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原胧雪也无法给他们答案。
她梳洗完毕,换了干净衣服,同白欣如一起出现在酒席上的时候,倒让在场众人都眼前一亮,齐齐流露出惊艳的表情来,不过原胧雪目不能视,也并未对此有所回应。等黄天星问起她的来历时,她果然如无情所说,十分坦然:“我不记得了。”
“啊?”其他人面面相觑。原胧雪则是笑道:“就是这样,过去的事,我其实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此次进京求见诸葛先生,本也是想请他查一查我的来历,不知道是否还有亲人在牵挂我的生死……”
她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伤感的表情来。白欣如见状,连忙软语安慰道:“原姑娘,你放心,我和白宇,在江湖上也算有些本事,此番定会帮助你找到身世的。”
“那就多谢诸位了。”原胧雪也不推辞,相反举杯先谢,自己先满饮了一杯,果然是一派江湖中人做派。不过,在周白二人请她在舞阳城小住时,她仍是婉言推拒道:“之前同冷四爷一起上京时,他说已经提前飞鸽传书,告知了诸葛先生,我此番走错道路,已是让神侯久候,实在是无颜再拖延时日了。”
说到这里,她略作思考,忽而转过头对无情说道:“此番事了,大捕头应当也要回开封吧,不知能否捎我一程?就是,我得再买匹马……”
周白宇忙道:“此事何须姑娘操心,一匹马罢了,就由在下来安排吧。”
他既然有意,原胧雪自然也没什么可拒绝的,恰好无情因有公事,也不欲在北城久留,两个人只在北城之中修整了一夜,便带着金银铜铁四童子,一路往东京去了。
*
歌楼酒市满烟花,溢郭阗城百万家。
两桥无日绝江船,十里笙歌邑屋连。
初初跨过东京大门,热闹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原胧雪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大街上小贩高高低低的叫卖声,脸上不由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
无情透过轿窗,望见她脸颊上一点娇俏的梨窝,心情也不禁好了几分,轻声问道:“不知原姑娘到了此地,可能够回忆起什么事来?你曾经到过东京吗?”
原胧雪侧过身来,摇了摇头,还是老一套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我刚才倒是想起了一首诗。”
她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此乃骆宾王所写的《帝京篇》首句,其乃是初唐罕见的长篇,开创了唐朝诗赋的新篇章,写的自然是大唐古都长安,即使如今读来,盛唐风貌也是历历在目。
但无情听罢,却首先关切问道:“莫非,你想起自己曾经去过长安?”
原胧雪却不禁有些羞愧道:“我,我还是想不起来!”她十分唏嘘。“若是能想起一些明白的东西就好了,好歹能给我提供一些能够查证的线索。”
无情宽慰道:“已经发生过的事,就算一时想不起来,总还在人的头脑里,等见了世叔,想必,他自有定论。”
他们四大名捕明明是诸葛神侯的徒弟,却并不称他们为师父,只称他做世叔,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只是,原胧雪自忖和他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含笑点了点头,牵着马预备同他一同前去神侯府。
——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两个公差打扮的人策马朝这边赶来,及到无情轿前,立时下马抱拳,向他见礼。无情当然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开封府内数一数二的官差、一人能抵十数人的好汉,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只说明了一件事:又有惨绝人寰的大案急需他去调查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无情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了起来;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具体的案情,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安顿一下身边的人。
他朝着原胧雪看过去,发现那少女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也正端丽的朝他“看”过来。
“当初冷四爷也是这般……”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到底是正事要紧,大捕头且自去吧。”
无情当然没有走,反而亦是玩笑似的答道:“可当初,原姑娘也是这样回答师弟的吧?”
——结果是她歪歪扭扭,也不知怎么的,就从沧州辗转去了北城。若此番也没人看着,谁知道她会不会从此大门进城,过一会儿又从另一个大门出去呢?
原胧雪:“……”好像是被嘲笑了,但是她没办法反驳啊!
无情倒也不是存心笑话她,话一说完,便叫过身边的铜剑、铁剑两位童子,让他们带着原胧雪去神侯府。两位童儿皆以他为尊,又在北城为原胧雪所救,便也欣然答应下来,笑嘻嘻的跳到原胧雪身边去了。
原胧雪感谢了他一番,怕耽误他谈公事,也不好久留,只笑着对无情道:“还望大捕头早点回神侯府来,我好请你吃茶,权做感谢。”
无情的喉头微微滑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耳朵悄无声息的红了。他先是庆幸自己坐在轿子里,原胧雪察觉不到他的状况,后来又想起她双眼失明,原本也看不见,满心的庆幸,忽而就化作了爱怜之意。
“好。”他答应道。“我们神侯府再见。”
然后,原胧雪就走了。
无情派给她的两名剑童,铜剑童子名为“阴阳小剑仙”陈日月,活泼开朗,机灵圆滑,一张嘴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就像树梢的小雀一般聒噪可爱。铁剑童子名为“阴山铁柔剑”叶告,虽然年纪不大,个子却高,脸长得有些凶恶,性情却十分怯懦,虽然时不时要同铜剑斗两句嘴,但却说不过对方,没一会儿就气得面红耳赤。
原胧雪只含笑听他们争执,并不介入其中,不时问问他们渴不渴,饿不饿,以至于铜剑没一会儿就不高兴起来,仰起脸来对她嘟囔道:“原姑娘,您怎么把我们当做小孩看待啊!”
原胧雪笑道:“难道,你们俩不是小孩吗?”
铜剑铁剑当即异口同声的答道:“当然不是啦!”
原胧雪听得乐不可支。但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渴望着长大、总是渴望着被大人认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要知道,少年人的雄心壮志,原本就是世上最可爱的东西之一。
“是是是。”她柔声答道。“所以,在下还要请两位大人好好带路呢。”
她携着两名童儿走过一家家热闹非凡的铺子,路过一个个神态各异的路人,忽然,一阵风吹起她的长发,原胧雪脚步一顿,张开双手搂过两个童儿,不动声色的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里。
“做瞎子真是有做瞎子的麻烦事,我的耳朵太敏锐了,时不时会听到一些本来不该被听到的话。”她这样说道。两个童儿都没有听懂,正要发问,却是原胧雪先问了一句:“你们都是无情的爱徒,随时侍奉在他身侧,这汴京城内,是否人人都认得你们?”
“这怎么可能,原本公子也不常有出府,而且,也不是回回都带着我们一起的。”铜剑快人快语。铁剑则是有些期期艾艾的问道:“姑娘,你……你是听到了什么啦?”
“一件不得不管的事。”原胧雪不容置疑的说道。“铜剑与我过来,至于铁剑,你先带着我的马回神侯府去,请诸葛先生派人来找我们。你们师兄弟,应该自有一套联络的暗码吧?”
“有啊!可是姑娘,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呀?”铜剑十分好奇,铁剑接过原胧雪递给他的缰绳,也跟着仰起了头。
原胧雪将一只手放在铜剑的头顶,轻轻的揉了两下:“我们去救人。”
她眯起了眼睛:“也许,还要杀一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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