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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新房客(1)

    铺天盖地的虫潮淹没楼道里狂奔的唯一的人类,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密密麻麻。

    下一秒,大火冲天而起,黑色虫潮被烧成焦尸,恶臭瞬间充斥楼道。

    叶胜英狼狈地站在火中喘息,全身都是细密的伤口,她抓下使劲往胳膊伤口里钻的一只美人蛊,将其掐死。

    双手合十,手指变幻快速结印:“役使真火,道气长存。”

    印成而烈火无中生有。

    这是叶胜英的超凡之术,基于天师府道家术法,序列在三百左右,总名号为‘急急如律令’,有令行禁止之效。

    烈火以叶胜英为中心,向四周扩张、蔓延,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尽蛊虫,‘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蛊虫仓惶出逃,沿着楼道水管、天然气管道和缝隙、外墙疯狂逃蹿。

    远远一看,黑色虫潮排山倒海似地涌出四楼,火舌不依不饶追过去直到彻底吞噬。

    火焰被精准控制,或是大面积放出,或形成一条火龙钻出窗户追杀,甚至化成灵活的火蛇溜进水管等十分刁钻的地方将所有蛊虫灭杀得一干二净。

    十几分钟后,四楼蛊虫包括产下的卵全部消杀干净,楼道和房间焦黑,留下被火舌舔过的痕迹,整个楼层剩下死寂般的安静。

    叶胜英脸上布满密集的汗水,脸色苍白,这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表现。

    她突然扭头,对准墙角的水管扫射,火花四溅,管道碎裂,而后一拳彻底击碎,从里面抓出一只漏网的蛊虫。

    美人蛊本身杀伤力不是很强,但这种蛊虫雌雄同体,哪怕只有一只也能产卵,并在两三天内完成孵化和蜕皮的全过程。

    繁衍能力超强,在蛊虫界里,素有蟑螂蛊之称,神奇的是外观也和蟑螂相像。

    最特别的是这种蛊虫来自同一只母蛊,它们后背的美人脸继承自母蛊,而母蛊的美人脸来自于孵化它的主人。

    叶胜英拍下蛊虫后背的脸,将其捏死,发觉三楼的肌肉球迅速壮大,吞噬活物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快吃到四楼来了。

    她快速搜罗完四楼,准备跳窗爬去七楼,低头一看,深红色的肌肉挤出三楼窗户像一块块精瘦的牛排。

    真是,肚子有点饿了。

    叶胜英爬到六楼,不经意低头,见左边窗户的肌肉球缩减,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回去。

    她有些疑惑,但七楼近在咫尺,就没下去一探究竟,因此错过发现李振中的机会。

    三楼,被肌肉淹没的头颅疯了似的向前伸,试图拔出来,五官因惊恐而扭曲不已,嘴巴大张,疯狂地尖叫。

    下一刻,与头颅相连的肉块被拖回去,不多时,野兽般的咀嚼声响传出。

    老熊、黄姜和于文三人几乎拆毁五楼的外墙,杀掉十几只白大褂后,彻底震慑住其他白大褂和李氏族人,后者在前者的保护下静悄悄转移到远离三人的地方。

    与此同时,老鬼和小妖被困六楼。

    二楼的图腾和王灵仙兵分两路,一个爬外墙,一个在鬼影偷窥中进入电梯,几乎同时抵达八楼,并且刚好与另一客梯里的李振中、进入七楼的叶胜英擦肩而过。

    十楼,偌大的房间几乎被一道巨大的裂缝劈成两半,血红色的月光撒在空荡荡的室内。

    室内正中间,霍小亭蜷缩着身体正在沉睡。

    右前方,被劈裂的超大落地窗前,大李曼云举着一把红伞,面无表情地眺望楼下的动静,而月光直接穿过她的身体,仿佛这只是一个投影,没有实体。

    ***

    里世界。

    小李曼云和所有怪物看着黄毛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捡起掉落在楼道里的西洋厨刀,一边撕扯布条将西洋厨刀紧紧缠在左手,一边说:“我去去就回。”

    小李曼云:“你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不同,你出去对付的是全盛状态的李振中。”

    岑今绑紧了,满意地挥着刀,墙壁上立刻出现一道深刻的划痕。

    “我说了,我老大是神。”岑今正面面对小李曼云,说:“现实世界有认识我的人,我不想被发现。所以我会把李振中揪回来,在里世界处理掉他。”

    小李曼云沉默几秒,说道:“我会及时打开里世界的门作接应。还有,四十二手眼观音,具足千手千眼,一出生就是高危诡异,成长高潜力,是进化成神明的种子选手。

    经十几年来反复实验,李振中已经掌握如何异变为观音的手术。

    基因相似的同族,其手眼移植手术不容易发生排斥反应。李振中一直用‘长生’和‘死而复活’洗脑李氏族人,所以他圈养李氏族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最重要的一场手术。

    手术完毕,再以这种形态从观音腹中出来,就能完全污染,具有诡异自主进化的特点。”

    岑今表示知道,打了个响指:“开吧。”

    小李曼云张开十指,血泊里还完好的红伞‘唰’地打开,黑发垂落形成墙壁,岑今穿过去,回到三楼电梯口。

    三楼满地狼藉,血液的腥臭味浓郁呛鼻,所有房间门被打开,里面大小怪物全部消失,徒留一地的碎肉。

    这时,防火门后面传来琐碎的响动。

    岑今偏过头,背对绯红月光,一张脸明暗交错,在精神即将崩坏的衬托下,浑身散发着诡谲邪恶的气势。

    防火门后的鬼影认出那头标志性黄毛,不禁腿软:“夜游神大人,李振中在五楼。”

    “哦,谢了。”

    岑今走近电梯,前往五楼。

    防火门后的鬼影大松口气,着急忙慌跑回二楼,时隔四个月,夜游神大人看上去还是那么可怕,明明长相人畜无害。

    可见变态的是人,不是那身怪医装扮。

    岑今到五楼,听到楼道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听到他们的对话,认出是黄姜、于文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在他们即将转过拐角,与自己面对面之际,岑今走向另一条楼道,恰好与之错过。

    岑今的超感官知觉正全面激活中,径直朝里世界小李曼云住所的位置走去,果然看到洞开的大门口全是被撕碎的白大褂,还有被断臂挖眼的李氏族人。

    他前脚到达手术台,后脚便有刀风袭来。

    岑今翻到手术台另一侧,只听‘咄’一声,数把手术刀插进手术台,他双脚落地还没站稳,手术台便被劈成两半,锋利的刀风将地面劈出深深的裂缝。

    一把唐刀挟裹疾风直刺岑今的后脑勺,岑今头也不回,反手将唐刀劈开,助跑数步,膝盖一压,跟安装了弹簧似的,跳跃至窗口,右手绷直,劈向墙壁,以刀刃与墙壁接触为中心,白色的雾气迅速弥漫,超精绝的重力控制将重力压缩至薄薄一层膜,覆盖在刀身上,使之重量加百倍不止。

    等于说,岑今此刻握着一把重百来斤的砍骨刀,而他的手纹丝不动。

    刀身凝结一层白霜,如加了急速冷冻特效一般,白霜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巨大而震撼的白霜圆圈。

    岑今左手抬起,将西洋厨刀插进窗口上方的墙壁,翻身挂在墙外,看向里屋走出来的李振中。

    李振中还是加丑版小龙人的外表,但是经过手术,后背多出四十二只长满黑鳞的手臂,每只手臂掌心里缝着一只眼睛。

    眼睛转来转去,陡然集中一处,死死盯住岑今。

    岑今的身形出现瞬间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框住,但他很快挣脱,明白刚才奇怪的停顿很可能是四十二手眼观音的能力。

    李振中刚发生畸变,不太清楚自身能力,不能被发现他还有这能力。

    “人类这群虫子,用什么道德人伦说服自己甘居一隅,不去想方设法进化,是他们不思进取,而我们愿意付出全部代价去适应自然的优胜劣汰,我们只是顺应自然进化的规律,他们却一个个跑出来大义凛然地指责我、阻止我。”

    刀尖对准岑今,李振中发泄着压抑十来年的不满:“明明那些少数知道世界真相的超凡者早就出卖人类,自己跟神明交易,得到凌驾于人类的超凡之术、寿命和财富,我只是做着他们做过的事,为什么我就是反人类?”

    岑今烦躁地看他:“关我屁事。”

    李振中:“你跟我是同类,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

    这傻逼还把岑今当成诡异,自己没完全污染成诡异就已经自动选定阵营,视人类为地球害虫,放网络上就是俗称的‘二刺螈’。

    岑今是想不到李振中一大把年纪还能坚持二刺螈经典反派的逻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至死是少年’?

    “嗤。”

    没有共鸣,只有不屑。

    李振中只是他职业生涯里,一单价值五万+一栋楼的买卖而已。

    岑今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交易失败,而现在,面前这个二刺螈逻辑上脑的中年男人正准备破坏他职业操守的不败纪录,打工人怎么容忍得了?!

    他死死盯着李振中身后的红伞,趁对方夸夸其谈、阐述梦想之际,猛然操控红伞疾飞至眼前并一把抓住。

    “——!”李振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下一秒怒火当头:“你敢!”

    岑今拔出砍骨刀,将其别在后腰,在李振中飞扑过来之际迅疾缩脚,跳上窗檐,灵活跳跃,每次跳跃都秒速压缩重力,只要控制好方向就能做到无视地球引力轻松跃至十楼。

    十楼落地窗窗口,‘砰’地一声,一道身影重重落在窗口处,不带停顿地起身离开,留下泛白霜的脚印。

    紧随其后是浑身漆黑,外观恐怖的李振中。

    落地后一闪而过。

    八楼的王灵仙、图腾发现那道身影,当即冲向十楼。

    与此同时,岑今一刻不停地狂奔,跳过那道东非大裂谷似的裂缝便突然急刹车,转身面对李振中并打开红伞,身后同一时间掉下十来把红伞。

    密集的黑发淹没岑今跟李振中,以及一道谁都没发现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灵仙和图腾两人恰巧上来,只发现昏迷的霍小亭。

    小李曼云站在红伞尽头,等李振中进来后便迅速收起红伞,转身飞速逃跑。

    李振中看到她就跟猫看到耗子一样,直接转换目标追杀过去,被岑今挡下来:“你得跟我打。”

    李振中脸色阴沉:“你一定要帮她们?不如跟着我混,一起夺下里世界,我让你管理。”

    “李曼云说杀了你,她直接将里世界送给我。”岑今冷笑:“区区一个管理就让我跟你混,抠门至此,怪不得员工跑的跑,反叛的反叛,还有意识的,都想杀了你。”

    他将红伞扔还给李曼云,拔出砍骨刀如炮弹似的冲出去:“该死的资本家就应该挂路灯!”

    双菜刀对双唐刀,划过半空拖出长长的白色气雾,空气肉眼可见的挥荡出波纹状,相撞时擦过极其刺耳的声音,在场所有怪物统统难受得捂住耳朵,趴伏在观音母的身边,而小李曼云撑着红伞守在陈静云的面前。

    但岑今和李振中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毫无停歇,且过招快得其他人根本跟不上去。全程只是一团虚影和双刀相撞的声音,空气被高速划破,白色气雾弥漫,灰尘和绞碎的白石灰共舞。

    红月之下,战况正酣。

    精神全速提高至脑域胀痛,疼痛却更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血液沸腾,仿佛化作一股股白汽充塞血管,心脏被兴奋的感觉死死攥住,深埋基因深处的好战因子一个个激活,岑今凭借本能不断进攻,眼里只有进攻,目标是将他的厨刀刺透李振中的心脏,用砍骨刀斩下他的头颅,挂在十楼的高处,叫世人都来看他的下场。

    古有恶俗,枭首示众,威慑八方。

    手臂覆盖的重力被一次次击碎又迅速覆盖,手骨裂开,胸腔断了肋骨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鼻血和耳血狂流,岑今却像个疯狂的赌徒,堵上一条烂命,维护身为打工人的尊严。

    李振中有些心惊,仅过去四个月,这黄毛变态的实力竟提升如此快!

    但如果他知道对他而言已过去的四个月,于岑今只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恐怕会心生恐惧。

    李振中眼中尽是狰狞凶狠的杀意,这只黄毛诡异留不得!

    他速速后退,右脚深深踩进地面,向后拖曳出一条深约四五厘米的划痕,居于反冲力而强行止住高速运动的身体。

    李振中站稳,四十二手伸出,眼睛睁开,冰冷地盯着岑今。

    岑今的身体瞬间凝滞一秒,微不可察的一秒,但是对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却见李振中弹跳而起,一刀扎进岑今的肩膀,又一个旋身踢将其踹出窗口。

    身受重伤的岑今从十楼高处坠落,上方的李振中不给予他喘口气的机会,追着跳下来。

    小李曼云见状,抓住红伞刺过去,只过了三招便被李振中拽住脖子狠狠甩回去。

    “有你的份,等着吧。”

    言罢,便去追杀岑今。

    失重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十足强烈,岑今眼中是面目狰狞的李振中,和头顶巨大的深红圆月。

    “……咬噬圣徒的信念,践踏圣徒的信仰,区区蛆虫,在神的祭坛上猖獗妄为。给我矛,容许我以您之名征战,给我盾,以您之名不容许他人侵害我。”岑今喃喃念道。

    李振中高高举起唐刀,对准下坠的岑今的胸膛,露出阴毒残暴的笑容,眼中却流露着虚伪的怜悯,仿佛在说‘我本不想屠杀同类,可惜你不识趣’。

    还没完全污染,就已披上观音慈悲的表皮,高举屠刀,妄造杀孽。

    “我的神明,救我吧。”

    轰——

    天空层云荡开,庞大的血月中心,一道身穿剪裁贴身西装的身影凭空出现,站在半空,居高临下望着岑今的眼睛,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听到他忠实信徒的哭诉而降下神迹。

    岑今和丁燳青对视,后者一步步走下来,姿势优雅,不知道又是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做派,胸口还挂了一个金色怀表。

    上次见到这装扮时,还没有怀表。

    丁燳青抓住岑今的肩膀,将他扶直,按住他的肩膀说:“首次回购,优惠九折。”

    岑今耷拉着眼皮,有些颓丧:“半价。”

    丁燳青微笑:“八点五。”

    岑今:“一口价,七折。”

    丁燳青:“一口价,八折。”

    岑今:“成交。你要什么?”

    丁燳青握住他的胳膊,就跟领导会晤似的晃一晃:“这条胳膊。”

    岑今了然:“你果然馋我身子。”

    顿了顿,岑今继续说:“打个商量,召唤方式能不能换其他?”

    每次告白冗长羞耻,还得绞尽脑汁想词汇,必须有感情朗诵,实在为难一个丧批。

    “不能。”丁燳青一口回绝,握住岑今的手臂帮他正骨,掏出手帕帮他擦鼻血,温柔说道:“你理解一下没有信徒的神明的心情,现世里其他神明有庙、雕像,还有成群的信徒,用之不竭的供奉和祝词、赞词,我一穷二白,只有你一个,怎么能不压榨?”

    岑今掀唇,国骂被噤声。

    丁燳青:“乖。创业初期,多少艰难点,以后就好了。”

    他将手插进岑今的大脑,继续深入开发脑域,顺便提点:“下回不要再抄圣经,你以为我没进过教堂?告白的时候,语气慷慨激昂点,我也不介意你说一些爱我爱到愿意去死的话。”

    “我爱你去死。”岑今从善如流。

    丁燳青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没事别试探脑域极限,我再晚点来,你能把自己整疯。”

    岑今握刀的手蠢蠢欲动,目光时不时瞟过丁燳青苍白的脖颈,语气轻飘飘地说:“你上次没帮我完全开发脑域?”

    他一直以为脑域完全开发了。

    丁燳青将手帕绑在岑今的手腕上,笑道:“难道你购买体验版产品,人家会给你最终版产品吗?不要犯傻,只是多开发了3%,这次帮你开发到15%,相当于人类顶尖的天才了。”

    他低头,银白色眼白流光溢彩,黑环嵌套的瞳孔里倒映着狼狈的岑今。

    “至于脑域百分百开发,那就是神了。”

    岑今盯着手帕,阴沉地想着这狗神明的手帕刚才擦过血,还擦过插过脑浆的手。

    “作为首次回购附赠的礼品。”

    岑今不耐烦地看他。

    丁燳青笑得艳丽招展:“忠告:屋主不在的空房,可以强行侵占,以免浪费资源。”

    说完,丁燳青消失,时空恢复流动。

    李振中的唐刀刺向岑今,刀尖与眼球几乎贴近,岑今瞳孔锁紧,腰身于空中一扭,翻身跃至旁侧,高举砍骨刀狠狠劈下去,白色雾气萦绕刀身,俯冲向通体黑色的唐刀,‘铮’一声,刀身从中断裂。

    李振中还没从震撼中回神,岑今便侧身挥舞着西洋厨刀朝他心脏重重撞过来。

    李振中迅速后退,三四条胳膊叠罗汉一样挡在心脏前,缓冲西洋厨刀,只扎碎机器心脏的表层铁屑,他依然目眦尽裂,心神俱骇。

    挡下致命一击,李振中跳进三楼,回身张开四十二手眼,还未寻到目标,眼前白光一闪,先见到落地的断肢,随后才是剧烈的痛楚。

    “怎么可能……”速度这么快?

    岑今手起刀落,又是两只手眼落地,鲜血喷洒,还想再来两刀,李振中怒吼一声,举刀劈来,岑今防御,不料是虚晃一刀。

    李振中背影仓促地逃向十楼,身后是恶鬼一样紧追不舍的黄毛变态。

    岑今阴魂不散,无论里世界还残存多少李振中的伥鬼都被一刀劈开,总能时不时出现砍掉李振中的手眼。

    李振中被恐吓多次,心脏早就超负荷运行,到十楼后,他后背的四十二手眼已经被劈砍干净,身上也是各种各样的刀痕,脚步踉跄地跑向观音母所在的房间。

    寂静的楼道里,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慢慢悠悠的脚步,以及絮絮低语。

    仔细听恶魔般低语的内容,“挂路灯。挂路灯。”

    李振中更加崩溃。

    门口陡然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同样冷漠的表情,同样撑着红伞,李振中看见她们,眼睛亮起,挥舞着仅剩的手臂将所有的红伞都劈裂,而后将屠刀对准虚弱的陈静云。

    大小李曼云见状,脸色剧变,扑上去想救母亲,正中李振中的圈套,被李振中抢走两把红伞,还利用陈静云重伤小李曼云。

    李振中握着红伞,看向门口的黄毛变态,精神崩溃地大笑:“夜游神,你以为里世界完全受控于观音吗?”

    岑今驻足,见小李曼云脸上闪过心虚。

    “什么意思?”

    李振中恶毒地说:“你被她骗了。她一只半人半妖,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创造出里世界?”

    岑今才想起这回事,之前以为观音是高级诡异,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里世界缔造者。

    实际出生的观音半人半妖,观音母离高级诡异还差那么点,确实没能力创造里世界。

    “这里是母神遗弃的国度,被李曼云据为己有。她把通道藏在红伞里,每一把红伞互通,但现在红伞只有剩下这一把。”李振中狞笑道:“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被它吞噬!”

    说完,他打开红伞逃了出去。

    逃出生天的李振中癫狂大笑:“我才是赢家!”

    丢了一个观音母还有其他高级诡异,他还可以东山再起,但这次他会小心再小心,尤其提防那种无产阶级信仰的、相貌清秀实际心理扭曲的黄毛。

    李振中撑着红伞蹒跚向前,楼道里都是他死不悔改的狂妄笑声以及咒骂,直到——

    “李振中?”

    李振中的笑容僵硬,抬头看去,血色白大褂+防毒面罩+滴血的斧头等于——

    “夜游神!又是你!!”

    图腾:??

    此时的里世界。

    小李曼云满脸心虚和愧疚:“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是黄毛很平静:“通道就一条?”

    小李曼云:“我只知道这条。”

    黄毛:“李振中说这里是母神遗弃的国度……什么国度?”

    小李曼云:“鬼国遗址。”

    第42章 新房客(2)

    “里世界起初属于那名鬼蛊师,是他把妈妈藏进里世界十楼。红伞也是妈妈编织的,她利用清醒时间找到通道,把通道藏在里世界,又拜托白大褂把红伞送给我,让我逃进里世界。”

    小李曼云说:“鬼蛊师和李振中夺权被杀,我趁机抢到里世界的掌控权。虽然无法完全控制,但只要红伞在、通道在,就可以自由来往这个早已无主的里世界。”

    她说她不是故意欺骗岑今的,杀了李振中,自然将红伞尽数交给他,等于将里世界移交给他。

    岑今:“你怎么知道这是鬼国遗址?”

    小李曼云:“我听鬼蛊师对李振中说起过,也听他多次提起母神,可是没有说名号,我实在不知道他口中的母神到底是谁。”

    岑今回头,看向偷溜进来的大李曼云。

    “你应该知道。”岑今提醒:“长生吉祥,长乐未央,你当时想提醒我?”

    大李曼云:“图书馆原址挖出铜像,李振中去处理这件事,途中遇到一个高人。我当时就在车后座,懵懵懂懂,印象最深刻就是这句话‘不信我言,视门枢下,当有白发’。”

    岑今这些年忙于打工赚钱,高考靠考纲投机取巧,没空培养文学素养,因此不知这句话的出处。

    好在大李曼云没让人难堪,主动解释:“老楼没有网络和书,我又是早夭,本来无从查起,不料遇到专攻民俗专业的霍小亭。”

    所以霍小亭就是这么被盯上的,得亏她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人能给吓傻。

    岑今:“霍小亭在三楼失踪,是你干的?”

    “我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大李曼云依偎在陈静云的身边,继续说道:“霍小亭告诉我,这句话出自《汉书·五行志》,汉哀帝四年,关东民众互相传递诏筹,遇见一个人就说‘行西王母筹’,听到的人就会加入队伍,道路行人纷纷加入队伍,多至千人。

    有人披散头发、有人半夜爬墙,还有人架着马车……群众状若疯癫,好像都被蛊惑了一样,浩浩荡荡闯进京师。

    在京师巷陌里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留下以上那句话。前面还有一句‘母告百姓,配此书者不死’。

    文中的‘白发’指的就是西王母,汉代时期的西王母通常以白发老妪的形象出现。

    她是掌管人类生死、凶杀大权的神明,而在汉朝时期,关于西王母的文学形象、诗词和典故井喷式爆发。

    霍小亭还说过,汉朝之前,西王母是灾疫、五刑残杀的瘟杀之神,汉代之后,她就成了长生吉祥之神。”

    所以李振中和鬼蛊师口中的母神都指西王母,可是西王母跟鬼国遗址有什么关系?

    鬼国流传于民俗文学中,《山海经》提及鬼国在贰负之尸北,只长一只眼睛。

    《周易》记载鬼方国,商初高武伐鬼,三年才攻克下来。

    除此外,其他民俗记载最广为流传当属酆都鬼城,也可将其称为鬼国。

    然而以上记载的鬼国都没有同西王母扯上关系的。

    大李曼云:“霍小亭查过,找不到鬼国和西王母相关的文学资料。”

    岑今:“哦。”

    小李曼云提醒:“不受控的里世界会吞噬世界里任何东西修补自身。”

    简而言之,失去通道,楼里所有怪物终将被吞噬。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妈妈在这里,我无所谓能不能离开,对外界实际没有太多兴趣。你是被我连累,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岑今满不在乎地问:“怎么送?”

    小李曼云:“我是妖,鬼蛊师想利用我攻克诡异的基因链,让诡异像人类一样拥有繁衍的能力。但计划失败,他便转换思路,想弄清楚如何让人类更轻便地畸变成诡异。”

    诡异是一个大类,妖就是这个大类里的一个物种。

    岑今想着,鬼蛊师这目的像是大战前的招兵买马。

    “为了方便研究,他在我出生时做了手脚。”小李曼云抬手按在心口处说:“我没有心跳、呼吸,这是一具陶瓷像,就是那具四十二手观音像被砸碎重塑成的陶瓷。你可以把我打碎、重塑,李曼云——”

    她看向大李曼云。

    大李曼云说:“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李曼云的眼睛亮了下,“姐姐应该看到西王母神像,不管是不是西王母本人,可以骗过里世界就行。姐姐可以把我雕成西王母神像的样子,骗里世界打开通道。”

    “你会死吧?”

    小李曼云:“我从来没活过。”

    “不行。”岑今拒绝,盯着血月说:“我帮你杀李振中,你给我里世界,这是交易行业里的秩序。我们应该遵守秩序,诡异也不能例外。”

    小李曼云愣住:“可你没杀李振中。”

    “谁说没有?”岑今瞟她一眼,一边走向落地窗一边说:“我早让人去堵李振中,那些可都是比我强百倍的天才。”

    小李曼云想着,比黄毛还强百倍,那得是什么样啊?

    “估计李振中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他在二楼时就那通跨越四个月时空的电话通知李振中今晚搞事,让王灵仙两人去八楼堵人。而在他刚才出去一趟,将五楼的李振中引到十楼时,刻意制造动静让这两人发现。

    所以深受重伤的李振中一到现实世界,立刻对上王灵仙和图腾,再不济还有机构特攻小队,被斩首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

    小李曼云又说:“可是,我红伞丢了,没法给你里世界。”

    “屋主不在的空房可以强行侵占,真是强盗逻辑。”岑今低语。

    小李曼云听不清,上前两步,想问清楚,却看到岑今收起菜刀,两只手高举,对准红月,十指修长,手背的青筋延伸至腕骨,一股微小的气流平地而起,卷起他腕间的手帕。

    手帕像翻飞的蝴蝶。

    “应该是国家成立之前,旧土地产权、旧房产无效,重新分配,钥匙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李曼云给了我,这就是我的。”

    岑今挑着丁燳青那句话打:“强行侵占这叫什么话?我是一个遵守秩序的好青年,热爱生活和国家,尊重自由和民主,坚决维护打工人的利益——怎么能叫侵占?”

    小李曼云终于听清他说的话,“……”

    如果不是事实放在眼前,她真的以为黄毛是人类。

    岑今咬紧牙关,感觉越来越吃力,刚开发没多久的脑域又必须超负荷接受强大精神力的压迫,头部剧痛,身上凝固的伤口再度崩裂,左手手指头血肉模糊,看得人牙疼。

    所谓十指连心,他手指头伤成那样,还能咬牙不吭声,着实叫人敬佩。

    小李曼云不是人,但是心生敬佩。

    大李曼云以及白大褂、鬼影等怪物都诧异地看着岑今动作,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连小李曼云也不知道。

    “黄毛到底想干什么?”小李曼云迷惑地呢喃。

    “他想强行逼迫里世界易主。”

    大小李曼云同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陈静云。

    陈静云:“我也试图逼迫里世界易主,借此杀李振中。但我实力不够,多年来费尽全力也掌控不了里世界真正的出口。”

    小李曼云:“里世界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陈静云抬头:“红月。”

    众诡一惊,谁都没想到真正的出口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抬头就能看到。

    岑今鼻孔和耳朵皆是一热,连喉咙也涌上一股腥甜,不用看就知道五窍出血,而他还不知死活地压榨精神力,尝试重力掌控的最高阶段,即操控重力强行控制红月。

    肉眼看不见的精神力压缩重力并操控重力一点点地包裹住巨大的红月,整个里世界残存的‘母神’的力量暴虐嗜杀,察觉到另一股精神力闯入,便凶神恶煞地冲出来撕咬岑今那股根本不成熟的精神力。

    岑今牙关里都是腥甜的味道,嘴一张,吐掉一大口血,继续集中精力干死那股残存的精神力。

    他连丁燳青都不怕,怎会被这点狐假虎威的精神污染恐吓?

    为了搞到这栋楼,不仅帮杀李振中,把自己搞成一破布娃娃,还赔掉一条胳膊,到头来什么都没拿到,这谁能忍?

    一个可怜的、敬业善良的打工人,为了微薄的薪水而拼命,怎么还有垃圾忍心让他血本无归?

    愤怒充斥心间,超负荷使用的精神力让岑今崩坏。

    鲜血充斥眼球,岑今双眼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流出血泪。

    要是眼睛这两窍也流血,则岑今必精神崩溃,如同CPU被烧毁,除非更换一个全新的大脑,否则他要么成为一个短命的疯子,要么直接头颅爆炸,当即毙命。

    即使不明情况,小李曼云也觉得岑今最好停下来。

    可是无人敢靠近岑今,他面对红月,红眼如野兽,狰狞而疯狂,七窍便有五窍血流如注,隐隐露出恶鬼相,慑得众诡不敢贸然打扰。

    陈静云观察半晌,猛然面目狰狞,粗壮的青筋爬满白皙的脸孔,口中獠牙若隐若现,强行操控深藏在红月里的那一缕精神污染。

    微弱如火苗,一吹就散,却是她苦心经营十几年,本想夺下里世界,为两个女儿和楼里同为苦命人的怪物们铸造一个安全的巢穴。

    李振中一刀劈下来,即使身为观音母,她也活不了多久。

    与其最后精神失常,成为里世界的养料,不如赌一把,将宝压在岑今身上。

    岑今感觉到第三股暴虐的精神污染缠绕上来,帮助他撕咬残存的精神污染,替他减轻压力的同时,让他有余力反扑。

    他的大脑里出现一个画面,红月之间,三个白点凶残撕咬,最凶悍的那个白点在其他两个白点的攻击下步步后退,逐渐式微,最后被吞噬。

    但是付出的巨大代价是一个白点如风中残烛,将息未息,另一个也变得微弱,而他们拼尽全力对付的,仅仅是神明残存的一点精神污染。

    可见真正的灭世级神明有多恐怖。

    这时,小李曼云惊呼:“月食!”

    众诡望去,却见红月边缘被黑影吞噬,就像月食。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现象,自里世界出现以来,红月就一直挂在高空上。

    岑今双腿微不可察地颤抖,眼前眩晕,仍操控重力薄膜覆盖红月。

    当月全食出现,便是里世界易主的时候。

    众诡紧张得屏住呼吸,小李曼云握紧拳头,紧紧盯着缓慢爬上红月的黑影。

    红月先是被咬了一口的大饼,慢慢变成一轮胖胖的弯月,接着是一个镰刀状,最后变成巴掌大的红光,老楼漂浮在空中的白石灰纷纷坠落,红光消失,剩下几颗没爆的灯泡还兢兢业业亮着。

    突然,‘哇’一声,岑今吐出一大口鲜血,狼狈地咳嗽,以致吞噬红月的动作慢了几秒。

    好在很快就被彻底吞噬,从未有过的黑暗降临老楼,众诡却觉得安心。

    那轮红月对它们来说,是一个噩梦。

    原本对于是否会被里世界吞噬,众诡漠不关心,生前万念俱灰,死后无牵无挂,唯一的执念就是杀死李振中。

    若如岑今所说,李振中已死,它们执念已了,一时间茫然无所措,觉得就此消亡也不错。

    现在里世界易主,它们还能活着,可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毕竟诡异无善念,黄毛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李振中?

    没人知道。

    “黄毛!”小李曼云突然惊呼。

    原来是岑今完全吞噬里世界后,心力耗尽,一下松懈,紧绷的精神立刻断裂,外伤内伤的痛楚统统涌上来,一时乏力,向前栽倒。

    前方是窗外,十楼的高度。

    大小李曼云和陈静云下意识想救他,却都慢了一步,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窗沿边的男人。

    那人站在窗沿边,半边脚踩在楼外面,穿着精致考究的西装和单边眼镜,面孔华丽得不可思议,却叫所有人直视一眼便心生恐惧,如堕无边恶狱。

    他刚好出现,岑今一倒下,直接栽他怀里,双腿无力而下滑,被一把捞起来。

    岑今半醒半昏迷,勉强睁开眼,看到白皙的脖子,没有乱七八糟的痣,然后是凸出的喉结,线条修长而迷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他甩了甩头,把头靠在丁燳青的肩膀上,挑起眼,直勾勾地看着丁燳青的眼。

    面无表情,眼里还有残余的疯狂,毫不将神明放在眼里,丧丧的表皮包裹嚣张的灵魂。

    “你没走?”

    “走了。没走远。”

    岑今眼角余光瞥见众诡匍匐在地,便说:“大神,快走了神通。”

    丁燳青看着岑今,目光温柔,不知情还以为他在看心爱的人,只有岑今知道这逼裹着一张戏皮。

    小李曼云感到那股快将她压扁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悄悄抬头,偷看丁燳青和岑今,但是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看到两人姿势亲密,像在互相拥抱。

    她迷糊地想着,这就是黄毛的老大,他的神明吗?

    神明都这么和蔼可亲吗?

    岑今懒怠地说:“谢谢。”

    一开始,没人知道他跟谁道谢。

    丁燳青知道,低垂眼眸,若有所思地观察他。

    “陈静云,”岑今抬眼:“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除了救回李曼云。她是特殊魂体,靠执念而活,我没办法。”

    小李曼云坐起身,惊诧地看向母亲和姐姐,却看到两人站在一块,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排斥了一样。

    陈静云:“帮我照顾小观音,直到她像人一样生老病死。”

    “好。”

    岑今目前没办法让小李曼云变成人,但他欠陈静云一命。

    大李曼云冲岑今点头致谢,身体透明。

    如岑今所说,她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经历过一场痛到极致的实验,变成特殊的存在,依靠和母亲团聚的执念而继续成长,于老楼游荡。

    迷惑霍小亭,求助霍小亭,连鬼蛊师和李振中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李振中扑过来一刀劈开她的红伞,甚至没认出她就是李曼云。

    可以说,大李曼云与母亲同体共生。

    陈静云一死,执念消失,她也会消散。

    而陈静云受李振中一刀本就活不长,刚才拼尽全力,此时油尽灯枯。

    小李曼云爬起来,有些跌撞着跑过去,想抓住她们。

    “妈妈。姐姐。”

    她那么幸运,有别的诡异没有的母亲和姐姐,她们都爱她。

    她才刚刚见到母亲,才听到李曼云毫无芥蒂地让她喊姐姐,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希望可以永远在一起。

    小李曼云没有心,不懂全身无力的难受的感觉是什么,她凭着本能扑向母亲和姐姐。

    就在她伸手,快要抓住她们的时候,‘啪’一声轻响,跟泡沫破碎的声音差不多,漂亮的李曼云在她面前碎成白色轻盈的块状物,温柔的母亲和巨大的肉山也同时碎裂成红色晶莹的灰尘。

    房间里漂浮着红色细碎的晶体,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晶体,美得如梦如幻,是李曼云和陈静云送给小观音的离别礼物。

    小李曼云扑空,摔倒在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白大褂和鬼影们围在小李曼云周围,有些手足无措。

    岑今收回目光,说:“帮个忙。”

    丁燳青:“你说,我考虑。”

    岑今说他要去现实世界一趟,腿软走不动,劳烦背过去。

    丁燳青笑望着他,似乎在刚才的观察里有所收获,所以慷慨地同意。

    岑今去了趟现实世界,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红伞。

    他将最后一把红伞还给李曼云。

    李曼云接过红伞,抱在怀里,突然哭得惊天动地,吓了岑今一跳,周围的鬼影和诡异们纷纷围上去安慰。

    丁燳青和岑今站在外围观看。

    “你可以尝试在林中小屋和老楼之间连接通道。”

    “那是你的地盘。”

    “业务拓广,林中小屋也只是一个桥梁。而且你可以尝试开拓里世界,以后再遇到其他遗址可以吞噬进来,扩张版图,创建一个你自己的国度。如果遇到神明,或有对抗之力,吞了它们的王国。”

    丁燳青循循善诱:“一个属于你的诡国,可以让你成神。长生不老,凌驾众生的神。”

    岑今:“可我没事业心。”

    “……”

    岑今抬起眼,让丁燳青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他眼里没有一点野欲,所以勾引无效。

    “我渴望朝九晚五的工作,互相签订劳动合同,彼此尊重规则、遵照秩序,互不侵犯,这是人生最舒服的模式。”

    对成为资本家没兴趣,更不可能建国搞封建帝制复辟。

    狗逼神明光看电影就换来一身小资情调,得给他塞点人民群众该看的书。

    岑今心想。

    丁燳青:“你要不回去洗个澡,有力气了再处理这件事?”

    岑今:“……”话题转太快了。

    丁燳青笑了笑,带岑今离开:“不过,让林中小屋和老楼之间连接通道确实是为你好。你想低调,得看实力允不允许。高级诡异能察觉到你的里世界,只要摸到那片雾,它就能爬进来,趁你势弱抢走它,顺便杀你。”

    岑今举目四望,红月被遮蔽后,他才真正看清里世界的面积,以老楼为中心,到庭院枯山水的边缘,约莫两千平,其余皆是茫茫的灰雾。

    灰雾深处,不知尽头,却能感觉到无尽的危险择人而噬。

    岑今垮起丧批脸。

    怎么还必须得附带保全业务?

    居然莫得法律保障!

    这群诡异怎么都不喜欢遵守秩序?

    岑今胡思乱想,没发现丁燳青跟抱小孩似的将他举起,两手揽在丁燳青的肩膀,下巴耷在丁燳青的头顶,在垂头丧气、蔫了吧唧中,疲累得谁着了。

    林中小屋的门被打开,丁燳青抱着人进来,送回卧室又出来。

    铜铃头和怨童一言不发看完全程,互相对视,俱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出惊恐:黄毛被杀熟中!

    ***

    现实世界。

    李振中看到夜游神那身怪医装扮的图腾差点肝胆俱裂,猛将红伞掷出,转身就逃。

    图腾躲过红伞,狂奔而去,速度迅猛如奔雷。

    突然前面拐角走出王灵仙,撞见满脸惊恐的蜥蜴脸,又听后面的图腾提醒:“他是李振中!”,便拔出后腰别的双枪对准李振中。

    李振中意识到这是人类,便愤怒地拔刀:“滚!”

    唐刀披霜带电,卷起的气流刮过王灵仙的脸颊,后者纹丝不动,眼睛沉静,扣响扳机,两声闷响穿过钢刀,一颗没入李振中坚硬的头骨,一颗正中他的机械心脏。

    李振中顿住,没反应过来。

    雪亮的刀身忽然出现多道裂缝,瞬间断裂。与此同时,没入躯壳里的特制开花弹跟炸烟花似的爆开。李振中半个头颅瞬间炸开花,机械心脏爆出火花,蛊王在火焰灼烧的痛楚中嘶吼。

    下一刻,寒光闪过,李振中头颅滚落在地。

    图腾收起斧头,王灵仙皱眉:“反派boss这么弱?”

    图腾将李振中踢翻身,指着他后背深刻的伤口说:“显然是我们捡漏。”

    王灵仙:“谁搞他?”

    图腾:“刚才他见到我,满脸惊恐,仓惶逃命,脱口而出一句‘又是你,夜游神’。”

    王灵仙拿出手机录像:“通知机构,让他们查一查夜游神到底是什么诡异,对人类有没有居心。”

    图腾应声。

    从头到尾,他们就不曾相信诡异的示好。

    搜完七楼顺手解决掉里面的怪物,叶胜英收到临时小队小群通知,挑眉吹哨:“大boss搞死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姐姐等领退休金啊。”

    很快,五楼的老熊发来图片:[一摞子李氏族人。罪孽深重。]

    有时间发图片,说明现已安全事已了。

    六楼的老鬼和小妖也发图片,密集的铁笼子,以及遍体外表无伤但内部骨头被震碎的干尸在地上扒拉着,显然小妖的音波攻击碎了干尸的骨头。

    两人安全。

    叶胜英发语音:“带着小朋友们去十楼,机构的调查组和医疗组大概二十分钟后抵达。”

    一群人几分钟后抵达十楼,叶胜英听着王、图二人的描述,结合档案里的调查资料,心里头有些眉目。

    她叮嘱二人:“别对外透露夜游神,就说李振中是你们两人合力击杀。”

    王灵仙不愿意揽这功劳,让给图腾。

    图腾无所谓,他懂叶胜英的大局观,谁都不清楚诡异相助的目的,在这新世界即将对外披露的重要关头,曝出一个自诩正义良善的夜游神并不是件好事。

    机构和官方一直以来没对外公开的隐忧,便是新时代到来,势必伴随新信仰的崛起。

    人多盲随、从众,软弱,易受诱惑,容易将诡异当成新信仰,而为虎作伥。

    “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去年之前还没那么多诡异,现在井喷式爆发。”叶胜英舌头顶着牙齿:“啧。”

    前有四海窟,后有李氏老楼,一个新海城怎么这么多高级诡异?

    ***

    饱睡一觉的岑今恢复精神,面对巴巴守在门口的铜铃头和怨童,先跃过它俩,洗澡换衣,再去趟里世界,领回抱着红伞的李曼云。

    铜铃头和怨童瞪着李曼云,对岑今昨晚的经历抛之脑后,纷纷龇牙:“岑今,这是你给我们准备的午餐?”

    怨童两眼放光,但是忍着口水等回应。

    铜铃头既想前晚能助它进化的诡异大餐,又想偿人类新鲜的血肉,内心贪婪地表示它全都要。

    岑今脖子和手臂都缠满绷带,闻言指着俩诡异介绍:“一只怨童,一只铜铃头。前者比你小,随便叫什么名字。后者比你大,叫什么你随意。”

    然后指着小姑娘说:“李曼云,新房客。”

    第43章 黔川异象

    怨童和铜铃头围着李曼云打量,彼此不说话,场面挺诡异的。

    岑今趴在客厅按计算器,算着养一个小孩、一栋小屋需要多少钱,没空搭理对面的三小只。

    李曼云心理年龄十岁左右,不能整天关在屋里,容易心理变态。

    本来就是半人半妖,一受刺激直接回到诡异的状态,然后报复社会怎么办?

    所以得上学,不求成龙成凤,但求懂得礼义廉耻。

    上学是第一步,其次寻找让她融入人类社会的办法,尤其不能让李曼云在大学里溜达,保不齐被哪个老师教授认出顺手给灭了,回头他还得去领骨灰顺便接受调查。

    等等——

    李曼云没有身份证!

    给李曼云上一个户口倒是不难,岑今自己就是没户口的流浪儿,全靠盲婆当初四处奔走,耗费大半年时间才给他上了户口、弄了身份证。

    而今再重新走一遍流程,就是费时耗钱,好在他这些年四处打工,认识不少机关基层朋友,可以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二,到时候请根烟、请顿饭,大概得花一千块。

    小孩上学得买辅导资料,还有各种课外活动费,少说也得一两千,先准备两千块,至于课外培训班、兴趣班这些暂时不用考虑。

    剩下其他日常生活费,准备一千五就行了。

    然后是林中小屋,它倒好养,一个月喂一次,老楼里还存了不少诡异尸体,就是没冰箱,放不了多久就会腐烂,虽然可以让铜铃头和怨童帮忙解决一点,但最好还是买个大冰柜。

    既可以长期供肉,又能保证老楼卫生。

    其次,老楼现在属于他,鬼影、白大褂和其他幸存的怪物们都是他的房客,为了让房客有一个好的居住体验,老楼的居住配套环境也得搞起来。

    不求高大上,但求舒适。

    再说老楼最上几层都被李振中劈坏了,上面的居民得往下迁,以后有条件再修补,另外就是六七楼不能住,不是手术台就是实验室,居民看到不得PTSD发作?

    格局得改。

    五楼和二楼可以住,鬼影还住二楼,让它们自己整理家庭和房门。

    五楼让白大褂和失败的实验品们住进去,至于三楼可以改造成单人房,只是结构得大修。

    敲敲打打下来,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耗资太大,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首先登记人口,安排入住和管理,居民定时清扫老楼,然后他再想办法弄点绿树花草进去,就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植物能在高浓度精神污染的里世界存活。

    岑今计划这些倒不是为了投资,说不为资本卖命就绝对不会沦为资本走狗,他只是为了改善普罗大众的生活条件,让人民幸福安康,走的是社会主义、世界大同的红色路线。

    一步步制订计划的岑今压根没想过他把恐怖的诡异视为‘人类’,并用‘人类’社会的秩序去规范诡异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加加减减最终得出大致耗费数目:十七万。

    还是使劲压缩人工、材料和维修更新等费用才算出来的最少花费,然而回头看不到四千的账户,岑今颓丧不已。

    这时,手机发来一条短信,是图书馆招聘兼职的通知:由于雇主方面的意外而取消兼职发布,特此结算之前试工工资并三倍赔偿。

    下面还有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收到684块钱的转账。

    “……”晴天霹雳。

    唯一救命的高薪兼职就这么没了!

    他怎么忘记市中心图书馆就是李振中开启罪恶一生的开端?

    李振中头都被砍下来,所有李氏族人全死光,个人资产估计上交国家,哪还有钱聘请图书管理员?

    尤其图书馆诡异被解决,再也不会出现闹鬼事件,何必浪费资源去高薪聘请一个仅兼职的管理员?

    因果,都是因果。

    万万没想到由于自身办事能力太出色,直接帮雇主一劳永逸,结果扇没一份高时薪好工作,岑今一颗不够坚强的心受到伤害,连一头耀眼的黄毛都在瞬间失去色彩,软趴趴伏在头顶。

    三小只诧异于黄毛突如其来的丧,虽然他平时老垮着一张咸鱼躺平的丧批脸,但是从未有过此刻由内而外散发的‘放弃吧,无所谓,爱谁谁’的颓废气息。

    怨童抱着铜铃头,歪着头看他。

    铜铃头贱兮兮提议要不要趁现在偷袭黄毛。

    怨童犹豫片刻,摇头拒绝,小声哼道:“我不屑偷袭。”才不是前几天的投喂示好让它心生一点好感。

    铜铃头生性爱挑拨是非,说白就是贱,见挑拨不动便偃旗息鼓。

    李曼云撑着大红伞踱到岑今跟前问:“你怎么了?”

    岑今瞥她:“屋里不要打伞。”

    铜铃头恐吓:“屋里打伞会招鬼。”

    李曼云:“迷信。”

    岑今收拾草稿说道:“会长不高。”

    李曼云顿了顿,慢吞吞合伞,抱在怀里,想着怪不得出生十几年还是一米多一点的身高。

    岑今换鞋准备去上课,老规矩叮嘱怨童和铜铃头好好看家,晚上会带好吃的回来,李曼云也待家里先熟悉环境,晚些时候去拍照准备上户口。

    “对了,回头我网购一个双人床放怨童那屋,你跟李曼云都是女孩子就住一屋,不然一人一屋太浪费。”

    怨童跳脚抗议:“不行!我拒绝!一共五个房间,每人一间还有剩,再说凭什么她一来我就得从单人间变双人合住?”

    “凭我负责你俩的住宿费。”

    一句话堵住怨童和李曼云的不满,前者连食宿都是岑今包的,确实理亏。

    后者原来还是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沦落到跟别的诡异合租本也是不满,但寄人篱下没办法,她妈把她托付给黄毛了。

    岑今淡淡地扫了眼两小只,大家长式独断专横且粗暴地做下决定便出门上课去了。

    刚合上门,对面的周满就出来,岑今心脏漏跳一拍,差点被看见里屋的样子。

    周满:“听说你在和诡异对抗时激活超凡之术,正式成为超凡者了?”

    岑今:“师兄怎么知道?”

    周满:“校内论坛超凡者名单更新了。”

    这什么?

    见岑今不知,周满解释:“因为明年全球各分校举行竞技交流会,校内论坛也很关注这事,所以专门做一个全球超凡者的汇总和排名介绍等。不过排名随时更新,看学生的最终成长结合其平时表现,每周一更新。”

    岑今了然,跟周满分别后,进入论坛找到这个帖子,发现全球五大分校+总校所有学生一共才5350名超凡者,其中新生超凡者不超过一千。

    排名前十的学生基本是大三和大二,学生第一人是白头鹰国人,总校大三学生,全名叫君士坦丁·奥古斯都·克罗尔,旁边有关于这人的详细介绍。

    先祖追溯至罗马帝国贵族,如今也是欧洲一个老牌家族,产业遍布世界,单出身就是全球金字塔顶尖那一拨,而他本人尤为出色,潜力A+,超凡之术序列39,今年寒假亲赴非洲海岸线处理游轮两百人被枭首的大诡异事件,是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以下排名分别来自毛熊、罗马梵蒂冈和华夏。

    令岑今惊讶的是六七八位都是华夏人,还是大二生,分别叫王灵仙、图腾、乌蓝。

    前两个名字熟啊,昨晚刚通过电话。

    前三排名虽然不是华夏人,但前十就有五人是华夏国籍,就实力而言不输任何大国。

    他顺便看一眼自己的排名,一直翻到后面——很好,3999,不上不下卡在刚刚好的位置,不容易被注意到,差一位就能突破四千大关。

    排位危险,但是倒退后,更不会引人注目。

    岑今退出这帖子,眼尖瞟到飘在首页的热帖:【八一八新海城首富李振中和他的怪物房。】

    心想不会吧,昨晚刚解决李振中,今早就传开了?这传播速度未免太快。

    好奇地点进去看,首页描述李振中十几年来偷偷干过的事,虐杀亲生女儿、囚禁诡异制造观音母、各种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光看文字描述的版本就已是叹为观止。

    文字的后面两段分别阐述官方这几年来查询失踪人口,都指向李氏老楼,因此一直记录档案,终在昨晚派一支临时调查组前往李氏老楼暗中探查,不料遇到因畸变而实力大增的李振中。

    最后在临时调查小组齐心协力的合作下,打破李振中妄图畸变成诡异的阴谋。王灵仙和图腾合力围剿李振中,由素有‘佛子’之称的图腾斩下李振中的头颅。

    【图师兄赛高!!】

    【据官方内部透露,尚未完全畸变的李振中,其实力不亚于高危诡异,本人刀术了得,就算没有畸变,本身实力也十分强劲。】

    【意思是说图师兄凭一己之力斩下高危诡异的头颅?!】

    【牛啊师兄。】

    【某些粉不要故意忽视‘王灵仙’、‘合力围剿’几个字好吗?】

    【大少粉虽迟但到……我估计要不了多久,舆论就会变成王灵仙主力输出,图腾捡漏。】

    【不用估计,外面开新帖放王粉从内部偷出来的图,明白显示李振中身上致命的两枪,咱心里清楚谁用枪,帖子开出来捧谁的。】

    【草,内部偷图,官方正编人员吧。】

    【我们是草根,人家□□,放十几年前人人喊打。】

    ……以下省略十几页粉黑大战。

    岑今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小的校内论坛都能分出两派粉丝吵翻天,他退出帖子,转去课表查看今天的课程安排。

    上午四节文化课,下午四节体术课。

    两点上课,岑今踩着点到体育馆,见里面上百来个人,除了黄姜和于文基本不认识。

    他找个角落待着,被眼尖的于文发现,给拽出到他们小组里联络感情:“这是黄毛,四海窟入学小考救过我们。”

    “我叫岑今。”

    “哦对。”于文应声,指着小组成员介绍:“黄姜不用说,你知道。这两位是王灵仙师兄、图腾师兄,我们是体术课临时小组。”

    岑今听到熟悉的名字便看过去,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天才们,不由感慨出色的人果然玩在一起。

    “师兄们好。”

    王灵仙淡淡应了声,眼下青黑,昨晚到现在睡不到两个小时,期间还耗费精神应付机构的盘问和污染检测,现在疲惫得不想搭理人。

    图腾倒是好脾气地回应,但也不冷不热。

    好在岑今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舒服,他很想回角落里蹲着,毕竟一个丧批混在天之骄子群里,怎么看都格格不入,非常突兀。

    这时上课铃急促响亮,一声宏亮的‘集合!’发出,所有学生迅速排队,昂首挺胸且精神气十足。岑今一时不察,被推到第三排第四位,就混在王灵仙他们中间。

    他不太适应这位置,想去末尾。

    “各位同学下午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空旷的体育馆都是十刹海独有标志的大嗓门的回音。这藏密喇嘛兼密大教导主任的男人没有半点架子,堆嘎短裤人字拖,像出来纳凉的大爷,边走还边冲同学招手问好,姿势像极慰问的领导。

    “各排排头报数!我看看哪个迟到早退缺席。”

    每队报数,到第三排时,排头大声回答:“报告!多了一个……一个黄毛同学!”

    闻言,所有人纷纷扭头想找谁叫黄毛,本以为很难找到,没想到打眼一瞧就看到了!

    人群里,那头黄毛真闪眼。

    十刹海笑哈哈:“人家姓岑,对吧黄同学?”

    黄毛本人:“……”烂梗过不去了是吗?

    笑归笑,十刹海还是很尽责地介绍岑今。

    而岑今开学日当天以骗鬼自杀本就闻名论坛,部分新生和老生早就如雷贯耳,如今亲眼看见他,果然跟论坛里描述的一样,是个随时躺平的‘丧批’。

    “对了,我们这个体术班前几节课已经分好小组,以后什么小考、周考作业需要小组合作就维持现状,直到毕业为止。”十刹海问:“听懂没有!”

    “懂了!”

    百来人异口同声,铿锵有力,且对此毫无异议。

    他们进入体术班之前就先在论坛里了解过资料,早就挑选跟自己实力相差不多、又能取长补短的同学做伙伴。再者一次合作结束,下次最好还是选择磨合过的,省时省力。

    不过他们都分配好小组,岑今新来的,他怎么办?

    于是岑今举手问十刹海,十刹海沉吟几秒,一锤定音:“图腾他们这小组还差个人,刚好乌蓝回老家,人手严重不足,你就填进去吧。”

    岑今:“……?”等等,填进哪个小组?王灵仙他们这全是天才的小组?

    “我觉得我去后面的小组就——”挺好。

    “王灵仙,你们小组有异议吗?”

    王灵仙是小组组长。

    他回复:“无所谓。”

    十刹海:“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体术训练——对了黄同学,你们小组周考已经完成,而且非常出色,我给全员评A+。你很幸运,平白得到一个A+。”

    感受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羡慕嫉妒目光,岑今:“……”更丧了。

    发呆数分钟,岑今才回神,一边听着十刹海吹嘘体术的重要性,一边听于文碎嘴:“恭喜你加入我们小组,为了庆祝,今晚一起哈啤酒?”

    听这口音是鲁省人没跑,但是怎么没倒装?

    于文继续碎碎念,岑今提取其中信息,大概就是体术班一共三个,每个班人数一百一、一百二左右。他们这是体术二班,算上岑今一共120人,分成20个小组,每组六个人。

    岑今:“我们这组才五人。”

    于文:“乌蓝师姐回老家主持鬼蛊族七月半的祭祀大典,请假半个月。”

    鬼蛊女乌蓝,和王灵仙、图腾并排的天才。

    这小组就是全班、不,是全校精英小组,除了被填进来的岑今。

    岑今揪了揪发尾,刚叹完沉重的一口气就听到十刹海说:“……体术,初级修身健体,中级自保,高级则一拳一脚皆可杀人,当然也可以杀诡。所谓体术,不是花里胡哨的漂亮把式,也没有吹得出神入化的武功秘籍,只讲究两个词:力量和速度。”

    十刹海:“很多人觉得比起体术,还是剑术、枪术、超凡之术更帅气,杀伤力也更强。普遍认知里,赤手空拳打不过刀剑炮弹在手是不是?”

    岑今表情有点古怪,这举例没什么不对,但感觉放在这里又觉得阴阳怪气。

    果然,他听到旁边同学嘀咕:“来了来了,剑术辣菜枪术,枪术辣菜体术,体术辣菜其他,超凡之术看谁都是垃圾。”

    于文说:“淡定,十主任每堂课都会踩一下其他三门课。其他课也差不多,习惯就好。毕竟一年后,除了超凡之术必修课,我们需要在剑术、枪术和体术中挑选一门做必修,所以老师们从第一堂课就开始抢生源。”

    密大超凡者除了文化课和必修的超凡之术,还必须学习一门战斗课,枪术剑术体术任选其一。

    当然剑术不单止用剑,十八武器任选。

    枪术也不是只用手枪,飞机大炮狙击火箭筒甚至有兴趣的话,还送进核武工厂里进修,就是很可能没有用武之地。

    岑今听完描述,感想就一个字:壕。

    他想着剑术得花钱买冷兵器,枪术光最普通的手枪都得定时保养兼购买子弹,实在是太费钱了,还是早早选定体术,抗摔耐打就行。

    “力量。”

    十刹海一拳击向前面一个千斤重的钢铁秤砣,只听到微弱的声响,钢铁秤砣表面就出现一个深陷十厘米的拳坑,甚至能看到白汽袅袅上升。

    那是强大的力和超快的速度相结合,重击空气、硬块时发生剧烈摩擦而产生的白雾。

    “速度。”

    十刹海轻描淡写地展示完毕。

    高强硬度的铁块如豆腐般绵软,被轻易盖章。

    “你们不用超凡之术,单凭自身力量尝试击打铁秤砣,谁能打出个拳坑来就算过关。”说完他就让所有人自由活动。

    众人懵逼,纷纷喊话:“等等,主任您就让我们自己打铁秤砣?没点技巧教?不用打什么基础?”

    十刹海双手叉腰:“我怎么没教技巧?不是说了速度和力量吗!我让你们结合速度和力量,都听到哪去了?一个两个当我说话放屁,趴下做一百个俯卧撑!”

    众人彻底傻眼,两两对望,还想再耍赖,但图腾和王灵仙已经趴下做俯卧撑了。

    他们看向两人的目光都有些莫名,心想怎么大神不反驳。

    岑今在心里叹气,跟着趴下做俯卧撑。

    大家比他多上几堂课,怎么还搞不清情况呢?

    别看十刹海装扮不修边幅,说话三句里带两句调侃,随时跟学生打成一片,可人家是桑耶寺里仅次于活佛的首座,还跑去婆罗多苦修,回来不是机构机要职位担任者,就是一校教导主任,哪是真正好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笑面弥勒,可笑口常开露佛心,也可怒目恶相,铁石心肠。

    在处理正确事情上,通常铁口无情,说一不二。

    果然,有人耍赖求情,被罚一百俯卧撑+负重跑圈二十,再有异议,直接扣学分,一句一分,不容置喙。

    这下子没人敢再反驳质疑,体育馆内所有人趴在地上做满一百个俯卧撑,然后击打铁秤砣直到完成十刹海要求的‘速度+力量’的一拳。

    于文做完俯卧撑,翻身坐在地面说:“这根本不是体术。”

    岑今也做完俯卧撑,气息有点急但是很稳,回头看了眼在高台上俯瞰全馆的十刹海,回问:“你觉得什么才是?”

    于文击掌,眼睛放光:“阿姆斯特朗回旋踢!这才是体术的终极浪漫!”

    岑今抽动嘴角。

    黄姜平复呼吸,闻言冷冷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阿姆斯特朗回旋踢,因为阿姆斯特朗是一个登月宇航员。”

    于文有点受伤:“我不信。”

    黄姜冷笑,继续输出:“只有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阿姆斯特朗炮,不是体术,连格斗术都算不上,你想见的话,低头盯裆就能满足。”

    于文受到严重打击,讷讷道:“黄姜你,你怎么能这么,这么污……”

    黄姜:“我不仅污,还能无耻地举报。”

    于文低下骄傲的头颅,放弃强辩。

    等黄姜一走,王灵仙突然开口:“格斗术的终极浪漫,我相信。”

    于文猛地抬头。

    图腾:“我也相信。”

    看着十分高冷但是理解自己的两位师兄,于文感动不已,扭头期待地看岑今。

    你呢?

    岑今:神经病。

    ***

    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会议室,调查组正副组长及部分组员,特攻组组长及部分组员同时参加会议。

    老鬼是调查组副组长,也是李氏老楼事件的参与者,由他做简单开场白:“今天召集各位是为了商讨李氏老楼事件的后续,后续两个疑点。一是铜棺女尸和观音像的来源,二是当初出现在李振中身边的高人的身份,现在我们先阐述疑点。

    谁先说?”

    负责四海窟后续处理的调查组组员起身说:“数据勘测结果显示,图书馆的铜棺和四海窟地下水库里那具美人面铜棺的材质一致,可以断定,两者间有必然联系,很可能来自同一个高级诡异。

    它正在有计划地预谋什么,四海窟的黄金墓、镇墓兽和神道柱录文里提到的‘纵目’、‘先知’,残酷的墓葬,秘法饲养诡异,而铜棺女尸和四十二手眼观音也是秘法饲养诡异,两者非常相似。

    李振中在神秘高人的指点下,对妻女进行反人类实验,目的是为了攻克诡异无法繁衍的弱点。

    我们很清楚,人类在跟神明斗争中胜出,除了智慧和数不胜数的牺牲,就是压倒性的数量。

    人类寿命短暂,但是拥有繁衍的天性,所以生生不息。”

    组长说:“你认为李振中一开始的实验是诡异的目的,它们也想获得种族繁衍的能力?”

    调查组组员点头:“是。”

    组长问老鬼:“你的看法?”

    老鬼:“我认为是。神明复辟,恐怖复苏,与全人类为敌,必然需要战前兵马。兵为重,一个士兵数量庞大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灭杀人类。”

    组长:“你们查到铜棺女尸和观音像的来源了吗?”

    老鬼:“铜棺女尸、观音像和李振中身边的高人都来自同一个诡异的复辟计划,包括四海窟黄金墓。两者目的不一致,但是最终核心利益都是这只诡异为了它的复辟和集权铺路。”

    组长紧皱双眉,神情严肃道:“单凭猜测,我没办法向首都汇报这个工作。你们有确实的证据吗?至少要证明这只诡异存在,而不是凭借两个棺椁材料一致推断一个高级诡异准备对人类开战。”

    “我有。”叶胜英前倾,胳膊肘撑着桌面,一派混不吝地模样说:“我在四楼遇到美人蛊,拍下美人蛊后背那张脸,跟四海窟黄金门那张艳丽诡谲的面孔一模一样。”

    她翻出打印的照片和华夏机构-官方内部资料库里打印的黄金门女人脸的照片放在一起做对比。

    组长:“看上去不像。”

    老鬼等人也表示不像。

    叶胜英又拿出一份黑白照片:“再看。”

    众人再看,纷纷表示样貌一模一样。

    叶胜英:“第一份彩色打印,第二份黑白打印,而且我做了一些锐化处理,模糊两份照片里的女人的气质。第一份彩色高清晰照片连同女人诡谲糜烂的气质一同摄下来,而第二份照片里的脸则柔和许多,眼角弧度下垂,看上去慈祥悲悯。”

    “这变化也太大了。”老熊不敢置信,反复对比才相信一个人的气质能直接影响五官。

    “同时,”叶胜英说:“我仔细查询四海窟的资料,发现上次暴动后续处理还出了事,一个士兵在搬动黄金门的时候发疯,大喊‘母神千秋万代,鬼国将至。入我门下,信者不死。不信我言,当有白发’。不幸的是,‘鬼国将至’是一个开战的信号,后面两句话像是威胁,让人们选择阵营,不入者死。

    幸运的是,首都那边有人查出‘不信我言,当有白发’这句话的出处。”

    组长追问:“出自哪里?”

    叶胜英:“汉书·五行志。主角指的是瘟杀之神,西王母。”

    ***

    五月中旬,黔川中东部一村落。

    惊石坠猿哀,竹云愁半岭。

    高山峻岭陡峭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冲天空,仿佛将天与地劈成两半,水流奔腾如雷,猿啼似哭似号,缭绕群山峻岭间,一片野生竹林如云似雾围绕着一个普通的村落。

    村落的清晨一如寻常,在平静的日光中拉开一天的序幕。

    妇女到村头水井打清冽的泉水,小孩背着书包去上学,男人们准备去田地里看庄稼。

    村中鸡鸣狗吠,一派勃勃生机。

    何贵跟着村里人一起,准备今天水库放水。

    连续一个月干旱,田地土块都裂开,水渠干涸,必须得放水。

    他们绕过竹林,何贵是外乡入赘,不理解为什么每次都得绕一大圈路而不是直接穿过竹林去看庄稼,便向平时混最好的邻居问这问题。

    邻居说:“那叫鬼竹林,跟观音的紫竹林相对,传闻世间的慈悲和灵气都在紫竹林,而世间的恶念和邪气都汇聚鬼竹林。那地方邪门,听老人们说那是鬼国入口,十几年前就叮嘱我们远远绕开。”

    何贵皱眉:“这不是迷信?”

    邻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十几年前的鬼竹林是出名的埋婴地、猫狗冢,死气沾得多,自然而然就邪门,以前有不信邪的人贪近路,一进去鬼竹林,没再出现过。”

    何贵:“这么邪?”

    邻居:“不然我们怎么一个个宁愿绕远路?到了——田埂上是什么?”

    何贵抬头看过去,见先到田埂的村里人转身狂奔,脸上冷汗如瀑布下来,表情惊恐焦急:“快——快去喊蛊婆!”

    村里人急问他们看见什么,何贵也十分好奇,他眺望田埂只看到红色的草地。

    ……红色的草地?

    “红皮青蛙!一群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丧批:抱住弱小的寄几。

    阿姆斯特朗回旋踢:我查了很久都没有这个的资料,只有动漫和游戏有,类似托马斯回旋踢。帅是真的帅。

    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回旋炮:出自《银魂》,造型就是男的JJ,很污的一个梗。(不能接受这个笑梗的话,我先说抱歉。)

    第44章 巴蜀

    蛊婆又名草鬼婆、真蛊婆,是湘州本地一些擅使蛊的妇女的统称,传女不传男,多数蛊婆独具未婚,经常活跃于偏僻的深山老林里。

    早些年道路经济不发达,蛊婆就是十里八乡的医生、风水先生等职业作用,有时候还会帮忙处理奇诡之事,因此颇得当地人的尊敬。

    后来思想开放,村里年轻人去城市发展,留下来的中老年人虽很少再需要蛊婆,但还是很尊敬她。

    这不,大清早遇到田埂鳞集的红皮青蛙这等奇诡之事,第一时间想的还是请蛊婆来看。

    村长等老人簇拥着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脸上褶子一层层重叠、下垂,像癞皮狗松散的皮肤,而她的眼睛却是瞎的,蒙上一层白翳,看上去十分吊诡。

    田埂上挤满十里八乡来看热闹的人,毕竟红皮青蛙自相残杀、遍地都是青蛙残缺的尸体这事儿实在离奇,放在古代那是要上奏天听,皇帝要出罪己诏安抚民心的。

    众人哄闹中,却听蛊婆说:“外乡人、行尸者皆回避。”

    外乡人回避好懂,可这行尸什么意思?死而不僵为行尸的意思?

    围观者众,议论纷纷。

    村长问出大家的疑惑,蛊婆解释:“《伤寒论》说人病脉不病则生,脉病人不病则死,意思是根里坏了,体虚内虚,死脉死气,病情严重,即使能跑能跳也离死不远。所有又言‘脉病人不病,名曰行尸’,这种人容易受冲撞,说不准当天就没了。”

    此话一出,当即挑出十数人,让他们远远看着,不准靠近,免得冲撞。

    何贵也在其中,走到远离田埂二三十米的地方翘首观望,忽然听旁边有人说:“我拍了视频,你们想不想看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

    满足八卦的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在场众人本就遗憾不能近距离观看什么见‘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这一听有视频,当即围过来表示想看,最好视频发送给他们。

    “红皮青蛙是什么品种?”

    “我前段时间去县里参加一个博览会,看到他们介绍岛国特产的一种青蛙,皮就是橘红色的,可能就是这种橘红色皮青蛙。”

    “那不是我们本地的青蛙,这是不是叫什么、什么物种入侵?”

    “管它什么侵,我就想看看青蛙自相残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听说黔省发生过一件奇闻,数万只青蛙互相吞食,场面惨不忍睹,到现在都没找出确切的原因。”

    “我都发你们手机,还有谁没收到?”视频在手的同村外乡人问:“何贵,你收到没?”

    “我不用。”何贵反射性回答,下意识瞄向他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瞬间血液逆流,遍体生寒,而且头皮发麻,大热天的情况下,流出一头的冷汗。

    虽不到三分钟的视频,但是田埂里的红皮青蛙像鱼鳞那样密集,血淋淋一片极为刺目,更恐怖的是所有青蛙像疯了一样攻击,其中一只的腿被咬断,鲜血淋漓,而它毫无所觉地生吞下另一只青蛙。

    这一幕已足够诡异,可还没结束,生吞同类的青蛙,其腹部高耸,仍爬向对面一只断成两截仍在蠕动的青蛙,张开血盆大口将其生吞。

    然后是下一只、下下一只,猛然‘boom’地爆开,血花四溅,这只青蛙因暴食而撑爆身体,上半身却还在蠕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准备继续吞食。

    何贵终于知道视频里密集的半截青蛙从何而来,他感到毛骨悚然,觉得红皮青蛙的行为太诡异,不敢再多看,对田埂里的红皮青蛙再升不起任何好奇心。

    他有些坐立不安。

    不料这时,互相传看完视频后的十几人还不满足,商量着穿过鬼竹林,躲在里面围观蛊婆处理红皮青蛙,顺便拍视频。

    那个最初拍摄视频的中年人说,现在网络特别流行诡异邪门的视频,点击和流量超高,越古怪的视频能拿到越多的奖赏,上一个视频听说赚了一亿美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心动。

    “何贵,你去不去?”

    何贵脸色苍白地盯着鬼竹林,那片苍翠得惊人的竹林非常广阔,外围的竹子有大碗碗口那么粗,枝干纵横交错,竹叶硕大,遮天蔽日,而且最外围的竹干挂满尼龙袋。

    这是村里的习俗,死猫死狗不入土,尸体要藏在尼龙袋里,袋口绑紧,挂在竹林。

    但何贵知道那些风干老旧的尼龙袋不止装死猫死狗的尸体,还装活猫活狗和婴儿尸骨,那是起码二十年前的风俗,村落封闭,观念落后,不以残忍杀生为耻。

    有几次耕田回来晚了,天空无月无星,山野幽暗,何贵打着手电筒匆匆绕过竹林,远远能看到竹林里幽蓝色的鬼火。

    科学普及后,人们已经知道鬼火其实是磷火,但何贵知道竹林里除了鬼火,还有几道高矮不一的黑影静静站立在竹林外面,甚至能听到‘铿铿’的锄地的声音。

    何贵每次都不敢看,匆匆跑回家里,没有对谁说起,再加上刻意遗忘、暗自心里说服自己一切鬼祟都是迷信,久而久之便坚信鬼竹林是迷信。

    如今受到红皮青蛙的刺激,瞬间记起他对鬼竹林的恐惧。

    如果真觉得鬼竹林是迷信,他就不会每次都远离鬼竹林。

    “何贵,你去不去?”同伴催促。

    何贵精神恍惚:“不……不能去。”

    他的大脑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皮青蛙生吞同类的一幕,撑爆了的红皮青蛙麻木地进食,被另一只同类吞食……周而复始,杀戮永无止境,恐怖的是视频里只听到同村人的脚步声。

    那么多的青蛙,没有一声蛙鸣!

    可何贵仿佛听见它们凄厉痛苦的嚎叫。

    何贵想阻止同村人进竹林,但他开不了口,全身颤抖,直到扛不住极度深寒的恐惧,转身逃回家。他身后的十几名同村人疑惑地看着落荒而逃的何贵,纷纷嘲笑他胆子太小,看点视频就吓傻。

    十几人浩浩荡荡朝鬼竹林走去,刚到竹林外面,抬头看到几十个尼龙袋,不由顿住脚步。

    “愣着干嘛?走啊。”

    没人走。

    开口的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英勇地迈开步伐,下一刻头顶一个尼龙袋袋口突然断裂,一句白森森的尸骨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顶,甚至还有一只鸡爪似的手骨垂在眼前,点着鼻子。

    这人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妈卖批!闹鬼了!”

    “跑啊——”

    一群人疯了似地转身逃跑,没人管晕倒在地的人。

    等人全都走光了,这晕倒在地的人爬起来,没事人似的拍拍身上的尘土就溜进鬼竹林。

    一边往里头钻,他一边说:“这么多人挤进去拍视频分走流量,当我傻?有钱赚,不独占,那是圣母娘娘,可不是我。”

    他深入竹林,嘲笑外面几十个尼龙袋就能吓跑,一群软蛋,里面可什么都没有,估计什么邪祟鬼竹林都是编出来唬人的。

    这人举起手机拍摄,没发现头顶数百个尼龙袋密集地挨在一起,阴森恐怖。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蛊婆一到田埂便摆手退出去,不肯再踏进一步,还对村长说:“最好让人拿绳子围起来,不管地多宽、多远,只要看见一只红皮青蛙,哪怕一亩田里只有一只红皮青蛙,都必须得围起来,叫十里八乡的人不准进去。

    还有,这事情得封锁,不能传出去。”

    村长紧张问:“问题很严重?”

    蛊婆颤颤巍巍:“报警。报给县里,让他们联系鬼蛊族,这事得鬼蛊族来处理。”

    村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一块大石头狠狠砸进去,沉甸甸的。

    他今年八十九,再过几个月就是九十大寿,就是死了也算喜丧。活了这么久,一辈子没出过比县还远的地方,却比一些相同岁数还走南闯北的人物看过更多离奇古怪的事情。

    原因在于他们这位置地处黔川边界,群山峻岭环绕,自古以来便是风水绝佳之地,毫不夸张地说,十步一古墓,百米之内说不定能挖出历史上某个王侯将相的大墓。

    古墓一多,相应的诡异邪祟之事便也遇见不少。

    当然村长想的并非此事,而是鬼蛊族。

    鬼蛊族原来叫巫鬼族,可追溯至夏商时期,曾一度担任巴蜀古国的先知、祭祀一类神职,此后历经多次国家动荡。

    覆灭、复国,始终可见巫鬼族参与其中的影子。

    而在政治变动和时代洪流中,巫鬼族也并非上下一心。

    人心不一,两岐遂分,而巫鬼族原本修习巫鬼道,后来分为巫道、鬼道。

    鬼道误入歧途,在巴蜀地区兴风作浪,利用蛊术、巫术残害百姓,令两地人民苦不堪言,直到天师府祖师爷张道陵孤身深入鬼道,又寻到巫道,学习巫鬼两道术法,经改造后创建天师道,并消灭鬼道。

    因此汉晋之时,张道陵的天师道多被称为‘鬼道’,其弟子多被称为‘鬼卒’。

    鬼道被灭,留下修习巫道、安于和平的族人。

    恰逢其时,王朝掀起巫蛊厌胜之祸,时人草木皆兵,对巫鬼之术避之不及,这一支族人便干脆更名鬼蛊族,躲入深山避世。

    直到上世纪被机构找上门,鬼蛊族接受邀请,成为董事会成员之一。

    入机构之后,天师府与鬼蛊族接洽,后者每年派遣族人前往天师府学习鬼道,前者也同鬼蛊族交流蛊术。

    现如今双方都呈现欣欣向荣的姿态。

    而蛊婆是机缘巧合之下,修习鬼道蛊术,并非正统的鬼蛊族人。

    遇到一些不能解决的事,还得请鬼蛊族出手。

    村长记得上一次蛊婆请鬼蛊族出手时,还是处理一座王墓的重大事件。

    他悄悄地叹气,实在太老了,都有点忘记几十年前的腥风血雨,连村头的鬼竹林,也是那座王墓没处理干净留下来的尾巴。

    村长喊大儿子:“阿隆,你现在回村打县里电话报警,照事实描述就行。”

    对了,那座王墓叫什么?

    村长沉思:哦,想起来了。

    穆王墓。

    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穆天子与西王母神女的传说,当年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曲艺剧。

    ***

    首都特别行动部。

    数据分析部部长林善渊和副部长李善水两人将调查部+特攻部部长张畏涂围堵在办公室里,夫妻俩一左一右堵住张畏涂,神色严肃地说:“劳烦张部长派点精锐人手立即动身调查西王母和她的鬼国。”

    张畏涂双手合十,仰头望着两人,抿唇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让他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无辜。

    林善渊和李善水两人微不可察地绷紧身体,严阵以待张畏涂。

    这人不要脸,不能以常规对待,一大把年纪经常毫不羞耻地做出抿唇露酒窝的无辜样子,真的……很让人暴躁!

    张畏涂:“为什么?”

    李善水扔下一沓资料:“新海城调查组组长撰写的报告,有确凿证据证明四海窟的黄金墓、神道柱,市中心图书馆的黄金棺和李氏老楼都和西王母有间接或直接的关联。具体情况,您看报告。”

    张畏涂伸出食指,推开资料:“不想看。”

    “……”李善水深呼吸。

    林善渊握着她绷紧的拳头劝说:“冷静冷静,他今年六十快七十的老人,离死不远,我们等几年,等他死就好。”

    李善水按着心口:“你说得对。”她平缓呼吸,对张畏涂说:“您不想看,我读给您听。”

    张畏涂耸肩,“请便。”

    李善水:“我直接说重点,四海窟黄金墓、神道柱和镇墓兽里石灰封七窍的女尸、小孩,都是为了封印地下水库的黄泉。

    包括深湖里的岩葬,那些尸体不是黄泉创造的国度,而来自于另一只诡异。

    这么说不对,不该贬低为诡异,而该称呼为灭世级神明——西王母。”

    听到此处,张畏涂终于流露出些许兴趣。

    见状,李善水和林善渊都有些松了口气,张畏涂感兴趣就行。

    只要张畏涂感兴趣就会处理这个诡异事件,动用权限将其列在前排,派遣调查部和特攻部精锐调查此事。

    “西王母和黄泉存在竞争关系,黄泉不是安全可控,而是受限被困,所以上次出现暴动。我提议提高四海窟禁区危害等级,加强安全防控,做好随时疏散城市居民的工作,同时氢弹待命。”

    除此外,李善水没有提出其他措施,因为密大分校就在新海城,还有一位传奇大佬李道一和十刹海坐镇。

    “其次,应该将注意力重点放在西王母。铲除西王母的同时,需要防控黄泉趁机反扑。另外,从新海城最近几桩诡异事件都与西王母有关可以发现,西王母野心勃勃,很可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布局。

    四海窟神道柱第一个被献祭的孩童,其时间是汉武帝时期。神道柱录文:先知慧言,纵目来告,瑶池玉液救人间,金童玉女赴龙潭。瑶池、龙潭统一指代西王母住所,意思明朗,先知和纵目这两句是同一个意思,反复强调,驯服民众,欺骗当时的民众必须献祭金童玉女才能让西王母降下瑶池玉液救他们。

    而且记载里用的是‘金童玉女赴龙潭’,当时的先知洗脑民众,献祭儿女是送他们去天上享福。所以所有人争先恐后想获得这个殊荣,实际是被石灰封死在柱子里,类似于打生桩。”

    林善渊递给妻子一杯水,让她润润喉。

    李善水喝了水,继续说:“神道柱录文里提到,先知和纵目是同一个人。先知很好理解,是他的身份,纵目则是他的籍贯,一个为西王母卖命的纵目人,当了先知。

    纵目,古籍文献和出土文物都有他们出没的痕迹,基本集中在汉代以前,夏商时期最活跃。古蜀青铜纵目面具,《华阳国志》里称蜀王蚕丛其目纵,故以石棺为纵目人冢也。

    《山海经》中有一目国,又称鬼国,在貮负之尸北。但我们还可以理解为三眼,第三只眼竖起来,就像二郎神。

    而且川、甘、藏这些地方都有非常明显的三眼崇拜,而当时以蜀地文明为中心,很难说这仅仅是巧合。

    同样的,《楚辞·大招》、《楚辞·招魂》也有提及鬼国和纵目人之间的联系。

    幽都鬼国,于昆仑之北,皆在海内昆仑地区。而我们华夏人哪怕不用专门看文献都知道,西王母就住在海内昆仑。”

    一长串的分析不带停歇,而且信息量爆炸,普通人估计得来回听个四五遍才能抓到重点,但张畏涂仅听了一遍就抓出几个重点。

    “1、先知是纵目人,纵目人和蜀地古国都是鬼国人。2、纵目是西王母伥鬼,所以西王母统治鬼国。3、鬼国将至,西王母想覆灭人类。4、西王母从两千年前开始谋划。”

    李善水:“对。”

    “那么,”张畏涂说:“轮到我问问题,1、西王母的谋划是什么?除了最终目的,你们能推导出她的计划吗?2、通过一句‘鬼国将至’,纵目是鬼国人,你们就推导出纵目和西王母的关系,过于草率。”

    “我来回答。”林善渊说:“我们暂时推导不出她的计划,但是只要找到鬼国入口,或许就能据此推断出她的全盘计划。其次,《汉书·哀帝纪》,四年正月、二月、三月,民相惊动,讙哗奔走,传行诏筹,祠西王母,又曰:‘纵目人当来。’。

    这里指出策划千人以上传递筹策,宣扬恐怖言论,强迫洗脑民众信仰西王母的主要策划者,就是纵目人。”

    张畏涂敲着桌:“听上去,所有事情都发生在蜀地,连李振中身边的高人也是鬼蛊族叛徒,所以你们觉得鬼国入口有可能在……巴蜀?黔川?”

    林善渊:“昆仑境内,皆有可能。”

    他口中的昆仑不是现如今的昆仑,而是夏商时期记载的海内昆仑。

    张畏涂若有所思:“我会考虑。”

    ***

    新海城·密大体育馆。

    “速度!力量!懂不懂什么叫强强结合?”十刹海拿着个广播在高台上呼喝:“亲爱的小朋友们,你们的脑子是不是被僵尸吃掉了?速度+力量=体术,哎哎,这么简单的1+1=2的算术题还做不出来,不如回幼儿园重修。”

    伴随十刹海的奚落,还有他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不停在体育馆内回荡,成为众学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于文痛苦不已:“憨逼货就会瞎逼叨,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1+1=2啊,为什么不能等于3,不能等于1?我就觉得等于1了。”

    他摊开十指,拳面伤痕累累,全是蛮力击打出来的伤口。

    自十刹海要求他们在千斤重的钢铁秤砣上留下拳印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周,总共上了37节课,问题还没人能在秤砣上留下拳印,于是十刹海就开始魔鬼老师+地狱训练的模式。

    每天早上五点钟负重跑圈是基操,十刹海还说没要求他们绕着新海城跑一圈是怕耽误上早课,回头寒暑假必须得来一次新海城一日游。

    “狗日的仙人铲铲。”黄姜面无表情。

    岑今等人唰唰扭头看她,内心纷纷表示十分诧异黄姜吐脏话,主要她给人感觉就是教养良好的大小姐,这会儿突然脏话,得是被十刹海折磨到什么程度啊。

    十刹海抖着脚说:“可爱的小朋友们,别说我欺负你们,我给你们一个证明你们不是没戒奶小孩的机会。来,看到你们后面的钢板没有?那是特制的钢板,机构刚做出来的,准备用在对付诡异身上,你们只要击穿钢板就行,三次机会,可以小组合作。”

    有人举手问:“主任,这钢板用来对付什么等级的诡异?”

    “放心,只是危险等级。”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高危等级,却听十刹海补充:“五级危险哈哈哈……我有时候都被自己充沛的父爱感动。”

    “……”

    五级危险和一级高危有什么区别!!

    狗屎的父爱!

    王灵仙评价:“就算我没亲眼见过,也肯定十主任的能力很强。”

    图腾:“确实。”

    于文闷声问:“你怎么知道?”

    岑今也好奇。

    王灵仙:“没被打死不容易。”

    图腾:“没错。”

    岑今心想你俩一唱一和何不弄个快板卖门票呢?

    图腾:“我们五个人朝同一个位置击打,力冲着同一点,应该能打穿。我们排队,顺序是黄姜、岑今,于文,我,王灵仙。第二轮,我,王灵仙,于文,岑今,黄姜。第三轮黄姜、于文,王灵仙,我,岑今。”

    岑今感谢他没喊错名字:“我都可以。”

    看他排序应该是根据平时每个人的训练成果而做出来的安排,先轻后重,然后先重后轻,只是他不太明白第三轮为什么安排他。

    想了想,岑今不问,没什么值得问的。

    于文说:“没问题。

    王灵仙懒懒的,“随意。”

    倒是黄姜低头看手机,没给反应,直到喊她才抬头:“你们安排就好。”

    于文:“你看什么?”

    黄姜收起手机:“祭祀的事,我姐让我有时间回去一趟,赶在六月中旬之前上香。我查了时间,刚好遇到端午放假,已经提前订机票。”

    于文:“不就是下周?”

    黄姜:“嗯。”

    于文:“鬼蛊族是什么样的?你们家的祭祀又是什么样的?”

    王灵仙撩起眼皮说:“论坛里不是有放去年的视频?”

    于文叹气:“亲自去看比较有意思。话说回来,鬼蛊族每年七月半举行盛大祭祀,天师府也会举行超盛大的传度法会,还有藏密,那节日也多了去了。”

    三个地方分别对应小组里的三人。

    “老羡慕了。”于文说。

    王灵仙:“没什么意思。你们要是有兴趣,明年带你们去参加。”

    嗯?岑今慢吞吞地想着,没什么兴趣呀。

    图腾:“我也可以带你们去。”

    黄姜眨了眨眼:“表姐说,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

    于文:“真的?!我要去我要去!”

    王灵仙和图腾不表态,毫无兴趣。

    “端午放假应该会安排论文吧。”黄姜说:“你们知道穆王墓吗?”

    王灵仙和图腾两人都有了点兴趣:“好像是三十五年前挖出来的一个王侯墓,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记载在机构档案里,是一个四级活禁区。”

    黄姜摇晃手机:“乌蓝表姐说那边最近出了点事,很可能需要下墓,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她给你们留名额。”

    王、图二人对视一眼,沉吟几秒,点头同意。

    “我们去。”

    岑今诧异于乌蓝跟黄姜是表姐妹关系,不过想想两人同是鬼蛊族,有关系也正常。

    “你呢?黄同学。”

    岑今垂眸:“我得打工。”

    “这样啊,可我们得做小组作业。你之前的周考表现都不太好,除了第一次,其他时候拿分不高,这次再拿低分可就危险了。”

    岑今无所谓地想着,不然退出小组,甚至退出体术班也行。

    他之前读的大学就是因为经常拒绝班集体活动而被孤立,本身倒无所谓,毕竟得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而且班级团队作业比较少,就算有安排,他也会完成自己的那份,只是不和其他人一起。

    即使这样,还是会被责怪拖累团队。

    明明其他人也并没有很好地合作。

    不过黄姜他们不同,这是真正的天才团队,他的拖累会很碍眼,所以可以的话,还是自己主动退出。

    正想到这里的岑今忽然听到黄姜说:“我族里祭祀很繁忙,各个岗位都缺人,大部分是临时工,你要不要来?工资还可以,我觉得。”

    欸?

    王灵仙打着响指:“我一般需要雇佣行李搬运,黄毛,你要不要做?”

    岑今:“你们是替我无中生有一个工作岗位?”

    黄姜和王灵仙闻言回以莫名其妙的一眼:“不,你别自作多情。”

    岑今:“……”

    半晌,岑今轻松地笑了,开口问最在意的事情:“对了,工资多少?”

    黄姜:“我问表姐……一天八百,干六个小时。”

    “!”

    “不知道。”王灵仙扒着额前的头发,姿势帅气。

    于文:“关于他的兼职一发到论坛瞬间被抢光,帖子卡得不行,你得用千兆的流量才抢得到。至于工钱,有多有少,最高就是帮大仙遛他的金毛,一次一小时,五千。最少,也有两三千吧。”

    黄毛丧批顿时充满干劲,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丢了芝麻捡西瓜,人生充满希望。

    “大仙,我自幼便与动物结有善缘。”——

    作者有话要说:

    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李商隐

    第45章 红棺葬(1)

    王灵仙还是无所谓的态度:“遛完金毛你还能活下来,这工作长期做下去也行。”

    这狗活泼成这样吗?

    岑今思索他近来坚持锻炼,体力强壮不少,就是同时遛十只金毛应该不在话下。

    王灵仙补充:“工伤报销。”

    岑今:“什么时候开始?我随时能上岗。”

    王灵仙:“端午过后再说。”

    岑今表示没问题,接下来便是击穿钢板的课堂任务。

    第一轮按照排序,岑今第二个上场,见钢板上只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凹痕,瞥了眼黄姜通红的手背,心想不愧是特制过的钢板。

    黄姜虽然是调查专业,体力比不上特攻专业,但力量也比普通人大许多,前几堂课测过重拳力量大概一百来公斤,已经是职业拳击手的级别。

    岑今也测过重拳的力量,大概一百五十公斤,跟黄姜相差无几。于文能打出两百三的重拳,而图腾和王灵仙则可以打三百出头的重拳,全场最佳,轻松打破世界纪录。

    接着是其他三人补上三拳,开始第二轮排序,岑今倒数第二,一拳重击过去,‘梆’地重响,可以看到深约三公分的拳印。

    钢板厚度14公分,经过两轮击打才初见成效。

    黄姜、于文先后开始第三轮重击,于文一拳下去,一缕白烟转瞬即逝,而钢板凹坑深度增进两公分。于文惊喜不已,连忙撤开,让王灵仙补上。

    于文:“大仙这一拳下去,少说得精进四公分。”

    岑今不做判断,心里也认可于文的话,只要不出意外。

    然而意外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当王灵仙五指包合成拳,青筋暴突,以疾如闪电之速击向钢板,那力度连远在四米之外的岑今都能听到拳风呼啸而过,忽然从旁飞来一物,挟裹巨力,击向王灵仙脑门。

    王灵仙感知敏锐,灵敏地翻过钢板,躲过一击,但冲向钢板的重力也不得不卸了半成的力道,导致原本设想的击出四公分变成不足两公分。

    比于文还不如。

    王灵仙愠怒,定睛看向袭击他的那物,就算前半段嵌进钢板里也能看出这是一只人字拖。

    全场只有十刹海穿人字拖。

    众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十刹海就拍着脑袋走过来,拔下人字拖说不小心扔过来了,真是好大一个失误,又没什么诚心的冲着王灵仙表示不好意思。

    王灵仙问:“既然是失误,那就重新来一次。”

    “不行。”十刹海:“是我失误,又不是你们失误。你要说重来一次也可以,我从那边再扔一次。”

    于文跳脚:“主任您耍赖!明明是您故意捣乱,导致我们失误。”

    十刹海振振有词:“你有证据证明我故意捣乱?没证据闭嘴。快点,还剩两拳是不?赶紧啊,打不穿钢板,晚上出来跑圈。”

    他将这话大声重复一遍,馆内立即充满此起彼伏的抱怨。

    十刹海又贱兮兮地说:“这不到七公分吧。就算七公分好了,还差一半,图腾和黄毛同学,你们俩加油。我十分看好你们,太看好你们了,要是你们击穿不了钢板,辜负我的期盼,我会很伤心,一伤心就准备加强训练——击穿不了钢板,你们这组晚上跑圈和负重都是别人的两倍。”

    停顿一会儿,他又说:“图腾算是我师侄,师叔我对你寄予厚望,不能给我们桑耶寺僧人丢脸——让我丢脸,我让你们丢命,负重三倍。”

    于文哀嚎:“您存心的,这不公平!”

    十刹海:“上了战场,你跟诡异谈公平去。”他背着手在周围绕了一圈,声音响彻体育馆:“少逼叨啊崽子们,你们年轻一代不知道多幸福,现在人多了,还有官方撑腰,吃穿住行补贴,但是问问你们师兄师姐当年怎么从总校毕业的。”

    “我告诉你们,那不叫毕业!叫逃出生天!”

    “这钢板是用来对付诡异的,也是绝大多数诡异能够承受的力量。它们刀枪不入,不管身上有皮无皮,厚度跟这钢板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没有超凡之术加持,你们凭人力能干翻吗?干翻一只,能干翻一群否?问问诡异是否站在原地被你打,是不是还友好的让你十招?”

    十刹海严厉斥责:“回答不上来,就他老子的给老子他老子的干!”

    原本有些不满小情绪冒头的学生们此刻都缩了回去,他们回答不上来,只能憋着满肚子的‘他老子’狠狠干穿钢板。

    十刹海哼了声,驻留原地催促图腾:“快干。”

    明摆着还想搞事。

    几人对视一眼,图腾暂时放弃击打钢板,围成一圈再作商量。

    岑今看向正在骚扰其他组别的十刹海,显然不在乎他们这边出什么对付他的奇招,这就是压倒性实力的自信。

    “岑今?”

    岑今回神,看向图腾:“我会配合。”

    图腾:“复述一遍我们的计划。”

    岑今:“没有计划,趁乱围殴主任。”

    图腾:“精辟。”

    岑今一心二用,没错过图腾他们的计划,两位大神都喜欢剑走偏锋,据说在总校就经常挑起争端,而现在被十刹海这么针对,还有三倍惩罚的压力,两人干脆一二不做二不休,打算围攻十刹海。

    由图腾虚晃一招,在前做诱饵然后顺利缠住十刹海,接着黄姜和于文都帮他围攻,然后王灵仙尽全力打出五公分的重拳,剩下两公分留给岑今。

    岑今听到这里就愣住,发呆一阵后才说:“我重拳的力量跟黄姜差不多,打不了两公分。”

    “打得了。”图腾说。

    岑今投去不解的一眼。

    图腾:“我留意过你的课堂训练,你重拳的力量虽然相比其他人弱了许多,进步速度像龟爬,但是缓步匀速上升,而且你似乎每次都能准确找到物体的薄弱点。另外,你的速度也在匀速上升,跟力量几乎呈正比。”

    最后一句评价让岑今懵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速度和力量提升呈正比,又没有确切的数据记录,图腾怎么知道?

    图腾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十主任有一本考勤表,上面记录的数字不是考勤,而是每个学生的速度、力量提升,我跟王灵仙都看过数据。”

    黄姜:“哦,我也看过。你知道的,我是调查专业,调查、记录和分析数据是本能。”

    于文:“所以你们都知道?”

    岑今:“不,还有我。”

    黄毛丧批挠着耳朵,内心有些许小苦恼,他以为自己的进步掩藏得很好,也从不敢真正小瞧同组的天才们以及学校老师,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他们还是没有特别全面的认知。

    还是不小心小瞧了。

    骄傲会使人掉马甲,现在开始,他得小心,要不然屋里那几只算不上聪明的诡异就得被切片了。

    图腾转身:“行动吧。”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五人经过几周磨合也已经表现默契,图腾前脚刚缠住十刹海,王灵仙后脚就补上去,重拳出去,十刹海瞄见,急急甩开图腾奔上来,却被黄姜和于文拦在前面。

    等他甩脱三人,王灵仙已经打完,目测剩下大概两公分留给岑今。

    十刹海将阴恻恻的目光投向黄毛。

    岑今:“……”

    然而王灵仙大方站在十刹海面前说:“不好意思,主任,我想跟您讨教一点体术方面的招式。”

    “主任,我们也想讨教。”

    黄姜、于文齐刷刷开口,和图腾一起围上来,四人分别锁住十刹海四面,由王灵仙发动攻击的信号,瞬间混打成一团,而十刹海一人对付四人还游刃有余。

    岑今松缓着手臂肌肉,随即绷紧,盯着凹坑里的一点,直觉那里就是最薄弱的地方,所谓速度和力量的结合其实并不难理解。

    就是字面意义的结合,首先体术以力量为重,力量就是基础,而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而非体术类的超凡之术并不能帮助人类提高其身体素能,所以只能从旁寻找协助力量爆发的办法。

    超高速的杀伤力很好理解,一颗小行星以超高速撞击便足以毁灭地球,一颗小石子高速坠落足以击穿坚硬的头盖骨,因为高速运行的物体产生动能,从而造成极大的破坏力。

    力的作用也是产生动能,从而制造破坏。

    而破坏力也是相互的,速度过快却没有相对应的力量去化解瞬间反扑回来的巨大破坏力,会对肌肉和骨骼造成巨大的伤害,相反另一种情况也是一样。

    所以速度+力量的结合需要在其中寻找稳定的平衡。

    岑今连续几周的训练就一直在尝试寻找平衡点,即使在重拳力量不足的前提下,也可以通过与之相对的速度互相配合,达到双倍的成效。

    他准备出拳,眼角余光瞥见十刹海挣脱四人包围扑过来,拳头生风,似有龙吟虎啸盘踞,岑今瞳孔紧缩,猛然出拳。

    砰!

    一束光亮便从钢板另一端透进来,刺进岑今的瞳孔里,他迅速张开手,拳头成掌,撑着钢板借力翻过去,叫十刹海一拳打空,刚猛的力道竟直接击穿钢板。

    他们五人轮流一共击打十五次才好不容易打穿的钢板,在十刹海一击下,洞穿了。

    岑今眉心跳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透过钢板的孔洞看向十刹海的眼睛:“主任,你输了。”

    十刹海冷哼一声,收回手说:“王灵仙打多一次。我说三次机会的意思是每个人三次,你们作弊,不算。”

    于文愤怒地指责十刹海输不起,黄姜脸色也不好看,王灵仙和图腾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面对十刹海的刁难还是很不爽。

    这时岑今开口:“主任,您原话是‘只要击穿钢板就行’。”

    十刹海:“对啊,我还说三次机会,说在团队合作前面。意思就是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的意思,当然有人仅用两次,或者一次都不用也可以,毕竟团队合作哈哈哈……让你们同时击打一个地方,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放水了。”

    岑今:“这次作废?”

    十刹海:“黄同学的确聪明。”

    岑今:“谢谢主任的良苦用心,我们完成任务了。”

    十刹海不耐烦:“我不是说你们作弊——”

    “第一次作废,第二次成功了。”

    “什么第二次?”

    岑今低头,十刹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个自己打出来的洞,瞬间无语。

    “只要击穿钢板就行,主任您自己说的哈哈哈哈哈……”于文笑得很嚣张。

    十刹海琢磨半晌,发现真没法赖,只好悻悻说:“算你们侥幸。”

    岑今这一组是最早、也是目前唯一通过课堂任务的,恰时课堂铃响,十刹海让他们下课,其他人继续留在馆内直到晚间跑操。

    一行人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到门口时,岑今忽然转身对体术二班全体同学说:“十主任说了,每人不超过三次或少于三次机会的前提下,只要击穿钢板就行。”

    十刹海:“……?”

    他环顾体育馆,见全班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登时气笑。

    第一次被耍,难道他还会给其他人机会?

    走出体育馆的岑今听着里头接二连三传出的踢打动静,不由感慨,青春,这肆意发泄的精力。

    一回头,发现王灵仙四人都沉默地看着他,这让黄毛有点懵逼。

    “怎么了?”

    “没什么。”

    王灵仙越过他,图腾冲他颔首,也走了过去。一向外放的于文也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冲他挤眉弄眼一阵后跟上去。

    倒是黄姜若有所思:“没想到你也不是完全丧气。”

    黄毛满头问号。

    黄姜摆摆手:“下周见。”

    明天都是各自专业的课程,各自碰不到一起,后天就是周六,所以下周一才能见面了。

    岑今莫名所以的走回宿舍,半晌后轻笑了声,刚要打开宿舍门就听到身后的门打开,周满喊他。

    “黄同学,有一桩新发布的外卖单,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外卖单?”

    “诡异相关的兼职单,我们自己人喊外卖单。”周满说:“上次介绍给你的图书馆兼职,雇主后来表示很满意,虽然因为个人原因取消兼职挂单,但还是给你五星好评。你现在有了10%的信用,可以接收益高的兼职单。”

    岑今表情奇怪:“你说雇主表示满意,给了我五星好评?”

    周满:“对。”

    岑今:“雇主不是李振中?”

    周满:“虽然雇主匿名,但我肯定不是李振中。”

    岑今无言。

    周满:“这外卖单真挺值的,按照雇主要求分别给三十万到十万不等的佣金,就算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也给两万辛苦费。”

    岑今心一动:“单子内容是什么?”

    周满:“寻找红岩天书。证明红岩天书存在或不存在,给十万。如果红岩天书存在,则找到天书所在的线索并给予二十万。如果拿到红岩天书,直接给三十万。”

    岑今疑惑:“红岩天书是什么?”

    周满:“红岩天书原名应该是红崖天书,深藏在黔省某个苗族自治区里的神秘景观。你千度一下能出来介绍,一处叫红崖山的山岩上刻着神秘的符号,蕴藏着无穷的怪异,自被发现以来就有无数专家前仆后继,试图解开文字谜团。

    有人说是藏宝图,也有人说是讨伐明燕王的檄文,还有人说,这是殷高宗讨伐鬼方留下来的功名录。”

    岑今:“照这意思,直接去当地拓印下文字,再找人破解不就行了?”

    “事情要这么简单,就没外卖单了。”周满说:“虽然这事儿在多数人眼里还是个迷,但是少部分人知道红崖山的怪异符文藏着天书的所在。据说那本天书记录夏商时期,神明的斗争、陨落和沉睡。”

    岑今脱口而出:“拿到天书不就意味着躺平收人头?”

    周满:“对啊。”

    华夏神话体系复杂而完整,是全世界唯一没有出现文明断层的国家,这本来意味着高级诡异和灭世级神明将肆虐这片土地,但目前为止,只出现一个黄泉和西王母。

    而在商灭亡之后,西周至今的三千多年来,除了汉晋时期,西王母的存在较为显眼,再没有出现其他神明兴风作浪的大诡异事件。

    即使是西王母,其频繁出现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扭转此前瘟杀之神的形象,在人间建立起她的信仰。

    怪象繁多,让人不得不质疑灭世级神明鬼索的原因,及其目的。

    机构推测,神明之间曾经爆发过规模宏大而惨烈的战争,参照《封神榜》,但结果不是封神榜那样最后死的活的都能封神,而是被杀死的神明真正死亡,没死的神明受伤严重,遭到人类反杀而躲藏在隐秘的地方沉睡。

    红岩天书正是记录它们藏身的书籍,倘若天书就能抢先一步找到沉睡的神明将其斩杀。

    而死去的神明,其价值无限。

    周满:“这雇主到处发单,在各个小论坛和外网小众论坛里发帖,已经很多人看见,接了单。你要不要跟我们组合?”

    岑今:“不要。”

    “我们小组七八人,都是毕业生,实力强——不要?为什么?”

    “实力不济。”

    “……”

    面对岑今坦荡的脸,周满再三劝说,都只得到他‘水平太低,实力不济’的回答,即使高薪诱惑,岑今还是友好拒绝。

    “好吧。”周满无奈:“如果反悔,还可以来找我。我下周一的飞机。”

    岑今笑一笑,坚定拒绝。

    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去。

    报酬越高的工作,危险性与之正相关,何况红岩天书这种一听就是bug一样的存在,还一堆人前仆后继,分分钟变成炮灰炸出美丽的烟花。

    目送周满离开,岑今推门进去,看到三小只飞遁的身影就知道又躲在门外偷听。

    他边走边说:“李曼云,你户口两个月后能落下来,到时候就能去读书。鉴于入学考试而你没有小学基础,所以每天让你去老楼找鬼影和白大褂帮你补习,你去了没有?”

    李曼云沉默数秒,“去了。”

    “撒谎!”岑今怒斥:“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恶习!逃课不说还撒谎,你想我去你妈坟前给你哭坟吗?”

    李曼云如霜打的茄子,“天天补习,还不如随我妈和姐去了。”

    岑今冷哼,懒得搭理她这些矫情脾气,给她制定每天上课必须满八个小时,回头入学考试也必须一次过,等过了考试就不会再管其他。

    然后是怨童和铜铃头——

    “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客厅和厨房里砍诡异吃,溅出来的鲜血谁负责清洗?”

    怨童和铜铃头不甘不愿:“我们清洗。”

    岑今盯着怨童,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兴趣去老楼跟着一起补习?”

    “我现在就去擦地板!”怨童飞快跑进厕所里,开玩笑,没看李曼云那么惨吗?

    岑今拿下背包,想到订购的一批油漆大概明天到,得去借个推车。

    那批油漆只够刷二楼和五楼,已经花掉他所有积蓄,之后还得买点温馨漂亮点的墙砖和墙纸……关于这个,还是问当事诡的意见,看它们喜欢哪种花色。

    正计划继续深入改造老楼的岑今,眼前忽然飘下一片柔软的衣角,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是一个披散着柔软黑长发的浴衣美人,猝不及防的美色撞进瞳孔里,惊艳的光已然绽放。

    “好看吗?”

    丁燳青俯身看着岑今,温声细语地问。

    岑今的目光瞟过丁燳青滴着水的锁骨,有些底气不足:“还行。”

    “我一回来就听见你训斥小孩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有大家长的派头。”丁燳青在他对面坐下来,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物件。

    岑今:“总得管管。”

    “你抱怨我不管?”

    “我怎么敢?”岑今觉得丁燳青莫名其妙,他管李曼云是她妈托付,管怨童和铜铃头是顺手。

    毕竟是房客,以后不定得合租多少年,舒服的居住环境很有必要。

    顿了顿,岑今问:“你刚才在洗澡?”

    丁燳青抬眼,银黑相间的眼睛吸收了灯光,一瞬间流光溢彩。

    “嗯。”

    “我以为神明不用洗澡。”

    “去了讨厌的地方,沾染恶心的味道,所以回来冲洗掉。”

    岑今心想,其实没必要解释,他就是随便说点什么打破尴尬而已。

    丁燳青:“看电影吗?”

    岑今:“什么?”

    丁燳青举着手里的黑色零件说:“淘了很久才找到的转轮,装上去就能播放影片。”

    “你买了放映机?”他环顾客厅,没见到。“在哪?”

    丁燳青:“在我房间里。”

    岑今沉默,他对丁燳青的卧房毫无兴趣,但是神明的邀请如果拒绝,对方又会不会恼羞成怒?

    纠结良久,岑今咬牙:“看。”

    “哦。”

    “所以,我们看什么电影?”

    丁燳青静静地看他,说:“你误会了,我只是问你看不看,没邀请你一起。”

    岑今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眼如死鱼,浑身散发着咸鱼的气息。

    丁燳青观察岑今的表情,问:“你生气了?”

    “没有。”内心还悄悄松了一口气。

    丁燳青见他这样,反而产生邀请他进卧室的念头,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不足以接受岑今踏足私人地盘。

    ……私人地盘?

    什么时候,林中小屋够资格成他的私人地盘?

    岑今耷拉着眼皮,悄悄观察丁燳青,不得不承认对面那张脸毫无瑕疵,用他最近看到的一个新词‘女娲的炫技之作’来形容都觉得有点配不上。

    对面的丁燳青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波澜,好像突然间陷入沉思。

    沉思什么呢?

    不会是想涨房租吧?

    “岑今。”

    “怎么?”岑今有点受惊,猛地挺直腰瞪过去。

    丁燳青:“下周去黔川的机票多订一张,我也去。”

    岑今反应过来,脸色憋得很难看:“你为什么去黔川?你怎么知道我下周要去?你监视我?”

    丁燳青望着他,温和地笑:“刚好回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在门口讨论。”

    岑今厉声道:“撒谎。我已经拒绝周满的邀请。”

    “无论你去哪里,你都在小屋门口。”丁燳青淡淡地说:“岑今,你防备、警惕我没关系,但是我真不至于沦落到监视你的地步。”

    第46章 红棺葬(2)

    神明监视人类……确实脸大。

    岑今在客厅里完成吃饭、规划老楼重建和兼职所赚工资等事务,同时脑子里一直飘着刚才丁燳青离开前留下的话。

    说实话,虽然密大和机构一直宣扬人类与神明的斗争,让学生们产生一种人类并不输神明的错觉,岑今知道这是为了培养年轻人与神明对抗的勇气,不至于在战争没有拉开序幕前就溃不成军。

    但真正的神明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是一道天堑。

    岑今直面过神明的恐怖,初次见丁燳青,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四肢匍匐在地,丁燳青杀他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第二次接触的神明是西王母,仅是里世界残留两千多年的一点污染就能逼得他差点七窍流血,精神崩溃而亡。

    没人比他更明白神明的实力。

    所以他质疑丁燳青监视自己这件事,在丁燳青听来应该很可笑,就像人类不会特别监视一只蚂蚁那样,除非蚂蚁是重点关注的实验品。

    黄毛顿时释然,他没有被‘重点关注’的价值,更没有哪个煞笔会拿他当实验品。

    想通了的岑今便放下一颗满怀惆怅的心,脚踏实地,回到现实,又被账本上一笔笔支出深深伤害,恨不得永远沉浸在虚幻里。

    也不知道神明有没有搞钱的本事。

    ……

    第二天,岑今去上课,学习基础知识和文化课,下午借了一辆推车将油漆运回家,毕竟运回学校目标太大,一不小心引起注意可能就是烟花炸满天的后果。

    花巷里遇到不少邻居们,一问起怎么买那么多油漆,岑今统一回答:搞副业。

    自他懂事起,一直做兼职,邻居们都习惯了。

    经过训练而力气变大的岑今轻松地将油漆搬上四楼,遇到专门等他的杜莉。

    杜莉是来还钱的,上次借了五万,一时间还不了太多,先还一万五,又端来一锅自家做的红烧肉给他。

    岑今:“谢谢杜莉姐。”

    杜莉笑了笑,拍着岑今的肩膀说下回她请客到五星级酒店吃大餐,忽然手机铃声响,她接起来一看,不太好意思地说她得走了。

    岑今见状,摆手说:“姐忙您的吧。”

    杜莉转身,脸色瞬间拉下来,岑今听到她冲手机另一头的人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语气十分不耐烦,紧接着身体一顿,背影僵硬在楼道口。

    岑今有些奇怪,大声问:“杜莉姐,你怎么了?”

    杜莉转身,因为楼道没安装灯泡,而她又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脸色。

    “没事。”

    岑今却觉得不太对,朝她走去,但是下一刻就听到杜莉冲手机另一端骂:“葛俊辉你有病!我告诉你,我们分手,你再缠着我,我雇人打断你的腿!”

    花巷里出来的人多数脾气暴躁,生活磨平棱角,但是磨不平他们骨子里的不羁。

    杜莉便是这样爱憎分明。

    “渣男劈腿求原谅,被姐甩了。”杜莉咬牙骂前男友:“他去婆罗多出差,招惹那边的高种姓女人,以为玩完回国就没事了,贱人还想跟我上床,当天被人家家人找上门要负责。”

    杜莉冷笑:“听说渣男现在被下了咒术,病魔缠身,一家人鸡犬不宁,却让我去见那个高种姓女人,求她手下留情……我疯了才去求情,贱男就该去死。”

    岑今没想到能听到这些辛秘,一时间有些尴尬,没忍住就给杜莉发了五百红包说:“那个,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噗!”杜莉扑哧一笑,捧着岑今的脸颊挤了挤:“岑小今怎么这么可爱!行了,姐明白你心意,这一百块是姐请你喝奶茶的。”

    杜莉收下五百,又转发六百,有糟心的贱男对比,觉得弟弟世界第一可爱。

    “姐赶去上班,不然得迟到,拜。”

    “再见。”

    岑今揉着脸颊回屋,先将红烧肉放进去,再将油漆搬进去,而早在他开门的瞬间,里屋就变成了林中小屋。

    当他搬完所有油漆,发现丁燳青坐在餐桌的位置,拿着筷子正在夹盆里的红烧肉。

    灯光下,红烧肉晶莹剔透,香味扑鼻。

    怨童、李曼云和铜铃头三只排排站在墙根,望着红烧肉又是好奇又是垂涎,甚至能看到怨童做出吞咽的动作。

    “……”

    岑今到丁燳青的对面,迟疑问:“吃吗?”

    丁燳青抬眼,半晌后将筷子连同红烧肉一起放下并问:“喝酒吗?”

    “啊?”

    “吃肉不配酒,乐趣少一半。”

    “哪学的?又是电影?”

    丁燳青说:“去冰箱里拿酒。”他这话就是默认。

    岑今狐疑地打开冰箱,还真找到一小坛酒,成年人巴掌大,将它递给丁燳青说:“我不喝。这是你酿的,还是买的?”

    丁燳青:“酿的。”他打开塞子,酒香弥漫,抬眼,眼里都是春风般醉人的笑意:“两千年前埋的酒,起初有一个池子那么大,经过挥发只剩下这么点。”

    他单手拎着酒盅的瓶颈子摇晃,问岑今真的不尝一口吗?两千年前的酒,经神明的手酿造而成,真正的琼浆玉液,错过这村以后没这店,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的机会。

    蛊惑游说轮番来,岑今小年轻啊,扛不住诱惑,舔着嘴唇说:“那不然,来点?就一点,一口。”

    丁燳青给倒了一点点,推到岑今面前。

    岑今尝一口,眉头皱起来,尝两口,满脸疑惑,全喝光,懵逼地说:“怎么跟二锅头一样?”

    丁燳青面不改色:“是吗?可能二锅头抄了我的酿酒配方。”

    岑今:“哦。”

    他坐下来,酒气有点上头,拍了拍脸颊,拿起筷子专心吃红烧肉,杜莉妈妈煮的红烧肉味道一绝,瘦肥相间三层肉,软糯入味,筷子轻轻一夹就散了。

    岑今忽然想到什么,去厨房了。

    丁燳青闻着酒味,想着岑今刚才的样子,眼里温柔醉人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恢复他本来冷漠平静的模样,但此刻的平静下面还出现一圈涟漪,那是一点点的新奇和好奇。

    墙根排排站的三小只偷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丁燳青凌晨时候回来,的确提着一个小酒盅,但他早就喝完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奇想往里面倒其他酒水。

    闻了味道就兴趣全无,将酒盅扔进冰箱里,没有再提起。

    对了,那个‘其他酒水’的瓶子是一个绿色玻璃瓶子贴红标签,好像叫什么‘二锅头’,就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过了一会儿,岑今拿着三个碗出来,看他面色平常地出来,夹起红烧肉就往碗里叠,然后拿到客厅的桌子,招呼三小只过去。

    三小只偷偷看丁燳青,见他没反对,便一步一挪跑过去,争先恐后拿筷子尝一口,被奇妙的味道惊呆了,纷纷沉浸在红烧肉软糯的口感里。

    岑今走回餐桌,在三小只以为他要回去跟丁燳青同桌吃饭的崇敬目光下,端起红烧肉的盆子,走了回来。

    “——”三小只震惊。

    岑今:“吃你们的。”

    “!!”三小只更崇敬了。

    好强!公然挑衅黄泉,黄毛热血少年の崛起之路!

    丁燳青用筷子敲酒盅:“我呢?”

    岑今背对丁燳青,头也不回:“神仙不食烟火的,吃了拉肚子。”

    丁燳青‘哦’了声,自顾自敲酒盅,叮叮当当敲得岑今脑瓜子嗡嗡响,不耐烦地回头瞪过去,就看到丁燳青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筷子,撑着脸颊,唇边和眼里都有着高度一致的懒懒的笑。

    不是以前一看就假得不行的温柔笑容,而是转瞬即逝的真实的笑容。

    丁燳青看到岑今眼里的惊艳,熟练地切换粲然的笑容,让人想到春江水暖桃花开的画面。

    但是,假。

    岑今嗤之以鼻,扭了扭背,挡住红烧肉的盆子,心想神明是不是都喜欢披着温柔或悲悯的皮欺骗世人,方便他们收割信徒,其实根本不懂人的感情,也根本没有心的呢?

    又或者,不屑于对人类表露感情,于是披上漂亮温雅的皮不遗余力地表演。

    炉火纯青的表演,骗得世人为其要生要死。

    岑今就着快乐水配红烧肉,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小只,想起老楼里的鬼影和白大褂们,同样是诡异,有美食、有房子住,它们就快乐并满足。

    而有些诡异,其实什么都有了,凌驾万千生灵之上,还贪心不足。

    还没李曼云它们可爱。

    丁燳青打量岑今的背影,观察他的表现,并无对方对自己不敬而不悦,还是新奇感更重,当然还有可能是‘丁燳青’记忆影响的缘故,所以对岑今格外宽容。

    而且黄毛丧批有点脾气的样子,多了点活力,接近电影里的人类形象,也挺有意思。

    怨童直勾勾盯着岑今手边的快乐水,问:“好喝吗?”

    岑今倒给它。

    怨童喝完,眼睛都直了。

    有点苦,还有点甜,像药水的味道,说不上好喝,但是味道好奇怪。

    再尝一口。

    怨童一口接一口,喝完了,灰白色的眼睛里充满‘还要’的渴望。

    岑今干脆都给它,铜铃头和李曼云凑过来,好奇想喝,前者喝了点就失去兴趣,后者也是兴趣缺缺,最后就留给怨童独自解决。

    ***

    周六日接了几个兼职,忙完又马不停蹄赶工老楼的装修,二楼和六楼内部选择米色,而外部则用明亮的黄色。里面来看,焕然一新,外部则显得这两个楼层尤为突兀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钱再改造。

    岑今打算将外面枯山水全部铲平,换其他能种菜的泥土,如果能买到元素丰富的黑土就更好了。

    他让曾经是生物学家们的鬼影利用六楼留下的科研机器研究可抵抗精神污染的植物,买了十几包种子,其中超过一半是蔬果种子。

    理由:那么大一块地,不种菜浪费了。

    周一继续上课,周满来找过他,但被拒绝,当天下午对方就拎着行李走了。

    周三准备放假。

    周二,十刹海果然布置假期考题,虽然小组行动但这次分开计分,按照个人贡献给分,而且不仅要详细的三千字论文,还要求照片或视频。

    如果不是实力不济,大家都有弑师的心。

    十刹海:“等你们假期结束,回来就教你们学习超凡之术和体术的结合使用法。”

    全班应声稀稀拉拉,实在是十刹海的教学方式过于粗暴简陋,如果不是他们天资聪颖,早就退学了好嘛!

    适时下课,十刹海溜得比所有人快。

    黄姜想着大家一起回老家,不如让她团购个机票,还能省点钱。

    王灵仙:“不用了。我包机,你们要来吗?”

    于文:“我去!”

    黄姜:“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买票了。”

    图腾:“我搭高铁。”

    王灵仙:“飞机更快。”

    图腾:“为了修行。”

    王灵仙耸肩,藏密喜欢苦修,可能这就是方法之一,但他从不认同。

    他转头问:“黄毛,你呢?”

    岑今:“我想多带一个人行吗?”

    王灵仙:“可以。”

    岑今闻言高兴了,省下两千多。

    一行人就此分开,约定早上六点钟到机场,没人吐槽为什么这么早,毕竟他们只是蹭机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岑今就提着一行李箱、背着背包,顺手将两把菜刀放进去,到时一起办理托运。检查一遍无误,他便准备出门,身边跟着丁燳青。

    丁燳青今天的穿搭依旧不失韵味,最重要的是明明有些年代元素的衣服,穿上去却有一种混搭的时尚感,是因为本来就好看吗?

    丁燳青内里是一件亚麻棉衬,外面罩一件黑底鹤纹银丝绣外衫,整个后背都是一只仙气袅袅的丹顶鹤,倚着一棵银丝绣青松,树冠延伸至肩膀,而前面纯黑,没有任何绣样。

    一面华丽至极,一面纯黑至简,十分吸睛。

    丁燳青那头长发编成蝎尾辫,发间缠了一条银链子,垂在左肩一侧,异域感十足。

    岑今好奇:“你自由不受限,为什么跟我一起出行?”

    丁燳青戴上帽子和太阳眼镜,遮住大半张脸,闻言说道:“你知道古代钦差每到一个城市就敲锣打鼓昭告众人的原因吗?”

    岑今边开门边说:“通知百姓告御状?”

    丁燳青轻笑:“是示威。”

    ***

    巴市机场出来,鬼蛊族安排一辆巴士在外面等,岑今一行人按照指令找到那辆巴士,正见司机扬手赶走准备上车的人。

    “私家车,不做生意。”那青年如是说。

    “买辆巴士做私家车?脑壳有包。”坐车失败的行人如是说。

    青年叉腰不满:“老子喜欢,老子乐意。”一回头看见黄姜赶紧过来招呼:“表小姐回来了,这些就是你同学?”

    黄姜点头,指着青年介绍:“族人,何星春。”

    然后指着岑今等人一一介绍,何星春都能记住,就是在面对岑今时总不自觉喊成黄毛,被岑今无奈地纠正几次后,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为表歉意变成了‘黄毛同学’。

    黄毛:所以到底有何意义?!

    轮到丁燳青,何星春面孔呆滞,岑今心生紧张,不确定他是跟黄姜几人早上见到丁燳青一样被惊艳到,还是发现丁燳青诡异的身份。

    “这哥哥,长得真俊!”何星春猛拍大腿,热情询问:“有没有兴趣当明星?我保你大红大紫,红透亚洲……没特长不要紧,包装我在行。”

    何星春开车还不忘游说丁燳青当明星,而丁燳青脾气温和地回应,表示他很喜欢电影,就那么一句话,何星春给激动得差点当场拉丁燳青回公司签合同。

    岑今悄声问黄姜:“你家亲戚还兼职经纪人?”

    黄姜:“他梦想是偶像明星、小鲜肉,脸不行、演技不行,退而求其次,立志捧出一个冲出亚洲的偶像。你帮你们家丁燳青注意点,别一不小心被拐走。”

    丁燳青被拐走,世界会末日的。

    岑今强调:“他是我房东,不是我家。你这么说,我瘆得慌。”

    黄姜感慨:“他长得真不像人。”

    岑今:“的确不是人。”

    黄姜不懂他一语双关,以为岑今感受跟她一样。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很快安静下来,一路沉默到鬼蛊族,刚到巷口就看到一堆人塞满长巷,正在静站。仔细看,他们高举横幅,因为背对着,看不到上面写什么字,但是每三四个人的身边都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滔滔不绝的何星春顿时冷脸:“表小姐和表小姐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只能送到这里,你们下车走小门,表小姐知道怎么走。”

    黄姜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何星春:“族老和乌蓝小姐会解决的。”

    黄姜语气严厉:“我问的是怎么回事!”

    何星春沉默一会儿,无奈地说:“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穆王墓附近一个村落发生大规模红皮青蛙互相吞噬的诡异事件。事后乌蓝小姐亲自去调查,查到红皮青蛙很可能是三代以上的变异种,污染源来自穆王墓。

    乌蓝小姐当机立断封锁穆王墓,日夜派人看守,已经申请特殊合金防止污染泄露,正在等待审批下来。

    红皮青蛙被送去机构化验,结果证明被污染的青蛙,其互相吞噬行为是养蛊行为。

    机构原本想研究出养蛊行为产生的机制,谁料没过多久,当地村落十来名男子聚集祠堂斗殴厮杀,伤亡惨重。之后将伤者送去医院,手术过程,伤者挣扎,甚至弄伤医生跑出去,扑到受伤的同村人身上,当着众人的面咬断他的喉咙,然后开始撕咬。

    不仅是他,所有斗殴参与者都发疯一样攻击对方,有人断了腿还坚持爬过去啃咬同伴……你们知道那场面像什么吗?

    末日丧尸。

    为防止事态严重,只好枪毙他们,事后将尸体全部运回机构解剖,结果毫无异样。”

    王灵仙:“不是被污染?”

    何星春语气沉重:“不是。我们查不到他们突然发疯、互相厮杀的原因,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检测到超出含量的污染。其实他们厮杀的场面就像人类版本的红皮青蛙,但是红皮青蛙检测出污染,他们身上毫无污染。”

    “既然不是污染,至少查出他们发病的原因,防止扩散。”

    “我们第一时间查原因,然而已经事态发展迅速,超过我们的认知。这起事件发生后不久,县城乃至城市都出现类似的病例,有些是上课途中,突然跳起来用圆规扎破老师的喉咙,然后扑上去吸血。

    有些则是发病的时候,故意将家人关在屋里,用刀砍死家人——这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保有智慧的病人。

    而且这些病人只攻击同类,没有患病的人不会被攻击。他们似乎认得出同类,而我们的机器尚且检测不出来。我们将具有攻击同类、吞噬同类病症的病统称为‘红青蛙’。

    那个保有智慧的病人就是将家人关在家里,等他们发病再吃掉。换句话说,他知道如何让其他人患病——”

    “他在哪?”于文追问。

    “逃了。”

    丁燳青忽然开口:“听上去,这好像是传染病?”

    岑今诧异地看向丁燳青的侧脸,见他眉眼柔和,唇角扬起就知道又在演戏了,但是车里所有人都吃这套。

    何星春:“欸?好像确实是传染病……”

    岑今直觉丁燳青可能知道什么,于是他问:“你知道这种病?”

    丁燳青瞥着岑今:“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传染病,就可以用对付传染病的办法对付红青蛙,防止扩散,避免更多人的污染。”

    何星春:“对,我立刻通知乌蓝小姐。”

    黄姜:“等等,前面那群人怎么回事?”

    何星春:“这件事正在网络上扩散,那群人都是身边出现病人,听说鬼蛊族有办法受理,就千里迢迢围过来要求救治。但是族老和乌蓝小姐都在穆王墓那边镇守,这里暂时没人管,只能任由他们堵住长街。”

    黄姜摇头:“我来处理。”

    岑今制止她:“要不,再等等。”

    黄姜:“为什么?”

    岑今:“你不觉得那么多人堵在巷子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奇怪吗?”

    黄姜豁然明悟,然而除了她之外,王灵仙和于文都发现问题,只能说她关心则乱。

    巷子里少说堵了三四百人,不说有没有摩擦闹出来的声响,至少得说话吧。

    可是没有,静得空气中全是风声,而且这算是聚众闹事了,可也没有警察来维护,而且这一条街都是族人居住,难道也没人出来管管?

    黄姜狐疑地看向何星春,后者连忙说:“不是,早上的时候还吵得很,现在这么安静我也很奇怪。咱族人大人忙祭祀,小孩得上学,哪有空管这些?”

    第47章 穆王墓(1)

    那么反常的原因是什么?

    众人看着巷子里的诡异情状,不由手脚发寒,一时分不清是车内空调温度太低还是由心而生的恐惧。

    人的恐惧点千奇百怪,越平常普通的日常出现不可理解的怪状,越是比直面灭世怪物或鬼魂更易激发人心里的恐惧,尤其发生在同类中的群体效应。

    比如红皮青蛙互相厮杀,比起直观的血腥,群体之间高度一致的行为才是人们真正的恐惧点,因为不合逻辑、不可理解,超出认知,于是爆发强烈的恐惧。

    而今巷子里的情状就有点像群体性的一种行为。

    于文恐惧地吞咽口水:“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的站姿一样,头颅稍微向右偏的角度也几乎一样,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现在拿一把尺子过去量,可能每个人偏向的角度是一样的。”

    何星春搓着胳膊:“你别说得这么吓人。”

    “不。”黄姜:“他说得对。这些人太不对劲了,他们好像专注地看着某个方向……在看什么?”

    王灵仙:“我去看看。”说完他就爬上车顶,过了一会儿回来,表情有点古怪:“他们在看门口一个稻草人。”

    何星春愣住:“门口哪来的稻草人?”

    长巷尽头大门口是大寨入口,类似客家土楼,里面居住全世界的鬼蛊族人,叛逃者除外。

    用稻草人做法是蛊术的一种,但是属于鬼道巫术里的旁门左道,学名叫厌胜之术。

    他们鬼蛊族人都不屑于用,而且骨子里讨厌稻草人、布娃娃这些,原因在于汉武帝时期掀起的巫蛊之祸,连累在外行走的鬼蛊族人,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非常讨厌厌胜之术。

    黄姜:“我也出去看看。”

    何星春:“一起下车吧,顺便绕路走小门。我感觉不对劲,先别过去——”

    话音未落,除了他跟丁燳青,其他人都爬到巴士车顶满足好奇心去了。

    何星春无奈:“丁先生,您也出去?”

    不知为何,他对着丁燳青就是喊不出‘丁同学’三个字,大概对方长得太成熟了吧。

    丁燳青笑了笑,也跟着上了巴士车顶。

    何星春:“……”感觉不上去还挺格格不入。

    六人一起站在车顶,岑今蹲下来,观察巷子里的人,发现没有拿横幅的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根筷子大小的竹码,不太显眼,而随着人群层层递进,中间一些人拿的不是竹码,而是较为醒目的禾秆。

    这时王灵仙说道:“如果我现在发出动静,他们会不会转头看我们?”

    黄姜:“试试?”

    于文:“我可以。”

    岑今不表态,他一向很少发言,而其他人已经习惯他的不积极。

    丁燳青笑容温和,浑身散发着‘随便,不用管我这个看戏的’的气息。

    只有何星春大惊失色:“我劝你们打消这危险的念头!我们目前什么状况都不了解,万一他们就是被传染了‘红青蛙’怎么办?贸然吸引他们注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被传染了怎么办?

    你们听话,这件事报警,让机构来处理。”

    黄姜:“春哥,你别忘了由于机构和官方合作年限不长,人手 不足,来不及设立太多分部所以巴蜀黔两个大省+一个直辖市只有一个分部门管辖。为了分担工作,我们鬼蛊族就管了巴蜀黔的边境,人手是严重的不足。

    你报警就等于让鬼蛊族来处理,然而族老们和乌蓝大姐都去调查穆王墓。族里除了老弱病残,我想就只有我和我热情的同学们能够主持大局了。”

    何星春抽着嘴角,用期待的目光祈求表小姐的同学们否认‘热情’的帽子。

    王灵仙扒着头发,头也不回:“不用谢。”

    于文拍了拍何星春的肩膀开朗地说:“春哥,虽然我们是客,但是维护社会和人民的安全财产是刻进DNA里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如果这里三四百人真的染上‘红青蛙’这种奇诡的病,很快他们就会进入互相残杀的阶段,而我们很可能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却视而不见,转身离开,事后怎么对得起枉死的四百条人命?”

    何星春:“你们很可能会被传染。”

    王灵仙轻描淡写:“如果我被传染,给我一支录音笔,我会记录下染病的全过程,你们拿去研究。”

    于文和黄姜都表示他们也要求这么做。

    何星春动容。

    深深地看了眼密大学子们,为他们崇高的觉悟和为人民奋斗、牺牲的伟大精神而表示敬佩。十几二十的青年们,已然扛起如此重担,哪怕即将面临多恐怖绝望的未来,想到有这群人站在第一线,忽然感到安心。

    目光扫到蹲在车顶的黄毛,何星春愣了愣,没想到精神气丧至此的青年也有伟大的觉悟,人不可貌相。

    黄毛丧批此时也感慨不已,未来世界舞台的主人公们,在成长初期果然就开始崭露超人一等的魄力。

    将自己跟天才们划出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的岑今,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其他人眼里,他已经被自动推到前线英雄们的阵营里。

    于文:“我开始了——”

    梆!

    猛地巨响,于文一脚用尽全力能踢出将近六百公斤的力,但他只用了十分之一不到,已然将巴士车顶踢出一个洞。

    何星春欲哭无泪,他的车,公司里唯一的值钱家伙,艰难时期就靠平时出门拉客撑过去的。

    忽然一张卡出现在眼前,何星春抬头看,听到王灵仙‘限额五十万,够赔吗’这句话便瞬间对‘如听仙乐耳暂明’这诗感同身受,连王灵仙的背影他都觉得开满莲花。

    岑今吞咽口水,盯着那张银行卡发愣,忽然替换成丁燳青的脸,吓了他一跳。

    定睛看,却是丁燳青俯身盯着他。

    岑今后仰,发现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巷子人群里,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问:“你干嘛?”

    丁燳青:“你刚才的表情和目光充满渴望,我没见过。”他凑得更近了,声音像黏在岑今耳郭处一样,说:“你喜欢他们之中的谁?王灵仙还是黄姜?”

    五十万的卡已经被何星春藏进口袋里,岑今仿佛失去生机,毫无灵魂地回应:“难道我喜欢谁,你还能帮我追?”

    丁燳青:“我能帮你,我说过,我能满足你所有愿望,包括爱情、家庭……你喜欢王灵仙?如果没有干预,他永远不会对你产生爱情,但是我可以让他掏心掏肺地爱你。”

    岑今露出嫌弃的表情。

    丁燳青愣了下,“或者你喜欢黄姜?跟她在一起的话,确实符合你们人类对于家庭幸福的定义,那么你需要她的爱吗?我保证这是一场循序渐进,完美无缺的心动之旅。”

    岑今:“你不知道人类是很复杂的吗?我们要的是真实爱情。”

    丁燳青:“她不会知道。”

    岑今:“可我知道。”

    “体验真实的意思是连你也发现不了,沉迷其中,到头来还会否认我的干预,痛斥我的不择手段,恨不得咬断我的喉管、啃噬我的血肉,凭此杀死我的谎言。”

    丁燳青垂下眼皮,眼里银白色的光流泻而出,充满真实的冷漠和傲慢。

    岑今好奇:“你干过同样的事?”

    丁燳青定定地看他,半晌后笑说:“没有。但是人类是最擅长自欺欺人的生物,而且你们的心思很好懂,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底……你明白民俗里为什么会传出神明掌控人类的命运吗?

    不是掌控,而是易懂,相似,大数据下的推测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那我不喜欢王灵仙和黄姜,也对于文和何星春没有兴趣。”岑今顿了顿,补充道:“敬爱的神明大人,您的存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我对爱人的标准。”

    “你可以喜欢。”丁燳青:“你喜欢什么爱情套餐?我可以为你独家定制。”

    岑今:“你提高了我的标准,不是我的标准。”

    丁燳青沉默片刻:“我认识几个神明,关系虽然有点不太好,但是可以重新联谊,你喜欢——”

    “我不喜欢。”岑今快速打断。

    丁燳青不耻下问:“那你喜欢什么?”

    “钱。”在丁燳青开口前,岑今补充:“没有任何奇怪诡异的外力作用下的经过自己勤劳的双手挣的钱。”

    “懂了。”

    丁燳青伸出食指,将岑今的脸拨到前面:“他们被你们的动静吸引,都转过头来看。小心他们的脖子,空气和肢体接触不会传染。”

    “这是心情好的赠送还是套餐前的优惠?”

    “不要总是把我想太坏。”丁燳青温和地说:“我只是讨厌他们,让我想起水库里那群尸体。你把他们从我眼里弄出去,我心情就好了。”

    岑今警觉:“水库里那群尸体也是‘红青蛙’患者?”

    丁燳青:“红青蛙是你们的叫法,在我们这儿,它叫‘盲随’,简单点来说就是一种群体癔症。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玩这招,废物。”

    没搞错的话,水库里那群尸体如果不是丁燳青强迫陪葬,那应该就是封锁他的方法之一。

    而封锁他的神明很明显就是西王母。

    再根据他话里的意思,红青蛙也跟西王母有关。

    那么,一个被废物封锁两千多年的神明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丁燳青眯眼:“你在想什么?”

    黄毛丧批假惺惺:“您提高我的择偶标准,以后老婆不好找,估计得孤寡一辈子。”

    敷衍得语气都不带抑扬顿挫一下的。

    第48章 穆王墓(2)

    于文:“注意到刚才扭头,所有人都是向右的吗?”

    黄姜:“他们身边的病人都盘腿坐起来了。”

    王灵仙:“下去看看。”

    何星春劝阻:“说不定会被传染——”

    岑今越过他跳下车:“不会。如果空气和肢体接触会传染,更应该阻止他们,快放学了。”

    何星春蓦然安静,县城不大,中学和小学都离鬼蛊族很近,小孩一放学就会回家,而且明后两天都是国家规定节假日,如果不尽快解决围堵在巷子里的人,确实会对族中小孩不利。

    思索间,五人已经全都跳下车,步步逼近长巷。

    何星春无奈,只好紧跟在他们身边。

    六人距离巷口只有两米,将近四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效果堪比强光灯。

    于文:“他们会不会突然扑上来?”

    黄姜:“如果他们已经被感染,目前表现应该是病情早期症状,可能不会突然爆发肢体动作,更不可能袭击我们。”

    于文:“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们?”

    王灵仙:“也许因为我们现在在他们眼里都是异类。”

    病人可以发现病人或许是病毒改变了他们的身体机制,误导他们的基本认知,使他们将正常人当成异类。

    那么他们六人现在在病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像青蛙眼里的人类?

    可是青蛙看见人类这种庞然巨物的靠近,一般会吓跑。

    这么举例的意思是岑今好奇正常人在病人的世界里到底强大还是弱小,如果人类强大,病人应该表现出恐惧,假如相反,病人就有很大概率对正常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生物会通过判断己方与异类的实力从而做出进攻或逃跑的选择,这条规律几乎适用于全球任何生物,是生物的生存本能。

    岑今做出这个猜测是因为何星春提过一个保持理智的病人囚禁家人,将家人感染为同类并吞噬,这名病人的行为诠释了他们会对非同类发起攻击。

    而这名病人不会是唯一一个拥有完整逻辑判断能力和智商的患者。

    他们接近人群,王灵仙第一个穿过人群间隙,然后是于文和黄姜,岑今发现他们的眼球在转动,但是身体和头颅都不会动。

    当眼睛看不见目标,眼球就会转回来,自动锁定下一个目标。

    被那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生理反应之下,深感不舒服,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从心底升腾而起,在场所有人里,大概只有何星春最难适应。

    他几乎哆嗦着手脚跟在黄姜身后,匆匆扫过每个人的脸孔,眼睛不太敢跟他们的目光接触。

    丁燳青落在最后,岑今倒数第二。

    岑今正在观察一个中年男人的眼睛,对方的瞳孔占据大半个眼睛,呈现一种玻璃质感,单个看很漂亮,但是放到人类整体的五官来看就显得诡异不协调。

    过于凸出,像青蛙眼。

    岑今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丁燳青说小心他们的脖子。

    中年男人的脖子看不出异样,除了喉结偏大,像塞了一个核桃……等等,喉结?

    岑今看向旁边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果然发现他们都有核桃大小的喉结,刚才从远处眺望就感觉他们身上有不协调的地方。

    因为被直勾勾盯着,再加上人群中男性居多,而且女性也有喉结,所以反而忽略了最显眼的怪异处。

    喉结距离声带0.5厘米,就在声带下方,肿胀成核桃状的喉结势必压迫声带,所以这就是四百多人寂静无声的原因之一?

    岑今蹲下来,单膝着地,低头查看盘腿坐起的‘病人’。

    ‘病人’的头颅深垂下来,埋在胸口,鼻子贴到心口处,这绝不是正常人做得到的姿势,除非他们没有脖骨。

    岑今没有在‘病人’的脖子上发现喉结,奇怪,难道不是同一种传染病?

    “黄毛,你看什么?”走到中间的于文回头大声问。

    岑今:“我有了新发现。”

    于文:“是什么?”

    岑今:“出去再说。”

    他起身穿过人群,顶着烈日终于到达巷口,看到王灵仙等人正站在台阶上观察稻草人。

    鬼蛊族大门呈玄色,长高都是四米,门上一米八高度的位置安置两个兽环,黄姜说那是门铃和密码锁,本来族里的意思是搞一个现代化超智能炫酷大门,但是为了响应县里发展经济大搞特色旅游业,不得不弄成古香古色的样子。

    兽环下面的门铃和密码锁是全体鬼蛊族最后的倔强。

    岑今评价你们鬼蛊族好摩登,黄姜骄傲地说他们鬼蛊族从古至今就是时尚的弄潮儿。

    岑今觉得单凭她用‘弄潮儿’这个词,真实情况还有待商榷。

    门口旁边没弄石狮子,县政府想要,鬼蛊族愤怒地反对,所以遗憾放弃。门口下边五个台阶,大门上面正中央刻着古文字,黄姜解释是‘古蜀鬼蛊’的意思。

    他们这一支最辉煌的历史就在古蜀文明最灿烂的时期。

    大门门廊中间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左手执禾秆,右手拿竹码,头上戴凤冠、身上配霞帔,两颊的位置居然还涂了腮红。

    于文摸着下巴说:“像什么呢?有没有觉得它特别像庙里神像?庄严隆重,充满神性,这种凤冠霞帔和正襟危坐的姿势只有庙里的神像才会用。不过什么神手里拿禾秆和竹码?神农?”

    “这一看就是女神。”黄姜琢磨:“也不是我们鬼蛊族的信仰。”

    她忽然想到什么,就要动手掀开稻草人头顶的凤冠,突然被王灵仙喝止:“你回头看看。”

    众人回头一看,见巷子里的人都转过头来冰冷地盯着他们,这次明显多了针对的敌意。

    “这是他们信仰的神?”黄姜眉头紧皱:“春哥,这稻草人早上也在?”

    何星春:“没有。”

    黄姜:“他们来踢馆的?”她向前两步,目光扫过人群里的竹码、禾秆,冷哼道:“这架势确实像踢馆,我现在怀疑‘红青蛙’这种传染病是一种类似于蛊惑人民、控制人民成为信众的手段。”

    于文:“什么意思?”

    王灵仙:“邪教。”

    岑今心里一动,邪教信众聚集的显著特征可不就是群体性癔症?他们的行为可不就是‘盲随’?

    黄姜:“黄毛,你的新发现是什么?”

    黄毛被点名,摸着鼻子站出来说:“他们的脖子有古怪,喉结异常肿大,而坐着的病人却没有喉结。我怀疑传染途径和病理机制跟脖子有关,想抓一个出来解剖看看,但是没有防护措施,有可能弄巧成拙。”

    其他人一听,就近一排观察发现确实异常明显,便都同意岑今的提议。

    黄姜竖起拇指指着身后的鬼蛊族说:“我家里地下室有一套完整的防护措施,干脆抓两个关进去。放心,里面有麻醉,我缝合技术还行。”

    于文有点惊悚:“你们私底下干什么的?黄姜,你可千万别误入歧途。”

    黄姜没好气:“我们养蛊的。不学点医术随时给自己放血或手术,被蛊虫寄生怎么自救?科学点好不好。”

    众人都有点无言,忽然觉得鬼蛊族秘术不是那么神秘了。

    主意定下来,何星春反对无效,王灵仙和于文分别抓住两个病人进鬼蛊族,奇妙的是无人反抗。

    但是所有人都去研究,谁来管巷子里的人?

    黄姜沉吟片刻:“后山有地牢,先把他们关进去。”

    于文又一惊一乍:“为什么会有地牢?”再这样下去他要举报鬼蛊族了!

    黄姜冷冷瞥他一眼:“蛊虫寄生容易发疯,避免族内财物损失,所以把他们关进去。”

    好彪悍一族。

    于文:“四百多人,全都扛进去?”

    王灵仙:“太麻烦了,直接开车载过去。”

    说完,他们默契地看向何星春。

    何星春抹眼泪,他的宝贝巴士今天注定脏到底,还好兜里五十万能为他的儿换身新皮肤。

    说干就干,一群人来回将巷子里的人搬进大巴士,因为距离不远,无所谓超载,所以每趟搬运进去八九十人。搬了五次,总算将人全都搬进地牢里,每十人关一屋,主要隔离‘病人’。

    又将每个病人的手脚束缚住,好在地牢里束缚带成堆,搞得于文又怀疑他们鬼蛊族是不是私底下从事什么奇怪的行业。

    岑今说:“脖子没包的,应该是晚期病人,将他们单独隔离开比较好,束缚带多一倍。我总觉得他们像定时炸弹,不太稳定。”

    黄姜同意他的说法,特意多加一层束缚带。

    这时,何星春和于文将最后一个病人搬到铁床上,用束缚带捆其双腿,岑今余光瞥见那病人的脖子鼓动了一下,猛地定定看着,王灵仙留意到便问他看见什么了。

    岑今摇摇头,向前走,想近点去看。

    却见病人的脖子底下似乎有东西游了过去,顶开皮肤,很快沉寂下去。但是下一秒,就像水掉进沸腾的油锅里,陡然溅起无数的油滴子,病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剧烈起伏,仿佛里头的东西正在激烈厮杀。

    岑今脸色剧变,提醒于文和何星春:“快跑!”

    于文和何星春闻言一顿,前者反应足够快,拽住何星春的胳膊就向旁边扑倒,病人突然睁开眼睛,眼球快要挤出眼眶,上半身坐起,疯狂地挣扎,但下半身被两条束缚带捆住而行动不便。

    但他力气挤大,将整个铁床掀翻,脊骨被轧断的脆响尤为清晰,可是病人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疯狂蠕动,朝着墙面挣扎,眼球里布满血丝,嘴巴张大到快撕裂唇角的地步。

    何星春惊魂未定:“他好像在找东西。”

    找什么?

    岑今看向墙面,隔壁关押着病人。

    发病的病人就像一个沙漠里的旅人,而墙对面的病人则是他的生命之水,必须吃掉才能活下来。

    但在场众人不可能放他过去吞噬另一个病人,于是这名病人因为长时间没有吞噬同类血肉而终于慢慢停止动作,脖子剧烈起伏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

    王灵仙和黄姜拿出手机记录并作旁说。

    丁燳青轻声:“快溅出来了。”

    其余人不明所以地看他。

    丁燳青:“脖子里的东西。”

    众人不约而同毛骨悚然,下意识远离病人。

    下一秒,病人的脖子果然爆炸开,却没有血肉飞溅而出,反而是各种奇怪的绿豆大小的颗粒爆炸出来,有一大块掉落在岑今脚边,让他清晰地看到这块状物由无数绿豆大小的颗粒黏合在一起。

    颗粒被透明的膜包括,里面是黑色的芯子,绿豆大小,有点像百香果的卵,不过岑今觉得它们更像青蛙卵。数十颗、上百颗卵摞在一起,不难想象如果没有炸出来,它们就塞在病人的脖子里。

    而仔细看,这些颗粒其实还有触角,它们不是卵,而是一种形似卵的生物。

    这些生物寄生在病人的声带附近,一点点吞噬脖子里的血肉骨骼,导致重症病人的脖子只是软趴趴一层皮。但脖子附近没有食物,就是它们驱使病人吞噬同类的时候。

    没有食物果腹,它们便躁动,互相厮杀,最终爆炸出来。

    一接触空气,这种形似青蛙卵的生物便全部死亡,很快挥发在空气里。

    于文狠狠地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什么鬼东西!你们看清了吗?”

    生物挥发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黄姜脸色苍白:“我录下来了。还是得通知总机构,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手,其他轻症患者或许还能救回来。”

    岑今突然想到黄姜地下室里的两个病人,一轻一重,照这情形来看,重症病人应该发病了,而他们来之前并没有隔离两人,也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显然王灵仙也想到同一处去。

    两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其他人跟在后面。

    丁燳青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路过大门口那具稻草人时,停了下来,目光冰冷地看着,唇角的笑容里充满嘲讽,下一秒整个稻草人碎成齑粉。

    ***

    为修行而搭乘高铁却不慎买错票的图腾,此时正在一辆颠簸而且超载的农村中巴里,面无表情地随着中巴左摇右晃,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

    首先买错票,其次下错站,最后坐了一辆司机只会说方言的汽车,被放到一个陌生的路口,又搭了一辆农村中巴,搞半天才知道自己来到川、甘两省边境某个不知名村落的图腾:“……”

    他妄想下车,但中巴司机和售票阿姨听不懂,经过鸡同鸭讲的沟通后,终于将他放在一个鸟不拉屎的马路口。

    图腾掏出佛珠,心说:修行。

    然后在烈日下缓步前行。

    长长一条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估计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碰到人。

    但是人倒霉到极致就会否极泰来,这不图腾身后就有两辆皮卡改造的汽车开过去,停在他前面。

    等图腾走近,副驾驶座一名青年开窗问:“你是谁?到哪去?”

    图腾如实回答:“修行者,做错站。”接着说他要去的地方。

    那名青年愣了下:“你这可不是做错站。”

    图腾:“离得远吗?”

    青年:“也就南辕北辙了吧。”

    图腾沉默。

    青年拍着车门说:“这路长百公里,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这样,你上车,我们带你到下个村落,回头让他们送你去市集坐车。”

    图腾想了想,开口道谢,自称是一名密宗修行者,初入世,对俗世多有不了解。

    青年笑笑地看他,说:“我叫周满。一个尘世的迷路者,要去寻宝,实现自我价值。”

    第49章 穆王墓(3)

    赶至地下室时,正好看到晚期病人袭击早期患者,被成功阻止,很快在他们面前爆出一团青蛙卵。

    已经提前看过这一幕的岑今等人还算镇定,反而同室的早期患者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神智清醒,见状爆发嘶哑的尖叫,随即惊恐地按住喉咙。

    “怎么回事?我声音怎么了?我喉咙怎么了?我怎么发不出声?”

    发得出声,就是声音嘶哑,几近于无。

    丁燳青在岑今身边说:“情绪激动会促进‘盲随’的食欲。”

    岑今便上前按住中年人的肩膀说:“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静就会跟刚才那个人一样,或者我打晕你?”

    中年人根本冷静不下来,没人能在醒来后不仅面对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阴暗的密室内,还直面一个刚刚袭击自己的人突然在眼前爆炸,脖子里炸出一堆青蛙卵似的东西,还能够保持镇定。

    眼见中年人的喉结肉眼可见扩大,由核桃大小变成拳头大小,岑今无奈,动手将他劈晕,之后将其捆绑在铁椅上,先打少量镇静剂,然后用冷水将人劈晕。

    中年男人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再看黄毛等人,只觉得在看一群变态杀人狂,不由拼命向后瑟缩,可惜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岑今:“我们不会害你,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中年男人恐惧得脸上横肉都在哆嗦,岑今皱眉,觉得他情绪还是太激动。

    正想着要不还是打晕算了的时候,王灵仙一盆冷水浇在中年男人身上,冷声说:“冷静没?脑子能思考没?如果我们想害你,刚才那个脖子爆开的病人袭击你,我们就不会救你。”

    中年男人头脑逐渐冷静,狐疑地观望六人,目光落在丁燳青身上时停顿了一下,先惊艳后嫌弃,大概是发现性别相同的缘故。

    很好,情绪正常。

    岑今如是判定。

    “你们救的我?”

    “废话。不然你早被啃得骨头不剩,你亲自到我们族大门口堵人,不就因为人吃人的‘丧尸病’?”

    由于红青蛙病症跟丧尸相像,所以网络将其称为‘丧尸病’。

    中年男人表情微妙,王灵仙打量他两眼:“你不是带家人治病,而是来看热闹。”

    中年男人讪讪地笑,声音嘶哑着继续说话,别岑今打断,递给他一只手机并说:“你现在不适合说话,打字。现在先简单说一下你的事,别撒谎,否则我们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瞬间慌张,连忙拿过手机追问他怎么回事。

    岑今:“你看热闹前,没想过会中招?”

    中年男人在手机上打字,再转化成语音:“你说我也得了丧尸病?我没有被咬过。”

    岑今:“我们至今不知道这种病通过哪种途径传染,需要你事无巨细地交代。”

    中年男人:“我会怎么样?”

    几人沉默,过了一会儿,黄姜指着地面那个头身分离、死状凄惨的死者说:“晚期患者。”

    中年男人顿时苍白,欲哭无泪,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才继续打字:“我叫田雨康,是一名up主。之前在小众论坛里看过两个视频,一个是田埂里出现大量红皮青蛙自相残杀,那个场面就像电影里的丧尸末日,只剩下一个头颅的青蛙还在努力吞噬,我当时有了点兴趣。

    真正决定调查这件事,是在那个小众论坛又看到一个医院里的视频。

    视频里,缺了条胳膊的女人扑到对面同村人的身上,一口扯出对方的声带。因为画面过于惊悚血腥,还被小众论坛里的网友鉴过假,而我觉得那个女人的行为很奇怪,像上一个视频里的青蛙。

    所以我到这家医院调查,发现手术室那一层楼都被封锁,还能见到荷枪实弹的武警出入,直觉视频是真的。

    然后我利用一些关系调查发现,当天被送进医院的十几个人受伤原因是打架斗殴……但是你们想想,什么样的打架斗殴会撕咬下对方的血肉?

    而且这些人来自红皮青蛙发生的村落,我怀疑是某种新型疯病,像疯牛病、狂犬病,也想搞个大新闻,所以当我知道有类似病症的病人将在苗寨门口集会,我就混进来了。”

    鬼蛊族大寨对外宣称是生苗苗寨。

    田雨康休息一会儿,干脆换成写的:“我混进来后,采访了很多人,发现这些病人有些亲眼目睹过医院手术门口的厮杀,有些在村里养殖青蛙,家里的青蛙也莫名其妙互相厮杀,但是不是红皮青蛙。

    还有一些人是在比较远的邻市,不约而同遇见一个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自称古蜀先知,宣扬什么母神、昆仑国降临,让他们加入教派,母神保他们不死。

    他们觉得这男子有病,报警抓他,但是每次都被逃脱。

    遇见这男子没多久,他们就开始生病。”

    黄姜追问:“有没有问清楚,这些人生病的表现特征是什么?”

    “有。”田雨康说:“起初长时间发呆,喉结肿大,最后变成甲亢那样大小。”

    说到此处,田雨康忽然去摸自己的喉结,摸到鸡蛋大小,完全呆住,他真的中招了,眼前这群人没骗他。

    “你们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黄姜:“告诉我们所有事。”

    “好、好。”田雨康加快写字速度:“期间,病人要么发呆沉睡,宛如植物人,要么异常暴躁,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那样撞墙。有时还会盯着灯光,或者移动的物体,我当时联想到青蛙。青蛙冬眠,没有食物、求偶或争夺地盘时表现很暴躁,而且只能看见移动的物体。

    这是早期症状。

    当脖子变成甲亢那么大,就是中期症状。这时候的病人会在到处走,据他们家人描述,有时候半夜醒来,看见病人蹲在床头直勾勾盯着他们看,真是吓都吓死。”

    说到此处,田雨康面露惊恐,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有,有一个人偷偷跟我说,她说她在床尾对面偷放一个录影机。录了三天,终于录到她生病的丈夫蹲在床头干什么。她丈夫张开嘴,头埋得很低、很低,那个脖子拉得很长,就那么弯折下来,跟没有骨头一样……对了,我忘记说,这时候她丈夫脖子肿大的包突然好了,只是再也没说过话,变得特别阴沉,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块肉。

    说回来,那个头垂下来,贴着她熟睡的脸,直勾勾盯了有一个小时那么久。

    过了一会儿,她丈夫张开嘴巴,伸出舌头,那舌头红艳艳的,跟吊死鬼一样长,就那么直接伸到她嘴里,不知道往她嘴里送进去什么东西。”

    田雨康哆嗦个不停,又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up主,语言功力很强,简单的白描将恐怖、惊悚又恶心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再加上地下室里不是空荡的铁笼子就是各类手术器材,墙面斑驳,还有点血迹,头顶灯光闪烁,在场半大小伙虽说都见场面,但恐惧就是人的本能。

    于文抖着腿跟何星春相互依靠,后者牙齿都在打颤了。

    黄姜也有些发寒,王灵仙则是纯粹被恶心到,丁燳青……他不是人,一个挂逼不配被列举。

    黄毛也是有点怕怕的,想着开口说点什么缓解紧张的心情。

    “黑白录像还能看见看出舌头红艳艳?”

    “……”田雨康:“艺术加工。”

    “哦。”

    一时间被这刺挑得沉默,惊悚的氛围确实冲淡不少。

    黄姜:“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也被传染。”

    田雨康一脸懵逼:“我真不知道。我注意跟那些人保持距离,尤其远离病人,除了中午吃的盒饭和矿泉水是他们合资买的……不会是盒饭的问题吧?我特意仔细挑出来看,又高温加热,不会有问题的!”

    岑今:“可能是水的问题。”

    田雨康:“那是没开封的水。”

    岑今:“四百多人里总有在水厂里工作的,偷偷往水里加点料,再做成出厂的样子,搬运到现场,多数人再警惕也不会怀疑没开封的水。”

    田雨康又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黄毛你别说话,你每次说话都在打碎我的心和我的灵魂。”

    岑今:“……哦。”

    他回头对黄姜说:“‘红青蛙’的传染途径从口入,胃口贪婪,我估计是等不及到脏腑,所以寄居在喉咙处。也许通过分泌某种液体麻痹精神,因为离脑子近,所以会影响人脑。

    初期成长、分裂,中期开始感到饥饿,渴望血肉,一直互相厮杀并吃空脖子,到晚期受同类吸引而攻击患者。并且所谓保有理智的病人并非具有独立高等的智慧,而是出于饥饿的本能,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为自己培养食物。”

    黄姜全部记录下来,随即提出疑问:“但是,第一个将家人培养成食物的‘病人’在我们的围捕下,抢先一步逃跑了,这足以证明他们有智慧。”

    岑今:“也有可能是进化。”

    黄姜:“是个新思路。但是进化后的病人还属于‘红青蛙’病患者吗?”

    岑今:“抓到一个来研究就知道了。”

    黄姜:“有道理。”

    王灵仙:“第一个逃跑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啊?”何星春想了想,说:“好像叫何贵,就住在鬼竹林附近的村落。”

    “第一个发疯的病人是谁?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这些都查清了吗?”黄姜问。

    何星春:“第一个发疯的病人也是那个村的,调查发现那批人都是红青蛙残杀时,被遣出去,不允许围观的人。第一个发疯的病人提议进鬼竹林,结果在竹林入口被吓晕,其他人仓惶逃跑,事后都怀疑这人装晕,其实进过鬼竹林,但是不知道他在鬼竹林里撞见过什么。”

    王灵仙:“说来说去,还是回到穆王墓。”

    于文猜测:“红青蛙是穆王墓带出来的?”

    其他人说有可能,王灵仙提议去穆王墓,黄姜则说族老和乌蓝都在那里,可能不会让他们进去。

    王灵仙神色淡淡表示:“我跟乌蓝合作过几次,她欢迎我跟图腾去。”

    于文:“那我们呢?”

    王灵仙:“努力。”

    于文、黄姜和岑今三人就这么被王灵仙抛弃。

    不过岑今提出还有个新思路,就是那个自称‘先知’的人,他很可能是已进化到下个阶段的红青蛙病症携带者,而且他到处宣扬什么母神、昆仑国,很可能知道内幕。

    黄姜:“你意思是让我们去找这个‘先知’?”

    “对。”

    对方提及‘母神’之类的话语,与老楼那名鬼蛊师何其相似,而且他刚想起堵在巷子里的四百多人要么执竹码、要么拿禾秆有多熟悉了。

    不正对应两千多年前发生在汉朝关中地区的一起群体癔症事件吗?

    一千多名百姓持筹策(竹码)或禾秆,自关中地区一路向京都出发,疯狂崇拜西王母,并且见人就拉入伙,其疯狂情状可不就像今天的‘红青蛙’病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先知’。

    同样是两千多年前,在一个先知的蛊惑下,四海窟半山腰浇灌第一根神道柱,无数孩童们惨死于打生桩,岑今至今还记得幻境里被当成孩童,自口鼻中灌入白石灰的痛苦。

    黄姜盘算着:“行吧。大仙回头跟图师兄说一句,让他直接去穆王墓,我们三去抓先知。”

    于文和岑今无异议。

    丁燳青说:“我随意。”

    行程就这么安排下来,田雨康期期艾艾地问:“我,我呢?”

    黄姜:“已报警,专业人士快到了。让他们看能不能帮你做个切除手术什么的……”

    “不是,这事儿警察能解决?不得什么巫蛊道士风水先生出手?”

    “你科学点。”黄姜拿回手机说:“我正宗的鬼蛊传人,回头看你身后那些蒸馏瓶培养皿,统一标准,科学养殖,做人得与时俱进。”

    对黄姜他们来说,神秘的蛊术、恐怖的诡异,都是从未在人前公开过的生物领域罢了。

    只是这生物领域的探索难度犹如宇宙黑洞,而宇宙黑洞对人类来说,同样神秘和恐怖。

    田雨康:“我能安心吗?”

    岑今:“能。”

    田雨康崩溃:“黄毛你别说话!”

    黄毛丧批:被歧视了。啧。

    丁燳青看他,笑脸灿烂。

    ***

    机构分部回复的速度很快,将红青蛙事件很可能发展为大型传染病此事上报首都总部,总部当即做出回应,就近调遣手术精湛的医生队伍前往支援,同时派遣专业调查队、特攻小队过去,并要求巴蜀黔三地政府随机应变,如形势严峻则可做封城处理。

    医生团队和调查、特攻小队当晚抵达县城,联合武警接管四百名病人。

    鬼蛊族大寨被武力包围,族内小孩,巫蛊鬼道之术不精者都被送去酒店居住,医院当日出入名单全部被重新筛查,跟四百多人接触过的,尤其亲人密友,都被重点标记。

    邻近的村落、县城都进行监控排查,寻找田雨康口中的‘先知’。

    第二天,王灵仙就前往穆王墓。

    黄姜和于文到县城里逛,岑今为难地问高薪兼职是不是泡汤了?

    黄姜感叹黄毛一如既往的丧气,面对拯救人民如此激动人心的重任,他居然还关心兼职,可见这条咸鱼已经被腌入味了。

    “换成寻找先知,时薪28。”

    岑今精神抖擞:“我接受加班。”

    “加班费不加倍。”

    “那也行,不亏。”

    黄毛丧批,打工人的品牌代言。

    “你们俩组队,我跟丁燳青组队,分两头找。”

    “行。我跟于文先走了。”

    目送黄姜跟于文出发,岑今回头看丁燳青。

    丁燳青好整以暇地竖起一根食指:“我帮你找先知,加下次脑域开发一起,算上半身给我。”

    “您真会开价。”岑今绕过丁燳青,跑进洗手间里召出林中小屋,木门拉开一条缝,后面是三小只。他蹲下来喊怨童:“你出来,有事跟你说。”

    怨童看他身后的丁燳青,后者有些无趣地走开。

    “什么事?”怨童说:“如果是找我帮忙,我有要求的。”

    岑今:“你要什么?”

    咦?这么好说话?怨童小心翼翼地说:“我要一箱快乐水。”

    “行。”

    怨童见状,以为这忙非他不可,便得寸进尺:“不,我要两箱快乐水。还要冻在老楼里的食物,要两具。你还必须答应我,不能有逼我跟李曼云一起上学的想法。”

    岑今静静地看他,脾气还算温和:“上学这个事得看情况。”

    怨童面目狰狞:“不行!不然你就是跪死求我,我也不答应!”

    岑今:“那就禁两周投食,没有快乐水。而且你以为世界上只有快乐水这种神奇的食物吗?你不知道奶茶和柠檬水吧。”

    李曼云探出头:“那是什么?”

    岑今:“回去写作业。铜铃头看着她。”

    两只悻悻缩回去,而怨童权衡利弊之下,同意岑今的交易。

    “说吧,你要我帮什么?”

    “记得当初欺骗你父母,将你活活埋入神道柱里的先知吗?”

    闻言,怨童面无表情,脸上的裂缝却猛然裂开,面孔恐怖而平静,却比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危险。

    “他,在,哪!”

    咣啷——洗手间里的镜子陡然炸裂,而怨童已然杀气腾腾。

    岑今:“我正在找他,告诉你就是想帮你报仇。”

    “……?”怨气冲天的怨童忽然茫然。

    黄毛……帮它报仇?

    它看着岑今,脑袋里全是不解,填满白石灰而冷硬如石头的胸膛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

    轻轻‘砰’地一声,只是迅速重归平静,而在场一人一诡异都没有发现。

    客厅里的丁燳青抬眼,看向洗手间没关紧的门,神色不明。

    第50章 穆王墓(4)

    怨童皮肤逼近黑色,脸上有很多裂缝,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烧坏了的陶瓷次品。

    岑今早有准备,提前买了遮脸的儿童防晒雨衣给他。

    “稍微控制精神污染,出了事,我可能护不住你。”

    “知道。”

    怨童扯着身上明黄色小雏菊的儿童防晒雨衣,有点不自在,撇着嘴要求:“我喜欢灰色和黑色的,带骷髅图案。”

    “小孩子有得穿就不错了,别挑挑拣拣。”

    怨童问:“现在出门吗?”

    “等会。”岑今拿出一条牵狗的绳子绑在怨童的手腕,说道:“人类社会里的规矩,看护幼崽得绑着。”

    怨童嫌弃他们人类社会规矩太多,但是没有扯开绳子。

    一大一小准备出门,丁燳青撑着把大黑伞在门口等。

    三人沉默地出现在街头十字路口,因为红灯,身边聚集很多人,不时朝三人瞥来好奇的目光。

    怨童朝岑今的身边挪过去,它平时嚣张得很,小屋里经常怼天怼地,时不时跑去老楼也是‘我老大,尔等来参拜’的气势,但从未去过人这么多的地方。

    显然它有点虚了。

    一边虚,一边好奇,汽车、高楼大厦、甜品店和路边摊等等都那么神奇,是两千年前没有的新奇物品,也是被困在四海窟两千多年没见过的奇妙,直到它看见一个白裙子女孩牵着条狗,狗绳跟它手腕上的绳子一样。

    “……”接受怨童充满怨念的死亡光波,岑今淡定地说:“狗绳便宜。”

    绿灯亮了,三人到对面的公交站,等来一辆去市妇幼医院的巴士,便都上车。

    黄姜和于文得知先知在邻市一个县里出没,就过去追查。

    岑今的选择是市妇幼医院,原因在于四海窟神道柱里的幼童,地下暗河镇墓兽里的孕妇,以及铜棺镇墓者,让他觉得这先知偏好孕妇和小孩。

    这很好理解,变态喜欢欺负弱小。

    按照田雨康的说法,先知最开始选择下手的对象都是成年男人,而这些成年男人家有妻小,有些还父母尚在但也年老体弱,符合‘弱小’的标准。

    先传染体力和武力最高的成年男人,放任成年男人回家祸祸家人,本质目的还是‘弱小’。

    只是不知四百多人齐聚鬼蛊族大门口是先知所为,还是民众自发行为。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误打误撞,病人集中处理好过被他们跑出去继续传染其他人,并且在官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化,那伤亡情况和处理难度就麻烦了。

    若是前者,目的呢?

    趁族老和乌蓝都不在,故意将鬼蛊族也变成病人?

    为了铲除有可能成为阻碍的鬼蛊族,还是报复?或者一箭双雕?

    前者的话,说明先知及其背后的西王母的目标是黔川。

    后者的话,鬼蛊族跟先知、西王母都有仇,证明他们曾经有过很深一段渊源。

    话说回来,寄生在人喉咙里的‘青蛙卵’有点像蛊虫。

    不过要是蛊虫的话,黄姜应该早有反应才对。

    “前方市妇幼医院和X市人民医院到了,请乘客下车。”

    公交车广播提醒到站,岑今带着怨童下车,人群突然涌下来,路边车辆又多,左右分别是妇幼保健和人民医院,更是人山人海。

    怨童在拥挤的人群里颇感烦躁,直接影响到精神污染的控制,处于即将爆炸的阶段,满心都是对嘈杂人群的厌恶,杀戮顿起,想着杀光了就能恢复安静。

    但是下一刻,它的手被塞进一只大手里,听到黄毛丧批说:“等人潮散了就好,回头给你买杯柠檬水。”暴戾的气息忽然熄灭。

    “……还要奶茶。”

    贪婪大概是诡异改不了的品性,好在无伤大雅,以岑今的能力还能满足。

    岑今答应怨童的要求,向四周张望,忽然看到右前方一棵大树下的丁燳青,他撑着大黑伞,一身异于普通人的装扮让他即便处于人潮中也尤为亮眼。

    更重要是显得格格不入。

    丁燳青的表情和目光都很冷漠,疏离感极重,即便外形亮眼,也没人敢靠近,自动远离,导致他身边空出一圈隔离带。

    岑今带着怨童走过去,打破丁燳青身上的疏离感:“走了。”

    这时医院门口没刚才那么拥挤,岑今他们顺着人潮进去妇幼保健医院。一楼门诊挂号收费和各种基础检查的科室,二楼儿科,三楼住院处,六楼手术室,四五楼则是其他五花八门的科室。

    他们去二楼,电梯门一开,孩童幼儿的啼哭如海浪般扑面而来,吓得岑今和怨童齐齐哆嗦了一下。

    过了一会,岑今才探头去儿科巡视一圈。

    因为儿科基本是最忙、最嘈杂的一层,所以医护人员根本没空管这三货,任他们走遍这一整层。

    岑今:“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气息?”

    怨童:“没有。”

    岑今:“会不会你忘了?当初是个人,现在可能不是人了,毕竟活两千年。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是我的猜测,有可能不是当初害死你的先知。”

    怨童沉默片刻,说:“那些先知的味道一样臭气熏天,只要出来一个,我就能发现。”

    “去三楼。”岑今顿了顿,说:“我不太希望三楼中招。”

    三楼全是待产孕妇或刚生下孩子的妈妈,住院最少三四天,人员比较固定,容易下手。二楼小孩子发烧拉肚子,基本不会过夜,人员流动频繁,不太容易下手,所以如果先知真将目标定在医院,那么三楼的孕妇才危险。

    他们到了三楼。

    电梯出来是一条门廊,两边摆了几张病床,前面的位置坐了几个人在玩牌,应该是陪护。靠窗的病床拉上床帘,地上是一双鞋,里面应该有人在睡。

    怨童朝那张拉上床帘的病床走去,岑今以为它发现什么,心脏不由提到嗓子眼,颇为紧张地想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先知?

    如果一拉床帘,直接正面刚?

    可是周围来往人员那么多,电梯也随时有人下来,在这里干架绝对伤及无辜……巴拉巴拉担忧半天,结果怨童走到靠近病床两米远的位置就嫌恶地扭头离开。

    岑今闻到一股独特的咸鱼味从病床里散发出来,再看眼地上的鞋,也有些无语的走开。

    门廊的正前方是前台,办公桌后面的护士看见黄毛就问身份,病人还是家属等等各种问题很详细,岑今淡定地说了个病房床和床号,又说他是病人的弟弟,带着小孩来探望。

    护士查看病历单,见这号病人是准备剖腹产的孕妇,二胎,前两天提及她有个弟弟南下赶来探望,这人口音有点不像黔川,倒是对上号。

    她挥手示意人过去,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欸,你们帮忙带句话,让孕妇隔壁床的病人管管家属,知道他们关心孕妇,但是总得顾好自己吧。回去洗个澡,不然病房里也有独立卫生间,衣服鞋子都洗洗,家属也别把脏东西扔在病床上,楼道里全是一股馊味,打扫卫生的阿姨今早投诉了知道不?”

    她指的是门廊靠窗的那张病床,想必那股味道惹医院不满了。

    岑今点头:“行。”

    三人朝前面走,来到岑今说的那个病房,尽头左侧倒数第三间,里面三个孕妇。

    两个待产,一个昨天刚生下来,正在恢复,屋里都是家属来照顾,看见门口三人在观望都有些诧异,又有点不舒服,毕竟里面孕妇,门外两个大男人。

    便有家属来关门,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拦住。

    那家属着急:“你们干嘛?”

    岑今诧异地看着丁燳青,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丁燳青推门进去,摘下帽子,但是戴着黑色墨镜跨步进去,来到靠门的病床前,对着床上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说:“我来探望你。”

    那孕妇不知所措,脸上一抹惊慌闪过,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丁燳青:“你家里的小孩认识我,我估计她快找过来了。”

    孕妇瞳孔紧缩,失神地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是头胎,你快点走,不然我叫医护了。”

    丁燳青:“别害怕,我跟她是好朋友。我希望你帮我带句话给她。”

    孕妇咬牙,竭力忍住极端恐惧的爆发:“滚!我要报警,你给我滚!”她紧紧护住肚子,神色又变得慌张:“你走开,我不会允许你们伤害我的孩子,绝不!”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就要过来阻止,被岑今拦住。

    “他跟孕妇是旧识,不会害她。”

    丁燳青只淡淡扫了眼她高耸的腹部:“双胞胎,一个好字。”

    孕妇愣住:“真的?”

    丁燳青:“你想保护孩子,却把孩子亲手推进火坑里。”

    孕妇:“你什么意思?”

    丁燳青:“这些天照顾你的男人,他是你家里那个小孩的人。”顿了顿,他无视孕妇惊惧到极点的表情说:“他说他能保护你,阻止那个小孩吃掉你肚子里的小孩吧。可是那个小孩就是他送给你的。”

    孕妇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到极点,脸上瞬间汗水如雨下,抱着肚子疼得不行。

    岑今眼尖,瞥见盖住她下半身的被子濡湿,赶紧按下床头的急救铃通知护士这床上病人要生了。

    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想将她送去楼上的手术室,而孕妇却猛然伸手,试图抓住丁燳青,被丁燳青轻描淡写地避开,不是什么人类能够触碰神明的。

    “求你……求你救、救救我们,求你……”

    丁燳青看着那孕妇痛苦的模样,无动于衷,完全是一个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与人类共情的,绝对冷漠的神明。

    岑今有些心冷,尽管他早知道神明的冷酷,但是丁燳青向来纵容他,虽然目的不纯,而今又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傲慢的姿态,让人忍不住想打碎。

    黄毛面无表情,拳头有点痒。

    可惜雄心壮志只有三脚猫功夫傍身,士未出行身先死。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旁边的医生护士都跟看不见丁燳青似的,按着孕妇手脚,只当她临产而太激动。

    岑今走到丁燳青身边:“那什么,要不顺手救一下呗。我感觉你跟她家小孩关系不太友好,救她可以膈应你老仇人不香么?”

    丁燳青瞥他一眼,笑了笑,对孕妇说:“去吧。”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谢谢。”

    孕妇露出安心的笑,力气松下来,被推去手术。

    等病房里的混乱结束,其他人突然意识到丁燳青等人的存在,全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丁燳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黄毛拎起好奇地爬上病床的怨童追上去。

    前脚刚出病房,后脚人家就‘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岑今追问丁燳青:“你认识刚才那个孕妇?她家里的小孩是谁?照顾她的男人是谁?你不是跟我来医院调查,而是本来目的就是这儿。对了,你让她帮你带什么话?我刚才没听到。”

    丁燳青:“交易吗?”

    岑今拒绝。

    丁燳青:“是不是我售后服务太好,让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岑今:“从未有如此想法,你不能太自信。”

    丁燳青:“那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有一种遇到问题就找我并认为我一定会解决的趋势。”

    岑今:“我干过推销工作,最底层的推销工作,兼职,在门口拉人,喊一整天,不管好的坏的是不是目标客户全都拉过来,因为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对方就心动了呢?”

    意思就是说,他随便问,丁燳青随心答,黄毛就是碰运气。

    丁燳青:“你这么机灵,自己猜。”

    岑今‘哦’了声,转身就跑向刚才散发异味的病床,猛地掀开床帘,见床上桌板上摆着一个普通的大碗,碗里是黑色黏稠的液体,里面有白色的蛆虫蠕动。

    那股恶心的异味正是从碗里散发出来。

    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过来一看,吓得发出短促的尖叫,随即是愤怒地骂这号家属太没道德,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随即犹豫片刻,无奈准备上去处理。

    岑今拦下她,跟她借来橡胶手套处理。

    清洁阿姨闻言颇感动,说实话她处理过不少脏物,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手脚都发软了,没想到有好心人出来帮忙。

    再看看这黄毛,气质是丧了点,估计熬夜熬的,但是心好。

    岑今接过橡胶手套,又借来喷火罐和一些易燃物,简洁利落地烧掉里面的蛆虫。

    这些蛆虫在火里蜷缩身体,露出里面一条红色的、食指粗的虫子,猛地弹向岑今的面门,他眼疾手快地避开,高强火焰一喷,这条红色虫子落地,已经被烤焦。

    清洁阿姨拍着胸口说:“好大一条虫子,吓死人了。这是蚕吗?”

    岑今将虫尸装进垃圾袋扔桶里说:“麻烦你多留意病房、病床的角落,看到虫子不要忙着打死,先撤离病人再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清洁阿姨:“行,不过这些是蛊吗?”

    岑今有些诧异地看她。

    清洁阿姨一脸神秘地说:“我懂,我小时候隔壁村住着蛊婆,还亲眼见过她去一个鬼竹林,出来时,眼睛就坏了。别人说是撞邪,我却知道,她眼里有虫子。”

    鬼竹林?岑今没想到随便遇见一个阿姨还恰好是穆王墓附近的村民。

    不过此刻没时间仔细询问,岑今赶紧抱起情绪阴沉的怨童去六楼手术室。

    电梯里,他问怨童:“感觉到了吗?”

    怨童:“嗯。是那股臭味。”

    岑今若有所思,先知也玩蛊?

    他们来到六楼。

    丁燳青知道刚才那名孕妇被送去哪里,而怨童能感觉到先知的气息,有他俩带路,岑今很快来到一个亮着灯的手术室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含胸垂头准备推开手术室的门。

    岑今还没来得及呵斥,怨童已如离弦的箭飞出去,杀气腾腾地扑向男人的后背。那人知觉敏锐,‘唰’一下避开,怨童只扯下男人脖子上的围巾,然后扑到门上,壁虎一样黏在上面。

    回头,目光怨毒地盯着男人。

    岑今看到这男人的正面,脖子有点绵软,长了非常密集的小疙瘩,不过他知道这不是脓包,而是里面的青蛙卵太多,以至于突出来。

    除了脖子太恐怖之外,男人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白净斯文,像田雨康形容里的‘先知’。

    岑今灵机一动,喊他:“何贵!”

    那男人回头看他。

    有反应,这先知就是何贵,第一个产生智商而故意传染家人的病人,此时应该进化了。

    岑今拔出菜刀,身后是踱步而来的丁燳青。

    后有怨童,前有黄毛跟一个看不清来历的丁燳青,何贵选择逃跑,跳到天花板,徒手掰下通风管道的铁盖将其掷出,擦过岑今的脸颊,狠狠插进墙壁里。

    何贵的眼睛里倒映着跑来的黄毛丧批和他身后的丁燳青,便扭头钻进通风管道。

    怨童追了过去,而岑今钻不进去。

    他说:“丁燳青,你留这里。我去追捕何贵。”

    说完不等丁燳青回应便走了。

    丁燳青拄着大黑伞,在冷寂安静的通道里,忽然轻轻地哼了声:“越来越习惯使唤了。”

    那头,岑今等不及电梯,见上面几层没人,就从楼上跳到楼下,两步一层楼,到三楼时就听到里面混乱成一团的尖叫。

    刚拉开防火门就有很多人冲出来,门廊里聚集慌乱的家属和孕妇们,还有一些刚做生产完不能移动,不得不留在病房里,她们的家属被挤到外面,大喊着想回去。

    突然一个身影飞过去,狠狠撞在前台的办公桌,将铁制的办公桌砸出一个大坑,而那道身影没有停滞,猛地弹跳起来,并向前冲,见前面密密的人群便愣了下,转身朝后面跑。

    那是个小孩,皮肤灰黑色,眼睛全白,脸上还有无数道裂缝,模样极为恐怖。

    和小孩直面相对的普通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又被另一道走出来的人影吓得没声,那是个年轻斯文的男人,却有着令人作呕的脖子。

    所有人噤声,齐刷刷后退。

    那人跳上铁桌,‘砰’地巨响,踩出一个坑,弹簧似地跳出去,和小孩厮杀。但是小孩身形灵活,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来回跳跃,竟然戏耍得那个白净脸男人奈何不得。

    这白净脸男人没有耐心,抓起办公桌便掰出一铁片,桌子底下传出女声尖叫,原来是没来得及逃跑的护士就近躲下面了。

    白净脸男人露出笑,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办公桌,打地鼠般找护士的头。

    他那力道连钢铁都能打穿,要是打到护士身上,估计头颅直接爆了。

    忽然白净脸男人的笑容更扭曲兴奋,冲着一个方向狠狠重击,‘啵’地闷响,这一拳打在凭空闪现在他拳头身下的怨童腹部,直接将其腹内五脏六腑里的白石灰击碎。

    肉眼看不见的腹部里,细密的裂缝数千上百道。

    护士惊讶地看着挡在她头顶的怪物,怎么会保护她?

    小孩的垂死挣扎和女人的哭喊刺激得白净脸男人的心态,更加扭曲兴奋,他高高举起拳头:“你是神道柱里跑出来的小孩?哈哈哈……你父母和村民愚昧,送你去死,你现在居然还保护人类?”

    “什么时候,诡异居然也会保护人类了?!”

    一拳重击下去,没有想象中的击打在肉体上的感觉,白净脸男人疑惑,定睛一看,却见底下是个黑色背包,而小孩跟女人都不见了。

    “何贵,或者先知?”

    岑今将护士推进人群,单手抱着耷拉眼皮,无精打采的怨童,另一手提着把砍骨刀,示意拥挤在门廊里的人都有秩序地离开。

    何贵转身看他,“你是谁?”

    岑今兀自说道:“知道地震、恐怖袭击时应该怎么做吗?小孩老人孕妇先走,年轻力壮的垫后,不会有事,把我身后那只怪物当成一个反社会变态就行。

    知道医院紧急疏散电话和警铃在哪吧?护士去通知,记得报警,到楼下、楼上做好疏散病人的工作,不要惊慌,我会处理好。

    还有,留在楼里的其他病人我会保护好。

    等会记得广播通知,安抚不能离开的病人,让她们锁紧门,待在里面别乱动。”

    何贵被忽视,非常恼怒:“喂,你到底是谁!”

    岑今平静地看向面前一个护士的眼:“懂了吗?”

    护士:“明,明白!”

    然后便有人主动做疏散人群的工作,何贵见被忽视,愤怒到极点,用力将手中的铁片掷出去,正面冲着一个病人家属的头颅。

    他吓得闭紧眼,等半天没死,赶紧睁眼,发现铁片在半道就莫名卷缩成一个铁球,又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重压在地面。

    “走。”

    他听见黄毛说。

    随即眼前一花,黄毛的身影快到模糊,刀兵相击的声音格外铿锵响亮,空气中一串火花不停擦亮,下一刻何贵突然被狠狠地踹飞,腹部中间嵌入墙里,‘喀嚓’地骨裂脆响表明他的盆骨、脊骨都断了。

    黄毛朝何贵走去,目光淡漠,砍骨刀滴落一串血珠。

    何贵断断续续地问:“你,到底是谁?”

    黄毛:“小孩的家长。”

    何贵根本不信,“你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跟诡异和平相处?你骗我……我知道了,要么你跟这群诡异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你也想变成诡异。要么,你骗这群诡异为你卖命。”

    他非常笃定自己的猜测,反正绝对不相信人类跟诡异能够和平共处。

    岑今无所谓他信不信,只问:“认识新海城李振中身边那个鬼蛊师吗?”

    何贵桀桀地笑:“一个同僚。我知道他被李振中反杀,哈哈哈……自大的蠢货,被一个人类算计。”

    岑今:“你没打算替他报仇?”

    何贵:“母神想知道李振中能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能为我们所用。”

    “你们还挺知人善用。”岑今:“你在医院里还干了什么?红青蛙是你下的蛊?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何贵盯着他笑:“我不会说。”

    岑今:“不说会死,说了我能想法保住你。”

    “哈哈哈哈……”何贵大笑,嘲讽岑今的天真:“你们人类,傲慢自大,根本理解不了真神的意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医院里还干了什么,我在那些孕妇的肚子里,养了怪物。”

    岑今冷漠地看他。

    何贵:“你们准备怎么剖开她们的肚子,弄死那些脆弱的生命?我建议,踩死吧。”

    岑今不为所动,他不会被一个变态的话激怒,因为对方的逻辑就是烂的、恶的,顺着其逻辑去思考,发现违背自身逻辑才会愤怒。

    而他不会顺着变态的逻辑思考。

    没必要,他又不是变态。

    “最后一个问题,四海窟神道柱是你干的?”

    何贵有点惊讶于这问题,“是我。”

    岑今知道了,将砍骨刀递给怨童:“顺着他脖子砍下去,没有骨头,不需要太大力气。或者我代劳,你看着?”

    “……”怨童:“我自己来。”

    何贵不敢置信地看着黄毛,似乎没想到对方是真诚心为怨童讨公道。

    不是吧?

    为一只诡异?

    怨童强撑着一口气,抓过砍骨刀,猛地砍向何贵的脖子,咣当一声,头颅落地,恶心的青蛙卵刚飞溅就被岑今的喷火罐烧熟。

    岑今望着满地的蛊虫焦尸,忽然说了个冷笑话:“鸡肉味,嘎嘣脆。”

    怨童不懂这笑话。

    岑今有点寂寞。

    “谢谢。”怨童忽然说。

    岑今:“不用。何贵不是主谋,等搞死主谋,回头带你去吃啃得鸡。”

    怨童:“啃什么鸡?”

    岑今:“跟快乐水一样是能够让人忘记不开心的食物。”

    怨童‘哦’了声,背对着岑今半晌不说话,而岑今没发现它扭捏的心态,抬头盯着监控头,顺着网线将主机损毁。

    虽然刚才怨童没害人,还有保护人类的倾向,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藏起来的好。

    做完这些,岑今准备去找被何贵下蛊的孕妇,怨童忽然扭头盯着他看,白色的眼睛不知怎地,看出点羞涩来。

    “你刚才怎么说你是我家长?我不会认的,我实际年龄比你大。”顿了顿,怨童支支吾吾地说:“但是,在外人面前……我就勉勉强强给你面子。”

    黄毛心想,这小诡异好别扭啊。

    “上学也给我面子?”

    “不!”怨童炸毛。

    “行了行了。”岑今将他拎到一没人的病房厕所,让他回林中小屋疗伤。“去休息。”

    怨童临走前,抓着他的手,语气幽怨:“奶茶,柠檬水和啃什么鸡。”

    “回去就买。”

    怨童这才听话地回小屋。

    岑今关上门,垂着眼,忽然笑了下。

    诡异也不是全都仇恨人类嘛,它们也喜欢吃炸鸡快乐水的。

    ***

    医院下面四楼的人都清干净,官方收到报警,很快派人控制局面,为首的武警中队是关长城,也从首都那里调来临时管控黔川局面。

    关长城正跟岑今对话,记录他说的何贵和下蛊一事,听完后才问:“听群众说,当时还有一个长相诡异的小孩跟何贵对打,跟你很熟,那是什么?”

    黄毛面不改色:“不认识。我一开始没看清,以为他打杀一个小孩,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我就杀进去救人。救完才发现是只二级诡异,那烫手啊,赶紧扔了,反应过来就想补刀,没想到那诡异机灵,顺着通风管道逃走——你们现在探测,还能检测到残存的精神污染。”

    怨童确实追着何贵爬六楼到三楼的管道。

    关长城想从黄毛的脸上看出点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因为太丧了。

    其实黄毛本人也挺清秀,脸白净,站姿蛮直的,明明盘靓条顺但就是给人感觉这人熬夜打游戏还抽烟喝酒烫头发,混日子得过且过的颓丧。

    “我觉着你名字熟悉。”

    “您知道密大吗?”

    “哦,你密大学生。”

    “新生,名人。”

    关长城在首都机构里了解超凡者的牺牲和责任,便很敬佩他们,也对密大学生们颇有好感,一听是名人,不用说,未来肯定是前线作战的军人。

    “新生放个假都能破获一起特大凶残的诡异作祟案,成功保护人民财产安全。”关长城称赞:“未来可期,黄同学。”

    黄毛送他一个微笑,你妈的。

    除了怨童,其他事事无巨细地交代完毕,便全权交给官方处理。

    被下蛊的孕妇也是交给官方,只要知道是蛊,强大的国家机器一运转就能高效快速地解决,而岑今对蛊虫一无所知,参与进去也没用处。

    六楼的孕妇被临时安排到五楼,岑今去五楼见刚产下双胞胎的新妈妈。

    女人一见他,愣了下才说:“那位先生已经离开。”

    岑今:“我来找你。楼下被警察控制了,我没提到你,但是建议你可以向他们寻求保护。今时不同往日,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已经逐渐透露人前。”

    女人低头逗弄着双胞胎,良久才开口:“我叫林问秋,今年三十五岁。十七岁的时候不懂事,未和任何人发生关系便有孕,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以为有感而孕,腹中胎儿不平凡,于是固执地生下她。家里人气得跟我断绝关系,几年后才让我回去。”

    “这时候,噩梦开始了。”

    林问秋打了个寒颤,恐惧残留至今:“那个女孩,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孩不是人。”

    岑今倒杯水给她:“没事了,慢慢说。”

    林问秋道谢,说:“我一开始很爱她,但是每天出去打工,陪伴她的时间很少,不知道为什么请的月嫂隔三差五辞职。后来回家,我爸妈哥嫂接二连三出事,我小侄子的手臂甚至被她撕咬下一块肉来。

    我家里人气坏了。

    后来我爸妈商量着,将小孩送给被人养,这也是对我好。我没同意,一周后,我爸妈就死了。

    我爸有脑血管疾病,起身突然犯病,浑身不能动,脸陷进枕头里活活闷死。我妈在厨房里看汤,没留意挂在墙上的腊肠绳子,脚一滑,脖子套进去,也活活吊死。”

    “最可怕的是我们当时全家都在客厅,你知道吗?我们都在,可是直到我爸妈死了,我们谁都没发现他们曾经向我们求救。”

    意识到这点,林问秋的兄嫂自责不已,她大哥直接抑郁。

    再之后,林问秋的女儿打碎老人的骨灰,林大嫂和林大哥愤怒地责骂她。

    第二天,两人被发现双双死于汽车高温窒息,奇怪的是车门没锁,而且当时是冬天。

    亲人离奇死亡,林问秋终于怀疑到女儿身上,她匆匆将侄子送去可靠的人家里,调查家里所有监控,崩溃地发现父母兄嫂的死亡现场里,都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我确定是她杀了我的家人。”林问秋表情狠戾:“我决定杀了她。”

    岑今:“结果失败。”

    林问秋怔忪:“……是。我被关起来,生了很多小孩,都被她吃了。我才知道所谓有感而孕是什么鬼东西,那是一个个恶心的东西爬进我肚子,借我肚子还阳,变成一个人样再爬出来。”

    听起来像妖借人腹而化人,但是实施起来不轻松,至少母体会被撕碎,或变成观音母那样。

    除非李振中的实验其实成功了,只是他本人不知道。

    林问秋温柔地抚摸双胞胎:“后来我逃走,遇到一个男人,有了真正的孩子。那只怪物追杀过来,杀了我男人,还想吃掉肚子里的孩子。可我得保护剩下的家人,何贵就在这时候出现。我知道他有问题,但是我走投无路。”

    岑今:“跟我同行的那个人,要你传达什么话?”

    林问秋定定地看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位先生告诉我,那只怪物就是何贵送进我肚子里的,他们挑中了我,洗脑我是神母。

    去他妈的神母!”

    “祝你和孩子平安顺遂。”

    “谢谢。”

    岑今走出医院,打眼一看,丁燳青撑着把大黑伞站在大树下,遗世独立的味出来了。

    “原来你早就找到西王母的踪迹了。”

    丁燳青侧过脸:“都盘问出来了?”

    岑今走到他身边等公交车:“西王母从林问秋肚子里爬出来,照理来说,现在是个脆弱的人类,你为什么不顺手杀了她?”

    丁燳青:“那多没意思。”

    岑今:“?”

    丁燳青扬起趣味的笑:“把一个废物捧到它梦寐以求的高度,让它沉浸在濒临成功的快感。然后‘咚’一下,砸烂它的王座,敲碎它苦心经营的梦,看它歇斯底里,疯狂绝望。到那时,再枭首示众,才算报仇。”

    岑今突然受惊般后退一步,面向丁燳青,仿佛看见一张完美的人皮从中裂开铅笔芯大小的缝隙,便有源源不断的黑暗、凶煞恶意化作猛兽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丁燳青。

    丁燳青任他打量,只是裂缝合上,又是漂亮完美的人皮。

    “你当初为什么被废物镇压了?”

    “……”

    丁燳青目光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你急了你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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