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未直言回答,可她的选择已十分清楚。
萧愈垂眸看着李琬琰,见她艰难的从床榻上爬起,费力坐着,她低垂眉眼间的那抹倔强一清二楚,他闻言连连点头,神情已瞧不出是喜是怒:“好啊,你既有此骨气,那就让帮你的刘氏,陪你一起去。”
李琬琰猛地抬头:“她不过受我指使,你何故要迁怒于她?”
“迁怒?”萧愈觉得可笑:“若你所谋之事成功,我身首异处之时,她难道不会向你邀功请赏?”
“她出身将门,兄长又手握兵马,多事之秋,你若只为了报复我,不必给自己多树敌人。”
“刘常怀那点人马,你觉得本王会放在眼里?”萧愈闻言冷笑,不屑之意露于言表。
李琬琰仰头看着萧愈,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来驳他,可她也不能坐视刘氏被自己牵连。
‘吱呀’一声响,寝殿的门被从外推开,霍刀走进来,他垂首立在半扇雕花镂空的月亮门后:“启禀王爷。”
听到殿门声,狼藉满布的床榻上,李琬琰身子下意识一僵,她看见萧愈转身,背对着她,他的身影将她的视线悉数挡住。
萧愈转身挡住榻上的李琬琰,他冷眼看向贸然进来的霍刀,语气不善:“何事。”
“启禀王爷,南境急报。”霍刀脑袋越垂越低,片刻不敢抬头。
霍刀话落,寝殿中安静几瞬,接着响起脚步声,萧愈未曾回头,径直往外走去。
未央宫外,明琴从膳房回来就被霍刀拦在门外,不久何筎风前来,同样也被摄政王的手下阻拦住,两人等在外面,明琴担忧之色流于言表,何筎风面上虽不显,内心却交杂难安,不多时辰,他已觉得煎熬。
霍刀刚入殿不久,便跟在摄政王身后一道出来。
明琴看着走出来的萧愈,心里一喜,低身行礼后,端着粥膳快步跑入殿中。
萧愈走出寝殿,迎面便看见等候在廊下的何筎风,瞧他一身衣着打扮,应该是个御医。
萧愈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何筎风面上,果然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与那折了腿的裴铎如出一辙。
这是何筎风初次与摄政王直面相对,从前多是听宫人们私下议论,也曾有两次在宫中见到摄政王的仪仗,只是相距甚远,他只遥遥望到一个轮廓,却也能窥见宫人口中所说的气度不凡。
如今近距离直视,果然生得丰神俊秀,许是因久历沙场,身上自有一股让人不禁震慑的气场。
乱世里,何筎风也算见过不少拥兵自重的诸侯,却从未有一位像萧愈这般年轻,优越,从容。
何筎风注意到萧愈投来的目光,他连忙垂下头,俯身揖礼:“太医院院首何筎风,参见摄政王。”
萧愈记住名字,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径直往未央宫外去。
明琴跑进寝殿里,见李琬琰身影孤独的坐在床榻上,她急忙上前,目光触到李琬琰苍白憔悴至极的面容,不禁心口一疼:“殿下,摄政王走了……”
明琴此刻怨极了自己嘴笨,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才好,只好将手中端着的托盘奉上:“奴婢从膳房取了些碧玉粥,香甜软糯,殿下可要尝尝?”
经了先前一遭折腾,李琬琰此时已觉不出饿,可闻言还是点了点头。
明琴见了,面露喜色,快步到茶案旁,将盛粥的白玉盏放在案上,掀开盖子,还隐隐有热气溢出来。
李琬琰费力撑起身子,往茶案去,她吩咐明琴:“将榻上收拾干净,被褥…拿去浴室都烧了。”
明琴闻言,摆汤匙的手一顿,回神忙应:“是奴婢这就去。”
李琬琰坐在茶案前吃粥,甜滋滋的米粒滑过舌尖,她尝到甜味,终于从四下茫然中一点点抽回思绪。
明琴收拾好一切,再回殿中,忽想起何筎风还等候在外面,连忙禀给李琬琰。
李琬琰将一碗碧玉粥吃光,身上缓了些力气,让明琴把何筎风召进来。
萧愈走后,何筎风兀自在廊下候了多时,久等不到里面李琬琰传召,又看着摄政王留下的一队持剑士兵,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等明琴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殿门内招手,他连忙背好药箱,快步上前。
何筎风在内殿里见到李琬琰时,心头一沉,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憔悴,不止是身体上,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脆弱。
“院首何事?”
何筎风在李琬琰的问题中回神,终于想起自己今日前来的要事。
“臣这几日研究陛下的脉案和药方,查出陛下病情忽而加重的原因。陛下如今圣体虚弱,药方的效果过于强硬,虚不耐受,才至陛下连连吐药,臣查阅古籍,只需再填一味药引进去,便能好转。”
“好。”李琬琰闻言点头:“若需什么药材,院首尽管从尚药局中取。”
何筎风听了却面露难色:“回殿下,那药材名唤幽谷草,臣之前去过尚药局,并无此药。所以臣才来求殿下,要想办法弄到这药材才行。”
“这药草很名贵?”李琬琰闻言不由蹙眉。
何筎风摇头:“这药草原是寻常,只是习性的原因,只生长在北境高峰的雪山上,在北境很是常见。”
在北境很常见,可近年来萧愈逐渐占领整个北境,很多与京城来往的商路,都被他下令阻断了。
“正因这药材既不名贵,用处也极少,尚药局这几年便不曾特意采买。”
“那可有能替代的药引?”李琬琰问。
何筎风摇头:“若有药效相近的,臣岂敢来麻烦殿下。”
李琬琰一时沉默下来,如今京中与北境阻断,京畿地区的人若想去北境,听说需层层审查,在北境当地还要有保人。
萧愈一心想让李承仁死,求他自然是行不通,不仅不能求他,还要极力瞒着他,若让他知晓陛下需要幽谷草救命,他定更加全力封锁北境,不会让一颗幽谷草流入京中。
“还有……”何筎风为难补充:“每次药引,至少要熬半斤幽谷草,才能达到药效。”
“本宫知道了,”李琬琰支颐飞快思索着:“你出宫后,再到京中的医馆看看,若有存余就都买来,如今摄政王的耳目遍京都是,切记不可露出风声。”
“你画了药草图样来,本宫在北境还留有几个眼线,明日派人传信给他们,让他们想办法将药草运送入京。”
何筎风依言画了幽谷草的图样奉给李琬琰,他立在一旁,见她垂眸看纸上的图样,纤长的睫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一扇阴影,她坐在窗畔,微弱的光影下,本就清瘦的身量,更似一缕薄烟,美丽却极易破碎。
何筎风看着揪心:“殿下,可需微臣替您请个平安脉。”
李琬琰闻言,长睫颤动,她将手上图纸折叠好,抬起眼直直看向何筎风。
“本宫需要你开一副药。”
“一副避.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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