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深出去得太快,青葙没有跟上,等她出了紫宸殿的大门,瞧见李建深正在跟两人谈话,便问,“那两位是谁?”


    柳芝遥遥一望,说,“那是魏小侯爷与秦大人他们。”


    魏国公嫡子,魏小侯爷魏衍,和中书令秦仲景,两人都是李建深麾下的能臣,青葙也有所耳闻,便点了点头。


    魏衍眼亮,看到青葙已然出来,便用胳膊撞了身边的秦仲景一下,朝李建深拱手道:


    “殿下想必也累了,我等就先行告退。”


    秦仲景吃痛,有些不明所以,揉着胳膊疑道:“哎?小侯爷,你撞我做什么,我还有事情未向殿下禀——”


    魏衍给他打眼色,他后知后觉,这才瞥见青葙,立即明白了魏衍的用意,于是赶紧很有眼色地改口。


    “那个……明日再说也不打紧,殿下,天色已晚,您与太子妃殿下赶紧回去歇着吧,臣与小侯爷这就退下。”


    李建深神色淡淡的,道:“去吧,回去将情况整理好再来呈报。”


    说完,便转身看了身后的青葙一眼,抬脚离去。


    青葙紧忙跟上。


    等一行人走远了,秦仲景才背着手,悠悠说了一句:“可怜哪。”


    魏衍斜瞥了他一眼,笑道:“呦,秦大人这是在替谁打抱不平呢?”


    秦仲景听他这语气就觉得这人没良心,不正经,便没好气道:


    “还能是谁?太子妃呗,你瞧方才殿下对她那副冷淡的样子,今晚还不定怎么着呢?哎,你说殿下也是心够狠,同样是长着一张相似的脸,怎么殿下对那位就这么好?”


    “明知道卢家打得什么主意,还把人接到关中来,要知道襄王还在大理寺关着呢,陛下至今还保留着他的封号,这万一要是哪天他死灰复燃,叫他抓着什么把柄——”


    “秦大人。”魏衍敛去脸上的笑意,“太极宫内,还是谨言慎行为好,陛下的耳朵还没聋呢。”


    秦仲景也知道自己方才话说得有些多,赶紧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揽着魏衍的肩膀往外走:


    “这次是我嘴欠,改日请小侯爷去醉旺楼好好搓一顿,方才的话还请小侯爷就当没听见……”


    他们在这里商量着吃酒,青葙此时却被酒意折磨的够呛,她揉着胃,被夏日的凉风吹了许久,方才好受些。


    李建深没有坐撵,青葙与他并肩走在空寂无人的宫道上,两人一时无话。


    “殿下。”内侍冯宜凑近青葙,小声提醒道:“照规矩,您应当行于太子后侧为妥。”


    青葙这才想起宫里钱尚仪讲的规矩。


    太子为尊,太子妃为卑,为卑者需处处落后于为尊者三步之外,方显对为尊者的尊敬。


    青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侧头去瞧李建深,只见他微微左侧过头,半张脸笼罩在宫道边微弱的烛光里,留给她的是另外半张冰凉的阴暗。


    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青葙的脚步慢下来,照着宫中的规矩,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一直走到东宫,李建深都没有回头瞧过一眼。


    两个人一起进了丽正殿,分别由宫人伺候着梳洗。


    柳芝和樱桃帮青葙卸了妆,却独独留下额间的梅花花钿,又用簪子小心地将她的头发挽起,扶着她进浴桶。


    此时的青葙愈发昏昏沉沉,一张脸热得发烫,胃中仿若翻江倒海般,难受至极。


    方才真不应该喝那些酒。


    她抓住柳芝的手,微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任宫人给自己脱了衣衫进入浴桶。


    夏日的夜里,蝉鸣声总是不期而至,青葙听着,转头去瞧窗外的月色。月光皎洁,连风都染上了晶莹的亮色,一切仿佛与关东并没有不同。


    “殿下。”柳芝笑着给她擦身,“您不必紧张,身为女子,总要过这一关的,只需按照那避火图上的照做就是,没什么的。”


    柳芝见青葙面色不好,便以为她是太过紧张,出言安抚。


    青葙忍着胃中火烧般的难受,趴在浴桶边沿点点头,闭着眼睛道:


    “好姐姐,帮我准备些解酒汤,等一会儿结束了喝下。”


    柳芝见青葙方才在宴上只饮了一小杯葡萄酒,以为并不打紧,听见这话,方才有些紧张地问道:


    “殿下醉了?要不要紧?”


    青葙怕她着急,便睁开双眼,笑道:


    “不要紧,不过是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李建深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为着李弘的命令,又因为当初新婚夜丢下太子妃的名声不好听,不好叫皇室颜面上不好看,这才勉强答应与她同房。


    这种情况下,他应当不会折腾太久。


    青葙由宫人侍候着穿上曳地的月白寝衣,又拿帕子擦干头发上沾染的水汽,这才出去。


    由寝宫和浴室连接的宫道两旁跪满侍候的宫人,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


    青葙脚踏木屐走过去,留下哒哒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异常清晰。不等宫女动手,青葙便直接抬手打开珠帘,径直往寝殿走去。


    寝殿里寂静无声,宫人已经上了门,四散退去。


    青葙抬眼看去,只见李建深还是方才那一副穿戴,只是褪去了外袍,只着一件中衣,正端坐在床榻上,映着烛光翻阅手中的一本书。


    许是着实有些累了,他看了一会儿,便揉了揉眉心,倚在床头闭上眼睛。


    青葙踢掉脚上的木屐,赤脚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上,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眉眼俊郎,皮肤白皙,然而因为久居上位,又常年在刀锋上行走,虽然才二十岁,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少年老成的意味,微微抿起的唇角更是透漏出主人的心思深沉。


    因为睡着的缘故,长长的睫毛映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烛光照耀下,眉间的那颗朱砂痣愈发显眼。


    青葙有些看痴了。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去触碰面前人,然而一只手还未凑近,手腕便被紧紧捉住。


    李建深已经睁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眸子在暗夜里散发出骇人的光亮,等他看清眼前人的脸,先是微微一愣,神色中浮现几丝迷茫,静静端详许久后,方才恢复清明。


    他没有开口,只慢慢收紧手中力道。


    青葙的手腕被他勒得极痛,不由握紧拳头,道:“殿下再用些力气,我……”


    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不能如此自称,于是改口。


    “……妾的手就要断了。”


    说完,手腕上的疼痛骤然消失,李建深已经撂开了手。


    “若是在军营里,你这只手已经废了。”


    他语气冷漠,带着淡淡的警告,随手将手中书本合上。


    青葙点头,李建深常年带兵打仗,稍有不慎便可能身死,想必即使在自己营帐中也要谨慎小心,不能完全放心安寝,她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


    “……妾失礼。”


    胃中火烧更甚,她有些坐不住。


    已经亥时,瞧着李建深也没有行房的兴趣,要不两人商量一下,往后再说?


    然而她正打算开口,便见李建深下榻,熄了蜡烛,回身将她拉到塌上,说:


    “安置吧。”


    此时青葙被按着跪坐在他的腰腹间,后背紧靠着冰凉的墙面。


    这姿势太过难受,青葙微微动了动,便又被李建深大力按了回去。


    李建深垂眼,月光明亮,能瞧见眼前女子脸上的绒毛。


    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面颊上,灼热非常。


    他在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这张脸近在咫尺,是一伸手就能触碰的真实,青葙哪里舍得再推开,她趁着夜色仔仔细细地看李建深,然后忽然闭上眼睛,用鼻尖轻蹭他的脸颊。


    李建深没有躲开,抬手捧着青葙的后脑勺低头开始吻她脸颊,一双眼睛却分外清明。


    青葙身子一震,有些想流泪。


    李建深伸手将她脑袋上那根梅花白玉簪抽掉,用它轻轻点在她额间那朵梅花花钿上,半晌过后,慢慢往下移,挑开她本就轻薄的衣衫。


    青葙睁着眼睛,面上毫无羞涩之意,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李建深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不再压抑自己,将她压在身下。


    “轰隆”一声,天上突然响起惊雷,随即便是磅礴的大雨呼啸而至,噼里啪啦地打在屋外芭蕉上。


    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便听人在屋外小声叫喊:“殿下——太子殿下?”


    青葙听出是李建深的近侍冯宜的声音,他如此急切,想必是有大事。


    李建深果然停止了动作,他起身,毫不犹豫地拢衣下榻开门。


    青葙听见他的声音:“什么事?”


    “是东都的……偏要往这里赶……”


    雨声太大,冯宜又故意放低了声音,青葙只能大概听见几个字。


    不过她此时也没空去关心这个,胃中的疼痛折磨得她面色煞白,抱着被子蜷缩起身子。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最终归于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柳芝带着樱桃进来,两人见青葙裹着被褥蜷缩在床角,以为她在哭,不免心中着急,赶紧过来安慰她。


    “殿下,您别伤心,太子殿下他……是有正事要忙,并非故意离去。”


    “嗯。”青葙坐起身来,接过柳芝奉上的解酒汤喝了,复又躺下,过了一会儿,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柳芝见青葙虽然衣衫褪尽,但露出来的皮肤上并无女子行房时所常见的痕迹,便问道:


    “殿下……您与太子殿下……”


    青葙摇了摇头,“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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