到大城市,砸锅卖铁送她读书,让她一路念到了大学,不仅如此,还为了她以后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被欺负,省吃俭用打好几份工攒钱给她买房。


    这次工伤就是劳累过度,擦洗写字楼玻璃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从梯子上摔下来所致。


    这会儿夜深,温金花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才四十出头的人被生活的重担给压成了五十岁的模样,脸上沟壑遍布,额角也早早显白。


    温苒心疼地为她理了理头发,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她哽咽着低喃:“妈,我回来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当初义无反顾出国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她有大学文凭、有最美好的年龄、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但是温金花只有她。她打着出国深造的名义离开南城,目的是为了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都没有考虑过温金花这些年一个人在南城生活该有多孤独。


    “妈,对不起……”她悄声说着,暗暗发誓,这次回来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了任何男人把她扔下了,她要努力工作,带温金花过上好日子。


    -


    习惯真是不可思议。


    第三天早上醒来后,都不需要薄应雪提点,风幸幸自己就爬去他身边,主动完成了例行的早安吻。


    很显然,昨天解开的谜团让她士气大增,摩拳擦掌想解下一个谜团。


    只不过薄应雪一直待在家里,她施展不开,于是吃早饭的时候,委婉地赶人。


    “你也在家陪了我好几天了,现在我也适应了,你要是有什么工作需要处理尽管去,别顾虑我。”


    又一个小煎包递过来,风幸幸咬了一大口,鼓着半边腮帮子继续劝说,“真的,我好多了,额头和膝盖上的淤青都消了,说不定今天就能恢复记忆呢!”


    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展现她作为小娇妻的善解人意,谁知起了反效果,薄应雪在听到她说今天也许就能恢复记忆后,握筷子的手一凝,猛地抬头看向她。


    “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眼神太锋锐,吓了风幸幸一跳,声音都弱下去:“还没有,怎么了吗?”


    “没什么。”薄应雪又别过脸去,耳畔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他此刻明显慌了的表情。


    怕她瞧出什么来,他强行稳住情绪,很快又再次扭头看向她,冲她安抚地笑笑,解释,“以为你想起了什么,还说晚上带你出去庆祝。”


    这话风幸幸才不信!


    趁她失忆故意哄骗她说他们俩是相亲相爱的夫妻,戏弄她还没戏弄够了,他有那么好心盼着她赶紧恢复记忆?


    不过他说出去庆祝这话倒让她灵机一动,自从“失忆”后她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跟外界半点接触都没有,怎么找机会跟霍从淮解除婚约?


    便顺着他的话提议:“也不一定非要等我恢复了记忆才出去庆祝啊!你看我都在家闷了好几天了,好无聊,要不晚上我们就在外面吃?我看车库里那么多超跑,不拉出去兜风多可惜!”


    带她出去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


    薄应雪暗忖了片刻,提了个要求:“可以是可以,不过,出门前你得再吃一道药。”


    反正药吃进去最后都是进下水道,所以风幸幸答应得丝毫不带含糊:“好!就这么说定了!”


    -


    风幸幸不是第一次和薄应雪出门吃饭。


    即使他残疾失明,她有空也会带他出去散散心,只不过像今天这样,他开车载着她出门却是头一次。


    风幸幸觉得稀奇,坐在副驾驶上不住打量他。


    薄应雪分了点余光给她,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风幸幸摇头,没把实话告诉他,倒是问出了心里疑惑,“家里不是有司机吗?你怎么还自己开车?”


    自从那场事故夺走了她的家人和喜欢的男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风幸幸都惧怕坐车,情愿步行费力走很远的路,后来工作需要实在没办法,她只能握上方向盘,刚开始连几米远的路都没法开,一上路就浑身发抖冒冷汗,这么多年过去,才彻底克服心理障碍。


    她无法想象,经历过那场可怕车祸的薄应雪是怎么做到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开车的!


    “是有司机。”薄应雪弯唇笑了笑,目光流露出憧憬,“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我不想有第三个人在场。”


    风幸幸愣住。


    约会?只是一起出去吃个饭而已……


    他这么重视的吗?


    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更何况,方向盘在自己手里最放心,我不希望带你出门发生任何意外。”


    风幸幸一脸感动。


    这么关心她?八年时间真没白养他!


    欣慰的同时,对于他趁她“失忆”恶搞她说他们是夫妻只是为了给她点教训的猜测也添了几分笃定。


    行叭,那等她解开他的谜团后立刻就向他坦白认错,大家愉快地握手言和!


    想着欢喜大结局,风幸幸一路美滋滋地到了餐厅。


    是一家私房菜,前段时间在南城开了分店,人气火爆。她原本就打算最近带薄应雪来吃,结果让人订桌,被告知预约都排到下个月去了,她只好作罢,让助理另作安排。结果今天他们临时决定要来,却直接被请去了雅间。


    风幸幸:什么情况???


    “应雪来了啊!”这时,雅间门外有人欣喜地走了进来,是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男人,瞧见薄应雪,夺过服务员手里的茶水,亲自给他们倒茶。


    “稀客稀客!之前千请万请都没把你这尊大佛给请动,怎么今天想着赏光来我店里了?”男人放下茶杯,揶揄着问。


    “之前忙,抽不出时间。”薄应雪说着看了风幸幸一眼,唇角稍敛,停顿几秒,说,“我太太想吃你家的菜,前段时间没预约上,今天真巧有机会,就带她来了。”


    风幸幸惊了惊。


    她预约失败的事她没跟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而小胡子男人明显比她更惊,直接失声叫出来:“什么?你都结婚了?!”


    风幸幸被这么一吼,直接回了神,她懵懵地看向薄应雪,心里迷惑他在外人面前为什么也要谎称他们是夫妻,是为了戏做得更逼真把她骗过去?可代价也太大了吧,他不怕事后尴尬吗?


    真是可怜了这位耿直的小胡子,见薄应雪颔首称是,立马要把份子钱给他们补上。


    “不是,咱俩可是患难病友,当初可说好无论结果理不理想都是一辈子的哥们儿!你倒好,出院后就断了联系,要不是我来了南城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结果你还甩下我这只单身狗先脱了单,连喜酒都不让喝一口,太不够意思了!”


    小胡子一番话抖出数条信息,把风幸幸给乐开了花。


    患难病友?结果理不理想?出院?


    这个人……


    风幸幸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看到对方七分裤下纹着夸张图案脚踝上依稀可见的疤痕,心里有了答案。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人是和薄应雪一起医腿的病友。


    好家伙!她正愁怎么查薄应雪治好腿和眼睛的事,答案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显然,薄应雪并不想让她知道,云淡风轻的表面下,是早已滔天的海浪,他用力捏着茶杯,打断小胡子的话:“方老板,不如改天我们找机会私底下叙旧?我太太来的路上就嚷着饿了,我怕饿坏了她。”


    “那是那是!瞧我!一时激动给忘了!我这就亲自给嫂子下厨烧菜!”小胡子拍了下脑门儿,临走前又探头进来补了句,“对了!嫂子我叫方烁,叫我小烁就行,别跟应雪一样那么见外喊什么方老板!”


    风幸幸笑着点点头。


    方烁这才乐呵呵地去忙活了。


    雅间安静下来,剩两人面面相觑。


    风幸幸倒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夸方烁几句有趣,末了,状若无意地问:“刚才他说患难病友,你们得的是什么病呀?”


    薄应雪也端起茶杯饮茶,却不是真的想品尝,而是借机掩藏他眼底不断溢出来的情绪。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声音轻描淡写,背后却是血淋淋的痛苦回忆……


    ……


    g国,夏。


    诊所的长廊外,方烁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焦躁不安地问旁边安静等待的少年:“诶,小子,你说这个吹得神乎乎的老外能把我这破腿治好吗?”


    轮椅上,少年眼睛缠着绷带,唇瓣和肤色一样苍白。


    “我不知道。”他说着垂下头,手一下下抚过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看样子对这一次的手术也不抱希望。


    方烁叹口气:“我妈把全世界的名医都快问遍了,手术做了不下十次,一点效果都没有,这次所谓的神医估计也是吹牛批!”


    他抱怨完,有些好奇地问:“对了,你这腿治多久了?都跑g国来了,估计国内的医生没少看吧!”


    很快,苍白的少年冲他伸出手,五根指头根根分明。


    “五次?”方烁猜。


    少年却摇头。


    方烁一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会是…五十次吧?”


    少年收回了手,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五十次!天!”方烁惊呼着,看向少年的目光震撼又同情,都顾不上管自己的腿了,把所有的祝福都送给他,“放心!老天爷没那么残忍,你这次手术一定会成功的!我用我高尚的人格做担保!”


    一个逃课跟人飙车撞碎骨头的不良少年,能有多高尚?


    但这一刻,同病相怜下产生的患难情却是真的。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烁,闪烁的烁,你呢?叫什么名字?”


    “薄应雪。”


    方烁挤眉弄眼,故意开-黄-腔缓和气氛:“哪个ying啊?石字旁那个ying?”


    轮椅上的少年却没有笑,毫无血色的唇一字字说:“报应的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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