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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圆月恐惧症(4)

    北门安装一道栅栏式铁门+防盗铁门,只关了栅栏式铁门,门内无灯,漆黑阴冷。

    霍小亭拉不动铁门,于是拿出手机拨打李曼云的号码。

    下一刻铃声从门里传来,黑暗中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来人穿长款黑风衣,白手套、高筒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行走间露出白色裙角。

    “霍小亭?”

    声音有点低哑,但能听出是女音。

    女人摘下风衣兜帽,露出秀丽的面孔,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两颊凹陷,神色阴郁,像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重症患者。

    霍小亭应声,喊她李曼云。

    李曼云盯着岑今问:“他就是你说的高人?”

    霍小亭点头:“如果没他,我估计凉透了。”

    李曼云问岑今:“你本职工作是什么?”

    岑今:“屠夫。”

    霍小亭抽抽嘴角,刚想解释黄毛他生性爱开玩笑,不料李曼云二话不说开门。

    李曼云:“听说屠夫血气大、杀孽重,一把屠刀鬼神惊,敢问您祖上也杀猪?”

    岑今:“我孤儿。”

    李曼云请他进来,“天煞孤星镇妖邪,好命格。”

    岑今:“李小姐对卜筮命理有研究?”

    李曼云:“直接叫我全名,不用客气的大师。如果你十岁之前住在半山豪宅公主房,十岁之后的某天搬进鬼一样的大楼还住进棺材房,出入必须登记,目之所及,看不到一点绿色,你也会跟我一样对神秘学感兴趣。”

    顿了顿,她继续说:“略有研究,取各家之长,不擅此道。”

    简而言之,自学杂学,纸上谈兵,谁信谁傻逼。

    岑今:“您刚从十楼下来?”

    李曼云点头:“我妈妈被关在十楼尽头的房间做疗养,我每天上午都会过去陪她说说话。晚上是血月,我们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能出来,所以今天陪她的时间久了点。大师,劳烦您晚上去看一眼我妈妈,告诉她我没事,不然她会很担心我,就算拖着病体也会一层层楼找我,直到确定我平安无事。”

    岑今:“真是母女情深。”

    李曼云:“世界上只有妈妈爱我。对了大师,请问您怎么知道我刚从十楼下来?”

    岑今指着她腕间挂着的两把钥匙说:“你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其中一把钥匙写五楼,另一把钥匙写十楼。刚才在外面看到仅有十楼的窗户没贴黑膜,而是同色系的窗帘。所以我猜你住五楼,去过十楼。”

    李氏族人害怕月光,保险起见,他们住所里的窗户应该全都贴黑膜,而十楼只安装同色系窗帘,说明最高一层楼住的不是患有月亮恐惧的李氏族人。

    李曼云赞叹:“大师观察入微,聪明非凡。”

    岑今:“您自学成才,也是冰雪聪明。每天照顾母亲,孝心感天动地。”

    李曼云回头看他,岑今回以善良的微笑,两人相谈甚欢,连空气都充满快活的气息。落在后面的霍小亭看着两人,感觉哪里奇怪但说不上来,听对话没毛病甚至觉得特别礼貌。

    她想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便将奇怪的感觉当成情绪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三人穿过黑暗的长廊,来到位于西门的货梯。货梯前有一道绿色掉漆的栅栏式铁门,李曼云拉开铁门,让岑今和霍小亭都进货梯,然后自己跨进去,从另一只手腕摘下钥匙锁上铁门。

    岑今见状,眼神微动。

    霍小亭帮忙解释:“老楼里的人不能随意出动,出入需要登记,获得准许后会得到去往哪个楼层的电梯钥匙。只有拿到钥匙才能打开拦在电梯前的铁门。”

    李曼云回头说:“我身上只有三把钥匙,明天必须归还。所以你们只有一晚的调查时间,同时只能去一楼、三楼、五楼和十楼。三楼开放,电梯没安装铁门,不过雇佣兵守在那里,停尸间也在三楼。反正你是来查恐惧症的病因,三楼二十一具尸体够你挥霍。”

    霍小亭表情奇怪,认识表妹十几年,来往交谈过多次,很少听她用词这么让人不适应。

    住楼里特意建停尸间,还把前后三年里死亡的二十一具尸体全部保存在里面,不火化也不土葬,全部维持原样跟活人同住,李曼云不仅习以为常,还对岑今说出‘挥霍’这种词语,仿佛那些尸体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一堆僵硬腐烂的肉块。

    怎么说呢?

    虽然是熟悉的亲人,但还是有点掉san值。

    岑今礼貌询问:“我能解剖吗?”

    霍小亭倒吸口凉气,黄毛你清醒点,你不是真屠夫!

    李曼云:“您随意使用。”

    霍小亭搓着胳膊,有点抓狂,自进入老楼她就开始焦虑,偏偏熟悉的两人还总说些让她深感不安的话,加重她的焦虑。

    李曼云:“先送你去三楼。”

    岑今:“雇佣兵会发现。”

    李曼云:“今天有警察上门查案,雇佣兵全神盯着他们。你趁机混入停尸间,七点钟的时候,厨房依次送餐,途经四楼到十楼。如果你想去其他楼层打探,可以藏进餐车,雇佣兵不会查餐车,不过厨师有点凶。”

    岑今:“好。”

    这时电梯到三楼,李曼云拉开铁门,指着前方拐角说:“拐角向左三米处是食堂,打菜窗口有一条进入后厨的通道,旁边有一扇铁门,打开铁门进入一条狭窄的、半米高的暗道,是以前的送菜廊道,出来后就能到停尸间。停尸间夹在南门和中后门中间,中后门和中前门都有一个会客厅,类似于医院、酒店前台,有五六个雇佣兵守在那儿,所以你必须从那条废弃的送菜廊道进去停尸间。”

    老楼由两栋结构呈侧方的‘凵’字形住宅楼拼接而成,拼接的位置居于东北和西南中间,即中前门和中后门。

    其次东西南北四个门,居于两栋楼四角。

    每个门进来不远就是电梯,西门和中后门是货梯,其他四个都是客梯。

    俯瞰老楼结构整体结构呈一个长方形,据李曼云所说,原本四边长廊互通,后来加了铁门常年上锁,只剩北门到西门的通道开放。

    所以李曼云在北门见他们,带他们走西门的货梯。

    李曼云:“小亭要跟我回五楼吗?”

    霍小亭犹豫不决,她以前来老楼都直接去十楼见姨妈,也是在十楼见的李曼云,从未去过五楼。

    按理来说,她应该选择跟李曼云回五楼待着,毕竟屋内总比外面安全,可不知为何,她忽然害怕表妹那张秀丽温柔的脸。

    “我跟在大师身边,晚点去看姨妈。”霍小亭讪讪地笑。

    李曼云盯着霍小亭,半晌后戴上兜帽:“随便你。还有一件事,我丢了一把红伞,不知道被谁偷走,可能扔在哪层楼了。如果你们看到,请记得带来给我,我很喜欢那把红伞。”

    什么红伞?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氛围里,李曼云还记挂一把莫名其妙的红伞?为什么她今天说话这么奇怪?

    李曼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有点想不起来。

    霍小亭太阳穴很痛,拼命回想李曼云却发现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之前觉得表妹跟姨妈一样都是亲人,所以言语表现间不自觉亲近,可是这会儿却觉得面前的李曼云很陌生。

    岑今:“我记得了。”

    李曼云:“多谢。”

    岑今和霍小亭两人跨出电梯,绿色陈旧的栅栏式铁门‘哐啷’一声合上,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李曼云抬脸,面无表情地说:“祝你们好运,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岑今猛然回头,然而电梯门已经关上,只看到李曼云冷酷的眼睛。

    霍小亭靠近岑今,惊恐地吞咽口水:“你听到李曼云最后那句话吗?长生无极,长乐未央……这好像跟道教有点关系吧。”

    民俗专业的霍小亭忍不住长话连篇:“这句话最早源于秦汉,西汉时期道教兴盛,更是将道教常述的长生极乐、以及时人对道教的向往、追求,简练成‘长生无极,长乐未央’这句话,频繁雕刻在瓦头上,至今还能在各种西汉建筑看到这句话……我不应该觉得奇怪,但是李曼云为什么说这句话?还是你们道家高人说完话都有来一句吉祥话做结束语的规矩?她是不是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说这话的?”

    岑今:“可能。”他看向霍小亭:“倒是你,李曼云不是你表妹?你表现得比我还陌生。”

    霍小亭皱着脸,艰难地说:“我对李曼云陌生,对表妹熟悉,因为姨妈总是在我面前说她的事,我以为‘表妹’是一个温柔恬静善良但饱受怪病折磨的可怜女孩。而且李振中不准我们外姓人去其他楼层,我每次都是在十楼见到李曼云,她很少说话,很讲礼貌,我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下来。”

    岑今:“懂了。”

    霍小亭:“李曼云是不是有问题?”

    岑今:“不知道,目前来看说话有点奇怪,但感觉不出问题。”

    霍小亭惊讶:“这问题还不大?”

    岑今:“在这种环境里被当囚犯一样关了十几年,心理还保持健康的人才是你应该警惕的对象。”

    霍小亭想了想,认真说:“你说的有道理。”她咬牙嫌恶地唾弃:“李振中真是病态!”

    病态的人不一定是李振中。岑今若有所思,脚步轻快,观察着长廊两边的房间和门牌号。

    两架货梯对面是防火门,防火门此刻锁死。

    货梯出来是一条三四米的短廊道,左拐角通向食堂和一条连接北门的长廊,右拐角的长廊通向中后门和南门,停尸间就在中后门和南门之间。

    中后门是会客厅,那里灯火通明,和两边长廊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座矗立大海的孤岛。

    对岑今而言,他觉得用路灯作比喻更准确。

    既是唯一的光明,同时吸引黑暗里的蝇虫朝那里聚集。

    目光收回,落在距离较近的房间,分别于长廊的两侧,烫金门牌号写着3035、3036,紧闭的黑色铁门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

    岑今踮起脚尖看窗户里面,黑漆漆一片,便拿出手机点开照明灯先从里屋墙角搜寻。

    霍小亭掐着嗓子问:“里面有什么?”

    岑今的眼球似被烫到般,急剧收缩,快速关掉手机照明灯,拉着霍小亭推开食堂的门。

    咣!!

    前脚刚进食堂,后脚身后的房间发出巨响,仿佛里头有重物砸向铁门,巨大的动静很快吸引看守中后门的雇佣兵。一名全副武装头戴防毒面具的雇佣兵走来,用强光灯照着四周,巡视一圈后,朝食堂走来。

    雇佣兵抬手,准备推门。

    门后是岑今和霍小亭两人,他们躲藏的地方使他们能清晰看到门外雇佣兵怀里漆黑的冲锋枪,岑今握紧砍骨刀,透过门缝死死盯着雇佣兵的喉咙。

    必须一招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如果说一分钟前,由于熊兵而对雇佣兵留有好印象的岑今不会下死手,但刚才窥见房间里拘禁着的东西,且雇佣兵明显知情仍助纣为虐,他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只这些雇佣兵心狠手辣的程度恐怕和诡异不相上下,实力强不说,热武器也是一个大麻烦,而且离中后门太近,随便一点动作就能招来一群雇佣兵。

    岑今掌心湿热,上身前倾,小腿肌肉绷成直线。

    身后的霍小亭知道情势紧张,紧紧捂住嘴巴不出声。

    ‘吱呀’一声,食堂门被推开,冲锋枪枪口探进来,隔着门,就要完全推开。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巨响,紧接着是野兽痛苦的嘶吼,引起连锁效应,整条长廊所有房间里的东西都开始哀嚎,走廊灯光陆续亮起,脚步匆匆。

    门口的雇佣兵咒骂一句,转身去解决房间里的嘶吼。

    霍小亭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岑今垂眸:“怪物培育皿。”

    霍小亭瞬间毛发悚然,不需细问,她心里已有猜测,恐怕老楼真如岑今所说,已经成为一个怪物房。

    “还去停尸间吗?”霍小亭问。

    情况远超预期,而她的雇佣费才五万,不如雇佣兵的一个零头,如果岑今不愿深入调查,哪怕只去十楼探望姨妈,她也不会怪岑今违约。

    “去。”

    “其实你查不出病因没关系,不用退款,今晚探望完姨妈我就找专业——欸?”

    岑今抽出缠裹纱布的西洋厨刀,将其藏在小腿处,紧握砍骨刀,盯着食堂打菜窗口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铁门说:“你不要侮辱一名爱岗敬业的打工人。我拿了你的钱,就一定会尽职尽责。”

    说完,轻飘飘瞥了眼霍小亭,抬脚走向铁门。

    霍小亭凝视昂首阔步的岑今,觉得他连背影都写着‘工人爷爷’四个大字,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食堂只开了两盏灯,照明度不够,颇为昏暗但视物无碍,厨师等工作人员都在后厨,打菜窗口没人。两人趁机摸到半米高的铁门前,岑今握住锁头,问霍小亭要了发卡,两三下撬开门。

    霍小亭目瞪口呆:“您到底还会多少技能?”

    岑今爬进去,头也不回地说:“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的技能你别问。”

    霍小亭紧随其后,狭窄的通道越来越陡峭,磨破的膝盖和掌心让她没心情说话。

    岑今沉默爬行,发觉通道倾斜,角度向上,后半段竟与通风管道平行。

    路过中后门,他特意停下来观察会客厅,中间是空地,像模像样地摆了几张办公桌和假盆栽,对面两个房间,分别写着办公室和休息室,应该是雇佣兵开会和更换装备的地方。

    一共六名雇佣兵,但看办公桌有十张,估计平时看守中后门的雇佣兵十人,跟驻守中前门的人数一样。

    但今晚只有六人,应该有四人被调配去中前门盯梢警察。

    十四名顶级雇佣兵同时监视警察,甚至顾不上房间里的怪物,说明来人不普通。

    岑今沉吟,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是普通刑警,而是编外特殊部门的人来了。

    ***

    中前门会客厅。

    黄姜问:“几点了?”

    于文摸出手机回答:“六点二十分,太阳快下山了。今晚血月,估计现在能看到月亮轮廓。”

    他回头看黝黑死寂的走廊,不自觉摸着发麻的脊背说:“我心慌得厉害。一踏进老楼就开始心跳加速,慌乱、不祥的预感始终在心头萦绕,就好像我身处的地方不是一栋私人住宅楼,而是怪物孵化的巢穴。”

    黄姜:“我的食鬼蛊躁动不安,这里有让它恐惧的东西。”

    “看来诡异等级不低。”于文叹气:“我们运气真好,三大桶积灰档案,随便抽一本都能抽到难度超预期的诡异事件。”

    黄姜:“随便抽能抽到‘李氏老楼’?”

    于文迟疑:“什么意思?”

    黄姜语气冷淡:“据我所知,‘李氏老楼’诡异事件的档案建立于2005年左右。李振中在2004年挖出铜棺,机构来晚一步,铜棺被溶,调查来不及展开就偃旗息鼓。

    但基本的调查记录还是有的,比如铜棺和肉尸,不过这两样不重要,最重要是里面失踪的四十二手观音像。

    机构怀疑那是一只‘妖’。

    妖生性狡猾,附身人体,没出生前毫无动静,跟寄生虫一样,没有精密仪器检测根本找不到。机构倒是想彻查李振中全家,但是那几年跟各国官方摊牌,正值敏感时期,彼此试探,空不出人手处理这只还没成长的小妖。

    后来倒是继续追踪‘李氏老楼’,但李振中这时已经建起高围墙,涂满白石灰的墙壁、水泥地里都埋了大量磁石,李氏老楼的磁场被完全孤立于地球磁场,处于极度紊乱状态,又在周围安装顶尖的安保系统,常年有雇佣兵看守,机构没有正当名目,难以靠近。

    据调查组数据分析,李氏老楼或有可能成长为一个怪物房。那只四十二手观音像就快破壳而出,机构原本准备找个名目光明正大调查李氏老楼。正好有人报警,顺手安排上,不料被师兄们撞上,他们觉得难度高,颇具挑战性和趣味性,于是申请实习从旁观战兼考察。”

    于文难以置信:“我们是大一新生,师兄才大二,这申请怎么给通过的?”

    黄姜:“师兄大一就去过前线了。”

    于文一梗,终于想起两位师兄都是总校调来的天才,为了明年的分校竞赛和华夏人才储备,官方费了大功夫才将两人从白头鹰国的手里抢过来。

    两人潜力都是A+,其中一个的超凡之术序列排前60,但不知激活的序列具体是哪种。

    而他跟黄姜一个是特攻作战专业,一个是调查与分析专业,本该毫无交集,但两门专业课前期课程重叠太多,再加上两人同时激活超凡之术,干脆开设一个全是超凡者的班级,等大二再行分班。

    所以两人还是同班同学,跟大二超凡者同在一个体术课集训,由十刹海担任主课老师,

    因此两人跟两名天才师兄同在一个小组,而且今早十刹海布置周考,内容是解决一桩诡异事件或清除一只诡异,要求:视频为证,或详述诡异事件(诡异)等级特征等,完成一篇千字周论文,可4-6人小组合作完成。

    周考要求出来后,两名师兄提出维持原小组成员不变,省得麻烦。

    黄、于二人无异议。

    再之后的发展让人目不暇接,黄姜和于文两人还在思考到哪找诡异事件,师兄们直接找上新海城的编外特殊部门,赶巧遇到‘李氏老楼’的诡异事件,所以他们四人现在作为从旁观战实习生参与调查小组,身处李氏老楼内部会客厅,没见着李振中的面,反而被一群雇佣兵缠住手脚。

    “等等,师兄们呢?”于文终于发现调查小组少了两人。

    黄姜:“溜走了。”

    于文瞳孔地震:“什么时候?”

    “……”黄姜:“我们到枯山水庭院的时候,师兄们发现没有监控就跳车溜了。”

    顿了几秒,她补充:“调查组所有人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们被阻拦调查进度还能保持气定神闲跟那群雇佣兵周旋?”

    于文看向特殊部门调查人员围坐茶桌,表面看是雇佣兵打太极,实际却是调查人员领着雇佣兵跑圈,让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更无离开的机会,为师兄们探索老楼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岑今和霍小亭进入停尸间。

    入目所及不是齐整有序的停尸柜和盖着白布的尸首,而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玻璃罐,由大到小,从左到右,全装着浸泡人类躯体和脏器的福尔马林。

    大玻璃罐足有两米高,装着成年男人和女人。中玻璃罐一点五米高,装着未成年的少男少女。最小的玻璃罐约莫半米高,装着巴掌大的婴儿,甚至还连着脐带和胎盘,以及各种人类器官。

    霍小亭猝不及防跟玻璃罐里一对眼球面对面撞上,当场吓得她双腿发软,差点惊声尖叫从而暴露两人身份和藏身地点。

    黄豆大小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哆嗦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三年里死亡的二十一个死者,二十一个李氏族人?我终于知道李曼云为什么随便我们拆卸二十一具尸体,敢情他们先干了。不知道解剖过多少次,脏器全部挖空,技艺精巧,连手术缝合痕迹都清晰可——”

    一边说话一边绕到浸泡成年人躯体的玻璃罐后面的霍小亭,突地戛然而止,进而是急促惊恐的喘息:“这是什么怪物!”

    岑今闻言,走去看了眼,尽管早有猜测,亲眼看到难免还是惊诧于情状超乎想象。

    却见二十一具性别年龄不一的尸体都有严重畸变,比如眼前一个中年男人生前最后一刻,不知是痛苦到极致还是看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死后保持着呐喊的面部表情,隔着福尔马林液体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呼救声。

    即便如此,从正面看他,这仍然属于一个正常人的范围。

    倘若绕到后面看清中年男人严重畸变的后背却会悚然一惊,但见他后背脊椎两侧分别生长着三个拳头大小的凹坑,坑里长出螃蟹似的肉钳子。

    一共三对,前两对发育完善,如成年人胳膊粗壮。第三对发育畸形,拇指长的一个节肢,末端长着乒乓球大小的肉瘤,仔细看能看到肉瘤顶端稍微分岔,如无意外死亡,应该也会长成前两对那样。

    如果说第一个男人的畸变不算特别严重,那么第二个玻璃罐里的三胞胎则是令人看到便想尖叫,看久了还会忍不住作呕的混乱邪恶。

    惊悚的感觉由内而发,只凭借视觉刺激而无需激发人类关于恐怖的想象力,便可轻而易举达到恐慌的效果。

    三胞胎是约莫七八岁的连体孩童,正中间一个头颅,另外两颗头颅分别长在肩侧两边,既像三头哪吒、又像三面观音,诡谲莫名。

    三个头颅的面容沉静安详,仿佛只是熟睡而不是已死亡,甚至不看躯体都绝对想象不到他们生前的遭遇。

    他们的躯体是一个臃肿巨大的肉球,六手、六脚全部长在后背,不像第一个中年男人那样分别长在脊椎的两侧,而是无序、野蛮地生长,而且这颗肉球没有脊椎。

    准确点来说,它没有骨头。

    不知道骨头被抽走了还是本身就没有长,肉球绵软松散,浸泡有一定念头,边缘浮起一层层的肉絮。

    无邪的孩童头颅跟肿大蓬松的肉球放在一起,本身就是强烈的视觉刺激,何况岑今在孩童头颅和大肉球的相接处看到手术缝合的痕迹。

    然而邪诡的肉球上却没找到任何手术痕迹,这说明那些混乱生长的手和脚、没有骨头的怪异构造是天生的。

    这是一具天生的诡异的躯体。

    人类手术实验的痕迹与天生地长的诡异同时在这具严重畸变的尸体出现,感觉不可谓不奇妙。

    “我记得这三个小孩的脸,他们是三胞胎,李振中的堂侄,曾经去姨妈的房间跑来跑去,调皮捣蛋。前年冬天听说犯病,跑十楼跳下来,摔成肉泥,怎么掰都掰不开。”

    霍小亭惶然道:“但是,再怎么摔也摔不成这样。”

    她从不安、恐慌到现在的惶惶不安,加上岑今偶尔的提示,而她也不笨,心中隐隐浮现猜想,直到看见停尸间里畸变的李氏族人,那份始终漂浮的猜想终于重重落地,得以证实。

    霍小亭不知道谁是主谋,多少熟悉的人参与其中,李曼云知道多少真相,姨妈是不是利用她,此刻头晕脑胀,不敢抬头多看两眼,抱头转身说:“我去外面待会儿……”

    霍小亭受刺激,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稳,让她到外面待着也好。

    于是岑今说:“小心点。”

    岑今在停尸间逛了半小时之久,才想起霍小亭自出去后没有再回来,想着她会不会出事,便出去找她。

    匆匆眺了眼死寂的楼道,那里边漆黑一片,两侧都是关押不知名怪物的房间,想来霍小亭不敢进去,岑今脚下一转正想走,突然眼角余光瞥见楼道中央突兀地出现一把红伞。

    第32章 圆月恐惧症(5)

    漆黑狭长的楼道,红色的大雨伞打开,静静放在路面中央。

    岑今盯着看了两眼,果断转身走另一条路。

    明知是不知名诡异还径直向前探索,不叫偏向虎山行的勇敢,那叫找死。

    另一条路通向中后门的会客厅,隐约能看到亮白的灯光和徘徊的人影。

    岑今神色莫名,盯着投映在地面的驳杂人影,重数一遍,确定他没数错,影子比雇佣兵的数目多了一倍。

    六个人,十二个影子。

    因为距离遥远,岑今不能确定多出来的六个影子是灯光造成的视觉错觉,还是楼里新的诡异。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刚才那条出现红伞的楼道入口,两边都有问题,但必须选一条路。

    霍小亭失踪得无声无息,如果是被雇佣兵发现,他们早就闯入停尸间了。

    但雇佣兵毫无动静,那就剩下一个选择。

    岑今握紧砍骨刀,回到出现红色大雨伞的楼道口,看向左右两边的房间,黑色铁门牢牢关实,烫金门牌号分别是3019、3020,而停尸间的门牌号是3021。

    他用手机照明灯照着门牌号,盯着看了一分钟,终于看出分别,3019门牌号数字下面有一条红杠,3020有两条红杠,3021则什么都没有。

    刚才在西门看见豢养怪物的3035房间门牌号下面也有两条红杠,划线跟非划线,以及红杠的数目应该都是为了区分房间里的怪物。

    岑今趴在3019房间铁门,透过小窗口逡巡里面的环境,却见到一个4、5平方左右的水潭,黑水粼粼,水面平静,哪怕用灯光直照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让他惊悚的是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天空一轮血红色的圆月高挂,淡红色的月光如一面薄纱,穿过窗户落在黑水,致使水潭四角冒出微小的气泡,再仔细一看,却是透明的输氧管插进水里,正在输送氧气。

    岑今一错不错地盯着水面,忽然水面微动,中间的黑水向两边拨开,一个黑红色的肉瘤状物从水里钻出,无皮,婴幼儿头颅般的大小,估测是后脑勺的一面对着门,脸朝圆月,享受着月光照耀。

    下一刻,黑水潭怪物猛地回头,瞪向铁门上的小窗口,那儿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它犹疑地转回头,大概以为刚才嗅到的人气是错觉。

    岑今后背贴着墙壁深入楼道,想起在逼仄如牢房的3035房间里看见的怪物,四肢畸变,下半身变成球状,后背如蜘蛛似的长了三对手,腹部高耸像怀胎十月,却长着一个人类的头颅,面孔呈现慈祥悲悯的神情。

    它蜷缩在天花板角落睡觉。

    当时只看了眼,不到一秒,它立刻醒来,准确找到岑今的眼睛,而岑今反应快速,没等它爬就飞快跑了。

    对比一道杠和两道杠房间里的不同怪物,岑今猜测它们是同一种诡异的不同形态,一种处于幼年期,一种是成年期。

    正常被诡异污染而成的诡异只有进化等级的区分,但老楼里的怪物明显是人类强行干预后培育而成的新物种,因此拥有地球普遍生物的成长规律。

    除了幼年和成年期,岑今怀疑它们甚至还拥有发情期,可交配繁衍。

    人类面对诡异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因为他们可以自由繁衍,反观诡异从几千上万年前的强盛到如今几乎销声匿迹,原因在于种族数量太少。

    单说他从四海窟遇到的第一只诡异就是惨死的人类经由高级诡异常年累月的精神污染而生,之后的独眼怪、无脸女、镇墓者以及后来的铜像女尸等,它们本质还需以人类为载体。

    新诡异的诞生与人类活动密切相关,该命题被列入密大新生必授课程。

    而今老楼里的怪物如果也能繁衍,势必壮大诡异物种的数量,将不利于人类社会的稳定。

    岑今顿住脚步,突发奇想,李氏老楼该不会在做‘让诡异繁衍生息’的科学实验吧?

    这想法一闪而过,因为岑今看见楼道中央那柄打开的红伞此刻安静地吊在半空,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拿起红伞,撑在头顶,等着他人的靠近。

    漆黑楼道和红伞两种元素经常出现在人类恐怖电影中,岛国电影通常是一个长发女子撑着伞,绕过去可能会看到同样长着黑发的正脸。

    而华夏电影则可能是一个穿大红旗袍的女子,丁香一样的女子,举着雨伞,身形婀娜,氛围凄艳,但是假如好奇心或猎艳心驱使而去看‘她’的正面,大概率会看到一个无头女子。

    剧烈的惊吓后,不一定逃脱得掉,很可能会被抓去当替身,成为新的伞下无头冤魂。

    岑今的太阳穴开始胀痛,一跳一突,难受得厉害,脑海不断幻想各种有可能遇到的惊吓画面,越来越靠近红伞,回过神后,竟就发现已站在红伞背面。

    这应该就是李曼云的红伞,她性格或许古怪,可能有心理问题,但是开口请求霍小亭的帮助,必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可能选择陷害能救她的人。

    所以这把红伞拥有一半没有危害的几率。

    犹豫几秒,岑今选择绕到正面,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恐怖画面,而是一柄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红伞。

    “我带你去找李曼云,你乖一点,别吓我。”岑今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伞把收起,实物入手的重量感很明显,收伞的过程毫无异常。

    但是一把红伞突兀地出现在楼道中央,凭空吊起来,怎么想都绝对不可能正常!

    可岑今将红伞插进背包,面色如常,将其当做普通的红伞,继续深入楼道探索。

    这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他到底胆大还是心大。

    岑今记下标着红杠的房间号,记住这一层楼分别圈养的成年和幼年怪物的数目,直到他被一道隔绝东、南两门楼道互通的铁门拦住。

    摸着锁头打量几秒,确定是能开的锁,岑今便用之前从霍小亭那儿拿来的夹子撬开。

    推开生锈的铁门,发出的动静似乎引来距离最近一间房子里的怪物的注意,岑今后背紧紧贴着铁门,头顶是小窗口,不管他还是里面的怪物都在彼此的视线盲区。

    但他借助砍骨刀刀背倒影,清楚地看到小窗口贴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

    约莫三分钟后,那对眼球才离开小窗口。

    岑今无声地呼出长气,悄无声息地来到东门入口,左边长廊通向中前门,右边能找到电梯和防火门,然而没有霍小亭的踪影。

    房间铁门紧闭,里面的怪物出不来,雇佣兵毫无动静,楼道也寻不到异常,霍小亭能跑去哪?

    正思索间,电梯和防火门的位置发出响动,岑今连忙警觉地藏起,后背贴墙,站在拐角处,如果有人从电梯出来必定经过这个拐角,方便他进行偷袭和制伏。

    半晌,电梯门开开合合的动静在死寂的氛围衬托下,于耳边放大无数倍,始终没有其他响动。

    难道没有钥匙,出不来?

    不对,三楼开放,电梯前不装铁门。

    岑今伸出砍骨刀,只照到电梯门开了关、关了开,里面空荡荡……不,不一定是空的,靠左里侧在视角盲区。

    想了想,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梯旁边,小心翼翼探头看向里面,瞳孔瞬间急剧收缩,却见电梯角落里竟放着一把红伞!

    还有一把红伞!

    余光处还能看到插在背包上的红伞伞把,可以确定同时出现两把红伞。

    不同的红伞,哪一把是李曼云丢的?

    下一秒不用岑今试探,红伞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伞里一缕黑色的头发沿着伞杆缩回去,被眼尖的岑今看见,他吞了吞口水,不动声色地后退。

    三步后,转身逃跑。

    红伞里的黑发顿了一下,猛然爆发,‘砰’一下直接撑开伞面,黑如绸缎的头发铺天盖地涌出来,瞬间充塞整个电梯,直逼向岑今。

    岑今跑回东南门相连的楼道,刚拐角,猛一刹车,只见楼道里静静腾空着数不清的红伞。

    由于数目众多,他终于看清每把红伞之所以腾空是因为一根根细细的头发从伞面钻出,吊在天花板,支撑着伞面。

    他回头,见黑发已经铺满楼道和天花板,像藤蔓似的见洞就钻,甚至揉搓成一小团,重重砸破铁门上的小窗户然后爬了进去,不多时便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哀嚎。

    那哀嚎不过一两秒,很快戛然而止。

    可以想象里面的怪物一边反抗一边张嘴,却被塞进一嘴的头发的场面。

    岑今脑门全是细密的汗珠,右边是凶残的头发,前方是数不尽的红伞,左边的中前门却有十几名雇佣兵把守,哪边都是刀山火海。

    又到了抉择的时候……还是赌一把!

    俗语否极泰来,反正运气烂到底,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岑今飞速浏览前方楼道里密集的红伞,确定没有霍小亭的身影,便转身面向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发,一边前冲一边抽出背后的红伞,与海浪似的黑发相撞的同时,‘噌’地打开红伞,伞面将黑发里落下的黑血和碎肉遮挡,造出一小片平静安好的小世界。

    而当黑发吞没了岑今身影之后,楼道在顷刻间恢复安静,密集的红伞齐齐消失,只有黑色铁门门缝下渗出的血水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两名雇佣兵戴着防毒面罩和强光灯走来,检查一番后,对地面渗出的血水和房间里消失的怪物习以为常,又去检查电梯,只看到角落里安静躺着的红伞。

    一名雇佣兵甲说:“听说五楼李小姐丢了一把她妈妈亲手做的红伞,是不是这把?”

    另一名雇佣兵乙说:“应该是。”

    甲雇佣兵嘿嘿笑:“要不捡回去送大小姐,说不定能够得到她的青睐,跟她坠入爱河,让你当李振中的乘龙快婿。照他们那身怪病和做的缺德事,估计年末全死光。到时你就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平白拿到一大笔遗产。”

    乙雇佣兵说:“有这好事你怎么不自己上?哼,李振中是变态,他女儿好不到哪去,神神叨叨,妈的一群神经病。年末拿到钱,我就不干了。”

    甲雇佣兵:“你傻?酬金那么高,居然不干。”

    乙雇佣兵语气阴沉:“再干什么,我他老子就疯了!成天阴气沉沉,楼上那群姓李的,没有一个正常,楼下圈养的怪物一个比一个恐怖,我做梦都梦见它们破开铁门跑出来吃掉我们。”

    说到这里,甲雇佣兵沉默,心有戚戚焉。

    他们是穷凶极恶、刀口舔血的坏人,无论面对多么道德沦丧的反社会、恐怖场面都能面不改色满足雇主要求,但老楼发生的一切不断突破他们的想象,击垮他们的心理,让他们感到死亡的恐惧,因而萌生退缩之心。

    “别说了,先把那群警察打发走。”

    “雇主发话,如果天亮前还赖着不走,干脆扔进六楼,去当‘观音母’。”

    “李振中不怕警察端他老巢?”

    “他说不怕,实验快成了。”

    “李振中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鬼知道。反人类就对了。”

    两人检查完电梯,回到东南门相连的楼道,看那道堵住两门互通的楼道还锁着,便安心回会客厅,丝毫没发现头顶天花板密密并排合拢的大雨伞。

    伞面新鲜,红得刺目。

    ***

    岑今撑着红伞,穿过漫长的黑发铸成的路,钻出黑发墙,诧异地看着笼罩在淡红色月光里的老楼。

    还是熟悉的长方形结构,还是李氏老楼三楼,但所有房间没有关门,楼道之间也没有铁门阻隔,防火门没有上锁,但电梯门口的栅栏式铁门还在,只是没上锁,而且绿漆崭新。

    但墙面掉色,白石灰碎片漂浮在半空,像残灰。

    岑今想起现世中某部经由游戏改编的知名恐怖片,片里有表里世界的设定,而眼前漂浮在空中的残灰很像那部恐怖片里的表世界的漫天灰烬。

    楼道亮着灯,也是淡红色。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贴黑膜,处于打开的状态,血月挂在高空,如一只血色眼球监视着老楼,仿佛凡血色月光所到之处,都在它的视线范围。

    岑今收起伞,见刚才在黑发世界里掉落的血雨碎肉都被伞面吸收干净,而伞面犹如绸缎般油光滑亮、鲜艳欲滴。

    指尖摸着伞面,触感像蚕丝。

    岑今摸了摸自己的黄毛,对比一下,觉得如果他头发再顺滑些,应该跟伞面的触感差不多。

    所以这把红伞是人的头发编织而成?汹涌而来的黑发是残留红伞的怨念?

    话说,岑今呆滞地思索,为什么红色的伞面却涌出黑色的头发?难道自动褪色?红伞染过色了吧?

    楼里圈养的怪物曾经是人吧。

    自2005年建立起来的李氏老楼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科学实验,不可能至今才死21个李氏族人,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普通人被残害,他们的躯体或许各有用处。

    至于头发,被做成一把红伞。

    那么多的红伞,不知用了多少人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李曼云应该知道。

    岑今闭眼,复盘进入李氏老楼后遇到的所有疑云,起因是李氏族人的圆月恐惧症。

    应霍小亭的请求,前来调查圆月恐惧症的病因,目前已知自三年前开始便陆续有李氏族人死于满月,而且所有李氏族人恐惧月亮、畏惧月光。

    猜测或与妖,即四十二手观音像有关。

    铜棺、铜像女尸和四十二手观音像背后皆有人为和高级诡异的参与的手笔,且与四海窟镇墓者、神道柱皆有关联。

    假设四十二手观音像是必须附身于人的妖,被葬入铜棺,埋入地底,没估错的话,它应该藏在铜像女尸的腹部内缓慢成长,溢出来的精神污染将铜像女尸污染成一只新的诡异,而妖拜月、喜月的习性可能影响到铜像女尸,使它在血月之日破开铜像爬出来。

    铜棺于04年被挖掘出来,有一名高人指点李振中。

    之后,李振中剖出观音像带走,重塑铜像女尸,耗费巨资圈地、修改磁场,围起高墙,建白色老楼,开始人工干预诡异繁衍的科学实验,不料养出一批非人非鬼的怪物。

    并且出于不知名原因,李振中将所有李氏族人圈养在老楼里,导致他们患上圆月恐惧症,于三年前发病,一个接一个死亡。

    疑问:为什么圈养李氏族人?圆月恐惧症的病因是什么?停尸间所有李氏族人畸变与圆月恐惧有什么直接联系?

    高人是谁?李振中在其中具体扮演什么角色?

    李曼云是人是鬼?红伞编织者是谁?这个奇怪的异世界的缔造者是谁?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四十二手观音像藏在哪里?

    分析存疑点之一:科学实验目的是否为了人工干预诡异的繁衍?

    此处列出第二种猜测:科学实验目的是为了四十二手观音像更快诞生。

    由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故意饲养出镇墓者和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幕后主使者其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前者是为了压制黄泉,那么后者呢?

    岑今在脑子里剖析李氏老楼前后因果,条理清晰地列出起因、结果,推导出问题,过程一目了然,如果黄姜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必然会惊讶于这思考模式简直就是机构调查团办公模式的完美复刻!

    不过眼下这李氏老楼问题严重超标,超出岑今处理能力范围,还得找机会见一见上门调查的‘警察’。

    如果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倒可以将查到的事情全部告知,由他们领头解决最好。

    下定主意的岑今抬头打量老楼,随意推开黑色铁门,里面只有一个床板和简易的便盆,这构造明显是人类的居住环境,真正的监狱式囚笼。

    晃到另一间房,里面没有便盆和床板,倒是有一个粉色摇篮,摇篮里积了一厘米高的黑水,跟现实世界一道红杠房间里的水潭是一致的黑水。

    果然最猛的凶物配最骚的粉。

    岑今搭起一个诡异的脑回路,丁燳青也算凶物吧,还是他目前见过的最猛的一只。

    那个分不出性别的颜值和长发,穿骚粉的衣服会不会稍稍中和诡谲邪恶的气质,变得温和可亲一点?

    岑今认真思索着该脑回路的可行性,检查完三楼东门至北门楼道的房间,顺便熟悉一下中前门会客厅的结构,跟现实世界的区别不大。

    他到前台试图翻找有用的东西。

    前台又空又脏乱,一盆假盆栽滚落到脚边,岑今踢开,用刀背拨开脏兮兮一团抹布,底下聚集的蟑螂迅速散开。

    怎么会有蟑螂?

    岑今疑惑。

    诡异所在的领域一般寸草不生,别说蟑螂,就是蚊子都会被抹杀干净。而这领域虽说是诡异缔造的异世界,但也该别无二致才对,除非缔造这个异世界的诡异曾经见过蟑螂,并且印象深刻。

    论坛里科普过,高危以上诡异拥有缔造异世界的能力。

    岑今只见过镇墓者和丁燳青两只高危以上的诡异,前者当时刚出生,来不及缔造异世界,也就是其领域。

    倒是丁燳青的黄泉之国,他亲自去过。

    黄泉之国就是丁燳青的异世界,与外界相通,却又隔绝,所以无他允许,没人能擅闯。

    岑今眼疾手快,用刀尖钉住一只蟑螂仔细观察,却见这成年人拇指大的蟑螂扭动挣扎,张开的黑红色羽翼有着惟妙惟肖的人脸。

    这脸闭目冥神,慈祥悲悯,分不清是男是女,关键岑今熟悉,这分明就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脸!

    他在图书馆地下室的报纸上看过图像,一模一样!

    这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异世界?

    手起刀落,蟑螂被解决,岑今继续搜罗,打开抽屉,里面一堆泛黄的纸张,他找到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三个可爱的小男孩。

    脸有点熟悉,在哪看过?

    冥思苦想片刻的岑今恍然大悟,停尸间的三胞胎!

    翻开照片,背面写着‘摄于2019.12.09,祸患的征兆已经出现,自第一个李氏族人死亡,圆月恐惧症已不是简单的疯病。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逃出老楼’。

    这是三胞胎的父亲……还是母亲?

    不论是谁,都是重要的信息,说明三年前就有人发现李氏老楼的秘密,准备带着孩子逃亡,显然结果失败,三胞胎也死得很惨。

    岑今继续翻找抽屉、柜子以及办公桌所有疑似照片、笔记和纸张的东西,快速浏览其上的文字,吸收可用信息,最后总共收集到三张照片,一本草稿和一张简单的线路图。

    照片都是三胞胎,拍摄者同一人,确定是三胞胎的母亲。

    第二张背面写‘摄于2020.5.11,已经死了十三个李氏族人,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但愿不要那么快轮到我的孩子。

    这或许是对李氏族人泯灭天理、道德、人性的惩罚。

    我决定报警,中止可怕的实验。’

    第三张照片背面的文字是‘摄于2020.12.25,我已心如死灰。

    我将报复。

    神、鬼,妖、人……谁都不能再阻止我。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仇恨犹如狂风掀起的巨浪,而我终于明白她的心情。’

    霍小亭说过三胞胎的死亡日期是前年冬天,刚好对上照片的日期,这时候三胞胎死亡,他们的母亲心中充满仇恨,决意展开报复,只是不知道具体如何报复,以及照片里提到的‘她’指的是谁。

    岑今藏起照片,先浏览线路图,老楼结构全都记录在上面,哪层楼是主要的实验室,李氏族人主要住在哪里,哪个房间住着什么人……全部详细记录其上。

    牢牢记住线路图,岑今翻开装订成本子的草稿,约莫二十页。

    草稿属于某个医生,随手记录下来的实验日记,令岑今惊喜的是时间跨度竟有六年之久。

    最远的时间记录是2014年,最近的记录截止于2020年12月末,文字潦草仓促,字眼也有点惊悚。

    最后一页记录写着‘我才知道实验体是什么,我才知道我们都干了什么,主不会原谅我。’,旁边是溅开的血滴,岑今怀疑草稿的主人精神心理双重崩溃,自杀了。

    他翻开第一页草稿,页面画了十字架,结合草稿主人的用语可知他是个基督教徒。

    ‘我当了十年的外科正高,对副院或更高的职位并无追求。比起权利,我更热衷生物结构,但人类社会不允许我跳脱出千百年来定制的人伦道德规则。

    平凡的生活毫无波澜,我对每日太阳的升起毫无期待。

    直到退休多年的导师辗转联系我参与一项生物体研究项目,参观完实验基地的我,对那些畸变的外来生物体充满兴趣。

    2014年的春天,我留在老楼。’

    生物体研究项目?

    果然是人体科学实验,但是不该找生物学家吗?

    岑今直觉医生记录的生物体研究项目不同于他以为的诡异繁衍实验,继续翻到第二页,时间跳到一个月后,白纸画着一只畸变的生物体。

    该生物体三头六臂,下半身软绵绵盘成一颗肉球,有点像三胞胎的初始版本。

    旁边的文字记录:‘这到底是什么生物体?太神奇了!

    华夏有一句古话叫百思不得其解,我以前所学的一切知识,在这具神奇的生物体面前竟显得那么稚嫩,就像一个开蒙的孩童面对博士级别的难题。

    他们将这具生物体称为‘三面观音1号’。

    除了三面观音,听说其他科室还有六臂观音、五首观音、三面四臂观音等,好像是来源于华夏神话传说里的三十三观音形象。

    除了这些观音,还有统称为‘观音母’的生物,据说是所有生物的母体。

    我没见过,我只能往返于六楼和三楼。三楼是我的住所,我住在3035室。’

    3035室?那只腹部高耸的六臂怪物?

    岑今‘嘶’了声,该不会曾经的医生后来也被加害成怪物,囚禁在三楼的房间里吧。

    第三页至第九页只写了日期,并在旁边画像,研究如何延长特殊生物体的生命,因为这种生物体似乎都活不长。

    直到第十页,内容终于有了变化:‘为什么我觉得这些生物体像人类?

    今天解剖的时候,麻醉剂打不够,一只三面观音醒来,疯狂挣扎,医生压制不住它,被门口的雇佣兵一刀砍下三个头颅而死亡。

    临死前,那只三面观音企图抓住我的手,嘴巴开合,好像向我求救,眼睛里充满痛苦和祈求。

    我惴惴不安,安慰自己或许是它们都长着人类的脸,所以我产生错觉。

    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人类怎么可能无视地球重力匍匐在天花板?人类怎么可能拥有鱼一样的肺?

    那样的身体结构和脏器,绝对不属于人类。

    这是一群怪物,迄今为止没有被发现的新的生命体,或许是外来生命体。它们残暴凶狠,喜欢晒月光,成年体晒到月光会变得异常狂躁。

    我见过它们撕碎雇佣兵吃掉的样子。

    我不相信它们是人类。’

    落款时间是2018年夏天,戴维斯。

    这时候已经开始怀疑实验体,但是直到两年后才真正肯定实验项目有问题,岑今不觉得这名叫戴维斯的医生是因为迟钝,恐怕早就发现不对,但不停心理暗示,直到被害者越来越多,信仰基督教的戴维斯再也承受不了,无法说服自己,最终精神+心理双重崩溃。

    岑今本想继续翻阅,但中前门的电梯传来响动,他立即收起草稿,翻过前方倒翻的柜子,脚尖落地,拉开柜门钻进去。

    没过多久,‘哐当哐当’响动,轮子滚过的声音,逐渐靠近,岑今透过柜门缝隙看向外面,见到猩红色的楼道里,一辆运货手推车载着一个盖着黑布的铁笼子被推出来。

    随后是三个穿白大褂的异物,无皮,红色的筋肉犹如钢铁,看身材和盘起的头发应该是女性,但是足有两米来高,异常雄壮。

    这是岑今见过的所有无皮诡异中,唯一留有头发的异物。

    手推车经过前台,接近岑今藏身的柜子,擦身而过时,铁笼陡然晃动,黑布滑落,里头的怪物完全暴露在岑今面前。

    三面六臂,全身球状,比起所谓观音,更像丑陋的蜘蛛。

    令岑今惊诧的是怪物身上残留的布料,明显是雇佣兵的迷彩服。

    白大褂弯腰,捡起黑布,忽然抬头看着岑今所在的柜子,歪着头,似有犹疑。

    岑今屏住呼吸,悄悄退后,握紧砍骨刀,后背紧紧贴住柜子木门。

    白大褂没发现异常,披回白布,推着手推车离开。

    忽然柜门传出一阵‘窸窣’的响动,岑今下意识低头看去,却是后背印着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蟑螂成群结队推着柜子门,将柜门推出一条头发丝粗细的缝。

    “……”

    岑今惊呆,抬头,对上白大褂的眼球——

    第33章 夜游神(1)

    白大褂高高举起拳头,重重砸下来。

    咚——轰鸣如雷响,半边柜门直接被轰碎,布满猩红色肌肉的大手伸进来,抓住岑今的衣领将其拽住,猛一提气,用力甩出去。

    岑今无力反抗,顺势被甩出,像只晒干的咸鱼,重重砸落前台,后背一触及前台的不锈钢铁板,剧痛刚顺着神经传至大脑,便立刻咸鱼打挺,翻身跳下前台一溜烟跑得飞快。

    三只白大褂反应不过来,齐齐愣住,待回神后,莫名的愤怒让它们发出怒吼,吼声响彻整个三楼。

    很快,一段类似防空警报的声响拉动,整个老楼都是‘呜呜——’的声响,空洞急促刺耳,由远及近、循环往复的一段声音,就像深海巨兽破开水面暴露在人类的世界中,巨大的恐怖从天而降,恐慌、惊惧由心而发。

    岑今听到楼上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电梯上下、栅栏式铁门拉动的哐啷声响,仿佛有一支大军朝他这边奔赴而来。

    前后左右的路都被堵死,只剩下铁门大开的房间,但所有房间无人、没有上锁,哪间突然关上一目了然。

    后面的白大褂追上来,前方拐角处也看见气势汹汹的两只白大褂,还有其他三个门奔来的白大褂,岑今无法,不敢停下狂奔的步伐,只脚步一转,钻进距离最近的铁门,将其甩上、锁住。

    然后三两步跳上床板,伸手刚好够到窗户,岑今便抓住雨伞将窗玻璃砸碎,淡红色的月光转瞬变浓。

    咣——!

    白大褂正在撞门,铁门被撞得颤抖,锁头摇摇欲坠,岑今收回目光,双手攀上窗沿将自己送了上去,而此时门外的白大褂弯腰,没有眼皮遮掩的两颗乒乓球似的眼球转动一圈,死死盯住岑今。

    “吼——!!”

    怒吼伴随猛然爆发,竟一拳打穿厚度足有五厘米的铁门!

    岑今瞳孔紧缩,飞快调整姿势,而白大褂一眨不眨盯着他,故意放缓动作,当着他的面握住锁头,将其拉开,刺耳的声音放大,折磨紧绷的神经。

    砰!

    铁门被踹开,白大褂闯了进来,狭窄的房间很快变得狭窄。

    岑今蹲在窗台上,双手搭在窗沿外上边突出来的窗檐,低头看着白大褂,光明正大地打量,将它们的模样统统记住,随后举手比了个拜拜的手势,身体向后倾,如飞鸟般遽然坠倒。

    白大褂见状,惊怒交加,飞奔过去,然而只抓到一把红伞撑开时荡过来的灰尘,而举着红伞的岑今就这样从它们眼前逃走。

    “吼!!!”

    白大褂们愤怒至极,却不能离开老楼,而后面又不断催促它们赶紧回岗位完成运送和安置实验体的工作,无可奈何之下,返身离开,不过已经将岑今的脸牢牢记住。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李氏老楼三楼。

    黄姜和于文肩并肩,站立在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临时调查组四名工作成员的身后,对面则是一水排开的雇佣兵。

    雇佣兵头目端坐在沙发上,跟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临时调查小组长说话。

    而小组长偏巧是黄、于二人都熟悉的老鬼,甚至其余三人都是鬼车小队成员,四人原本驻扎新海城,上次因四海窟暴动非同小可而亲自去首都作汇报工作。

    结束后便回来新海城继续就职。

    老鬼除开鬼车小队成员的身份,还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调查组组长。他旁边歪歪斜斜躺着的女人则是叶胜英,新海城特殊部门特攻组组长,也是这支临时成立的调查小组成员之一。

    雇佣兵头目将煮开的水倒进茶杯里,冲泡出色如琥珀的茶水,邀请老鬼等人一块儿喝。

    叶胜英兴致缺缺,眼皮耷拉着,一副快睡着了的样子。小妖戴口罩,拨弄随身听,从头到尾没抬眼看过雇佣兵。老熊抓抓头发,早就表示他对小口抿茶毫无兴趣,换个大点的碗装茶一口闷还能接受。

    黄姜和于文摆手说他们喝矿泉水就好。

    听得一贯喜欢附庸风雅的雇佣兵头目脸色顿时黑沉,因他为了招待,准确点来说是试图通过装逼威慑没见过世面的条子而拿出珍藏的顶级茶饼,忍着心痛的感觉掐掉一小块烹煮,结果无人欣赏就算了,居然还想要海碗牛饮,简直不知所谓!

    队友不给力,老鬼扯起笑,喝完茶后,给面子的夸赞:“茶香醇厚,余味甘甜,余韵绵长。好茶。”

    雇佣兵头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喝几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知道招待不周还想我们见谅,脸多大?”叶胜英嘀咕。

    黄姜等人扑哧偷笑,雇佣兵瞬间脸黑。

    雇佣兵头目脸色阴沉地说:“你们要查老楼,查命案,我们普通人民没办法反抗,但是说到底我们不是老楼主人,还是得请示李先生。等李先生同意,我们才能让你们放开去查。不过我在老楼里干了两年,知道很多事,比如有人报警称老楼草菅人命,这当然是污蔑。

    李先生雇佣我们看守这栋老楼,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住户。

    你们也知道,李氏族人无一例外得了怪病,先后有人发病,已经死了不少人。李先生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斥巨资雇佣我们日夜守护老楼、保护李氏族人,怎么可能草菅人命?”

    放下茶杯,雇佣兵头目环顾老鬼一圈人,说道:“李振中先生是四海窟出名的慈善家这件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老鬼慢吞吞地说:“知道。同时知道李振中先生无私捐建的市中心图书馆连续十几年发生命案,死了十二——”

    “十三人了。”叶胜英补充:“昨晚又死了一人,是个高中生。丧心病狂。”

    “对,图书馆死了十三人。还有他私人承建的数十家福利院每年都发生儿童失踪的事情,他楼盘工程总会有流浪汉失踪,甚至他开设的医院、养老院每年都有不少成年人失踪。”

    雇佣兵头目:“意外而已。”

    老鬼:“我们也只是合理怀疑而已。”

    雇佣兵副头目脾气火爆,已经忍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忍不住就想开喷,被雇佣兵头目拦下。恰在此时,两名巡逻的雇佣兵回来汇报平安,叶胜英瞟了他们一眼,忽然将目光定在两人身上。

    叶胜英开口:“两位去楼上还是楼下巡逻?”

    两名雇佣兵下意识看向头目,得到点头的指示后便回答:“楼下。”

    叶胜英:“二楼?”

    两名雇佣兵点头。

    叶胜英似笑非笑:“建议你们在电梯口放点去秽驱邪的柚子叶,免得带回来什么脏东西。”

    两名雇佣兵认为叶胜英嘲笑他们脏污,不由怒目圆瞪:“你!”

    雇佣兵头目的脸完全阴沉下来,起身说他进办公室等李振中先生的回复,副头目跟进去说道:“现在就送他们去六楼。”

    头目说:“避免节外生枝,别闹事。不过,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警察。”

    副头目:“这帮人匪气是有点重,不像正规军。我听闻各国都设立隐秘部门专门处理特殊诡异事件,外网已经传遍,有疑似内部工作人员的人在网上爆料,大国甚至有一支经过专业训练出来的部队……他们会不会是?”

    “如果是,更不能得罪。”头目心烦意燥,今晚的血月让他心生不安,调查组等人的到来让他产生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忽然说道:“今晚天气是不是有点热?”

    副头目:“入夏,最近持续升温。”

    “是吗?我觉得很闷热。”头目喃喃自语,扯着衣领,用力抓挠脖子,想着怎么觉得皮肤有点痒?是因为蚊子吗?

    天气闷热蚊虫多,倒确实可能是蚊虫叮咬。

    头目忘了方圆百米内全是白石灰,压根没有蚊虫。

    “对了,我记得监控里看到这群条子是来的时候是八个人,怎么现在只有六个?”

    副头目愣住,疑问:“八个?不一直是六个人吗?”

    头目闻言皱眉:“我不可能记错,一直是八个人。他们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监控头和红外热成像仪器明明白白显示就是八个人……你只见到六人?”

    调查组登门的时候,头目在监控室,而副头目亲自迎接,以至于前者以为另外两人在其他地方蹲守,后者以为从头到尾只有六个人。

    头目脸色剧变:“糟了。他们潜入老楼偷偷调查,怪不得外面那群人气定神闲!你领人沿着楼层一一搜查,务必找到外来闯入者,不管什么面孔,凡在外游荡者,一律格杀。”

    副头目:“明白!”

    副头目赶紧出去,领着六人乘坐电梯,同时通知中后门的六人也加入格杀外来者的任务。

    黄姜和于文两人见状,难免担心师兄安危,便询问叶胜英。

    叶胜英脸色有些凝重,回复完一条短信后说道:“他们没事,有事的是我们。”

    于文一愣:“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乌泱泱的枪口冷冰冰对准他们的后脑勺,雇佣兵头目走出来,一边按着脖子一边说:“不好意思,老楼里溜进去两只老鼠,我们准备大清扫,可能会吓到你们,所以请你们进里屋避一避。等李先生回复再出来,如何?”

    叶胜英歪着头,眸光冰冷:“私藏枪械是重罪,袭击警察罪加一等。”

    头目不耐烦:“请配合。”

    黄姜和于文两人还是学生,有点沉不住气,刚想动作就被老鬼等人遏制住,反观老鬼几人神态自若,小妖被枪顶住脑袋还兀自玩随身听。

    老熊大咧咧:“叶老大没动作,我们不用管。”

    黄姜和于文面面相觑,看向叶胜英。

    叶胜英起身:“配合人家,大伙儿进屋睡觉。”

    老熊欢呼一声,迫不及待推着黄姜和于文两人进屋,老鬼抽走小妖的随身听带他进去。

    叶胜英落在后面,步伐慢吞吞,路过头目时忽然停下来,侧头打量他好半晌才说:“脖子很痒吧。”

    没等头目回复,叶胜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肯定很痒,皮都挠下来,不疼吗?”

    头目瞳孔紧缩,伸出手,看到指尖一块又一块的碎皮和刺目的鲜血,连忙翻找镜子一类的东西,果然看到脖子到下巴鲜血淋漓,一大块皮不知什么时候被挠下来,露出里头红色的、蠕动的血肉。

    而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痒。

    好像皮囊里有许多的小虫子、小蚂蚁钻进去啃噬,当他挠出血、撕下皮,那群狡猾的脏物已经转移阵地,钻到下面完好的皮肤,连带可怕的痒意一起藏起,使他忍不住往下撕挠,甚至想干脆撕掉整张人皮算了。

    身旁的下属有些惶恐地提醒:“老大,要不找六楼的医生,让他们开点止痒药给你?”

    头目回头阴沉地瞪着他,半晌露出阴冷的笑:“你以为你比我好?”

    什么意思?下属一头雾水,转头看头戴防毒面罩、穿着迷彩服,没有露出皮肤的同事,向他发出疑问。

    同事耸肩:“说不定那群怪物身上带有病菌,老大被感染,得了皮肤病。我觉得没看医生的必要,看起来严重而已,你看老大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看起来痛而已,就算没有皮,人类还能活。”

    人没有皮还怎么活?

    又不是树。

    雇佣兵愣愣听完,百思不解,还想再细问,但同事和老大都没耐心为他解答,转身就走。

    同事转身扭头的瞬间,做了挠后脖子的动作,雇佣兵清楚地看到他后脖子一片粗糙的猩红色,有点像剥皮的树干,却又长着人类的肌肉纹理。

    就好像同事的皮没有了。

    雇佣兵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待反应过来,不由嗤笑自己脑洞大开,估计是待在这栋诡异的老楼太久,连想象力都比以前丰富许多。

    怎么可能没有皮?没有皮的人怎么可能活着?没有皮还活着的人,还是人吗?

    雇佣兵迈步跟在同事身后,忽然觉得后背有点痒,下意识挠了挠,迷彩服被扯下去,露出粗糙的、猩红色的脖子。

    ***

    叶胜英靠着门听了一会儿,回头说道:“外面留有三个人看守。”

    黄姜:“其他人都去找两位师兄,干脆我们现在冲出去。我刚才放出食鬼蛊试探,它很喜欢三楼,那些紧闭的房间里似乎有它喜欢的食物。但是一爬到二楼,它就感到烦躁,应该是楼下存在某种威胁感比较强的存在。然后它爬到四楼,情绪更烦躁,而且在楼上滞留时间过长。”

    她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四楼好像存在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描述不上来。然后是五楼,它在墙外徘徊一阵,没敢进去,又去六楼,没敢进去,在七楼的时候落荒而逃,回来后再也不敢出去。”

    老鬼:“听过鬼蛊族食鬼蛊的名声,对诡异尤其敏感,能让它深感恐惧,吓得逃跑,甚至连七楼以上都没能爬上去,可以肯定楼上有一只高危诡异。”

    老熊:“那只四十二手观音像?”

    老鬼:“这栋老楼的危害等级足以列为二级禁区,禁区内除了高危诡异,还有无数被污染的诡异。我能感觉到这栋楼里,诡异不计其数,没有机构监控、预防和控制,拥有十几年的生长发育时间,估计是一个大型诡异的巢穴。”

    老熊:“既然这样,联系部门,请求增援,赶紧一锅端了李氏老楼。”

    叶胜英搓着手指说:“不能硬闯。还没完全搞清楚老楼里的诡异,而且老楼就在人口密集的区域。一旦开火,惹怒诡异,从而爆发精神污染,殃及普通民众,事后处理工作很麻烦。

    今晚血月,我感觉整栋老楼都在躁动,所以行事得小心再小心。

    不能刺激那群雇佣兵,他们有问题,一不小心提醒他们,或者让他们暴露在血月下,可能会刺激他们发狂。”

    于文:“那群雇佣兵心怀鬼胎,这方面确实有问题,但是血月怎么会刺激他们?”

    来老楼之前,他们看过详细档案,包括血月刺激铜像女尸,以及妖拜月、喜月等习性,所以知道四十二手观音像可能是妖,而且受它污染而生的诡异或多或少对血月表现敏感。

    黄姜观察前辈们脸上细微的表情,沉吟片刻说道:“那群雇佣兵被污染,已经异物化了?”

    叶胜英拊掌:“能将人类污染成异物,通常是灭世级诡异的能力。改变物种,创造新形态生命,掌管生死,是神明的权利。”

    于文看向黄姜:“也就是说,你猜错了。”

    黄姜迟疑顷刻,坚定说道:“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肯定那群雇佣兵绝对被污染。我看到巡逻回来的两个雇佣兵身上……多了一个影子!”

    叶胜英顿感兴趣:“展开说。你们的报告评语需要我评价润笔,所以多多表现自我,周考能不能拿高分看你们表现的。目前,黄姜同学表现优异,观察细微,直觉敏锐,就是总结有点乱,这方面关乎逻辑思维总结和表达,你需要加强训练。

    于文同学,你表现太迟钝了。

    虽说你是特攻作战专业,跑前线的,只管打战放炮,可大师姐我也是特攻专业,我还能干调查员的工作,我凭什么进鬼车小队、凭什么任一市总特攻组组长?

    于文同学,你说为什么。”

    于文:“您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精辟。”叶胜英忍不住夸赞,随即假正经嗔怪:“看场合拍马屁。当然是因为我业务强,能干特攻队的活,也能分分钟上手调查岗位,全能全才,该放炮时冲锋陷阵,该指挥时明察暗访、追根寻源,知根知底才能灵活作战。

    别以为前线打战就不用学数据分析,现代化作战要求全方面智能型人才,像老熊这种是刚好生对时代,否则早被淘汰了。”

    于文受教,若有所思。

    叶胜英就让黄姜继续发表观点,“分析一下雇佣兵身上的影子。”

    黄姜下意识挺直腰板,凛然说道:“诡异的影子,跟在雇佣兵的身上,特征有点像妖附身,但是不能钻进人类的躯体。大小随意变化,黏着点不同于普通影子是脚尖跟地板的接点,而是头颅。”

    她在脖子处比划,说道:“连接处是头颅,但是那些影子会根据人类本身的影子和灯光角度变化伪装成真实的影子,直到灯光没办法掩藏它们,才暴露它们的行踪。可是一般人很少注意到影子,除非一直盯着。

    我当时觉得奇怪,同样的灯光角度下,我只有一个影子,他们却有两个。

    而且我发现其中一个雇佣兵身上的影子一直挣扎,试图爬到于文身上。”

    于文震惊,吓得团团转看自己的影子。

    “草草草,我人没了!黄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黄姜冷脸,不想回答。

    也不看看他这反应,当着雇佣兵的面跳起能有多刺激人。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被影子附身。我留意到没有被影子附身的人,总在间隔很短的时间内挠痒,力度很大,指间带血。除了雇佣兵头目没戴防毒面罩,其他人都遮得严严实实,而楼里没有空调,六月闷热,他们没有流汗、不觉得热,只是不停挠痒,人类在这种环境下不是这表现。”

    “另外,被影子附身的人,似乎都去过二楼。没有被附身的人,只去过六楼和七楼。”

    黄姜最后陈述总结:“我将这些诡异的影子称为‘鬼影’。”

    第34章 夜游神(2)

    黄姜:“我不清楚鬼影到底是什么诡异?”

    叶胜英:“抓一只来看看就知道。”

    于文:“怎么出去?”

    叶胜英看向房间内唯一的窗户,众人一见当即明了。

    房间外看守叶胜英等人的雇佣兵听不到里面的响动,都有些怀疑,下一刻听到里头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响声,顿时反应过来,飞快踹开门冲进去,却见窗玻璃被打碎,黄姜一行人陆续跳出,最后一个是叶胜英。

    她蹲在窗台上,露出后腰一把AK,回头冲雇佣兵门嫣然一笑,悍然拔出AK冲门口胡乱扫射。

    三名雇佣兵匆忙躲避,中间一名没留意,被击中腹部,子弹碎片在身体里炸开,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趴伏在地上,他看着瞬间被鲜血洇湿的腹部茫然不已,怎么不痛?

    “啊啊啊——”

    同事陡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受伤的雇佣兵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见沐浴在血色月光下的同事呈五体投地的姿势,抱头惨叫,脸上的防毒面罩崩裂,露出猩红色的、没有皮的脸,眼球震颤,其中一只掉出眼眶,但是被神经结构拉住,要掉不掉,形容恐怖。

    ‘刺啦’声响,身上的迷彩服撑爆,红色的筋肉虬结、膨胀,快速生长的肌肉血肉等组织疯狂挤压着骨头,一阵阵骨头被挤碎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

    同事猛然抬头,朝他伸手,森白的牙齿和红色的牙床上下碰撞,依稀分辨得出他在说:“救……救我……”

    下一瞬,该名同事的脸被膨胀的肉块淹没,骨头击碎,手臂和大腿都跟躯体的肌肉黏合,形成一颗圆滚滚硬邦邦的肌肉球。

    但是他还活着,他拼命地摇动脑袋,想挤出肌肉的包围,凭借地球生物的本能而拼命地呼吸、求救。

    可他的肌肉还在扩张,将房间里的桌椅全部卷成碎片,填充进肉里,但没过多久就全部吐出来,似乎觉得不合胃口。

    受伤的雇佣兵眼球涣散,因为见到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而惊吓过度,思维完全反应不过来而瘫坐原地,半晌无法动弹,然而没等他心理和精神双重层面适应,另一名同事的惨叫让他清醒。

    原来另一名同事反应快一步,回神后转身就跑,不慎暴露在血色月光下,竟也发现相同的异变,成为一颗巨大恐怖的肌肉球体,并且两颗球体不断膨胀,接触的瞬间立即吞噬彼此。

    很快整个房间里都是膨胀的猩红色的肌肉块状物,两张属于同事的脸被挤压到变形,贴着天花板,还有疼痛和求生的意识,不断朝受伤的雇佣兵呼喊:“救我啊啊啊啊!”

    血色月光被肌肉球挡住,受伤的雇佣兵意识到这个肌肉球是以蛋白质为食,很快就会注意到他这个行走的食材,赶紧连滚带爬跑出房间,顺势锁上铁门,发现那些新生的粉色肌肉竟然顺着门缝挤出来,更是心神俱裂,神经质地搬动所有重物堵门。

    堵完门之后,受伤的雇佣兵冲进电梯,直奔六楼。

    他脑子里仿佛没有逃离老楼的选择,或者说隐约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一个活人,本能驱使他判断出求生之路就在六楼。

    老楼外,沿着窗檐灵活攀爬的叶胜英等人一低头就看到刚才逃出来的房间里溢出来的猩红色肌肉,那堆肌肉似有生命般疯狂扩张、蠕动,破开距离最近的一个房间的窗户钻了进去。

    很快里面传来厮杀和凄厉的惨叫,不过几秒,惨叫静止,而肌肉球饱餐一顿,肉块活泼的翕动,就像刚剧烈运动过的心脏的跳动频率一样。

    随着肌肉球吃的蛋白质越多,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深,从原本介于红和橙的猩红色转变为阴森的血红色。

    老熊:“我日你仙人板板,啷个那么多怪物!”

    叶胜英爬到四楼,坐在窗檐朝下看,说:“这些都是去过六楼和七楼,没有被鬼影附身的雇佣兵,也是被污染异化不自知。刚才那个头目浑身痒,不停挠,脖子那块的皮全都挠下来,一手的血,没有痛感,那就是被异物化的特征之一。

    刚才看守我们的三个人,也是一样的变化,他们脖子和脸都没有皮了。仔细回忆他们防毒面罩下的脸,是不是有哪里奇怪?”

    老鬼几人早发现,叶胜英这话单纯教导黄姜和于文两人。

    黄姜:“我顾着观察鬼影,没留意他们的脸。”

    于文:“我倒是有发现,但以为是什么皮肤病,或者烧伤的疤痕。”

    “我估计脱皮是异变第一步,第二步是吞噬,凡蛋白质都吃。简而言之,是活物就吃。吃得越多,膨胀得越快,照这趋势下去,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塞满整座老楼。”叶胜英说。

    于文眼睛一亮,想起某黄毛鬼才的点子便说道:“让它长大,异变、进化,放它解决掉楼里所有的诡异,最后让它跟那只‘妖’自相残杀。”

    “你搞错了于文同学,黄毛同学的点子之所以好用是因为四海窟大部分诡异被机构铲除,四个警戒区实力相当才能彼此掣肘。现在的情况不同那时,这团肉球很可能在六楼终结,并最终成为某只高级诡异的盘中餐。”

    叶胜英叹道:“这么大的蛋白质,落在诡异眼里是多大一块上等牛排。”

    “……”

    “行了。”叶胜英打了个弹指,用枪托打碎玻璃,翻身钻进去,顺便说道:“四楼我包了,老鬼和小妖去六楼,老熊带着我们小师弟、小师妹去五楼见一见李氏族人,如果能见到李振中最好。最后一个命令,不准单独去七楼或以上楼层。”

    言罢,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前,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炮火开启叶胜英的探索征程。

    小妖安静爬向六楼,老鬼跟在他身后,最后留下老熊叹了口气,挥手让黄姜、于文两人跟上去。

    黄姜爬上五楼的窗口,喘着气问老熊:“说起来,还没有两位师兄的消息。”

    老熊跳进五楼的房间,幸运的遇到一间空房,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他们回消息,说在二楼。”

    二楼……不就是鬼影出没的楼层?

    ***

    老楼里世界。

    急促空洞的防空警报足足响了五分钟才静止,楼上动静不断,直到防空警报声停才恢复安静。

    岑今收起红伞,躲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听着楼顶庞杂的脚步声,愣是没有一个下来二楼搜寻,反而将二楼衬得格外安静。

    死寂般的安静。

    岑今心想,震怒的白大褂略过二楼,说明二楼存在连它们都忌惮的东西。

    第35章 夜游神(3)

    岑今蹲到腿麻,只好出来走两步。

    一边等麻劲下去,岑今一边打量房间,不同于三楼囚笼似的房间,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子,家具齐全但凌乱,桌椅倾翻在地,碗筷瓷瓶碎了一地,床和衣柜等大型物件却堆积在门口。

    铁门正中间一个凹坑,上面有许多的划痕,还有一把斧头嵌在门上,里面的锁松松垮垮地挂着,而门半开着,门口有许多混乱的脚印。

    “看上去像是原本住在这房间里的人突然遭到袭击,把房间里所有重物推到门口试图挡住入侵。”岑今用手机照明灯照着门口,仔细观察:“没有非人的抓痕,门内所有仓促的脚印都属于成年人大小,一共三个……不,四个脚印,还有一个小孩。这屋里住着四个人,一家四口?

    倒是门口,只有一个脚印,44码左右,身高在一米八的成年壮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追杀这房间里的一家四口。斧头劈、脚踹、身体撞,门里的锁头明显就是被撞开的,当时门里还堵着床和柜子等重物……人力推得动吗?”

    岑今站在门外,将砍骨刀插回背包,然后握住斧头,用力将其拔下来,发觉锋利的斧头和刀把都沾有干涸的血块,证实追杀这房间里一家四口的凶手在此之前,已经杀过其他人。

    “普通人没那么大力气撞得开这铁门,尤其门后堵着那么多重物,而且房间内家具凌乱却没见到血迹,如果事后清理过,没道理见不到其他人的脚印。”

    岑今确定门外杀人狂不是普通人,可能已经不是人。

    “话说回来,斧头劈门很容易让人想到那部经典的恐怖电影。”岑今自言自语。

    那部电影的酒店走廊出现双胞胎和斧头劈门等经典恐怖桥段放现在来看已经过时,但是放在几十年前堪称横空出世,也被不断借鉴。

    再者,单看影片可能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那种被逼入绝境、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紧迫恐慌到底有多恐怖,而岑今认为穷追不舍的追杀才最吓人,这意味着你没有休息的时间,必须不停地奔跑因为一停下来就是死亡。

    紧迫、绝望疲惫和死亡逼近的危险不断折磨脆弱的心理,直至精神崩溃,自暴自弃,然后被割掉头颅,结束生命。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为什么提着斧头撞门追杀这屋里的一家四口?住屋里的一家四口的身份是什么?结果怎么样?被杀还是获救?

    二楼里有什么东西,连白大褂都忌惮?

    岑今提着斧头回屋继续搜索信息,分别找到一张全家福合照,照片里三男两女一共五人,两个成年男人分别是中年和青年,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竟然是一家五口。

    照片背面写着‘请常丽女士拍摄于2013年11月初,赵广浩一家平安康乐’,这家男主人叫赵广浩,拍摄者是一个叫常丽的女人,拍摄时间是2013年11月初,说明这时候赵广浩一家还活着。

    岑今想起戴维斯医生是2014年春天接受邀请入住老楼,说不定草稿里写过赵广浩一家五口被害的事,于是他赶紧翻出草稿,在第十三页草稿看到‘二楼’、‘凶杀’和‘鬼影’等字眼。

    “2018年夏,天气闷热。

    自我来老楼的四年里,从未开过的二楼电梯铁门今早终于被打开,雇佣兵从里面搬出两具尸体。尸体被运到六楼,李振中先生要求我的老师解剖他们。

    我的老师已经七十五岁,在老楼里工作了十年,但他最近有意辞职,总是满腹心事地找我说些奇怪的话,并极力劝阻我离开,可我还想搞清楚那些‘观音’到底是什么生物,所以我明确拒绝老师的劝说。”

    “老师拒绝李振中先生的要求,解剖工作落到我头上。

    下午三点,我站在六楼的手术室里,看着手术台上的两具尸体,都是熟悉的面孔,因为我经常在三楼的中后门看到他们巡逻。

    是的,他们是负责老楼安全的雇佣兵。

    为了区分,我将他们标为甲和乙。甲是胆囊破裂而死,简单点来说就是吓破胆,吓死了。他身上有许多外伤,就算不被吓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乙死于乱枪下。

    听护士说这两人偷偷采购一批绿植放在二楼养(我当然能理解一年到头看不到绿色会崩溃的心情),他们半夜偷跑到二楼观看绿植,中途乙发疯,追杀甲。其他雇佣兵下去阻止,遭到反抗,不得不开枪杀了乙。

    李先生指定的解剖对象是乙,甲只是附带。”

    这章草稿等于一篇写实日记,没有画图,因此看的时候耗费的时间有点长,岑今干脆蹲下来看得入神。

    “花了一个半小时解剖乙,肝脏功能和肠胃有些问题,应该是常年饮酒且饮酒过量的原因。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因为乙突然发疯,我认为是大脑的问题,于是锯开他的头盖骨,惊恐地发现他没有额叶!

    不!不是没有额叶,而是一团黑色的物质取代了额叶!

    当我回过神,试图夹起那团黑色的物质却发现它在蠕动,那是活的不知名的生物!

    无论面对多恐怖的病症、多可怕的病人都能面色如常的我,却被这团黑色的活物吓得毛发悚立。

    所幸它没能活动多久,很快就枯死。

    我确定这是一种新型寄生虫,寄生人脑额叶的位置,吃掉额叶、取缔额叶,而失去额叶的人要么变得沉默,要么变本加厉地狂躁,这可以解释乙为什么突然发疯攻击甲。”

    新型寄生虫?寄生?

    岑今琢磨着这个词,觉得跟妖附身是同一个意思,说到底都是寄生人体依靠吸取宿主的生命存活。

    “由于惊吓过度,精神恍惚下的我误入女洗手间,躲在隔间里的我,听到护士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甲乙的死亡。她们比我早来三四年,听说是家属。

    至于是谁的家属,我并不知道。

    她们说二楼曾经发生过大屠杀,从此以后,二楼成为禁区,生人不得靠近。

    原来在我之前,李振中并不看重医生,老师只是楼里作为外科辅助的工作人员而已,真正被重视的人员是一批研究物种繁衍和进化的生物学家。

    二楼就是他们的住所,奇怪的是这批生物学家被聘请前似乎经过筛选,以家庭为单位,多数夫妻同职业才一起被雇用。所以二楼区别于三楼房间结构,而封锁的七楼曾经是生物学家们的工作场所。

    我还知道我们平时的实验生物都是从七楼运下来的,原来‘观音’不是外来物种,而是上一批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

    不对,现代生物学技术绝对培育不出类人新物种,至少‘观音母’是未被公开的新物种。

    她们说大屠杀的凶手是每个家庭的成年儿子,他们年轻力壮,比身为生物学家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都强壮有力,所以轻而易举杀死全家人。

    杀完家人后,活下来的青年们没有放下武器,仿佛被打开嗜血的开关,冲楼层里的同龄人举起屠刀,互相厮杀至最后一个人,当着姗姗来迟的雇佣兵,用斧头砍下自己的脑袋。

    事后解剖他们的身体,发现额叶空空,还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寄生虫。

    自那之后,二楼成为禁区,楼里所有生物学家和他们的家人一夜之间死亡,尸体被迅速处理。

    几个月后,李振中重用老师,聘请天才外科医生,我就在其中。

    我惊讶于我的到来跟大屠杀事件发生的时间竟如此接近。

    倘若我知道大屠杀,还会接受老师的邀请吗?

    我现在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意深思。

    护士们继续说,尽管二楼被封锁,事情却没有结束,有人在满月的时候搭乘电梯,明明没有按二楼,但电梯会停在二楼,原本锁住的铁门这时大开着,如果因为好奇而走出去,就会看到无数黑色的鬼影伫立在寂静的楼道里,一动不动。

    如果被鬼影看见,就再也甩不掉。

    说到这里,有人进来呵斥她们、赶走了她们,洗手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我看见那个赶走护士的女士停在我面前,敲着隔间的门说‘出来吧戴维斯医生,我看见你走错了’。

    我尴尬的出来,同时感谢这位女士的帮助。

    这位女士是护士长,在老楼住了很久。

    我看见她胸口的铭牌,记下她的名字:常丽。

    我问她关于二楼大屠杀的事,女士盯着我看了很久,意味深长的说:[那些凶手约莫十一二岁就随父母入住老楼,吃住生活甚至读书授课都在老楼。]

    我细思片刻,瞬间遍体生寒。”

    关于二楼的写实日记到此为止,往下翻是隔了半年的解剖图,没有文字记载,不过第十五页记载有三句话,信息量充足:

    “李振中是个渎神的疯子。”

    “死了三个李氏族人,尸体被送去三楼的停尸间,李振中说血月之日,就是逝去之人的复活之日。”

    “常丽找到我,求我救她的三个孩子。”

    旁边画着倒放的十字架,后面是被剖成两半的血淋淋的公牛。

    倒放的十字架意味着魔鬼降临,剖成两半的公牛吊在十字架身后则有点像一幅《被牛肉片包围的肖像》的恐怖画作,画作中是一个教皇端坐金交椅,身后挂着被剖成两半的公牛,观感阴森扭曲,充满愤怒和狂躁,像是被困在囚笼里无法挣脱,每日面对深渊里的恐怖,精神饱受折磨,日益狂乱。

    戴维斯本来就信基督教,他认为李振中是魔鬼,身处的环境如同牢笼,精神和心理饱受折磨,想逃脱却脱离不掉,因为他的老师死在离开老楼的前一晚。

    当他挖掘出越来越多的秘密,触及真相,离死亡也就近了。

    岑今翻回去看常丽女士说的话,二楼大屠杀的罪魁祸首是那些被困在老楼里生活八年之久的青年,在他们孩童时期,三观尚未塑造之际,生活在灰白色的、充斥尖叫和血腥的压抑的老楼里,没有离开过,连学习读书都在老楼,那么三观如何塑造,不全都由李振中说了算吗?

    李振中想对这群人做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当晚大屠杀,挣扎、尖叫、哀嚎,那么大的动静偏偏没人听见、没人阻止,直到‘蛊王’出现,雇佣兵才姗姗来迟,真不是故意策划的吗?

    所有生物学家被害,是李振中所计划的淘汰,只是鬼影和黑色寄生虫两者间有没有关系?

    三楼白大褂忌惮二楼是因为鬼影还是黑色寄生虫?

    李振中淘汰生物学家,选择外科医生,应该是更改了科研项目。

    岑今推敲:“从戴维斯医生的草稿记录里可以知道老楼一开始的生物科研项目是诡异的繁衍和进化,母体是四十二手观音像附身的某个人,有可能被关在八楼。

    七楼当时是生物学家的科研所,人员来往繁杂,不太可能存放珍贵的母体,所以推断八楼或八楼以上,十楼是关押李曼云母亲的地方,也很可疑。

    照第一个科研项目的目的来看,催化四十二手观音像进化反而不是重点,它只是一个实验品。追本溯源,这科研实验主要策划人应该就是一直神隐的高人先生,李振中只是辅佐的伥鬼。

    但在2013年末,所有生物学家被害,实验项目更改,两者地位调换,李振中反客为主,说不定成功驱逐那个高人,将四十二手观音像和母体以及所有此前八年研究出来的实验体据为己有,另外聘请一批外科医生,将六楼打造成新的科研所,要求那批狂热的医生研究实验体。

    通过解剖新物种,破解它们……或者说,破解诡异的生物密码。”

    岑今咋舌,推理到这一步,不得不感叹李振中是个枭雄,绝对的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不仅敢囚禁诡异将其当做实验体,还驱逐很可能是神明狗腿子的‘高人’,并将某神秘神明计划里的母体据为己有。

    李振中堪当乃世之枭雄。

    可惜是个野心勃勃的魔鬼,其心不正,其行不端,早晚天打雷劈遭反噬。

    李振中想破解诡异的生物密码,又将一个个李氏族人圈养起来当实验体,目的清晰明了,他估计想自己成为诡异,又知道人类被污染成为诡异的条件极为苛刻,刚好手里有现成的实验体,干脆抢过来自己研究。

    不过这科研项目应该也失败了,因为本是医生住所的三楼在现实世界中变成了怪物的巢穴,戴维斯医生死在3035室,被污染成一只腹部高耸的怪物‘孕母’。

    岑今揣测第二次科研项目失败的原因,或许跟常丽有关。

    常丽找到戴维斯帮忙救她的孩子,饱受良心谴责的戴维斯应该答应了。

    他们或许策划一起反叛,结果被镇压,时间无法确定,戴维斯的草稿本只记录到2020年12月下旬,正好是常丽的三胞胎死亡的时间。

    如果能找到去年12月下旬到今年的文字或视频记录就好了。

    岑今忽然顿住,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丁燳青说过的‘妖’附身于人腹中,破壳而出可为人,人藏于‘妖’腹中,破壳而出可为‘妖’。

    李振中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只知道前者,所以中间走了弯路,但是在常丽和戴维斯反叛后,获得某个契机,偶然知道后者,所以现实世界中不再雇佣外科医生继续第二个科研项目,通过圈养和观察三楼的怪物找到安全污染成诡异的规律。

    他强调血月之日,逝去之人将复活。

    所以今晚血月就是李振中准备接受污染变成诡异的日子!

    现实世界中的老楼已经是一个怪物巢穴,李振中异化,巢穴必然暴动!

    老楼里还有那么多活人,巢穴暴动,除了超凡者,其他人毫无自保能力,必死无疑,他得知会一声。

    但首先如何离开这个里世界?

    岑今起身,拖着斧头在房间里绕来绕去,进卧室、入书房,扫过书桌上的电话,打开没被搬出去堵门的衣柜,在里面找到两套染血的白大褂和防毒面罩。

    想起楼上那群白大褂护士,沉思片刻,岑今朝染血的白大褂和防毒面罩伸出罪恶的右手。

    换上白大褂、戴上防毒面罩,手持一把大斧头,岑今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俨然就是一个恶魔怪医的变态。

    二楼危险,不宜久留,三楼有成群的白大褂,四楼及以上还有各种数不清的怪物,岑今绝对打不过它们。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这个大家庭。

    岑今拖着大斧头,转身决定回去找那把红伞,然后回现实世界通知机构赶紧救人。

    当他转身之际,桌旁落满灰的电话突然铃响,岑今被吓得心脏都漏跳一拍,举起斧头反射性就想砍下去,掀起的劲风将桌面厚厚一层灰尘荡开,好在他及时回神收手才保住电话。

    里世界里一个人都没有,这电话谁打的?

    这时候的二楼已经封锁至少五年,还能打给谁接?

    岑今盯着电话不动,谁料电话锲而不舍地响动,像是知道旁边有人,不接不罢休。

    岑今接起电话,搁在一边,铃声戛然而止,话筒对面死寂般的安静,但他知道对面有东西在听,彼此都在等对方打破平静。

    他在脑中将所有可能打电话的人或‘东西’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对号入座的,难道是霍小亭?还是李曼云?

    思索时的时间飞速流逝,很快过去五分钟,岑今觉得时间被耽误,想着还是不管了先走的时候,对面开口:“喂?”

    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听上去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

    岑今满头问号:这谁?

    对面继续说话:“我照你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你告诉我们怎么击杀鬼影?”

    岑今差点脱口而出你在放什么屁话,但他及时止住,保持一个隐士高人该有的沉默。

    电话那头的人因他的沉默而乱了呼吸,情绪浮动,但是极力压制,从他说的话可以猜出他们正被二楼的鬼影追杀。

    嗯?等等,他们也在二楼?而且是他留的号码,并且告知击杀鬼影的办法?

    哦……懂了。

    岑今防毒面罩下的脸缓缓露出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他所在的里世界早于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且对现实世界有一定的影响。

    无论他现在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都能同步到现实世界。

    但他不能做得太过火,毕竟李振中也在老楼里。

    戴维斯医生的草稿和常丽的照片最后一次记录的时间都在2020年12月末,那么他此时很可能在现实世界的三四个月之前。

    距离时间不远,想多做什么已经来不及,只能留下一些不起眼的、无关紧要的小提示。

    “我相信你是正义的使者,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算被污染成外貌丑陋可怖的诡异,仍一心向着人类,为人类谋福祉。我相信你不属于旧的诡异阵营,你保留为人的意识,致力于求同存异、和平演变的第三方阵营,也相信你说的血月暴动——我给予诚意的信任,也希望你不辜负我们一腔赤诚的信任。”

    这番言语至情至理,要不是岑今是个纯正的人类,说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话。

    “请你告诉我们,怎么击杀鬼影?”

    岑今压低嗓音问:“你们叫什么?”

    “王灵仙。”

    很好,不认识。

    打定主意大学生涯得过且过的岑今,如果早点打开学校论坛就能看到最新红贴,关于华夏从总校挖来的两个天才的介绍,其中一个就叫王灵仙。

    “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王灵仙想起空旷的房间里时常响起的斧头拖地面的可怕声响,以及他刚才从重重黑影包围圈突破,看到被它们钉在墙上日夜朝拜的照片和下面的三个大字,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夜游神!”

    ……咦?

    “我认错了?”

    “是,我是。”岑今回过神,面不改色地接受新身份、新形象。“我是被污染的新诡异,于夜间巡行,监督人间善恶的夜游神。”

    王灵仙:“……”那张照片分明是个杀人狂魔,是变态。

    岑今知道如何将里世界的秘密传递到现实世界了。

    “如何击杀鬼影不重要,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关于老楼怪物房的真相。”

    岑今言语简洁,语速飞快地告诉王灵仙所有关于老楼的信息,当然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模糊过去,反正信息量已经足够庞大,如果对方想不通就让他自个去查。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务必找到李振中,他应该躲在八楼或九楼,四十二手观音像有可能就藏在十楼。我无法亲自出面,楼里的活人就教给你们去拯救。”

    而他深藏功与名,继续当一个咸鱼丧批。

    第36章 母亲(1)

    “但是,我们被鬼影堵在门口。它们已经进入客厅,朝书房过来,我们无路可逃。”

    “你们?”

    “……”王灵仙:“我跟同学,他叫图腾。”

    岑今懂了。

    电话对面一共两人,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跟着新海城特殊部门调查组出任务的密大分校学生,大二或大三天赋绝佳的师兄们,而且敢于私离队伍、闯入二楼调查,此刻被鬼影包围还敢按照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拨打过来,也不怕被坑。

    谈话过程言语冷静,讨价还价,不慌不忙,令人实在难以信服他们正处于穷途末路的绝境。

    但是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岑今只要他们相信今晚血月暴动就行,而想说服他们相信就必须得展现自己的价值。

    解决鬼影就是一张很好的投诚书。

    岑今扭头看衣柜里剩下的那套白大褂+防毒面罩,猜测他们此刻就在赵广浩的书房,用的还是同一部电话机,便轻声说道:“看到书桌对面的衣柜了吗?打开它,穿上沾血的白大褂和防毒面罩,戴上带血的斧头,然后大方走出去。”

    衣柜里只有一套,他打算等会儿就去隔壁搜罗一套放进去,而他本意是想让王灵仙两人加入鬼影的大家庭,毕竟白大褂和防毒面罩都是鬼影们生前常用装备。

    说不定穿上后让它们倍感亲切,误以为是自己人就放过了呢?

    不料王灵仙脱口一句:“你让我们假扮你?”

    岑今:“……”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现在的装扮?

    王灵仙:“是个好主意。”

    不解其意,但是少说少错,岑今含糊回答:“嗯。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挂了。”

    王灵仙刚回没有,岑今就飞快挂断电话,重拨自己手机号码,记录该电话号码,又在纸上添一句‘拨打这个电话,我知道如何击杀鬼影’,然后将纸张藏进桌肚一本文件夹里,顺便翻看能不能找到类似戴维斯医生草稿的本子或日记,可惜毫无所获。

    这房子主人叫赵广浩,夫妻都是生物学家,无论卧室还是书房都找不到任何研究相关资料,估计是大屠杀发生后,所有可疑资料都被清理干净。

    二楼估计查不到什么,还是想法去五楼看看。

    岑今思及此,拖着斧头离开书房,一把拉开大门,轻松的表情瞬间僵硬,瞳孔急剧收缩,一股阴冷寒气自脚底板蹿至脊背,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惊悚。

    但见楼道不知何时布满鬼影,姿势各异,一动不动。

    岑今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试探着走出去,鬼影‘唰’一下扭头盯着他,最近一只鬼影就在他右前方半米,面孔位置只是一团翻滚的黑雾,但他莫名知道那就是鬼影的脸。

    而鬼影看得见他。

    岑今不敢妄动,脑子飞快地运转,鬼影显然不是跟他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异物杀人并无限制,除非它们本身实力太弱,不得不借助某些外在力量或设置陷阱、幻觉坑杀人类。

    鬼影没有扑过来直接撕碎他,要么弱得不能动,或者移动速度太慢,可是如果鬼影孱弱至此,王灵仙两位师兄就不会被困书房。

    虽说是否穷途末路有待考证,但鬼影给他们带来一定困扰是肯定的。

    即使鬼影构不成威胁,还有与之相关的黑色寄生虫在二楼出没,那才是对人类来说最可怕的东西。

    岑今试着穿过鬼影进入隔壁房间,果然所有鬼影都只扭动头部看他,甚至有些一百八十度扭到后背而身体不动,所幸它们只能扭动头颅。

    于是他平安无事地穿过鬼影到达隔壁房间,翻找出一套白大褂和防毒面具放回赵广浩的书房。

    处置妥帖后,岑今抬头,赫然见客厅出现四个鬼影!

    三大一小,其中一个轮廓最高壮的鬼影站立在门口面对床和衣柜等杂物,另一个矮一些的鬼影站在客厅做出推沙发的动作,第三道瘦削的鬼影准备将小孩模样的鬼影藏起来。

    看方向是朝书房而来。

    与此同时,楼道外的鬼影全部消失无踪。

    岑今飞快闪进对面的次卧,隔着门缝看见小鬼影果然被藏进书房,房门刚关上,楼道外就有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斧头在地面拖行的声响,在死寂的黑夜里格外响亮。

    大鬼影已经关上门,原本被移开的床柜等重物重新堵住门,稍矮些的鬼影跟瘦削鬼影合力推动沙发,没有摩擦的声响,甚至无法用肉眼看出沙发挪动的轨迹,但沙发确实移动了位置。

    岑今的眼睛就没从鬼影身上移开过,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它们的活动轨迹,仿佛鬼影们只是无数帧定格的动画,当他脑子上一秒存放的定格动画是鬼影在门口,下一秒就变成鬼影躲在屋里。

    他猜测之所以出现这种‘瞬移’现象,是因为现实世界的二楼也存在鬼影活动,又与时空不太稳定的里世界相互重叠,从而发生某种时空交错现象,人脑CPU级别太低,处理不了复杂的数据,因此看不见鬼影的活动轨迹。

    哒、哒哒、哒哒哒……

    这时,脚步停在赵广浩房子门口。

    客厅里的三只鬼影分别找到藏身地点,房间里恢复死寂般的安静。

    门外的东西敲门说它回来了,让开门。

    没有得到回应就锲而不舍地敲,情绪越来越愤怒,声音越来越凄厉,最后是近乎野兽般的咆哮充斥着整个楼道,巨响仿佛化作实质的音浪震得空气都向四周荡开。

    屋内的灰尘掀起肉眼可见的小漩涡,堵门的重物后推一两厘米,留下灰白色的划痕,铁门松动,出现一条食指宽的缝,门外的东西忽然停下不动。

    下一瞬,一双灰色的手陡然插进门缝,握住铁门,摸索到门锁稍一用力便完全拽下来,扔掉门锁,大力推门。铁门纹丝不动,它意识到有重物堵住门便缩回手,好半晌没有动静。

    客厅里的三只鬼影以为外面的东西走了,于是悄悄探出头查看情况,其中大鬼影做手势示意其他人别动,下一刻它就蹲在门后用镜子观察门外的东西是否还在。

    估计镜子没照到外面的异物,因为另外两只鬼影走出来,瘦削些的鬼影朝书房而来,准备抱出小女儿,它们想趁外面那只被异化的大儿子离开之际,赶紧逃离二楼。

    但它们错过大儿子的教育,错估其狡猾程度,因为它此刻就趴在铁门上,不知蜷曲成什么姿势才没被镜子照到,苍白可怖的眼睛贴在铁门缝隙,冰冷残酷地看着屋内的鬼影。

    岑今心惊,那条缝隙的位置原本嵌着斧头,而鬼影一家四口没有发现斧头被拔走了。

    思索间,屋内情况变成两只男性鬼影搬开堵门重物,女性鬼影抱着小鬼影,一家四口准备逃出去。就在最后一个堵门重物被搬开之际,砰然巨响,铁门被劈开,一只皮肤青灰色的高大的怪物提着把斧头立在门口。

    那只怪物是人的模样,五官端正但眼睛全是眼白,皮肤青灰色,头盖骨被撬开露出额叶的位置,里面蜷缩着一团不时蠕动的黑虫,看得岑今遍体生寒。

    这怪物两米来高,肌肉饱满,提起斧头便冲鬼影劈砍,而鬼影们惊慌失措,四下逃亡,呈现断手断腿的模样,不难猜到这就是它们临死前的遭遇。

    岑今眉头紧皱,唇角下撇,脸色紧绷,想着不都是被污染的异物吗?怎么生前被杀,死后还一遍遍被追杀?李振中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紧接着想起中后门两个影子的雇佣兵,以及戴维斯草稿里描述的被鬼影和寄生虫害死的雇佣兵。虽说雇佣兵助纣为虐,死有余辜,但鬼影杀人也是不争的事实,说到底狗咬狗罢了。

    诸神不可信,仇恨人类、以人类为食物的异物更不能相信,密大学生以杀诡为己任,不能因它们生前凄惨而同情……草!

    一概无知的小鬼影被父母保在身下,怪物的斧头落下,利落砍断大鬼影的头颅,没有丝毫停顿便向母亲、弟妹挥舞屠刀,一个个的头颅都被砍断还试图阻止它杀害小鬼影。

    鬼影每被砍一次,身体颜色便越黑,浓如墨色的部位相当于成熟,便被砍下来喂给额叶里的黑虫。

    被黑虫吃掉的部位不可再生,而大鬼影已被砍掉两条胳膊,瘦削的鬼影也丢掉一条腿,此时那只弟弟的鬼影的头颅却成了墨色般的黑。

    怪物高高举起的斧头在半空中拐弯,朝弟弟的头颅而去。

    一旦头颅被吃掉,那就是真正的消亡。

    岑今无声叹气,他真想遵守校规的,但是作为一个善良勇敢的普通人,他的心实在太柔软了。

    觉得自己心太软的黄毛丧批戴着防毒面罩和沾血白大褂踹开房门冲出去,举起血迹斑斑的斧头便狠辣地劈向怪物的脖子。

    ‘锵’一声响,斧头划过怪物坚硬的脖子,擦出星点火花的同时,成功制止怪物砍向弟弟鬼影的斧头,而岑今一斧头失利却没有停止动作,借此绕到怪物后背踩着倾倒的木柜,借力一个后空翻劈向怪物额叶的位置。

    目标是那团黑色寄生虫。

    ‘噗嗤’声响,锋利的斧头几乎没入怪物的脑袋至眉心的位置,额叶中间的黑虫被劈成两半,流出腥臭刺鼻的浓血。

    “吼!!”怪物发出惨叫,握着斧头的双手胡乱挥舞,毫无准头。

    岑今手背的青筋暴突,指尖用力到泛白,试图拔出斧头却被卡住,那怪物发现他的意图,便死死握住斧柄,面目狰狞地瞪着眼前这只怪异生物。

    它甚至没发现岑今是人类,那身装备令它想起生前不愉快的经历,忙于工作的父母、偷偷将奇怪的虫子缝进额头里的白大褂,和毒打它们的戴防毒面具的雇佣兵们!

    这只怪医打扮的异物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恶心的元素,必须杀死!

    怪物一手握住斧柄,一手挥舞斧头,闪着寒光的斧头划向面庞,岑今不得不松手后退,因速度过快、力道过强,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岑今盯着怪物平复急促的呼吸,后者拔出脑袋上的斧头,左右双斧对手无寸铁的岑今。

    怪物低头看岑今的双手,再看自己手里的两把斧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无穷尽的恶意霎时倾泻而来。

    岑今无端从这怪物的动作读出‘我有利刃你没有,去死’的意思,不由站直身体,先松指骨,然后左右手插进背包分别抽出砍骨刀和西洋厨刀,满意地看到怪物僵凝住的笑脸。

    “原来你还会思考,保有理智,死前是李振中的伥鬼,死后又是黑虫的伥鬼。”

    黄毛肩膀一抖,肩包滑落,杀气四溢。

    “我杀你,你死得不冤。”

    第37章 母亲(2)

    怪物怒吼,举起斧头连环劈砍,岑今转身就跑。

    短刃对长兵,傻逼才硬碰硬。

    岑今绕着客厅跑圈,屋内横七竖八的家具此刻成为挡住怪物的最佳障碍物,怪物被挡数次不耐烦,没有额叶的它极其容易狂躁,双斧起落,劈碎所有挡路的障碍。

    屋内霎时灰尘四起,一地狼藉,白石灰碎片漂浮半空,被挥舞的斧头卷起的气流绞碎成颗粒状,跟灰尘、血色月光混杂在一起形成朦胧的灰红色薄雾。

    岑今隐匿在薄雾里,闭眼,深呼吸,睁眼,动用超凡之术,超感官知觉受激发,视觉处理能力大幅提升,怪物在灰红色薄雾中的行动轨迹清晰可见,如同红外热像仪显示屏上的成像,显眼无比。

    他看着前方三米处的怪物,视线落在它的额叶,活着的黑虫吞噬被砍断的同伴继续安稳地团着。

    怪物找不到岑今,将小鬼影当成发泄目标朝它走去,正好背对岑今。

    在它下手之际,岑今如炮弹似的弹出去,瞳孔骤然扩大,强大的重力突然自上而下压在怪物的头和肩膀,坚硬如铜铁的皮肤瞬间出现一个又一个可怖的凹坑。

    咣!

    怪物顶不住超重压力,双膝跪地,地面被磕出碎裂的网状纹路,岑今一个弹跳单膝跪在它的后背上,右手横向其脖子,左手握着西洋厨刀对准其额叶。

    同样被一层压缩到极致的重力膜包裹的菜刀利落地割向怪物的喉咙,重力膜压碎怪物铜皮铁骨,青灰色的表皮擦出火花,随后破开,被利刃抹喉。

    西洋厨刀插进额叶,顺时针一搅,如搅碎机将黑虫切成肉沫。

    岑今弓着背跳下来,怪物轰然倒地,彻底死亡。

    仰着头睥睨怪物的尸体,岑今表情冷漠,却没有之前一动用超凡之术就精神失控的癫狂,只是太阳穴刺痛,精神状态有些不稳但是可控。

    反手用刀把顶了顶防毒面罩,岑今扭头乜着其他四只鬼影,思索怎么处理,完全不知道他给鬼影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鬼影们察觉到岑今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禁恐惧地瑟缩成一团,那只残疾的大鬼影咬牙开口:“不知道这位大人……您想不想吞并这个里世界?”

    ……嗯?

    “你会说话?”

    大鬼影,即赵广浩点头。

    刚才没激活超感官知觉时,这些鬼影的动作是一帧帧的,而现在岑今眼里,它们行动正常。

    岑今感兴趣:“你们是什么?”

    赵广浩:“不知道。我们死后变成白色的影子,被杀多次就变成了黑色的鬼影,不能离开二楼,一到满月就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楼道被……被追杀。里世界血月被追杀,现实世界满月被追杀,时间不会重叠,每个月至少被杀两次。”

    他一团雾的脸出现起伏,好像苦笑:“但是不管被杀多少次,我们都保有理智,知道生前死后老楼里所有的变化。”

    岑今哂笑:“不能离开二楼?”

    赵广浩以为他看出什么,硬着头皮说:“不是不能,我们可以附身在活人身上,只要碰到他们的头,但是不能离开太久,必须回二楼。我们没害过人,有人被吓疯也不关我们事,我们尽量不出门,但满月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二楼除了我们,还有——”

    它实在说不出口,毕竟杀它们全家的凶手是自己的亲儿子,换谁都心情复杂。

    “它们额叶里寄生的黑虫喜爱新鲜人脑,活人被发现必死无疑。我们附身活人是为了赶走他们,本意是救他们。”

    岑今:“黑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赵广浩沉重叹气,赵妻上前:“我来说吧,我们夫妻是李振中聘请的生物学家,一开始沉迷研究未知生物的基因链而忽视大儿子的教育和成长,等我们回过神来,大儿子已经被洗脑,用乖巧的表演成功瞒骗我们。

    直到大屠杀当晚,我们才知道李振中私底下一直对二楼所有生物学家的孩子们进行独裁洗脑和精神控制,甚至剖开他们的额叶放进黑虫以达到完全控制的目的。

    那些黑虫是蛊虫。”

    岑今:“李振中哪来的蛊虫?”

    赵妻:“一个藏在李振中背后的高人,是他指点李振中建造老楼、全世界聘请生物学家,将七楼打造成科研所供我们工作。就连母体也是他提供,在我们死亡之前,只有他能靠近母体。李振中策划大屠杀之后没多久,就利用二楼培育出的蛊王将那个高人逼杀于四楼。

    当时我附身在一个雇佣兵身上,听到李振中洋洋得意的自曝才知道那个高人是巴蜀生苗叛逃的鬼蛊师,听令于什么母神,要求我们破解诡异的基因密码,攻克诡异不能繁衍的难题。

    李振中表面恭敬应承,实则早在聘请生物学家的时候就暗地里招聘医生,实验室设置在六楼,就在我们楼下。趁我们忙得顾不上孩子的时候,洗脑出一批少年兵,后来将他们送去六楼……”

    说到此处,赵妻哽咽,心有愧疚。

    岑今就问一句:“你们实验时,没发现那些未知生物是被污染的人类?”

    赵妻激动地说:“我发誓如果早知道是人类,我们绝对会揭发这场违背人伦的实验!那些被污染的人类的基因已经完全突变,跟人类差异极大,我们根本没想过那居然是人类!就算是核辐射过的基因变异,基础的碱基对也不会变,地球所有动植物的碱基对是一致的,可是那种未知生物拥有从未发现过的全新碱基对!

    那不是人类,甚至不是地球我们熟知的生物!”

    顿了顿,赵妻颓然:“我们怎么可能想到那是被污染的人类?”

    岑今蹲下来,平视它们:“蛊王在哪?”

    赵广浩:“寄生在李振中身上,受他所控。李振中就藏在里世界很隐蔽的地方,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但我们猜他不是在八楼就是九楼。”

    岑今:“十楼呢?”

    “不可能。”赵广浩摇头:“十楼住着观音的母亲,它不会允许任何人尤其李振中伤害它的母亲,它和它的母亲都是李振中最忌惮的对手。”

    “母体?”

    “可以这么说。”

    “母体是李曼云的母亲?”

    赵广浩愣住:“李曼云是谁?”

    岑今皱眉:“李振中唯一的女儿。”

    赵广浩:“李振中根本没有儿女!”

    岑今疑惑,赵广浩撒谎还是霍小亭撒谎?

    赵妻突然说:“李振中有一个女儿,但是听说十岁那年得了一场热病死了。至今五楼还保留着她的房间,听说李太太就是因为女儿身亡而发疯。”

    跟霍小亭提供的信息截然相反,如果赵广浩夫妻没撒谎,那他看见的‘李曼云’是谁?

    岑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西洋厨刀,看得赵广浩一家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开心捅过来。

    不怪他们恐惧,实在岑今装扮太像恐怖片里出来的变态,血色白大褂和防毒面罩本来就是很经典的恐怖元素。

    象征着病毒和死亡,他还左右双刀,杀诡如切菜,谁能不怕?

    赵广浩一家除了是鬼影形态,思想还是活着时的思想,理所当然的恐惧岑今,他们以为这是不知道哪楼被污染的强大诡异。

    “敢问大哥,您是哪楼的?”赵广浩小心询问。

    岑今:“一楼有诡异吗?”

    赵广浩愣住:“没有。”

    岑今:“我一楼的。”

    赵广浩:“……”

    岑今补充:“一楼夜游神,公正、善良,监督人间善恶,播撒love&peace的种子……”

    赵广浩全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岑今一口气介绍完自己的人设才问到重点:“怎么抢夺这个里世界?”

    赵广浩:“让里世界原主人主动让出,或者您取而代之就行。”

    岑今眯起眼,怎么觉得赵广浩像是撺掇他跟里世界原主人斗得两败俱伤最好死一个似的?

    赵广浩被瞅得心虚。

    “里世界原主人是谁?”

    “观音。”

    果然。

    岑今:“如果我继承这个里世界,你们都算是我的房客吧?”

    赵广浩一家都有点懵,但还是点头,只是疑惑怎么非人类了还可以用房客来称呼吗?

    见它们点头,岑今喜笑颜开,房客好啊,以后就是包租公了。

    岑今起身,将两把刀塞回背包,提起两把斧头,一把塞进书房,叮嘱赵广浩等人别去碰,然后提起另一把,想想又拽着赵家大儿的尸首询问赵广浩:“你们还要吗?”

    赵广浩夫妻沉默片刻,俱都摇头。

    从它们大儿接受洗脑甘愿成为李振中的傀儡,带领其他同龄人发起残忍的大屠杀开始,并在死亡后一次次发动大屠杀将它们喂给黑虫,就已经不再是它们的孩子。

    “哦。”

    岑今精神抖擞,想着林中小屋的伙食费有着落了。

    不止赵家大儿,还有什么李家大儿、陈家大儿、唐家大儿的……简直是一个完美的食材库,全部杀了冰冻起来,能投喂好久,而他还兼职图书馆,兼职费存起来又是一笔存款。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希望。

    岑今欢乐地提起斧头冲出赵家房,踹开隔壁屋的门,正面对着里屋窗户投射进来的淡红色月光,背后是漂浮的白石灰碎块,画面十分虚幻。

    彼时,甘受黑虫控制而无数次对家人下毒手的怪物正高举斧头,即将落下致命一击时,被巨响打断,回头一看,迎面而来超强重力,紧接着喉咙和额叶处俱是一痛,眼里最后一幕便是一个血色白大褂+防毒面罩、拖着血红色斧头的变态。

    俨然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诡狂魔。

    每次剁完某家的大儿还要礼貌问尸体还要不,不要他回收了,顺便自我介绍,强调自己是一位公正善良勇敢的夜游神。

    神他妈夜游神,鬼都不信!

    明明就是一个专挑诡异来杀的变态狂魔!

    二楼鬼影们虽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看见白大褂+防毒面罩+血色斧头就瑟瑟发抖。

    岑今大开杀戒,超凡之术运用越来越熟练,也适应了超感官知觉随时开启带来的精神力压迫,大脑经过锤炼已经适应这种强度的疼痛,甚至最后只是留了点鼻血。

    当他搞定二楼的怪物,准备去五楼时,看到其中一户人家里有个落灰多年还能用的照相机,突发奇想,让鬼影帮他拍个照,在照片上写‘夜游神’三个字,转赠给鬼影头头的赵广浩。

    叮嘱他:“留着作纪念,别忘了我,回头照这标准认亲。”

    岑今本想说‘认房东’,有点担心鬼影们拖欠房租连夜搬家,就换上‘认亲’俩字。

    “行了,就这样。”

    岑今提起背包,就这身变态怪医的打扮挥别赵广浩等鬼影,搭乘电梯前往五楼会一会李曼云。

    第38章 母亲(3)

    现实世界,五楼。

    踹碎窗户跳进去的黄姜和于文两人跟随老熊身后,幸运地进入一个无人的房间。老熊去主卧调查,黄姜跟于文则一同去次卧和书房搜查。

    黄姜见于文眉头深锁就问:“你担忧什么?”

    于文犹豫片刻问道:“你说王师兄和图师兄能搞定二楼吗?”

    黄姜:“能。官方费力从白头鹰国撬过来的天才学生,天赋和能力远胜我们。体术课的时候,你不就领略到了吗?”

    于文:“话是这么说,可他们都还是学生……”

    黄姜叹气:“你知道王灵仙和图腾两人的背景吗?”

    于文点头:“王灵仙,自小唐人街长大,家族是老牌黑帮洪门,几十年前漂白成正经生意人,实际还涉黑,不过是顶级富豪就对了。潜能A+,据说序列前60,被封在档案里,直到最近一两个月才爆出,受蒙骗的鹰酱吵闹着想要回王大少。

    王大少没在人前使用过超凡之术,倒是枪术了得,百发百中。

    至于图腾,密藏圣地桑耶寺首座唯一的弟子,如无意外,将来继承桑耶寺首座之位。十刹海是他师叔,而他本人潜修大无畏秘法。

    潜能A+,序列77,超凡之术:怒目金刚。”

    黄姜:“都是论坛里的科普。

    于文:“难道不对?”

    “不够完全。”黄姜是鬼蛊族人,知道的内幕多。“据说洪门原身是天地会,拥有几百年的历史,后来迁至香岛发迹,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王灵仙的爷爷敏锐洞察到形势风云变幻,黑帮生存空间压缩,毅然搬迁至白头鹰国,站稳脚跟、扩张地盘后才漂白,成为当地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

    这样一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本身盘根错节,能人倍出,自然早早接触到真实世界,家族里超凡者很多,王灵仙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虽在唐人街长大但自小接受中式教育,两岁左右就拜入天师府,连名字都是大天师为他取的,辈分上来说,他是叶胜英的师叔。”

    虽然叶队不认。

    于文惊讶,他还真不知道王灵仙是天师府的。

    须知华夏分区总领势力就是天师府,当初也是天师府主张同官方合作,其府弟子众多,遍布全球,华夏超凡者通常先入天师府启蒙,高考后才进密大。

    华夏区势力除了天师府还有鬼蛊族、藏密,总共三支,其他势力底蕴不够,不成气候。

    黄姜继续说:“图腾,不用我多说,桑耶寺别称藏密圣地。这两人是华夏重点培养的秘密王牌,被视为能接任传奇大佬位置的后继者。所以叶胜英他们没人担心王灵仙和图腾可能遭遇不测,因为他们很强。”

    于文:“……明白了。”

    就在这时,老熊在门口说道:“不用搜了,这房间主人死光了。”

    两人赶紧走过去问他发现什么,老熊指着厨房和餐厅的位置,那儿一面墙挡住视线,他说墙后设置了一个灵堂,一家五口的遗照摆在上面,不过没有灰尘。

    “新鲜水果,还有烧到一半的线香,说明有人定时祭拜、清理。”老熊说:“五楼圈养着李氏族人,三年来死了大半,很可能是楼里还活着的人来定时祭拜。”

    “继续被圈养在老楼里的结果只有死,说不定他们跟李振中离心,能套出信息。”黄姜提议。

    于文盯着遗照感慨:“这三个孩子是三胞胎,看样子才八九岁吧。可惜。”

    老熊忽然制止他们说话,指着外面说:“有动静。先躲起来。”

    三人躲进房间里,看到大门被推开,陆续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面容憔悴,脸颊瘦削,眼下青黑,像是一群瘾君子。

    “你们也是听到声音过来看?”

    “好像玻璃破碎,主卧里传出来的。”

    “去看看是不是有外人闯进来。”

    于文心一紧,他们三人就藏身主卧,但看老熊跟黄姜淡定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想也是,三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意外的是三人推三阻四没人过来查看,听原因似乎是害怕看到血月发疯。

    “算了,大家一起去祭拜老三,希望常丽别怨我们,要怪就怪李振中。是他说三胞胎有心灵感应,什么第六感、精神力比较强,硬是给他们做手术弄成什么三面观音。”

    “是啊,都是李振中的错。”

    “其实,常丽太心急。要是耐心点,等过今晚再……”

    再什么?今晚很特殊?常丽,是这家的女主人?

    问题就在老熊三人心中盘旋,等三人祭拜完这一家五口准备离开之际,老熊指挥,齐齐冲出去绑架了三人并捂住他们嘴巴。

    老熊恐吓和怀柔两种手段并用:“我们是警察,接到举报怀疑这里发生多宗命案以及人身监禁,希望你们配合。我知道你们都被李振中圈养,受他迫害良久,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救你们。我问你们一些问题,如果你们不叫、配合点,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听懂没?”

    三人盯着老熊他们,半晌后点头。

    老熊松开手,见三人都配合便稍微放松下来,询问他们以及这房间主人的身份,还有李振中今晚打算做什么,他在老楼里养了多少怪物,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三人很配合,齐声道:“我们是李振中的哥哥\妹妹,排行老大\老三\老五。这房间主人是我们的弟弟\哥哥一家,他们已经死了。三个侄子手术失败,捱不过满月,发疯从天台跳下来,老四也捱不过满月,老四媳妇绝望自杀。”

    顿了顿,三人又齐声道:“老四媳妇,一切都是李振中的错,你要报仇就找他。”

    老熊三人面色古怪,这三人说话、神态和动作一模一样,好像拥有心灵感应。

    “李振中为什么圈养你们?”

    “圈养?”三人齐刷刷说:“不!不是圈养!我们自愿,我们自愿留在这里。我们要长生——”

    不好!

    老熊陡然瞪大眼睛,冲过去制止他们但晚了一步。

    三个人露出扭曲狰狞的笑容,突然放声尖叫:“啊啊啊啊——”

    很快一阵急促沉重的声响由远及近,听声辨位,居然连墙壁和天花板都有,仿佛无数怪物沿着楼道、墙壁和天花板爬过来。

    而铁门纷纷打开,被圈养的李氏族人全都走出来,不约而同前往南门尽头被重重铁门封锁的房间门口,静站,冷冷盯着紧闭的房门。

    “跑!”

    老熊一声令下,另外两人扭头就跑。

    砰!

    铁门被撞开,一群无皮畸形的白大褂冲进来,瞬间挤满客厅,而那三个李氏族人指着老熊他们厉声道:“入侵者,杀!”

    于文:“草!”

    老熊三人见状跑进主卧,薄薄的木门一撞就破,血色月光洒进来,沐浴月光下的白大褂迅速膨胀成软绵绵的肉球,然后爆炸。

    碎肉四下飞散,其他白大褂争先恐后捡起来就吃,但它们都有意识的避开月光。

    “熊师兄,你看!”黄姜发现这点,赶紧叫住人。

    老熊也发现了,举起冲锋枪对准墙壁说道:“小朋友们,拆房子了!”

    ***

    二楼。

    漆黑的楼道里聚满鬼影,全部聚拢在某间房子门口。

    房里躲藏着黄姜、于文讨论的王灵仙和图腾两位师兄,他们自跳车后便偷偷潜入老楼,先去三楼,发现房间里的怪物,碰巧还看到二楼巡逻回来的雇佣兵身上多出的影子。

    察觉有异,两人前往二楼,很快就被鬼影堵进其中一间房里。

    他们看到房间的摆设就猜出屋主的身份,以及大概发生过大屠杀,而且大屠杀大概率跟李振中有关。

    “仔细看门外的鬼影,多数是三只或四只聚拢在一起,很可能生前就是一家人,死后经污染变成鬼影依旧在二楼徘徊,可以附身人体。”王灵仙说。

    他祖上混了外国血统,因此高鼻深目,但是有着东方特有的古典轮廓和黑眼睛,皮肤白皙,一头及肩长发染成白色绑了个低马尾,气质古典清冷。

    头顶一个眼罩,后腰两把M9,枪托分别刻着史前凶兽熊猫,显然是特别定制的手枪。

    “数量多,有一定凶性,似乎保有理智。”图腾说。

    他也是高鼻深目,五官轮廓深邃,寸头,肤色黝黑,脸上有些高原红,表情冷峻,穿着普通的衬衣和麻布裤子,上身还罩着件密宗堆嘎。

    “懂得围猎,战斗力弱,全身黑雾组成,无法实施物理攻击和术法攻击。”王灵仙沉吟道:“能相信那个叫夜游神的诡异吗?”

    图腾:“七成以上可信。三成不可信是因为它是诡异,并不站在人类这边,但它选择帮助我们,最大的原因就是它跟李振中、老楼里的观音是敌人,试图借助我们铲除对手,由它坐收渔翁之利。”

    王灵仙琢磨:“夜游神,华夏神话里的神灵,源自《山海经》,形象经时代更迭而变幻多端,善恶难辨,大部分时候是以公正善良的形象出现。”

    他语气充满兴趣:“如果这只诡异特别善良呢?”

    图腾指着客厅灵堂上的黑白照说:“那样子像善良的吗?”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客厅摆着一个灵堂,正中间挂着一张大约掉色了的黑白照,照片里是一个身穿血淋淋白大褂、头戴防毒面罩,拖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斧头的诡异,绯红色月光为相片披上朦胧的色彩,更增添恐怖诡谲的气氛,仿佛那只诡异下一瞬就会破出相片,张开獠牙,举起斧头大开杀戒。

    这恐怖的血色怪医形象实在看不出哪里善良。

    而且鬼影们陆续进客厅,围堵书房时,路过灵堂纷纷停下,面向黑白照做出奇诡的动作,竟然掏出不知哪弄来的纸币投入灵堂前的纸箱里。

    王、图二人惊呆。

    “居然学民俗里的神明那样建起功德箱。”

    这夜游神当真野心不小,竟想修庙受香火当神,受的还是鬼影的香油钱。

    王灵仙:“这屋主叫赵广浩,该不会是屋外面带头朝拜的大鬼影?”

    图腾已经拿出衣柜里的‘夜游神’经典装备穿上,一边穿一边说:“可能。你不穿上?”

    王灵仙掀起眼皮,冷漠地扫了眼满是血污和灰尘的白大褂,扭头说:“我杀出去。”

    他本来就不怕那群鬼影,只是试探夜游神,从其口中套话罢了。

    图腾无所谓:“随便你,我先走一步。李振中不是在八楼就是在九楼,到时汇合。”

    说罢,他打开门,客厅里密集的鬼影齐刷刷扭头看他。

    双方沉默数秒,图腾差点以为夜游神欺骗他时,所有鬼影‘唰’一声作鸟兽散,背影落荒而逃,隐约还听到‘催交房租’、‘不是半年一收?才四个月’之类的话。

    图腾心想,这夜游神到底身兼多少职业?

    ***

    四楼。

    叶胜英嗅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感觉这味道有点熟悉,像在哪里闻到过。

    她一边踹开四楼房门一个个查过去,一边回想到底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突然一阵窸窣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叶胜英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听,慢慢将目光移到身后紧贴的墙壁。

    叶胜英转身,向后两大步,抬起AK,对准墙壁就是猛烈的火力攻击,火花四溅、枪声震天,灰尘四溢而墙皮哗啦啦倒下一片,露出里面密集的、形如蟑螂的黑色虫子。

    每只黑虫足有成年人拇指大,仔细看还能看到背后双翅长着一张脸。

    “美人蛊?”叶胜英只诧异一瞬,却听窸窣的声响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前后楼道的墙皮鼓起,里头的蛊虫被惊扰竟然全都清醒过来。

    怎么会有蛊虫?

    老楼里有鬼蛊族人?!

    叶胜英转身飞快逃跑,楼道里白色的墙皮纷纷掉落,很快就被虫潮覆盖,如海浪般扑向她。

    六楼。

    小妖和老鬼爬上六楼的房间,发现这是一间三百平的偌大的实验室,左前方放着百来个铁笼子,有些铁笼子空的、有些则蜷曲着干尸。

    每只干尸形状怪异,有些三头六臂、有些六面而身体呈球状,还有些长着一颗正常的头颅和身体,后背却有三四十只一米长的手臂……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奇形怪状都能在这里找到。

    老鬼:“应该是被污染的普通人,有些年份了。”

    小妖指着铁笼对面的手术台,让老鬼过去看。

    他们走去看手术台,竟能看到一大滩干涸的黑血,而其中一个手术台还站着一个白大褂医生。

    两人小心绕到医生正面,待看清后,不约而同震撼。

    却见这白大褂医生早已白骨化,而手里还拿着电钻,狠狠钻进手术台的‘病人’的眼眶里,这‘病人’有两颗脑袋,如今依然干枯,还是能清晰分辨出它的表情,充满愤怒和仇恨。

    ‘病人’是一名普通人类男性,头颅自然生长出来,应该被强制污染过了,腹部被剖开,里头放入一块胎盘似黑色肉块。

    而这名‘病人’的手插进医生的胸腔捏碎其脏器,旁边倒了一地的手术机械。

    老鬼:“应该是手术过程,麻醉失效,‘病人’醒来怒而杀了医生,医生用电钻反杀,同归于尽。”

    这时,血月当空,月光悄无声息地照射进来,洒落密集的铁笼子,覆盖干枯的怪物。

    砰。

    干尸的胸膛微不可察地跳动。

    小妖耳朵动了动,猛地回头瞪着铁笼子,老鬼问他怎么了。

    小妖疑心可能是自己听错,便摇头。

    下一刻,砰。砰砰砰。砰!

    无数心跳齐齐奏响,组成一支交响乐,普通人听不到,但对声音无比敏感的小妖登时竖起防备,警惕地瞪着铁笼子的位置。

    他这模样让老鬼紧张起来,对铁笼子重视不已。

    老鬼示意小妖待在原地,自己去铁笼子处查看,没有发现丝毫异常,毫无动静。

    他抬头看着血月,没发现身后铁笼子里的干尸突然弹动手指。

    小妖步步后退,四下观看,感觉到一股邪恶恐怖且强大的精神污染朝他压迫过来,一不小心撞到医生,‘咔嚓’声响,白骨碎落一地,电钻砸出来,嗡嗡启动。

    小妖吓了一跳,抿唇抱紧收音机,没留意到手术台的干尸已经坐起身,两颗头颅左右转着正在寻找什么,其中一颗头颅正面对着他的后脑勺。

    但因为眼睛被电钻钻过,所以看不见小妖。

    老鬼转身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同一时间,小妖看见密集的铁笼子里的干尸纷纷爬起,伸手缓缓拉开铁笼子的门。

    小妖无声地说:“……!”小心后面。

    “小妖,往前跑!”老鬼大声喊。

    霎时,铁笼子里的干尸和手术台的干尸齐齐看向声源,沐浴在血色月光下,充满仇恨和对鲜血的渴望而躁动。

    此时实验室内,怪物出笼。

    ***

    里世界,血月当空。

    五楼电梯门打开,绿色崭新的铁门‘唰’地拉开,岑今提着鲜血滴答的斧头走出来,脚步在空荡死寂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如果胆子小点,估计还会被自己的脚步吓得惊慌失措。

    五楼房间的门都紧紧关闭,绯红色月光照不进来,但是楼道里亮着红色的灯,同样漂浮灰白色的石灰碎片,像一个大型焚尸场。

    岑今走到最近一个房间敲门,礼貌询问:“有人吗?”

    没有回应。

    沉思片刻,岑今举起斧头残暴地劈开门,进去一看,家具电器齐全,冰箱里甚至还有新鲜的鱼肉蔬菜,但屋里没人。

    岑今想了想就明白,五楼圈养着李氏族人,但死者被送去三楼停尸间,活人进不来里世界,所以五楼除了李曼云,没其他人在。

    他举目四望,看见尽头三道门封锁起来的房子,便径直奔去。

    外铁门、中间栅栏铁门、里面木质防盗门,还有粗重的锁链封住门,想让人忽视都难。

    岑今收起斧头,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好几层门居然都用同一把钥匙,真够勤俭持家。

    钥匙插进锁孔,还没转圈,门就从里面打开,岑今低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抱着一把跟她差不多大的红伞,正面无表情地看他。

    “你是今天送伞的人?”

    岑今注意到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他背包里的红伞,于是他点头:“让我进去,李曼云。”

    李曼云注视着岑今防毒面罩后的眼睛,后者一眨不眨,同她对视。

    半晌后,李曼云说:“进来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岑今跨进去见到满屋的红伞还是有些惊到了。

    李曼云:“妈妈,想我了吗?”

    岑今:“她说她爱你。”

    李曼云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也爱妈妈,等我再长高一点,就可以去见妈妈了。”

    岑今:“李振中禁止你去见妈妈?”

    李曼云眸光黯淡:“我需要成长。等妈妈送来的红伞满一千把,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现实中的李曼云可是经常去见她母亲,十岁左右的李曼云却被禁止见她母亲?这是十岁的李曼云,还是四十二手观音幻化而成的李曼云?

    岑今蹲下来,平视李曼云:“做个交换,我带你去十楼见你妈,你把里世界给我。”

    李曼云无动于衷。

    岑今:“我知道你听得懂,高等级诡异没那么弱智。你是观音,从李曼云生母腹中出来,被疯癫的李曼云母亲当成女儿的诡异,但是被李振中囚禁……我本来猜测观音还在观音母体内,附身在某个人的肚子里还没有出生,但是二楼的赵广浩说李曼云早就死了,而且活人不能进里世界,你跟现实世界里的李曼云一个是大人、一个维持小孩的样子——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李曼云伸出小手:“把红伞给我。”

    岑今没为难,将红伞交给她。

    李曼云接过红伞,轻轻抚摸,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第一把红伞,它很早就弄丢了。你从哪里找到它?”

    岑今:“现实世界里你,未来几个月后的你,求助你的表妹,而你的表妹找到我,让我帮忙救出你和你母亲。你离开时,请我帮忙找你丢失的红伞。”

    “是吗?”李曼云温柔地抚摸着红伞,说道:“这是妈妈用李曼云的头发和我出生时的胎发,在血月下,用她的血和我的血染色后,编织出来的伞,饱含妈妈对我和李曼云的爱。”

    岑今:“我有荣幸听听故事原委吗?”

    李曼云撑开伞,在满是倒挂红伞的屋子里转圈圈,虽然面无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快乐。

    “我是四十二手观音像,也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妖,起初被塑造出来,先经受神明的污染而产生意识,后来被封进铜棺里一具女尸的腹部。

    我污染了那具女尸,女尸厌恶我,恨不得杀了我。

    我无所谓,等我破壳而出,自然会吃掉它。”

    李曼云停在窗户前,仰头看着红月说道:“我是诡异,是妖,天长日久,年复一年,看着满月的光辉照进坟墓里,想象世界是什么样子。有一天终于被挖出来,又被塞进一个新的肚子里,那是个疯女人,一个亲眼看着女儿被虐死而疯了的母亲。”

    岑今:“李曼云不是病死?”

    “当然。”李曼云:“她是李振中的第一个实验品,失败后才有后来十几年循序渐进的计划。妈妈亲眼看到李曼云被虐死,所以疯了。有一个鬼蛊族的男人建议用她当母体,于是妈妈变成观音母体。我顺利诞生,本来也得变成实验品,但是被污染的妈妈为了保护我,甘愿成为母体。”

    “你明白吗?”李曼云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岑今,精致的眉眼本该是小孩子的天真愉悦,此刻阴云密布,充满残虐的恨意。

    “我有一个母亲!一个被污染后,只剩下保护我的本能的母亲!”

    李曼云眼里迸射着冰冷仇恨的光,“里世界可以给你,但我要杀了李振中!”

    岑今:“成交。”

    他蹲下来说:“我有一个问题,能够创立里世界的诡异都是高级诡异,为什么你会怕李振中一个人类?”

    李曼云:“李振中不是普通人类,他身上有一只鬼蛊师的本命蛊,已经炼成蛊王。而且他控制了妈妈,在我刚出生时就追杀我。我只能藏进里世界,后来不知道他从什么途径得知进入里世界的办法,也跑了进来,试图跟我争夺里世界的控制权,幸好妈妈一直牵制着他。

    而且,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本应该变成人,但是过程出现差错,我现在是半人半妖,实力很差。”

    “人妖?”

    李曼云鼓起脸颊,愤怒地瞪着岑今。

    岑今:“最后一个问题。”

    李曼云不满地蹙眉。

    岑今视而不见,径直问:“污染你的神明是谁?”

    李曼云怔住:“我不知道,那是不可说的存在。”

    岑今本想问是不是黄泉,可李曼云估计不认识黄泉、更不知道丁燳青,照它的描述,应是后来才被塞进铜像女尸腹中,不太可能是被黄泉污染。

    如果被黄泉污染,没理由将它迁移出四海窟。

    话说回来,这只诡异完全就是人的样子啊。

    丁燳青也是,除了气质古怪一些,跟人类完全一样。

    拥有人类的智慧和感情,懂得爱恨,还会人类的语言,甚至可以通过生物改造基因,由人类繁衍出来,真的不是独立于人类的另一种高智慧生命?

    “我知道了。”岑今朝李曼云伸出手:“我带你去杀李振中。”

    第39章 母亲(4)

    李曼云:“南门货梯以前是食堂送餐的渠道,没有危险。”

    岑今牵着李曼云的手,另一手握着斧头,而李曼云面容阴冷,打着红伞,一起站在偌大空旷的电梯里,绯红色的灯光打在他们头顶。

    看上去就像恐怖片里即将登场的鬼父女。

    “一楼夜游神,二楼鬼影,三楼自食其果的医生,四楼鬼蛊师,五楼是你,六楼——”

    “夜游神?”

    “本人。房东住一楼,方便管理。对了,四楼鬼蛊师死后没留下什么?他没被污染?”

    “被李振中挫骨扬灰。不过他还在四楼养了一些小动物,几年繁殖下来,已经占据四楼。”

    岑今想起他在三楼衣柜里被一群人脸蟑螂出卖这件事,于是描述虫子的模样,询问是不是鬼蛊师留下来的虫子。

    李曼云:“啊,是美人蛊。”

    岑今低头看她:“那些蛊虫背上的脸是你作为观音像的时候的脸。”

    李曼云:“那张脸,也是照着别人捏的。”

    “唔……”岑今沉吟:“有可能是照着污染你的某位神明的脸捏出来。”

    他继续问:“七楼无皮筋肉白大褂,六楼有什么?”

    “手术失败的实验体。七楼的白大褂会去六楼、五楼和三楼徘徊,它们讨厌任何戴防毒面具的生物,但是不会伤害我。”

    “因为你是里世界的主人?”

    “不。因为它们是母亲。”

    岑今顿住,迟疑地说:“常丽?”

    李曼云:“你认识她?她是护士长,所有白大褂都听她的,她们在这栋楼里捕杀医生和雇佣兵,对二楼的鬼影没有好感,但是不至于去伤害。”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她们都是母亲。”

    岑今移开目光,看着电梯显示屏上跳跃的红色数字,心里不可谓无震撼,毫无疑问十楼的观音母体和里世界白大褂们都是被污染的诡异,残忍恐怖毫无人性。

    可她们偏偏残留慈悲的母爱,甚至于是因为强烈的母爱才甘愿被污染成诡异。

    常丽这个人时常出现在戴维斯的草稿里,她的名字也出现在赵广浩的全家福相片里,而他初次进入里世界得到的第一份珍贵信息也是来源于常丽拍摄的相片。

    相片里的三胞胎调皮捣蛋,但是乖巧可爱起来也能融化常丽的心。

    常丽深爱着孩子,预感到李氏族人死亡的不寻常,发现老楼里真实的谎言,同时发现李振中那些包裹了一层甜美糖衣下,犹如剧毒的膨胀野心。

    她试图将孩子救出老楼,不惜联合戴维斯医生,结果失败,三胞胎手术失败死亡,尸体还被收进停尸间准备榨干最后的价值。

    常丽无能为力,悲痛之下,自愿在被污染后接受手术改造成为白大褂,一直在老楼里徘徊,抓捕那些雇佣兵、医生,并以骑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他白大褂的经历大概跟常丽差不多。

    不过这些白大褂都在里世界,现实世界有没有白大褂?

    岑今问出疑惑。

    李曼云说:“有。但他们是医生,里世界逃出去的一部分医生。有些医生也被做成实验品,和手术成功的实验品一起关押在三楼。有些进化成功就放到五楼看守被圈养的李氏族人,一边洗脑,一边防止再出现常丽反叛这种情况。”

    岑今明白了,现实世界跟里世界有一定交集,但是互有边界,就像两个彼此忌惮、又试图吞并对方的警戒区。

    刚才搭客梯经过四楼,窸窣声响如夜里的潮水拍打岸边,一波又一波涌来,可以想象楼道里到底是怎样的虫海世界。而今货梯经过六楼,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铁架子,发出的闷响经过狭长的楼道扩音,像巨兽的哀鸣。

    经过七楼,手术台推动的轮子响动清晰,岑今脑海中描绘出一群无皮筋肉的女性白大褂们推着手术台奔跑的样子。

    不知道它们的身份之前,白大褂们代表恐怖、诡谲。

    知道它们的身份后,恐惧感消散七分。

    但岑今不会主动打招呼就是了,毕竟他还戴着防毒面罩、穿着白大褂,一身装扮都是母亲们讨厌的样子。

    货梯停在九楼。

    李曼云疑惑:“你觉得李振中藏在九楼?”

    李振中为人狡猾,藏身地经常变更,连李曼云都只知道他在八楼或九楼,具体哪里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岑今按下直升十楼的货梯说道:“我只知道李振中不会允许你跟母体见面,他一直想吞掉你。”

    几秒内,货梯停在十楼,岑今拉着李曼云走出去。

    十楼结构完全不同于其他楼层,电梯出来就是一条长长的、笼罩在绯红色月光的楼道,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石灰碎片,尽头则是一扇紧闭的特殊金属大门。

    岑今和李曼云一起走到十楼大门门口,李曼云沉着小脸说她没有钥匙,蛮力和炮火都打不开这扇金属大门。

    “不是用密码之类的开门吗?”岑今疑惑问。

    因为眼前这扇金属大门很像电影里的银行金库门,光厚度就有十几厘米,更别提重度。

    李曼云指向旁边一排空洞说道:“中间是钥匙孔,插错一次立即警报全楼,所有的怪物会朝这里跑过来。”

    岑今向前一步。

    李曼云以为他想强行劈门,于是提醒:“就算强行爆破大门,也会发生警报,吸引全楼的怪物,包括李振中。”

    岑今掏出大李曼云给他的钥匙:“我有钥匙。”

    李曼云愣住:“你哪来的钥匙?”

    岑今:“你给的。”

    李曼云皱眉:“我没有钥匙,原来的李曼云才有。”

    咦?

    李曼云表情古怪:“你说的那个李曼云不是我,是真正的李曼云。她……还在?”

    岑今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声响,大门打开。

    “看来是她没错。李振中的实验不算失败,至少大李曼云以另外一种方式游荡在老楼里,像人类一样正常长大,感觉有点像人类普遍认知里的鬼魂。”

    岑今叹息般地说道:“说起来,她也一直牵挂着十楼的母亲。”

    怪不得里世界的李曼云被禁止探望母亲,而现实世界的大李曼云却能够每天去探望母亲,而且之前出去接他和霍小亭的时候,似乎顺利地穿过怪物房一样的老楼,没有被雇佣兵发现,本身就很奇怪。

    如果是魂体,一切倒解释得通。

    拉开大门,岑今和李曼云一起步入囚禁观音母体十六年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占地三百平,而几十扇落地窗户的窗帘全部拉开,巨大的血月挂在窗外,一种即将掉下来的压迫感极为强烈,血色月光笼罩整个房间,照亮每一块瓷砖。

    空气里漂浮的白石灰碎块比楼下多两三倍,岑今挥开扑到脸上的碎块,沾了一手的灰。

    朝前走了四五米,触碰到红色的透明薄膜,潮湿黏腻,像动物分泌的粘液,连地面都结了厚厚一层薄膜,脚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音。

    岑今用斧头劈开薄膜踏进去,李曼云跟在他身后。

    约莫走了十来米,劈开最后一层薄膜,岑今为眼前所见一幕而震撼,瞳孔受刺激般紧缩。

    李曼云低声:“妈妈。”

    但见前方是一只巨大得填满两百平房间的红色肉山怪物,身上都是松松垮垮的肉,没有皮,能看到爬在外面的粗壮血管,上百只手臂安静地垂下来,而在手臂下方的腹部位置挂着七八个红色透明薄膜包裹的茧,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

    显然这就是实验体的由来。

    这只红色肉山怪物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手臂是它的蜘蛛脚,而它头部的位置缝合着一个样貌美丽、浑身赤裸的女人。

    女人正在沉睡。

    洁白如玉的女人和红色无皮肉山怪物,娇小与巨大,互相衬托,竟有种强烈刺激感官的诡谲美。

    李曼云:“红月能让妈妈短暂地保持冷静,但是她必须长时间沉睡,一旦狂暴起来,将理智全失。”

    她在原地踌躇,岑今问为什么不过去,她说担心母亲已经忘记她,而且大李曼云还在,母亲不需要替代品。

    岑今冷静地看她:“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忘记你?一个母亲不会任由其他随便什么人替代她的女儿,所以你是你,大李曼云是大李曼云。”

    小李曼云握紧红伞,重重点头:“嗯。”

    她神情严肃地迈开步伐,坚定地朝着沉睡的女人走去。

    站定在女人面前,李曼云将伞撑到她头上,挡住洒落的红色月光,鼓足勇气,轻声呼唤:“妈妈。”

    女人挣扎着,睁开眼,一片混沌的眼里渐渐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熟悉的面孔。

    她仔细地看着李曼云,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是你啊。”

    李曼云:“我来看你了。”她踮着脚尖说:“我很想你。”

    女人伸手,摸了摸李曼云的头发说:“好久不见了呢。我也很想你,喜欢红伞吗?”

    李曼云:“嗯!”

    女人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随即看向岑今:“我知道你,夜游神。”

    岑今:“我还没自我介绍。”

    女人:“我的精神污染遍布老楼,你一进入里世界,我就知道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感谢你带她来见我。我不可能长时间保持清醒,而且李振中很快就会过来查看,所以你们赶紧离开。如果可以,我想请求您带走她。”

    她将李曼云推向前,“总有一天,她会成为真正的人。我希望她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而不是作为诡异在怪物房一样的老楼里孤独成长。”

    李曼云回头看着她,不舍地摇头。

    岑今:“我答应你。不过我先答应她要杀掉李振中,所以等我履行承诺后再说。”

    说完他就转身走到门口,在观音母和李曼云惊诧的目光下,举起斧头狠狠劈砍金属大门,顷刻间,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整栋老楼。

    二楼鬼影,三楼怪物,四楼美人蛊,六楼笼子里的实验体和七楼徘徊的白大褂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仰头看向头顶,仿佛穿过重重水泥做的天花板看到十楼的观音母。

    九楼,一只浑身长满坚硬鳞片和黑色尖锐指甲的怪物从黑暗深处爬出来。

    “观音。”

    或是李振中的阵营,或是仇恨李振中而选择观音母的阵营,不约而同奔向十楼。

    十楼,站立在门口的岑今摘掉防毒面具,面对楼道尽头的电梯,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升降带上升的声音,牙关咬紧,瞳孔因兴奋紧张而放大——

    来了!

    第40章 母亲(5)

    电梯门打开,里头空荡荡。

    几十秒后,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一只覆盖黑色鳞片的爪子猛然扒住门,将其硬生生拉开,一只两米高的怪物走出来。

    这只怪物通体黑色,覆满鳞片,头部扁平,没有头发,长满突出的尖刺,眼睛像蛇的竖瞳,嘴巴扩张到耳朵处,就像蛤蟆嘴。

    他穿着贴身舒适的华夏功夫装,背着两把约1.5米的唐刀。

    隔着十米长廊,岑今就能感觉到来自怪物精神污染的压力,汗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庞,手心濡湿,紧紧握住斧头,指骨用力得泛白。

    这就是李振中?

    李曼云说鬼蛊师的本命蛊被炼成蛊王,李振中吞了那只蛊王,再加上观音母、李曼云以及里世界的污染,变成现在这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样子。

    “看上去像个加丑版小龙人。”岑今吐槽。

    突然眼前一花,温度陡升,空气被烧得扭曲,上一秒在电梯门口的李振中,下一秒拔刀出现在岑今面前并一刀劈来。

    刀风将漂浮在空中的白石灰碎片全部绞碎,甚至刮破岑今的脸颊。

    鲜血滴落。

    岑今举起斧头挡住唐刀,只见斧头霎时皴裂,‘嘣’一声碎裂,岑今瞪大眼睛,捕捉李振中的运动轨迹,操控重力狠狠砸到他手臂,强行改变唐刀劈来的轨迹。

    闪着寒光的唐刀擦过肩膀,岑今过了好半晌才感觉到疼痛,而此时手臂已经血流如注。

    他扔掉斧柄,撕开衣服布条绑住胳膊止血,颇为忌惮李振中的唐刀。

    延迟他的痛觉,延缓人体凝血功能,如果不是擦过肩膀而是直接捅进去,可能等到他察觉痛感时,已经流掉大半的血了。

    李振中一眼看见门内的观音母和李曼云,贪婪地说:“都一起来了?观音,不如趁现在把里世界交给我,我保证你们母女永远在一起。”

    李曼云挡在观音母面前,怒视着李振中,一挥手,不知何时跟着一起来的红伞纷纷自天花板掉落,黑如绸缎似的头发瞬间爬满房间。

    “杀了你!”

    李振中左右手持刀,轻松斩断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悄悄埋伏在他头顶的一把红伞。

    红伞发出尖叫,被劈成两半,滚落一地光泽全失的黑发。

    “我其实不舍得杀你们。你们一个是我的妻,一个是我的女儿,我们本来应该是相互扶持的一家人,可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共同长生的伟大目标,你以为我舍得害死自己的女儿吗?我只是窥见世界的真相,我希望她在真实的世界里活下去!”

    李振中激动地辩解:“观音,不,曼云,你现在是我的女儿。还有静云,你依然是我的妻子。我们一家重新开始,让曼云回到你的肚子,让我住进她的肚子里,我们一起重生!”

    岑今放下背包,抽出两把菜刀,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声:“吸血老婆女儿还能狡辩成相亲相爱一家人,渣男老传统异能了,老李。”

    观音母是诡异,而李曼云则是名为‘妖’的纯种诡异,李振中希望她回观音母体内重新进化成‘妖’。他再进入李曼云的腹部,然后破壳而出就能顺利转化为诡异。

    不过说实话,李振中现如今这模样,可比诡异还丑陋恶毒。

    李振中满不在乎地看着岑今:“忘了还有一只小虫子。”

    岑今点头:“我一楼住户,夜游神。”

    李振中想着他也没问,不过算了,虫子而已。

    “解决掉你再说。”

    话音刚落,李振中便闪现到岑今面前,两把唐刀扎进墙壁划出两道长而深的刀痕,猛然拔出,刀身缠绕几缕白色气流,劈开空气,重而狠地砍向岑今的腰部。

    岑今挡住这一刀,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刀自侧面而来,便旋身躲闪,砍骨刀和西洋厨刀没有停顿的时间,甚至抽不出空使用超凡之术,被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手臂酸痛到麻木,握刀的手隐隐颤抖,如果不是早一步用重力裹住手臂,估计早就骨裂了。

    李振中力大无穷,每一刀劈砍下来似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下来,岑今感觉每接一刀都是一辆载满货的重型卡车碾下来。

    眼前白光一闪,岑今反射性反手去挡,‘咣’一声巨响,手掌剧痛,指甲瞬间爆裂,尾指指甲盖整个弹过眼角,手指一松,西洋厨刀落地,而他顺着刀风直接飞出去,狠狠撞进墙壁里。

    墙壁裂开如蛛网,岑今后背遭受重击,胸口一痛,腥甜的鲜血涌上喉咙。

    左手撑住墙壁,躬着背站起,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岑今没料到李振中武力值高到这种地步。

    李振中将两只手臂挣脱出袖子,上衣挂在腰际,露出健壮的胸膛,令人震惊的是他胸口心脏的位置竟安装机械心脏,心脏里关押着一只形如西方龙的四脚蛇。

    钢铁血管插进蛊王身体,替代心脏一遍遍洗刷李振中全身的血液,不厌其烦地改造和强化他的身体结构,使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仅身体接受蛊王改造,李振中本人应该深入地修习过体术和刀术。

    他的攻击强得可怕。

    岑今喘着气,死死盯着速度快得出现虚影的李振中,大脑疯狂地寻找李振中的运动轨迹,耳边嗡鸣,鲜血从耳朵和鼻孔里流出来。

    他抬起受伤的左手,五指弯曲成爪状,猛然一抓,空气乍然凝固,高速奔来的李振中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重力压垮在地,那股力越来越强,像海水倒灌、山川崩塌,无法反抗的可怕的自然之力。

    在这股重力强压下,李振中全身骨头咯吱咯吱响,头顶冒血,却撑着地面、盯着巨力,慢慢站起。

    岑今瞳孔紧缩,鼻血和耳朵血流得更凶,连嘴里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

    七窍已有五窍流血,岑今精神几乎溃败,进入暴走倒计时。

    李振中猛然仰头,冲着岑今怒吼:“吼——”

    精神如一条紧绷的橡皮绳陡然崩断,反冲力直接震裂岑今一根肋骨,而李振中虽受不小的伤,但行动自如,居高临下地站在岑今面前,高举的唐刀落下——

    砰!

    一只白大褂冲出电梯,扑向李振中,后者将其劈掉半边身体,同一时间里,李曼云控制着上百来把红伞悬浮在李振中周围,铺天盖地的黑发涌出来,死死缠住李振中。

    其中一把红伞缠着岑今,将其拖到李曼云身边。

    “咳,咳咳。”岑今咳出一口血,冲李曼云道:“谢谢。”

    李曼云:“妈妈,趁现在围杀李振中。”

    观音母,本名陈静云,闻言回应:“好。”

    李曼云移开红伞,血月照在陈静云的身上,她洁净美丽的脸庞逐渐爬满粗壮的血管,双眼全部变成眼白,变得极其狂暴狰狞。

    那头,李振中劈开一半数量的红伞,遍地都是残骸和黑发,被这些从不入眼的蚂蚁纠缠太久,还搞到受伤,李振中盛怒,狂吼一声。

    与此同时,狂暴的观音母也仰天怒吼。

    所有听到召集的各楼层怪物们,或搭乘电梯,或跑楼梯,或沿着外墙爬进来,转眼间塞满楼道和房间。

    鬼影、白大褂和六楼失败的实验品干尸统统站在观音母这边,三楼的实验体、密集的蛊虫和七楼堆积的雇佣兵怪物则站在李振中那边。

    双方以一把红伞为楚河汉界,彼此仇视。

    观音母和李振中同时怒吼,如开战的号角,十楼成为怪物们厮杀的战场,红月冷漠地注视着楼里荒诞、残酷而血腥的一幕。

    观音母身体太庞大,移动缓慢,但肉山是绝佳的防御装备,李振中挥舞双刀,虽灵活自如,一时间也对庞大的肉山无可奈何。

    何况还有李曼云不时偷袭,双方互相掣肘,暂时打成平手。

    岑今蹲坐在窗口,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对抗怪物们齐聚一堂而强烈波动的精神污染,不敢太用力呼吸,胸腔痛。

    鼻血哗哗地流,他随便一抹,撕两根布条堵住。

    抬头,还不知死活地压榨精神力,观摩李振中的行动轨迹并将其记下来。

    约莫半小时过去,两方阵营厮杀惨烈,满地碎尸残肢,而观音母浑身浸没在血泊里,陈静云的身体布满黑色血管,正抓着从李振中身上撕扯下来的手臂生啃。

    李振中见情势不利,转身就跑。

    李曼云:“不准跑!”

    她将手中红伞掷出去,正中李振中的后背,穿过他的胸膛,差一点就能插进心脏。李振中痛嚎一声,拔出红伞,反手朝李曼云一刀劈过去。

    这一刀挟裹山倾海翻之力,直接将十、九、八三个楼层劈成两半,直冲李曼云脑门而去。

    岑今见状,飞扑向李曼云,同一时间,陈静云扔掉手臂,拖着沉重的躯体挡在二人面前,生生被劈成两半,只剩薄薄一层肉连着。

    观音母深受重伤,然而李振中不敢多停留,打开红伞,穿进黑发墙里回到现实世界躲藏。

    李曼云顾不得追杀过去,扑到陈静云身上试图救她。

    一些没被劈死的白大褂则对观音母进行手术,费劲功夫才暂时挽回观音母的生命,但也只是拖着她的命,活不了多久。

    它们这些异物都依靠观音母才敢对李振中发出复仇信号,而今观音母颓势明显,李曼云不过半人半妖之躯,还有谁能对付李振中?

    下一次血月就在四个月之后,届时,谁能阻止满血复活的李振中?

    一时之间,十楼愁云惨雾。

    ***

    现实世界,躲藏起来养伤的李振中在里世界受伤后的第四个月。

    血月之夜,午夜魔临。

    李振中知道老楼里爬进来很多小虫子,但是不急于清除。

    比起肮脏恼人的虫子,当然还是他的计划更重要。

    李振中四个月前逃出里世界,匆忙布局,而他此刻感觉到楼里的怪物们都已经苏醒,尤其三楼被种下蛊虫的雇佣兵们。

    这群雇佣兵见血月而互相吞噬,恰好在三楼。

    三楼里养了一大群实验体,就是蛊虫的最佳养料,够它饱食一顿。

    李振中搭乘电梯前往三楼,看到将墙壁都挤塌的、庞大的血色肌肉球,心脏处的蛊王疯狂躁动,垂涎欲滴。

    他裂开蛤蟆似的嘴巴,涎水滴落下来:“精心养育一年多的食物……”

    李振中扑进肌肉球大快朵颐,球体上一张张被淹没的脸发出凄厉的哀嚎和求救,然而无人回应,只能成为李振中的腹中餐。

    吃完肌肉球的李振中去五楼,抓住所有李氏族人,并命令白大褂们为他做手术。

    伤势好全,又有肌肉球做补,促进蛊王的进化,同时在血月之夜,用同血脉的族人的血液、头颅和肢体进行畸变手术,至少能让他异变成一只实力不低于高危诡异的……新物种!

    李振中躺在手术台上,表情癫狂,耳朵听不见李氏族人的哭喊求饶,眼里都是苦心经营十几年的野心,从他得知世界的真相开始,踏出的第一步就是献祭亲生女儿。

    暗地里步步为营,倾尽家财研究诡异,终于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所谓诡异是存在于地球的高等级物种!

    既然是物种,那就可以为他所用。

    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超凡之术、长生不死……他全都要得到。

    都是神明的错,是长生不死的母神引诱了他。

    李振中心想,他付出了这么多,合该心想事成!

    此时,里世界。

    李曼云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出去杀李振中。”

    所有怪物看着她,纷纷让开道路。

    明知李曼云追出去会被反杀,但是不会阻止,因为杀死李振中,将其挫骨扬灰,就是它们聚集在此的唯一执念。

    “你不用去。”

    李曼云回头,看向角落里的黄毛怪物,摘掉面罩才发现对方竟然长着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蛋,非常像一个人类。

    当然他绝不是人类。

    人类不可能变态至此。

    “你杀不了李振中。”李曼云冷冷指出。

    她以为黄毛胸有成竹是因其能力卓绝,却原来是夸夸其谈,反被李振中打得半死。

    “谁说的?”黄毛抬头,白净的下巴都是残余的血,却冲着李曼云和她身边的怪物们弯起了眉眼,“我还没尽全力,你不能质疑我的职业操守。”

    李曼云神色微动,有些心惊于黄毛平静无害笑脸之下,那股蠢蠢欲动、极欲冲破皮囊的疯狂,仿佛这个黄毛怪物将要崩坏。

    比她所见的,崩坏的母亲还恐怖百倍。

    黄毛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抬起左手按在心口说道:“因为我的老大,可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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