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黄昏时分,太后才带着皇后一并回去,婆媳俩一块用了宵夜。
之后数日,皆是如此。
太后改没改主意回宫,齐嬷嬷不知道,可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却是与日俱增,今儿个一早,齐嬷嬷给皇后娘娘梳头的时候,笑得一脸褶子地说道:“皇后娘娘,您现在气色可好多了。”
“是吗?”皇后有些微怔,对着铜镜照了照,的确是面色红润了不少。
齐嬷嬷道:“可不是,别说气色,您的头发都比以前好不少,奴婢今儿个都没瞧见几根白头发。看来太后娘娘这里的确是风水养人,您才来多久,就养的这么好,这要是能常住……”
她说到这里,打住了。
天底下哪里有皇上在紫禁城待着,皇后娘娘在避暑山庄住着的道理,宫里头那么多事难道皇后娘娘能抛下不管不成?
皇后也反应了过来,笑道:“虽是不能常住,住这几日也是好的。”
“是。”齐嬷嬷答应道,手上动作利索给皇后梳了个两把头,插上昨儿个太后娘娘给的珊瑚持芝婴步摇,又给皇后戴上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在宫里头时皇后娘娘可不是这样的妆扮,万岁爷喜好素净颜色,后宫妃嫔投其所好多半往素雅打扮,皇后娘娘也打扮得比较素,不过她倒也不全为万岁爷,而是为了显得更有威严一些。
这日天气晴好,莺声燕语。
太后拉着皇后在避暑山庄里游玩,期间还碰巧撞见了太上皇陪着太皇太后,婆媳少不得上去见礼。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越发脾气好,笑着打量皇后一眼,拿蒙语夸赞了句标志,还撸下手上的南红十八子手串给了皇后。
“多谢太皇太后赏赐。”皇后屈膝行了礼,脸颊绯红。
太上皇也夸了句皇后操持后宫有功,于他不过一句话,但对皇后,这句话的分量就不轻了,齐嬷嬷等人都喜形于色。
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原也不过是凑巧遇见她们,见过礼说过后,便走了,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咱们接着逛吧,过几日你就要走了,今儿个可得好好饱饱眼福。”
“是,皇额娘。”
皇后答应道。
婆媳去瞧了南山积雪,此处山甚高,如今春初了,山上积雪还未消融,白皑皑的一片,在旁处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下,别有一番清冷傲岸的风骨在。
夜里。
太后依旧是留了皇后用膳。
如今皇后也算习惯了,说来也好笑,当年在宫里时,她们婆媳离得近,可一同用膳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别说用膳,就是说话,每回见了也不过略说几句,不是问家里孩子,就是问夫妻俩人可好,倒不曾想,到了避暑山庄住了这七八日,日日都是一同用膳,就是说话也都是有说有笑。
皇后也是最近才知晓太后娘娘竟然有一手好厨艺。
“说来本宫原先在家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太后说起往事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自从有了老四,知道老四喜欢吃咸口的点心,本宫就去和人学,那会子想着若是学会了,有朝一日送给老四,他吃着喜欢即便是不知道是本宫做的,本宫心里也高兴。”
皇后听着都心酸,“那万岁爷可尝过?”
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这万一万岁爷没尝过,她这么问岂不是提起太后的伤心事?
太后道:“没关系,本宫其实已经不在意了,老四倒是从未尝过,后来本宫有时候也拿这做点心来打发时间。等到有了几个小格格和十四后,那几个都是猴精,尝了本宫做的,就天天磨着要吃,没法子,本宫也只能亲自下厨。”
皇后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
太后道:“毕竟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岂能不疼爱?”
皇后颔首称是,想起自己早夭的弘晖,心里一阵悲痛。
她嫁给万岁爷也有十多年了,但除了早夭的弘晖,却是再也没有生育过。
如今后宫妃嫔各个摩拳擦掌,想着生下阿哥,他日指不定就能如同太后一般母凭子贵,皇后却是死了这般心思。
太后和皇后也的确是处出了一番情谊。
见皇后这番情态,她朝曲莲看去一眼。
曲莲会意,带着齐嬷嬷等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本宫这里倒是有几句话想劝劝你。”
太后说道。
“皇额娘只管直说。”皇后道。
太后语词恳切,眼神里满是关怀,“如今老四后宫里妃嫔众多,本宫看你气色,就知道你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
皇后既羞又愧,“是臣妾无能。”
“胡说。”太后训斥地打断了皇后的话,“本宫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要是做得再不好,那谁配称得上这个好字。”
皇后再想不到自己能听到太后这般夸赞。
她向来是稳重人,此时说起心事,又得了太后肯定,一时间既心酸又感动,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太后心里不忍,拿帕子给她擦去眼泪,“好孩子,也是本宫不是,若是本宫在宫里,怎么也能帮你压住那些个小人。”
“皇额娘,臣妾不会再劝您回去了。”
皇后低着头,擦着眼泪道:“您这几日的安排,让臣妾明白了,宫里头再好,也终究比不过您在这里住的舒心。”
太后颔首道:“是啊,本宫如何不知回去后,本宫要什么有什么,老四也孝顺,自然不会薄待本宫。可本宫还是愿意在这里待着。”
她在紫禁城住了几十年,日日夜夜看到的是头顶上四四方方的一块地方,早就厌烦了。
在避暑山庄,天高海阔,又能时常和太妃太嫔们玩乐,这日子难道不比宫里日子好?
太后感叹一番,拉着皇后的手:“本宫不回去,所以才更放心不下你。如今后宫那些人斗得厉害,其中自然有你膝下无子,太子未立的缘故。”
皇后耳根又是一红。
太后道:“你也别羞涩,这里只你我二人,本宫是盼着你好才劝你,弘晖那孩子去得早没福气,本宫也知道他的夭折伤了你的心,可如此,你才更要努力生下个阿哥,不然将来谁来给他烧香供奉?”
太后语重心长道:“倘若你生下个阿哥,再不然生下个格格,你也好歹有个陪伴。”
“皇额娘教训得极是。”
皇后既感激又羞愧,羞愧于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太后来点拨。
太后笑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本宫看,皇上心里是有你的。”
“有我?”皇后怔了怔,眼神露出惊讶神色。
“是啊,若是不然,他怎么让你来避暑山庄劝本宫回去?”太后嗤笑一声,“谁生的儿子谁了解,本宫那儿子哪里不晓得本宫是不会回宫的,他让你来,只怕是觉得后宫事务繁杂,有意叫你来这里松快松快。”
皇后听了这话,怔怔的,眼神发直。
她当日听了万岁爷的话,虽觉得古怪却也只当万岁爷孝顺,也没细想。不曾想,万岁爷却为得是她。
要说皇后这几年一直没生下孩子,其实也有缘故。
她对万岁爷心存怨怼,当初弘晖的死乃是被后院一个格格所害,虽最后查出真凶,将那格格满门抄斩,也难解皇后心里头的芥蒂。
但现在知道万岁爷背地里为她安排,为她着想,皇后心里头一直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
见皇后神色,太后便知道她心里想通了。
太后微笑道:“好孩子,你也别在这里多留了,本宫看,后日是个好日子,你就启程回宫去吧。”
“皇额娘……”皇后有些羞涩。
太后带着过来人的笑意,“本宫知道你心思,你是个孝顺孩子,等下回来,你带着孩子一块来,那就更孝顺了。”
于是,一句话把皇后的归期定下来了。
皇后走的那日,太妃太嫔们也都来送了她一程。
宜太妃对这位皇后还有些不舍,临行前还送了几幅她自己画的画,“这些画您且留着,他日臣妾成为大家,可就价值不菲。”
荣太妃等人都忍着笑。
阮烟不给面子,翻了个白眼,“那可得等猴年马月,保不齐还不如这些画花费的颜料贵。”
宜太妃剜了她一眼,“那也比贵太妃琢磨棋谱做的无用功强。”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皇后忙打圆场,“太妃娘娘的画,本宫定好好珍藏。”
宜太妃瞬间满足了,得意地睇了阮烟一眼。
阮烟哼了一声。
安太妃无奈冲她摇了摇头。
太后笑着道:“时辰不早了,皇后快去吧,明年春暖花开再来不迟。”
“是。”皇后答应一声,和太后对视一眼,婆媳俩人都明白这话的另一个意思。
轿子出了避暑山庄,随后换了马车。
皇后一行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
年底时,宫中传来喜讯,中宫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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