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初颇为吃惊,愣了愣看向月牙。果不其然,连着脖子上也有不少的抓痕,而庄德的指甲缝里也有不少皮肤碎屑,和几缕发丝。
屡教不改。
可是,直接将月牙带走也不是,这里的残局总要有人收拾,她是奴院新的主人,庄德又算得上是沈彻比较看重的人,来日若是问起来总不能胡乱应付。
还是要解决,办法也会有的。
“怀绿,你先去找找流萤姐姐,若她要是过来,你先替我挡一阵子……”姜元初想到胸口的那封文书,隐约有些难过,但还是下了决定,先将崔流萤稳住。
要是叫她瞧见了,估摸着肯定是承受不起的。
“快,快去啊!若有别人外头的人进来,告诉她们是我说的。”她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知道了姑娘,我这马上就去。”怀绿片刻也不敢怠慢,速速起身往外头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有些安静地可怕。从头至尾,月牙就缩在姜元初的怀里,像受了惊的雀儿,时不时地抽泣。
“月牙,你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姜元初神色凝重,她这么做,是想支开怀绿,好让月牙消除顾虑如实开口,更何况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元初,先前流萤姐姐让我给他送汤药,她和庄德吵得凶,不愿意进屋,她只说将汤药放在床头便好,我想着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便答应了……”
“我进了屋把药碗一放刚想走,岂料他叫住了我,说帮忙再倒一杯茶,我想着这是举手之劳,况且他的双腿都废了,也定然不敢胡来。”
“谁知,他趁着我不注意,从身后扣住我脖子,一把将我扔在榻上想非礼我,我气力小斗不过他,”她抬了抬泛红的手腕,“后来不知怎地,我在挣扎中摸到了那把匕首……”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姜元初沉默着将月牙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庄德的罪恶行径更是恨得咬牙。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把匕首,那庄德是不是就成了?
“元初,你不信我?”见她一直没说话,月牙的眉头拧了又拧,眼泪汪汪。
姜元初摇摇头,深叹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信。”
“元初,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该杀了他,我杀了她流萤姐姐该怎么办啊?”月牙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不用自责,他屡教不改,死有余辜。”姜元初满腔怒火,语气坚定,一面又对崔流萤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不已。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她?
正想着,怀绿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气不接小气道,“姑娘,不好了,崔流萤往这里来了,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没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姜元初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镇定。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躲的。
“月牙,待会她来的时候,你别说话,若万一她追问起来,你只咬定说不知道。”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月牙昂起头来。
“月牙,庄德与她的意义不一样,你承认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只会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谁也不想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又做出那样的龌龊事,先前避而不谈,是不愿意相信,那这一次呢?
“到底怎么办?”怀绿心急道。
岂料,崔流萤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手里捧着新熬好的汤药,一步步缓缓地走上前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人,她微微一愣,又看向正中间的姜元初,又看到狼狈不堪的月牙,心一沉,佯做无事发生,“怎么你们都在?”
没人回答,月牙想开口,却被姜元初一把拉住了。
“我是过来送药的。”她脚步往前几步,却见这三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要不我来吧,为了照顾他,你也好些日子没休息过了……”怀绿打破沉默,试图去接过她手里的汤药。
崔流萤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怀绿平日里就不待见她,便知这其中定有蹊跷,故而并未转手只是道,“多谢好意,服侍人的活得还是我来,得心应手些……”
众人屏住了呼吸,崔流萤直直地上前,四目相对,姜元初迫不得已只好让开身来。
像是早预料到了一般,崔流萤没有多大的惶恐,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豆大的泪珠跌落眼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踉跄着扑到庄德的榻上。
她目光呆呆地望着那把匕首,伸手上前却又颤抖着缩了回来,喉咙里发出几声悲鸣。
“人是我杀的。”姜元初此言一出,怀绿同月牙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月牙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内心复杂,可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愣愣地摇了摇头。
“不是说已经原谅他了吗?”崔流萤的反应让众人皆有些错愕不已,出奇的冷静。
姜元初心口有些闷,但还是冷冷地说道,“是,可我后悔了。”
怀绿和月牙又是一惊,越发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是呆站着面面相觑。
“姜主子,”崔流萤用指腹轻点了点脸颊上的泪珠,缓缓起身,红着眼眶,“你如今确实不一样,要杀奴院的人,对于你来说,不过杀一只鸡那般简单。”
她眼里虽有怨愤,但更多的是悔恨,自嘲般笑笑,“我当初怎么就心软了么?”
“我当初就应该袖手旁观,至少他就不会死在你手上,”冷静深沉,崔流萤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奋力扯过姜元初的衣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撕痛灼热,像一枚枚尖刺划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皮开肉绽。
措手不及的怀绿和月牙见此情形,忙将崔流萤从她的身旁拉开。
“差不多得了,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几次三番妄想玷污月牙,本就该死,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助纣为虐,我从前以为你是这奴院里最聪明的,怎么在这事上倒糊涂了呢?”怀绿见姜元初被她的指甲抓得不轻,实在是忍不了这口冤枉气。
“你知道什么?你们懂什么?”崔流萤兀自冷笑着,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姜元初,你以为自己投靠了靖安王这座大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纵然他有错,却也轮不到你来结束他的性命。”
“这样的登徒子,自食其果是早晚的事,殿下日理万机,难不成这点小事,也要由他亲自过问吗?”
怀绿同崔流萤你一言我一语,争吵不休。姜元初只觉脸上火烧火燎,疼得厉害,几乎快睁不开眼,用手背一拭,鲜血斑驳。她从袖兜中将文书拿了出来,目光空洞,慢声道,“拿着这个离开这里吧,你曾说过要带他回去的。”
她想,这本该是件喜庆的事,如今看来,却是太过残忍。
“姜元初,你最好别放过我,”崔流萤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领情,“否则,他日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崔流萤多少还有不解,自己出手之重,几乎抓花了她的脸,她却平静地连一点怒气都没有。那张脸,可是靖安王最看重的,若是毁了,定会弃如敝履,一文不值。
“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走了就别回来了。”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实则内心已经十分痛楚。
原以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至少不该是敌人。
她越这样,崔流萤的心中的愤恨就越大,忍不住嘶吼起来,“我要见殿下,将军在王府任劳任怨这些年,没功劳却有苦劳,凭什么就这样打发了?”
“是我下令的,你有何话说?”沈彻的声音从阴冷的夜色里响起,姜元初一抬眸,那抹玄色衣袍就站在不远处的翠竹旁,剑眉星目,气势逼人。
“殿、殿下……”
这是崔流萤万万没想到的,她似乎低估了姜元初,世上皮囊千千万,相似的太多,如何就能叫靖安王失了魂,次次替她解围,救水火之中。
沈彻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张被抓花了脸,头发散乱,狼狈地像被人遗弃的猫儿,偏偏说话清冷的模样,有几分像极了她。
“殿下。”姜元初回过神来,低低地换了一声,试图用双手去遮掩伤口,一脸窘迫。
“奴拜见殿下。”怀绿同月牙也纷纷行了礼,跪在一旁不敢抬头。
“若觉得难舍,便下去陪他。”沈彻将那枚文书收了过来,往崔流萤的面前一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这话本也没什么,只是从沈彻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渗得慌,想死都没这般勇气了。
“殿下……”姜元初惊唤一声,欲言又止。
庄德好歹也是跟了他多年,如今这般惨死,没句安慰的话就算了,反倒劝人去死。想想,倒也与坊间传闻的极为相似,冷酷无情。
崔流萤呆愣着没说话,沈彻没了耐心,“祁风,送她上路。”
“别,”姜元初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是跪跑过去,瘦弱的小手拽住沈彻的衣裳,怯声道,“求殿下开恩,放她一条生路吧……”
“人是你杀的,惺惺作态些什么?”崔流萤依旧嘴不饶人,但是顾忌着沈彻在,倒也不敢大声了。
而一旁的祁风,护主心切,也生怕崔流萤情急之中会乱伤人,早拔了剑,架到了脖子上。
“你瞧,她也不领情啊!”沈彻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姜元初的心里。
“奴本就欠她的,领情与否,奴不关心。”每一个字,从嘴里咬出来,都是凉凉的。
依旧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挠得沈彻心乱如麻,却又实在拿她没办法。
从前,也有过很多次,他有机会的,哪怕软禁,他也下得去手,心甘情愿如何,只要能困她在身边,无论做什么,他都会不计后果。
可惜,江文茵没给她这个机会。
三年了,重金悬赏的告示贴满了城郊的大街小巷,数千人日复一日地寻找,可这个人就如同蒸发了一般,在废帝被囚之后,消失地无影无踪,再未现身。
而今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虽不是她,却又像极了她,如此他也应该感到知足才是。
“那就依你的,放了吧……”沈彻轻描淡写的一句,目光柔柔地看着姜元初,很是宠溺。
“祁风,你耳背了?!”祁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也没收剑,沈彻厉声一句,吓了他一大跳。
“谢……”殿下二字不曾说出口,姜元初瞧见有只纤长白白皙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沈彻的目光像一块温玉般,亲近地叫人不忍心拒绝。
冰冰凉的小手搭了上去,凉意穿透手指,让沈彻为之一颤,她伤得不重,但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乖顺地伸手,沈彻却顺藤摸瓜地搂住她纤瘦柔软的杨柳腰,一个横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睁大了眼,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殿下万万不可,快放奴下来,”她哆嗦道,“这不合规矩。”
但显然,这微乎其微的劝解并没有任何用处,腰上的力道,反倒紧实了些,寒潭般的双眸紧盯着她的面孔,慢条斯理,“这是王府,我就是规矩。”
“这么多人看着呢?奴……”
这么不清不楚地被抱着,旁人见了又怎么会不多舌?虽然自踏进王府以外,从未想过身心会属于自己,可当沈彻真这样做了,她又似乎并没有完完全全地交出自己。
“你学得倒快,”他微微低头,凑到她的耳畔,小叹一口气,“她不领你的情,怎么你也不领我的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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