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卯时了,该起了。”


    齐嬷嬷是瞧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才迫不得已进了里间,悄声喊皇后娘娘起身。


    皇后半梦半醒听见声音,还有些恍惚,等睁开眼看到齐嬷嬷,她怔了怔,脸上还带着困意,“几时了?”


    “卯时一刻了。”


    齐嬷嬷伺候着皇后坐起身来。


    皇后听见这话,睡意一下没了,“都这个时辰了?!”


    她万不敢相信,齐嬷嬷拿怀表给她瞧了一眼,皇后心跳都乱了一拍,赶紧起身,伺候的人都进来了,胰子、牙粉、柳条等等早就预备下了。


    饶是如此,等皇后梳洗换了衣裳去给太后请安,也比寻常晚了半个时辰。


    “臣妾来迟了。”


    皇后这么体面周到的人,几时出过这样的事,一时不免面红耳赤。


    她心里暗暗后悔,她一向睡得不安稳,睡眠轻是不必说的,自打当了皇后之后,管着后宫那么多事务,每夜都睡不到两个时辰。


    不曾想昨夜一挨上床却是一下睡死了过去,今儿个要不是齐嬷嬷大着胆子去叫她,不定睡到晌午去。


    太后脸上带着宽和的笑容,“不迟,今儿个本来也没什么事,本宫看你睡得气色好,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要不说太后宽厚呢,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头不知多感动,“可见是皇额娘您这里的风水养人,臣妾难得睡了这么好的觉。”


    人都爱听好话,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高兴,用完早膳后还叫人开了库房,挑选出了一对珊瑚持芝婴步摇给皇后戴上,等戴完后,太后上下一打量,满意地颔首:“这便是了,本宫瞧你就适合这红色,戴着可不必那些素净的好看多了?”


    太后发话,众人自然都是附和不已。


    曲莲笑道:“还是皇后气质好,压得住这步摇,也是太后娘娘您眼力好,这么多簪子步摇,您能挑出这么合适的。”


    一句话把婆媳俩都夸到了。


    太后忍不住笑了,皇后脸上也露出笑意。


    太后更是笑着点了点曲莲道:“你这张嘴啊。”


    曲莲凑趣道:“难道奴婢说错什么了?”


    “没有,你说得对,当赏。”


    太后一向对身边人宽厚,何况曲莲伺候她小二十多年了,便是雍正瞧见了这位曲姑姑,也得给几分尊重。


    “阿弥陀佛,可见说实话,是有好报的。”曲莲双手合十道。


    屋子里众人都笑开了。


    皇后也带着笑。


    说笑一番后,太后今儿个带了皇后去了云山胜地。


    云山胜地在烟波致爽殿后,高两层,面阔五间,才走进云山胜地,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善贵太妃娘娘,您这么下可不对。”


    皇后脚步微顿,琢磨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周贵嫔的声音?


    等进去一瞧,院子里大榕树下善贵太妃旁边的可不就是周贵嫔,除了周贵嫔,旁边还围着好几个看下棋的贵人常在。


    瞧见皇后和太后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太后和皇后都免了礼。


    太后道:“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善贵太妃你们下棋下的如何了?”


    她带着笑,走到阮烟她们身旁。


    和阮烟下棋的是成答应。


    要说成答应这人,年轻时还挺有些别扭劲,怎么说呢,不是说人不好,就是说她这人脾气糊里糊涂的,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敢帮忙。


    可没曾想,到了老了,脾气反而直了不少,许是知道阮烟的脾气,和她下棋也从不让子。


    阮烟本来自恃好歹学了这么多年的棋,又是师从康熙和安妃,怎么也不可能输给成答应吧。


    可谁想到,人家成答应脑子就是好,在这方面那叫一个天赋独到。


    阮烟和成答应下了多少盘棋,就输了多少盘,把她气得,越发斗志昂扬了。


    听了太后问的这话,成答应抿唇笑了下。


    阮烟拉着一张脸,”还成。”


    还成。


    那就是输定了的意思。


    太后心里了然,对阮烟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下棋了,皇后,咱们上楼去吧。”


    皇后答应一声,眼神扫了下棋盘,心里笑了下,这善贵太妃娘娘都要输惨了。


    云山胜地踞岗背湖,居高临下,别看楼层不高,上了二楼,临栏远眺,远处美景尽入眼底。


    上了二楼,皇后便瞧见宜太妃和安太妃等人各踞一案,楼下院子热热闹闹,楼上却是静悄悄,众人都在画画。


    瞧见太后和皇后上了,宫女太监们正要行礼,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免得惊扰了她们作画。


    太后侧头对皇后道,“皇帝没少夸过你丹青好,想来你素日来宫里那样的忙,定没有闲暇时间作画,不如今日也画一幅。”


    皇后自然不会推却,颔首道了声好。


    皇后一点头,便有人准备了桌案和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以及诸种颜料上来。


    宜太妃许是听见动静,回头瞧了一眼,看见皇后在她们身后时,怔楞了下,却也只当没瞧见回过头来,埋头作画,懒得去想太后带皇后来这里干什么。


    丹青好的人,大抵都是有韧性专注的。


    皇后自也不例外,她一提起笔,就什么也都忘了。


    太后在旁看了片刻,笑着颔首,下去和人玩起叶子牌来了。


    等到未时,屋子里珐琅自鸣钟响起,皇后把画画完停笔,一抬头,周围不知几时围了好几个太妃太嫔。


    “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妃太嫔们行了礼。


    皇后颇有些郝然地免了众人的礼,众人起身,安太妃打量了下皇后的话,夸赞了句:“皇后娘娘的丹青有马大家的风骨。”


    这马荃乃是名满天下的女画家。


    皇后不意安太妃能看出来,可转念一想安太妃是何等人物,满腹文章,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看不出才奇了,笑道:“家父曾请马大家指点过本宫。”


    “莫怪画的这般好。”


    宜太妃脸上有羡慕神色,“我们这种初学丹青的,不知要花多少年才有这番功夫。”


    荣太妃笑道:“妹妹也太急切了些,咱们才学几年,皇后娘娘能有这般造诣,想必在家里时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皇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来也怪,以前在宫里时,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娘娘,但那会子只觉得大家都仿佛隔了一层,像庙里的神佛泥像一样,今日却感觉真切亲和了不少。


    安太妃道:“那今儿个以皇后娘娘的画为魁首,大家也都没意见吧?”


    众人摇头。


    宜太妃惋惜道:“罢了,那马远的《踏歌图》合该和我没缘分。”


    皇后这才知道,原来她们作画是有彩头的,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本宫怎么好要娘娘们的东西,今日原本宫也是心血来潮才作的画。这事不可当真。”


    她这么说,宜太妃反而不乐意了。


    “不过是一幅画,皇后娘娘只管收下便是,我们输了便是输了,难道还输不起?”


    安太妃脸上露出些笑意,“是啊,一幅画罢了,到了您手上,您瞧了有进益,这画就也落到实处了。”


    荣太妃也说了几句。


    太后在下面许是听见动静,下来知道原委后,便笑着让皇后收下,“一幅画,你收下便是,她们这里好东西多了去了。”


    “听听,这是婆婆来给儿媳妇撑腰了。”宜太妃打趣道。


    太后和宜太妃交情好,笑道:“当婆婆的,不给儿媳妇撑腰,难道还给你撑腰不成?你也别笑本宫,你哪回儿媳妇来,不都是满脸带笑的?”


    得。


    大哥别笑二哥。


    宜太妃不拿皇后说笑了。


    皇后也没再客套,就收下了。


    她同太后下去打了叶子牌,晚膳是在这里用的,用完晚膳,有女先儿来说书,说的书竟然是善贵太妃写的,里面说的是某年某月,某个大家千金扮作小子环游大清的事,途中种种惊险,路见样样风光,这日路上碰见个被强抢了的民女,千金眼里见不得有欺负弱小的事,立刻出手相救,说到她如何摸清那恶人家底,如何想法子假扮朝廷大臣公子哥儿,情节之跌宕起伏不在话下。


    当说到那千金让那恶员外绳之于法,民女救出后感激之下想以身相许,女先儿就停下来了。


    皇后早已听得入迷,正好奇那千金接下来如何行事,一下没了如何不焦急,她问道:“下面如何了?”


    那女先儿大概是在这里见多了贵人,也并不惊慌,起身行礼,“皇后娘娘,下面没了。”


    皇后愣了下,“这书就到这里了?”


    女先儿露出苦笑:“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就到这里了。”


    皇后不解,太后笑着解释道:“这书是善贵太妃写的,她啊,最近忙着学棋谱和成答应一较高下,哪里有闲心思写书。”


    皇后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旁人,她还能叫那人把书写完,可善贵太妃,那是长辈,怎么好开口?


    于是,皇后只好惋惜地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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