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立刻缩了回去，小声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冯寂宁刚来基地的那天，他去找过冯寂宁一次，本来是想和她叙叙旧的，但后来被沈时给打断了。回训练室之后，郝南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堵得慌，打完训练赛他又跑去找了冯寂宁一次，聊了一会儿大学时候的事之后，没忍住问道：“宁姐，你为啥不打比赛了呀？我听说当时你和时哥跟sa那边合同都签了。”
冯寂宁靠着门，眼底辨不出情绪，声音混着空气中细微的灰尘轻飘飘地落下去：“没什么，变菜了，不想打了。”
郝南当时天真地相信了，还在心里替她惋惜了好久。和冯寂宁做了两年队友，郝南清楚地知道那份合同对冯寂宁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她一直等待着、渴望着的机会，加入职业战队，站上更广阔的舞台，向世界之巅的最高荣誉发起冲击。
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的。
但冯寂宁刚才的眼神，还有那个五杀，让郝南立刻明白了，这件事好像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郝南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缩进椅子里。沈时没有转头，仍然盯着面前的屏幕，但冯寂宁知道，他听见了。
冯寂宁垂下眼快步走出训练室，回到宿舍把刚拍好的照片导进电脑里。她翻看着照片，想起刚才郝南问她的话，那句话本来是她随口敷衍郝南的，就连她自己都忘了她还说过这么一番话，没想到郝南竟然记的这么清楚，而且还当着沈时的面说了出来。
她随口扯的谎像薄纸一样被瞬间戳穿，狼狈又可笑。
她心不在焉地修着照片，回忆着刚才握住鼠标的感觉，指腹飞快地按下去的感觉，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感觉。
热血沸腾，酣畅淋漓，她曾经以为她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冯寂宁把修好的照片发给小何，然后才低下头，轻轻揉着右手中指的指节。
有点疼，但没关系。就像美人鱼为了和王子在一起，宁愿忍受刀割一样的疼痛把鱼尾化成双脚——要是能重回赛场，疼点又算什么？
冯寂宁揉着揉着，慢慢停了下来，自嘲一点点攀上她的唇角。
可惜啊，她回不去了。
*
晚上十点，二楼训练室。
连着打完三场训练赛，几个人都有点累了，孙明骁打着哈欠往外走，昊昊拿着手机跟在后面，问他要不要点个夜宵吃。
郝南听见夜宵两个字也有点饿了，正准备凑上去问问他们吃什么，沈时转头喊住了他：“郝南。”
“咋了时哥？”郝南退后半步扭头瞅着他，耳朵还竖着，听见孙明骁说想吃酸辣粉。
沈时关了电脑站起来，顺手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陪我下去吃点东西。”
沈时腿长，迈开步子没几步就走到楼梯口，郝南愣头愣脑地跟上去，有点懵：“时哥，你不是晚上从来不吃夜宵的吗？”
沈时没说话，直到下了楼，拐进梧桐街，随便找了家烧烤店坐下，他才开口：“有事问你。”
郝南刚坐到凳子上的屁股差点弹起来，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是，是宁姐的事吗？”
沈时拿过桌子上的菜单，用铅笔勾了几个菜，然后又把菜单推给郝南：“想吃什么就点，我请。”
郝南捏着笔，半天才点了两串鸡翅和一盘烤面包片，笔尖在百威后面落下来，正准备打勾，忽然想起沈时是不喝酒的，又默默收了回去。
服务员过来收走菜单，顺带上了一壶茶水。沈时把茶壶挪开，抬眼看着郝南：“她那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说啥。”郝南有点心虚，“我就是好奇宁姐当年为啥要毁约，所以就问了一嘴……结果她就说她菜了，不想打了，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一提起这事，郝南的话匣子就有点止不住了，“我感觉这事没她说的这么简单，她今天轻轻松松就给孙明骁拿了个五杀，这能叫菜？再说了，你俩合同都签了，说毁约就毁约？宁姐也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啊。你还记得不，刚收到sa邀约那会儿，宁姐多高兴啊，我认识宁姐这么长时间头一回看见她笑，然后不到俩月她转头就把合同扔了，这合理吗？”
郝南越说越困惑，一脸“我不理解”的表情。
而沈时静静地坐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服务员把刚烤好的五花肉和牛油端上来，热气升腾，香味儿像顽皮的孩童四处乱跑。收到sa战队邀约的那天，他和冯寂宁也是去了烧烤店庆祝，他还记得她那天喝了七罐啤酒，冷白的脸颊少见地染上红晕，如一朵刚绽开的玫瑰，对他笑的明艳又妩媚。
她说，沈时，我们就要去打职业啦，你激不激动？
她说，沈时，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说，沈时，我们争取拿个冠军回来，庆祝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好不好？
胸口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的厉害，沈时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大口，才将积聚在胸腔里的难受压下去一点。
郝南还在得吧得吧地总结陈词：“要我说吧，宁姐肯定是有啥事瞒着咱们。还有当初你俩分……”
说到这郝南猛地吸了口气，把那个手字咽了回去，心有余悸地瞄了沈时一眼。
沈时的声音淡淡的，“你说。”
郝南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话说完：“还有你俩分手的事，也挺玄乎的，宁姐是真狠啊，一声不吭说分就分，说拉黑就拉黑啊。时哥，我要是你，不说别的，怎么说也得知道她到底为啥要分手，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沈时靠在椅子上，店里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光影分明，他整个人被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笼罩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问过了，她没说。”
郝南眼珠子转了转，说：“要不……你问问瑶妹？她和宁姐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点啥。上回吃饭的时候我本来想问她来着，总被她打岔给打过去。不过我觉得，要是你亲自问的话，瑶妹肯定不会什么都不说的，多少得透露点消息出来。”
沈时被他说的有点犹豫，郝南看他神色松动，趁机劝道：“正好今天晚上没事，你约瑶妹出来吃个饭呗，这事儿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宋瑶瑶发消息：“要不我来约？”
沈时一把按住他的手，眉心拧了拧：“还是我来吧。”
这是他和冯寂宁之间的事，还是他亲自来问比较好。
沈时拿出手机，给宋瑶瑶发了条消息，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出来吃个饭，有重要的事找她。
等宋瑶瑶回消息的功夫，点的烤串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郝南捞起一串鸡翅中就开始啃，边啃边口齿不清地说：“时哥，你先吃点东西啊，瑶妹那边估计还在直播，得等一会儿。”
“你吃吧，我不饿。”沈时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出去买包烟，刚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漂亮女生径直朝他坐的桌子走过来。沈时皱起眉打量着那个女生，她脸上挂着笑，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沈时。”
郝南闻声从烤串堆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这不是院花吗？好久不见啊。”
孟岚羞赧的理了理耳后的碎发，对郝南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是呀，好久不见。”
郝南顺手抄了把椅子过来，热情地邀请她就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的？女孩子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孟岚指了指身后，笑着说：“我跟我朋友一起来的。”
说完她的视线又偷偷落在沈时脸上，小声说：“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和沈时。”
“我俩也是饿了，就出来吃点东西。你最近还好吧？听说你留校当英语老师了，不错啊。”郝南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说你毕业想去当翻译来着？”
“那时候是有这个想法，后来家里人说留校也不错，我就留下来了。”
孟岚和郝南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沈时脸上瞟，见沈时没有理她的意思，她故作轻松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时间过的真快，两年前我还在杭州看你们打玫瑰杯呢，现在要想现场看你们打比赛，票都买不到啦。”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脸上荡起两个标准的甜软酒窝。
郝南也跟着笑：“说起来，还没好好感谢院花，在杭州请我们吃了好几顿大餐呢。等有空我喊上以前校队那几个兄弟，请你吃顿好的。”
孟岚笑着摆手：“哪儿能用你请，你帮我把人找齐了就行。沈时，你……你有空一起来吗？”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沈时，沈时仍然面无表情地坐着，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吃吧。”
孟岚眼中流露出失落，郝南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熟练地打起圆场：“不理他，咱们吃。大学那会儿喝了你不少奶茶，现在也该我们回请你了，你别跟我们客气哈。”
孟岚这才笑了笑说：“好。”
郝南说完就低头吃东西去了，没人说话，气氛又安静下来。孟岚努力寻找着话题和沈时说话，可沈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几句，表情和大学那会儿一样冷淡。孟岚说到快没话说了，甚至把最近看了什么电影、听了什么音乐会都拿出来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不经意间随口提了句：“上个月咱们学校举办周年摄影展，我和几个同事闲着没事去转了一圈，结果在展厅里遇见冯寂宁了。”
她叹了口气露出惋惜的神色：“我听人说才知道她干起老本行了，不知道在哪做私人摄影师，也是可惜了……要不怎么说天有不测风云呢，谁能想到她好好的能出那样的事？”
沈时猛地朝她看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压着的是风雨欲来前的摇摇欲坠，他双手撑着桌子，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颤抖着吼出来的：“你说她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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