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终于缓和了些,月牙道,“你自己上药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姜元初点点头,没有拒绝。
药膏凉凉的涂在伤口上,没有半点刺痛,只是有些痒。
“我跟你说,你以后千万别和金铃铛她们抢吃的了,”月牙忧心忡忡地劝道,“她们生得好看,将来是要伺候人的,万一被哪个主子相中,可就不是奴隶了,到时候再找你寻仇,吃亏的还是你!”
“你怎么知道?”姜元初问,她年纪看着比自己小,但知道的好像不少。
“我是去年来的这里,也是听别人说的,以前这府中有个金铃铛,她能歌善舞,后来被将军选中,成了通房,风光着呢!”月牙的眼里没有多少羡慕,“不过我倒不想当什么妾室,也不想被人看中,我只想找个机会,替我爹爹报仇。”
报仇。
姜元初的眉一拧,目光转了过去。
“是替我爹爹翻供,沉冤昭雪。”月牙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小姑娘的心里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地深沉,早知道靖安王府是出了名的奴隶坟,尸骨积野,她知道得那么多,竟然能够活下来,定有过人之处。
可是翻供,谈何容易?
还是太天真了。
姜元初不想浇灭她心头的希望,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是道,“真相总会大白的。”
两个人又兀自聊了一会儿,月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伤口已经不疼了,姜元初勉强也能睡个好觉了。
一夜无梦。
三更天的时候,鸡还没打鸣,就有人将她们唤了起来。
穿衣梳头洗脸,马厩里有了动静,但没有人敢讲话,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姜元初也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妥当,同其他奴隶们一起站在庭院正中央,乖乖地听候吩咐。
靖安王府珍珠如土,养几个奴隶绰绰有余,但不养废物。
所有的奴隶进府之后,会有专人进行严苛的教训,奴隶最大的优势就是命如蝼蚁,易于掌控,她们会为了一个馒头拼命,不择手段,爆发巨大的潜能。
可朝堂不需要开疆拓土的勇士,他们需要的是攻于心计的冷美人。
靖安王培养她们的目的,正是如此。优胜劣汰,留下一那个,成为最好的利刃。
“今日,我就叫你们瞧瞧什么叫做规矩!”庄徳凌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奴隶们抖了几抖。
这不是个好兆头。
姜元初突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昨晚月牙给自己看病的事,被发现了?
她用眼角余光去偷瞥四周,再看到月牙胎记的手臂时,这才松了口气。是昨晚月牙替她上药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的。
这时,已经有人将一个铜奴隶带了上来,她脸色苍白,囚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双膝出有尖锐的物体凸起,像是敲断了关节。
“这个铜奴隶,昨夜想翻墙逃走,被巡夜抓了正着,”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儿,“你们既是奴隶,就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心思不能有。”
嬷嬷说完轻轻拍了拍手,有两个黑衣巡卫走上前来,踩住铜奴隶的后背,拉起她的手,只听见咯噔一声,铜奴隶的手臂就断了,胳膊像泥鳅一样从巡卫的手里滑了下来。
奴隶们纷纷转过头去,不忍细看眼前血腥的一幕,姜元初反应有些慢,铜奴隶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对着她,像是苍白的雪色,微微张嘴,“救我……”
她本来也不这样,后母将她卖给了人贩子,她想跑,被抓了回来吃了顿鞭子,又惊又饿。
救她?
她伤得那么重,已经活不成了……
更何况奴隶的生死本就听天由命。
庄徳并不知晓,只以为她是个胆大的,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长了些。
姜元初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一颗心抖得不行,像是做了件错事。
巡卫把尸体拉走了,庄徳开口道,“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娘娘宅心仁厚,你们虽是奴隶,但也能受到她的恩惠,午饭多加一份汤饼。”
所谓的汤饼就是一碗浅浅的面汤,里面加了点面条,洒了几颗葱花,再少许的油。
热乎乎的汤饼配上馒头,在寒冷的冬天,没有比这更好了。
月牙端了碗凑了过来,她和姜元初一样,都是铜铃铛。月牙把自己的汤饼分了一半给她,咧嘴笑道,“你昨天只吃了半个馒头,肯定没饱,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
姜元初知道她说的是假话,这里的奴隶,哪一个不是饥肠辘辘,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月牙肯定会生气,于是说了句,“谢谢!”
“你好像不爱说话?”她们虽然只相处了半日,月牙就发现,这个姑娘呆呆的,闷闷的,并没有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对所有一切事物好像都很淡漠。
姜元初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汤饼的温热灌进了肚子,姜元初觉得身子悄悄恢复了些,双手也能有力地握拳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奴隶们吃饭的时候是可以自由活动讲话的,月牙少不得又问了几句。
她也不想,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出去吗?她不是没看到逃跑的下场,还是说,像金铃铛一样,学好房中秘术,再找个机会翻身脱去奴籍。
她有动过这样的心思,最后还是戛然而止。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她没有家了,唯一想的,恐怕就是活下来。
好好活着。
月牙见她一直不回答,也觉得好生无趣,小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问了。
吃过饭,金铃铛们被送去一个小厢房当中,而银铃铛们则被送去了狩猎场,剩下的铜铃铛则留了下来,打扫庭院,做些脏活累活。
其实庄徳不在的时候,管事的嬷嬷待她们也算客气,毕竟都是同样的出身,年岁都是同自己丫头差不多大的人,少不得会有慈悲的心肠。
忙活了一整日,姜元初腰酸背痛地回到马厩,往那个熟悉的位置看了看,月牙竟然不见了。
许是又偷偷跑哪里去野了吧……
姜元初没有在意,直到夜半,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觉得有个身影在自己跟前落下,一睁眼却是月牙。
她脸色如纸,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面目有些狰狞,“伤药还有吗?”
她受了伤,左边锁骨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往外冒个不停,姜元初飞快坐起身,找出藏好的伤药,替她抹了上去。
“怎么会弄成这样?”她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
“我摔的……”
很不走心的理由。
“你去做什么,为了你阿爹?”她有些急切。
月牙点了点头。
“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姜元初不想打击她,但更不想让她去送死。
不知道为什么,月牙种种举动,让她觉得这世上的人,也并非都像阿爹一样凉薄。
还是会有人对自己好,担心自己。
“一点小伤,忍忍就好。”月牙安慰着,眼里却十分落寞。
她已经来王府一年了,连靖安王的面都没见到,哪里有机会给自己的阿爹申冤,就算见到了靖安王会理会一个罪臣之女吗?
说得轻巧,但天亮的时候,月牙就发热了,整个身子像块炭一般,烫得厉害,嘴里不听地讲着胡话。
姜元初在她跟前守了一整日,不停地用沾了水的帕子,敷她的额头,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没命。
可是在这里,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奴隶的生死呢?
或许是不想欠这个人情,姜元初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朝外头走了出去。
奴隶住的地方,有四个巡卫看管,此时正吃着酒聊天,兴致满满。
姜元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各位巡卫大哥,救救奴的朋友。”
巡卫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面前跪了个小姑娘,身材娇小瘦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当中有个满脸胡茬的起先仰头哈哈大笑,“兄弟,你们听到了吗?她说她有朋友。”
一个瘦弱的巡卫,抿了一口酒,目光鄙夷,“奴隶之间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
“求求你,救救奴的朋友,她快要死了,需要大夫。”这是她到了王府之后,说得字数最多的一次,有些磕巴,并不顺畅。
“小奴隶,你回去吧,念在你这么天真的份上,哥哥们不罚你!”胡茬巡卫眼里笑出了泪,他在这里多久了,就没听过,奴隶之间还有真心朋友的。
“求求你们!”她说着,磕了三个响头,面色里透着倔强。
“走走走,别来烦老子!”瘦弱的巡卫有些不耐烦,他没想到这小奴隶这么倔强,今日心情不错,不想见血。
姜元初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白银的脸庞一半在烛光里,一半在月光里,朱唇玉齿,是个美人。
胡茬巡卫突然就起了淫心,朝余下三人递了眼色,瘦弱的巡卫摇了摇头,小声道,“你疯了!要是被殿下发现了,咱们都会没命的!”
“昨日殿下去了慈宁宫,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哥几个动作迅速一点,好好爽一把……”胡茬巡卫早已经迫不及待。
一番话,听得姜元初羞愤交加,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浑身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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