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花的落败来得十分迅速。
因为她原本就已经负伤,尽管薛狐悲救走她以后,第一时间逼出了她身上的暗器,也给她喂下了自己独门金针的解药,但已经造成的伤害,难道能在第一时间痊愈不成?
更何况原胧雪杀意正盛,出手极为凌厉,几乎每一手都是杀招,浑厚的内力居然化为了漫天飞雪,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山头,引得众人十足的惊诧的朝她看去。
尽管之前输了一筹,但姬瑶花原本以为,自己在她手中,仍有一战之力,毕竟如今,她有数十药人从旁相助,任对方武功再高,难道又是铁打的不成?
谁知道原胧雪近身之后,不过转眼之间,便废了她的一只手,随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掌朝她嘴上劈去。这一手原本是江湖上一式再常见不过的刀法,唤做力劈华山,被她以掌法劈来,自然应当比不上大刀的力道。姬瑶花瞅准时机,一个闪身,抬手就往她喉咙上插去,修长锋利的指甲,转眼便要割开血肉,刺穿她的咽喉!
她的手指如同在冰块上划过一般,迅速流了下去。原胧雪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只轻轻往旁边侧了侧头,便闪了开来,而她的手掌却是如影随形,已经势不可挡的打了下来,只一合,便敲断了她一口瓷白整齐的牙齿,血液转瞬间汹涌出来,把这魔女娇美的面容,掩盖在了一片肮脏的血污之下。
姬瑶花痛得惨叫,却被她单手掐住喉咙,重重按在了地上,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在她的手指下咯吱作响,再也不能用长啸控制满地的药人。隔着飞扬的尘土和漫天飞雪,她能看到无情等人和北城众人汇合在一起,正一同袭向躲在药人之中的薛狐悲,老魔头见势不妙,全然顾不得她的死活,一边控制着药人充作人盾,分散他们的战斗力,一边找准机会想要逃走,然而前有黄天星无往不利的大刀,后有无情神出鬼没的轿子,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他逃不掉了。他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死亡近在咫尺,愤怒、屈辱、不甘……种种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但她还是拼命挣扎着,用沙哑的声音努力说道:“我、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她一下子服了软,仿佛转眼之间,便从刚才那个邪气十足的魔姑,变成了一个被人欺凌的普通女人。是否每个人到了生死的关头,都会变得软弱,变得真诚起来呢?
然而,原胧雪用另一只手按着她完好无损的左手,无神的双眼毫无怜悯的凝望着虚空,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觉得,认输有用吗?北城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还活着的时候,难道没有向你求饶过、难道不想活下去吗?同样是人命,凭什么你可以认输,他们却非死不可!”
“再说,你们、你们原本可以逃的,在城门口,那个老鬼把你救走以后,你们原本可以一走了之的,谁叫你们以为有劳什子药人就天下无敌,居然还敢回来杀人?”原胧雪咬紧了牙。“我也不好辜负你的一番期望不是?你今日就死在这儿吧!”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收紧掐在对方喉咙上的手指,眼看就要单手掐断她的喉骨,生死关头,姬瑶花连忙问道:“你、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药人的解法吗?!”
——这个问题,她本来是准备留给无情的,因为对方虽然名为无情,却委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只要对方对她还有那么一丝的情谊,她就能够抓住机会,将他擒住,以他为人质,突围出去!
但现在,形势已经不由她再想太多了!
她察觉到原胧雪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显然是被她抛出的筹码打动,更是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柔声说道:“你……你这么按着我,我连气都出不了,更别提……大声说话了。要么,你把手……松开一些,要么,你把耳朵附过来……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她知道原胧雪是不会松开手的,尤其是当她处于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对方自然更相信自己的手,所以凑过来的一定是她的耳朵。于是她就静静的等待着那个时机,虚弱的喘着气,看着原胧雪那颗漂亮的头颅,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姬摇花软绵绵垂在地上的右手,突然间动了起来,以一种扭曲而古怪的动作,用力的戳向原胧雪脸侧的太阳穴!
那只手本来是绝对不会动的,因为战局一开始,原胧雪就用如意兰花指打断了她的手臂,是以她完全没有防备这只手;但它偏偏就是动了起来。在这极近的距离里,原胧雪可还有挣扎的余地?
姬瑶花的脸上,忽然就绽开一个极为恶毒又放肆的笑容,她一定要在原胧雪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那个真相,让她感受到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于是她说了出来:“没有解药……根本没有解药!”一旦成为药人,就是生不如死,就是永不超生,那些人已经没救了!
她的指甲已经触到了原胧雪的死穴,只要戳进去,一切便结束了。但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声极清脆、极响亮的,“咔”的一声!
那声音仿佛是从她脑子里响起来的。
因为那是她的颈骨被一把拧断的声音。
原胧雪松开了手。姬摇花的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但这一次,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还手了。她同时侧过身,躲过了旁边飞射而来的几把飞刀,却是无情发现姬瑶花的动作,百忙之中投来的援手,意图削断姬瑶花的手指。
她朝着远去的无情点了点头,没有再试图动手,而是就地坐了下来,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满地的血污,几乎在一瞬间,就浸湿了她的衣角,不过作为一个瞎子,她并不在乎——更何况这片土地上,又哪里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呢?
而被诸位正道高手联手围攻的薛狐悲,也很快败下阵来,被无情一记飞刀削断了喉咙。至此,这为祸江湖,令人闻风色变的“四大天魔”及其十六名手下,终于全数死在了此地。
此魔一死,满地被其操控的药人,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坐下去,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他们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具具只会服从命令的可悲的傀儡,打从他们被四大天魔抓走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戚红菊扑到一动不动的哥哥和丈夫的身上,泪如雨下。残存的北城高手们,也纷纷收起兵器,跌坐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纵使得到了惨烈的胜利,但所有人都已是精疲力竭,实在太累太累了。
天空中忽然飘来一片厚重的阴云。
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
*
尽管北城之中一片狼藉,几近百废待兴,周白宇仍然极力要求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在舞阳城休息几日,让他和白欣茹尽一尽地主之谊。
因为其他几位都是特意赶来相助,只有原胧雪是无意中经过,这位年轻的城主还特意带着未婚妻去寻她说话,再三感谢之后,询问她是从何而来,又要往什么地方而去。
原胧雪单手端着茶盏,十分坦然的答道:“我从沧州过来,正要往开封而去,此去京城,正是要拜访一下诸葛神侯,请他为我查一桩怪事。”
她朝着无情的方向点了点头,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众人的回应,略作思考后,不由笑道:“怎么,看来,是我犯了什么诸位不好说的错误啊——我走错去京城的方向了吗?”
无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略显无奈:“原姑娘,是谁告诉你,该这样走的?”
“我自离开沧州以后,这一路上每到一地,都在问路,便是有人看我眼盲,故意指错,总不至于人人都与我过不去才是,想必,还是我自己走偏了方向。”原胧雪倒也豁达,毕竟,路上很多人并无武功,是绝无可能看出她眼睛的问题的。
她也担心此事会引起无情和冷血师兄弟之间的矛盾,便主动同他解释道:“其实,从沧州出发的时候,是冷血,冷四爷与我同行的,不过,他半路接到消息,说是有着急的案子需他相助,到底人命关头,我就要求自己先走了。”
“原来,在沧州帮助冷兄擒拿柳激烟等三人的义士,便是原姑娘你啊!”周白宇的语气里透出笑意。“或许,这是上天相助我北城,特意引导原姑娘过来这里……虽是阴差阳错,却是我等一大幸事,白宇在此多谢了。”
他既然打了圆场,原胧雪便也不再说话,含笑喝了一口茶。她因目盲,又连日赶路的缘故,其实头发只是草草梳就,衣服也灰尘扑扑,再经过之前那场厮杀,更是惨不忍睹,但只是喝茶的这一个动作,便叫人觉得优雅不凡、心旷神怡,显然不是寻常出身。
白欣如见此情形,对着周白宇耳语一番,随即上前挽住了原胧雪和戚红菊的手臂:“两位今日辛苦,不如陪欣如一同去梳洗一番吧。”又招呼了戚红菊的两位剑婢,几个人便一同离开了。
黄天星捻着胡子感慨道:“这位原姑娘,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她的武功,不像是出自老夫熟悉的门派,可若说她是几大家族的出身……江湖上有什么姓原的有名的家族吗?”
无情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无妨,这些问题,我们直接问原姑娘便是,她这样坦荡,绝不会在这些问题上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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