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寂宁轻轻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像泡沫一样脆弱的笑，她并不打算听沈时解释，在她看来，解释只是把狡辩换了一种好听的说法而已。所以她没有给沈时再开口的机会，转身进屋，顺手把房门重重一关，“你回去吧。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砰地一声响，好像不甘心似的，在墙壁之间转着圈地回荡。沈时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追上冯寂宁，但厚实的木门挡在面前，他看不见他想看的那个人，只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玫瑰是冯寂宁最喜欢的花。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冯寂宁为什么喜欢玫瑰，她认真地说：“因为玫瑰带刺。”
尖锐的刺会保护娇美的花朵，不会被人轻易采撷。
但恰恰因为有了刺，才让人更想占有、更想掠夺。
沈时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攥住，他必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抵抗心里那股空荡荡的失落感。玫瑰的淡香在他鼻尖辗转，磨的他鼻腔里一阵发酸。
那是冯寂宁最爱的香水味道，他们第一次在夜里缠绵相拥的时候，他曾一点点吻过冯寂宁的侧脸，从眼尾到耳边，低声问她那是什么香水。
冯寂宁侧身抱住他的腰，告诉他：“是无人区玫瑰。”
沈时不懂香水，直到后来，他无意间看到这款香水的文案，是聂鲁达写的一句诗——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一朵玫瑰。”[1]
于沈时而言，冯寂宁就是那朵玫瑰。在他干涸空旷的心里，没有一颗种子能落地发芽，只有她，能轻易将他的心砸出裂隙，吸走他所有的爱和情感，长出蓬勃美丽的花瓣，从此独占他的所有领地。
玫瑰的香气渐渐淡去，沈时颓然松开手，在冯寂宁的门前站了很久。
直到郝南跑过来，小心翼翼地喊他：“时哥，教练让你过去一下。”
“知道了。”沈时的视线缓慢地从门上移开，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训练室门口，孙明骁鬼鬼祟祟地扒在门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时。看见沈时上了楼，他立刻转头飞快地冲进训练室，一头挤到昊昊旁边，使劲怼了他一下：“哎，你看到没？刚才时哥把宁姐给弄哭了。”
“真的假的？”昊昊狐疑地看着他，旁边的余灏听见这话也赶紧凑了过来，拉着孙明骁一个劲追问。
恰好这时候郝南走进来，孙明骁一把把他拽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刚才去找时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没有？”
郝南一头雾水：“什么也没看到啊。就看到时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直站在宁姐门口，不知道在想啥。”
孙明骁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时哥把宁姐弄哭了。”
郝南惊愕地张大了嘴。孙明骁掏出手机，打开刚刚偷拍的照片递过去：“喏，你们自己看。”
几个人围在孙明骁旁边，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手机上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孙明骁站在训练室门口偷拍的，而冯寂宁的宿舍和训练室只隔着一个楼梯口，所以拍的特别清楚。
照片里，冯寂宁靠在门边站着，沈时站在她面前，视线凝结在她的脸上。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她的眼睛是刚哭过的。那样近的距离，再配合上走廊里有些昏暗的灯光，暧昧的气息如同无声的溪流，细细流淌。
余灏“啧”了两声，把照片又放大了点：“你看时哥的眼神，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我怎么觉着好像是时哥把人家姑娘给欺负了啊。”
“怎么可能？时哥是那种人吗？”昊昊一脸严肃。
余灏笑的意味深长：“谁知道呢？别看时哥平时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人家两年前就能把到那么漂亮的妹子，会的可比咱们多呢。”
“行了行了，都别瞎说了。他们俩的事……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别多管闲事了，走走走，打排位去。”郝南边说边拉着孙明骁往里走。
孙明骁还眼巴巴地瞅着手机上的照片，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说，我要是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去，时哥会不会生气啊？”
郝南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你发到网上去干嘛？”
“现在网上不都在说时哥和瑶妹有一腿吗，还有人把之前时哥厌女症的事翻出来说，都在黑时哥。这时候把这照片一亮，既能证明时哥已经有喜欢的人，又能澄清时哥没有厌女症，不是一举两得吗？”
郝南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时哥现在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这种时候还爆这种照片出来，那微博不得翻天？”
他把孙明骁按在椅子上，顺手把椅子往里一推，“时哥的事他自己能处理好，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赶紧的赶紧的，再打两把睡觉了。”
“哦。好吧。”孙明骁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收起来。
*
沈时和宋瑶瑶的那张照片在短短几天之内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一百万，这场舆论的风暴一旦开了头，大有怎么止也止不住的势头。
沈时坐在车上，目光看向窗外，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表情，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教练唐邵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沈时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叮嘱道：“常规赛最后一场了，别受外界影响，好好打。”
“嗯，我知道。”沈时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车子继续往前开，他低头把手上的腕带摘下来，漫无目的地把玩。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那天冯寂宁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给你打了四十七遍电话，你没接。”
为此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整晚，可是记忆里，在他去杭州的那几天里冯寂宁并没有给他打过任何电话。集训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就算冯寂宁打了电话他没接，之后他看到未接来电也一定会给她打回去的。
沈时的眉头越皱越紧，时间线在他脑海中拉回到两年前，杭州，玫瑰杯……
沈时勾着腕带的手慢慢顿住，时间线仿佛突然豁开了一道口子，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小事。
他立刻伸手拍了拍坐在前座的郝南，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孟岚的联系方式？”
郝南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说：“有啊。”
“帮我联系她一下。”
郝南奇怪地看着他：“时哥，你找院花干啥啊？你不是一直挺不待见她的吗。”
沈时沉着声音：“我有事问她。”
“哦，这样啊。正好院花说过两天请以前校队的人一起吃个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冯寂宁坐在靠后一点的座位上，低头摆弄着相机，耳朵里时不时钻进沈时低沉的嗓音。她不是有意要偷听，而且沈时的声音已经放的非常轻了，实在是车里太过安静，其他人都在补觉，所以她才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车子在红灯亮起的路口停下，外面响起吵嚷的喇叭声。冯寂宁没听见沈时后面说的话，只看见他点了下头。
他答应了去那场饭局。
冯寂宁把视线撇向窗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离开沈时的这两年，她听到过不少关于孟岚和沈时的传闻。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点：孟岚还在追沈时。
孟岚喜欢沈时是南山大学人尽皆知的事，那时候她天天跑到训练室门口堵沈时，奶茶零食天天送，也没能换来沈时正眼看她一眼。后来沈时公开了和冯寂宁在一起的消息，听说孟岚躲在宿舍哭了一个礼拜，连课都没去上。
有孟岚的暗恋者还在贴吧发帖子阴阳怪气，说沈时放着院花这么好的姑娘不要，非要和摄影系那个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在一起，等过几天觉得没意思了，可别后悔。
冯寂宁那会儿是不认识孟岚的。只是偶尔听室友议论，知道她是外语院公认的大才女，又有才又漂亮。她在训练室附近见过几次孟岚，但也只是仅仅打个照面。直到上个月她应邀回母校参加周年摄影展，在大厅里遇见了孟岚。孟岚主动和她打招呼，闲聊了几句之后，直截了当地问她：“听说你和沈时分手了，是真的吗？”
冯寂宁说是。
孟岚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很认真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他了？”
冯寂宁扭过头，装作去拍大厅里新展出的几幅外国作品，淡淡地重复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不知道孟岚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开始重新追沈时了，也不知道孟岚和沈时现在发展到了哪一步——
不管是什么，都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车子在梧桐大厦门口停下，队员们开始陆续下车。冯寂宁也跟着下了车，走进大厦里面，坐电梯去了休息室。
今天这场比赛是jn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常规赛，对手是op战队，一个今年刚重组的战队，目前战绩排名倒数。如果jn正常发挥的话，是可以轻松拿下今天的比赛的。
冯寂宁看向休息室上方的大屏幕，几个人的表情和状态都比较放松，但唐邵脸上还是有点担心，如果沈时今天发挥不好的话，网上的负面言论会更加汹涌。
但好在，沈时并没有让唐邵担心太久。
沈时这把选的是强开团的芮尔，前期的游走和中期的找机会发力都做的完美无缺，二十三分钟就结束掉了比赛。第二局直接抢下版本热门的蕾欧娜，以让对手根本喘不过气来的开团节奏碾压式地赢下了比赛。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占了满屏：
【silence牛逼！状态回来了！！】
【时哥玩强开团的还是无敌啊】
【op都菜成啥样了，就虐个菜不知道有什么好吹的，无语】
【也就能打打op了，下次再遇上sa还不是被吊起来锤】
……
粉丝和喷子热热闹闹地刷着屏，冯寂宁收起手机，没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弹幕。不管怎么说，能赢下比赛就是好事。
做完赛后采访后，队员们下楼准备坐车回去。沈时穿着黑色队服，鸭舌帽压的极低，口罩挡的严严实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守在路两侧的粉丝们看见沈时，立刻举起手里的应援牌和横幅，疯狂地喊他的名字，呼声如潮水，一浪接一浪。
沈时本来不想理会，但在马上就要上车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女粉丝手里举着个灯牌，上面写着“silence&瑶瑶”，中间还画了个爱心，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举着类似的灯牌和横幅。
这还磕起cp来了？
沈时立刻皱起了眉，他在那个女粉丝面前停下，旁边聚着的人都露出了兴奋和激动的表情，全都往那个女粉丝面前挤。
那个女粉丝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大学生，看见沈时站在她面前，脸都红了，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要知道沈时可从来没跟任何一个粉丝互动过，难道她就要成为第一个有幸和沈时互动的粉丝了吗！！！
然而沈时只是皱着眉抽走她手里举着的灯牌，语气不善地警告：“我和瑶妹只是认识，仅此而已。”
说完他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车停着的方向走。那个女粉丝愣了愣，脸涨的通红，冲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喊了一句：“深夜在奶茶店约会，恐怕不只是认识而已吧？”
她喊完之后瞬间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喊也是白喊，沈时是从来不回答粉丝的任何问题的。
但沈时竟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说：“不是约会。”
冯寂宁拿着相机走在后面，刚要走出大厦，听见这句话，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紧接着，她听见沈时清楚而有力的声音：“我有喜欢的人。请你们别再造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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