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雨后初霁,暖阳穿过朦胧烟雾,驱散了刺骨寒气。


    张三提着雪白袍服的下摆,单手紧抱着一个黑布缠裹的长形物体,行走在泥泞的岸堤边,步伐小心,面色匆忙。


    泥路太滑,稍不注意就可能摔倒,又因为某些原因,他无法御剑飞行,只好一步一个脚印,尽量走得稳些,也使道袍少沾染些泥点。


    他这般仔细脚下的路,却未曾留意到前方迎面走来一人,悄无声息,愈来愈逼近……


    最终,不偏不倚撞向他。


    “哎呀……”


    柔媚的低呼在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馥郁甜腻的暗香,听得这声音,张三顿时心中一跳,竟也忘了第一时间去查看怀中的物体,忙不迭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刹那失神。


    秋水盈盈,含羞带怯,眼睫忽闪,像是轻柔的羽毛般扫在张三的心脏上,撩拨得他心跳不断加快。


    “这位小哥哥……”美人朱唇轻启,似乎因为他直勾勾的目光,声音也变得羞怯,“你没事吧?”


    “……啊,”张三张了张嘴,面色不禁一红,“没事没事,抱歉,是在下没看前路,不小心冲撞了姑娘。”


    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热,唯恐唐突了佳人,忙挪开视线,顿了顿,却又不自觉悄悄去瞥眼前之人。


    一袭清浅粉襦裙,勾勒出袅袅纤腰,视线往上,随着对方稍稍欠身,隐约露出锁骨处的胜雪肌肤,一路入深,终被锦缎裹胸掩住那片玲珑有致……张三不敢再看,又落在对方那张脸上,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只觉得一张脸比刚才还要烧得火热。


    那副容颜好似超越了世间一切艳美之物,繁花见之皆凋敝,不敢与其争。青丝绾成松散的云髻,斜嵌玉簪,坠着点点流苏,垂落于肩。姣颜之上眉如羽玉,原先还含羞带怯的眸子,此时眼尾上挑,显得妩媚又多情,别有一番风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放眼整个九州,能有眼前之人姿色的,怕是也没有几个,只是不知她是谁家小姐……


    张三喉头一滚,正要说话,忽见对方弯唇朝自己露出一个嫣然浅笑,紧接着垂下眸子,看向他的怀中,眼波中闪过一丝锐利——


    “小哥哥,我没有碰坏你怀里的太渊剑吧?”


    这句话好似一盆冷水,将他心头那团燥热尽数浇灭,顿时什么绮念都熄了,只剩下惶恐。


    他慌忙去翻看怀中之物,小心翼翼地掀开黑布的一角,往里瞧了半晌,方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虚汗。


    “没事,这点程度应该还不至于……”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神色僵硬无比,“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怀里的是太渊剑?”


    美人微笑着把话茬接过去,涂了红色蔻丹的柔荑勾起兰花指,轻轻点上他的胸口。


    她的力道并不大,可张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重力狠狠一推,腿脚蓦然一软,向后跌去,摔在泥泞里。


    雪白的袍子瞬间变得污浊。


    纵然倒在地上,张三仍死死地护住怀中之物,满脸警惕地望向女子。


    “你是何人?!”


    女子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轻抬眼睫,目光落在他脸上,轻蔑道:


    “此时方知防备,为时已晚,你们无极殿的弟子若都如你这样,未免也太垮了吧。”


    “你——!”张三闻言,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


    骂他可以,骂他们无极殿就有点过了吧?他们无极殿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岂是随意可容人侮/辱的?


    他刚想起身,顿感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而体内灵力也像是生了锈的机关,滞涩无比,根本无法运转。


    回想起刚才女子近身时的那股暗香,张三脸色忽地一变。


    “你给我闻的是什么东西?!”


    “呵……”女子掩唇轻笑一声,缓缓倾身向他靠近,襟前柔软若隐若现,与此同时,一只柔荑抚上他的肩颈。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惊得张三身子一抖,旋即满脸通红,心如擂鼓。


    眼看那张绝色的脸逐渐逼近,就当张三以为自己要被人行些不轨之事时,对方却是堪堪停在了他的脸侧,温热的气息撩拨到耳廓酥麻,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如坠冰窟。


    “好闻吗?这可是我越瑾秘制的''柔骨香''。”


    那只柔荑顺着他的锁骨下滑,慢慢从他怀中抽走了包裹严实的太渊剑。


    张三已经再顾不得那柄剑,他的双目瞪得浑圆,神情惊恐万分,声音抖成了筛糠,“越瑾?!你,你是鬼灵宫的……那个女魔头?”


    纷乱回忆接踵而来,冲得他头昏脑胀。


    越瑾,鬼灵宫宫主越苍华唯一的女儿。


    据说此女手段残忍,蛇蝎心肠,虽然只有金丹期修为,但是擅养各种蛊虫毒物,制毒炼药,死在她手上的人数不胜数,其中甚至不乏元婴化神的高手。只要落在她手中的人,大都被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最终落得个尸骨全无。


    正因如此,这越瑾虽说是九州第一美人,却也臭名昭著,跟她身后的鬼灵宫一样,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关于她那些丧心病狂的传闻,就张三听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是她将人丢进毒蛇蛇沼,让人受尽万蛇啃噬,痛苦死去,就是让毒虫钻进人之口鼻,在其体内筑巢产卵,以五脏六腑做养料,孵化之后再破体而出,期间这人一直被吊着一口气,求死不能,受尽百般折磨……


    这之类的残忍手段还有许多,不胜枚举,闻之悚然,只能说“折磨”二字属实是被此女给钻研透彻了。


    越瑾望着眼前吓得浑身发抖的青年,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这臭名声是好不了了。


    【嗤,反派角色还指望自己能有个好名声?】


    脑海中骤然出现的一道声音,令越瑾不悦地蹙了蹙眉。


    越瑾:“……闭嘴。”


    越瑾看着张三,正要开口,忽地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悄然靠近。


    来人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否则以她这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是绝对发现不了对方的。不过她也能感受到对方有意放缓的步伐和气息,大抵是不想打扰到她正在做的事。


    她严肃了神色,目光愈冷。


    地上的张三看着身前的女魔头忽然变脸,更是吓得一惊,忙哆哆嗦嗦道:


    “别杀我!我可是无极殿的弟子!你若是杀了我,无极殿定不会放过你们鬼灵宫的!”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手头上的保命筹码还不够,继而又搬出另一尊大佛来,“还,还有你手里拿的那把剑!那可是我们无极殿师祖公仪岚的本命法器,你拿了它,必会被师祖追杀,你现在还给我并放我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来他真的是被逼急了,越瑾心道,竟然连自己祖师爷的大名都敢直呼。


    何止直呼,还甚至在“公仪岚”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像倒豆子般一股脑说完这些话,张三方才有了些底气,咽了口唾沫,壮壮胆子直视越瑾。


    可和他设想中的反应不同,越瑾依然是一派漠然,美艳的面庞上凌厉依旧,丝毫不为所动。


    这女魔头真是冷血又残暴,难道她真的不怕师祖找她吗!张三在心中哀嚎,他今天还不想死在这里啊!


    越瑾幽黑的瞳仁动了动,从地上那张惶恐不已的脸慢慢挪到了手中之物上。


    张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黑布包裹的长剑,心底生出点怨怼的情绪来。


    全都怪这把剑,否则他也不会被盯上。


    他怎么也想不通,全九州整整八十一条护送太渊剑的暗线,这女魔头究竟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


    总共九九八十一柄剑,八十柄假剑和唯一一柄真剑,无极殿分派八十一名弟子护送,为了确保不被其他宗派或是魔族势力盯上,除非危机时刻,甚至不许护送的弟子使用灵力亦或是御剑飞行,只能徒步走小道护送,以免引起灵力波动,招来耳目。


    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偏要叫他去护送这唯一一柄真剑。虽说送剑的弟子都是无极殿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但若论最强者,那必定得是大师兄唐念卿,如果换他来护送真剑,绝对是万无一失……


    一开始张三是将这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可是女魔头越瑾啊!若是直接杀了他就算了,他也算是为无极殿献身了,可眼前之人哪会那么轻易让他死掉!一想到那些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段,他就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抚上剑身,一点点剥开缠裹的黑布,那动作轻柔得就像在解人衣带,充满诱惑的意味。


    【……他正在看着呢。】


    越瑾面无表情,顿了顿,才在心中对那声音回复道:


    “那又如何?在他眼里,我不过是拆开看看,确认一下太渊剑是否为真。”


    黑布一点一点滑落,露出华丽剑鞘的一角,如雪山冰棱,发出出刺目的寒芒,其上强大的禁锢封印起码得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才可设下,她不难想象,剑鞘中封存的剑一旦抽出,该拥有何等恐怖的威慑力,别说一剑震八方了,一剑毁八方都有可能。


    剑鞘展现的一刹那,越瑾微微侧身,同时指腹轻蹭过剑鞘上的雕花,她的速度极快,几乎就是眨眼的瞬间,随后,若无其事地将黑布重新掩好,把太渊剑抱在怀里。


    她看向地面上满脸恐惧的张三,袖口一翻,飞出一只漆黑无比的蝴蝶,有巴掌大,在空中似枫叶般蹁跹而下,扑向张三的脸。


    看见那只蝴蝶,张三怪叫一声,扑腾着想往后爬,可又因为身体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蝴蝶朝自己飞来。


    小小的一只蝴蝶,此刻竟变成了一道夺命符!


    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一时间流光溢彩,更给原先的黑色蒙上了一层诡谲和神秘。挥动时撒下的鳞粉熠熠生辉,当落在张三肌肤上时,他终于崩溃了,嚅动嘴唇,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随即下身一股暖流冲出,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蝴蝶悠悠降落在张三的鼻尖,张开黑色翅膀,微微翕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越瑾看了一眼明显被吓尿了的张三,嫌弃地后退几步。


    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才回首望去。


    来人穿过柳林,一双黑色皮靴踏碎地面上的枯枝,发出轻细的“嘎吱”声。


    靛青锦袍色泽明艳,包裹住颀长的身姿,衬得那张俊美容颜更显白皙,修长的小臂停留在前额,薄薄的皮肉包裹着弧形优美的骨骼,像是纤细的琵琶颈,而脉搏处的青筋又似琵琶弦,一路蜿蜒至肘部,稍稍凸出,极富张力。


    来人抬手拨开前方垂落的嫩柳,穿过春风,视线直直地落在越瑾身上——


    “姐姐。”


    越瑾看着伫立在柳树下,气质清冷而矜贵的少年,扯出一个熟练的笑容来:


    “子虞。”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青丝高束,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神情冷漠,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疏朗和煦,反而死气沉沉,眉宇间端着一种捉摸不透的沉静。而那双浅淡的茶色眸子更甚,似一泓深潭死水,一眼望不到底,让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越瑾看到他的目光下移,似乎是在瞧地上已经昏过去的张三,忙不迭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张三,弯眸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这才又看向了越瑾,顿了顿,用一种平静如山间泉水般的声音道:“执行任务时路遇青州,听闻姐姐在这里,便来看看姐姐。”


    说话间,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浅色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越瑾,淡漠而专注。


    越瑾被他盯得不自在,小幅度地搓了搓袖口的布料,身上的鸡皮疙瘩才消下去不少。


    “我这里也刚完成任务,”她朝少年扯出一个笑:“不如一起回去吧?”


    少年颔首,“一切听姐姐的。不过……姐姐打算怎么处置地上这人?”


    越瑾笑容未变,反问他道:“自然是杀了,难不成还要将他放了?子虞,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没什么,”少年动了动薄唇,垂眸看她,声音冷冽低沉:“只是觉得姐姐不必脏了自己的手,杀人这种小事,我可以亲自代劳。”


    语毕,抬起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苍白的肤色和漆黑的剑身形成鲜明对比,带给人一种死亡的肃杀气息。


    越瑾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沉下脸,虽矮过眼前的少年一头,可直逼他的眼神却锐利无比,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你何时管我的事管得这么宽了?脏不脏手,都是我的选择,你若真这么喜欢越俎代庖,不如将我也杀了,以后我的任务都由你做,这样也不会再分你功劳,碍着你争夺鬼灵宫宫主之位。”


    “……”


    听见她明显带着不悦的斥责声,默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将手从剑上拿下来,“姐姐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越瑾冷笑一声,不去理他,侧身抬手,张三脸上的黑色蝴蝶就像是有所感应,再次振翅起飞,落在她手背上,钻进袖口。


    “我这毒蝶的威力你也是见过的,其翅膀上的鳞粉可在一刻钟后将人化为一滩脓血,如果你不放心,就在这里守一刻钟好了,我倦了,先回去了。”


    说完,径直与少年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身后,少年静静伫立在原地,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着地上的张三,须臾,终究还是转了身。


    越瑾一路径直往前,目不斜视,所以也不知道少年的反应是什么,只好在心中默默问道:“狗系统你在看嘛?怎么样怎么样?他跟上来了吗?”


    脑海里的声音不耐烦地回答她:【跟上来了,还有,我不叫狗系统,我叫''《九州传说泪之殇》乙女游戏的npc辅助系统''。】


    越瑾乖巧应道:“好的,狗系统。”


    果然,不管听多少次,这款游戏的名字还是如此让她恶寒,一股子浓浓的玛丽苏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越?琉璃舞?蝶梦?汐颜月?瑾的彩色珍珠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话虽如此,这游戏的真实身份可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它才不是什么普通的玛丽苏乙游,而是个披着玛丽苏皮的致郁向反社会乙游!


    先不提这游戏所有的男主线都是全员be,里面的人设也是令越瑾“青龙偃月刀划屁股,开了个大眼了”。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地分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人也分九级——炼气,筑基,辟谷,金丹,元婴,出窍,分神,渡劫,大乘。


    九州以四大势力为首,分别为无极殿、玄煞教、千机阁以及鬼灵宫,其余大大小小各门派如众星拱月。


    当然,上面说的都不重要,毕竟是乙女游戏,重要的必然是各位男主。


    男主a:名唤公仪岚,九州第一名门正派无极殿的祖师爷,女主的师尊,貌如谪仙,高冷禁欲,为人古板。


    男主b:名唤池雁之,魔界玄煞教的教主,受伤时被女主所救,长相妖孽,性格偏执,杀人如麻。


    男主c:名唤怀霄,神秘组织千机阁的阁主,暗中守护女主,面容神秘,病娇属性,独占欲强。


    男主d:名唤唐念卿,无极殿大弟子,女主师兄,眉眼如画,皎皎如玉,温柔忠犬。


    以越瑾上辈子十几年的游戏史来说,这几个都是很正常的乙游男主标配,一开始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游戏怎么就不正常了,直到狗系统往她的脑子里强行灌输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和剧情走向……


    就越瑾所知的各主线剧情来说,男主a最终为了女主破戒,动了凡心,俩鸳鸯还没确定关系多久,女主在最终与鬼灵宫的战斗里为男主a牺牲,男主a大受打击,认为这个世界毫无意义,从而毁灭了九州,只为给女主陪葬。


    而男主b本就是杀人无数的魔界头头,与女主深情虐恋一番,后被女主劝诫金盆洗手,本已不再杀人,却又因为鬼灵宫的阴谋导致女主误会,心死之下跳崖,男主b伤心之余暴走,灭了鬼灵宫后随女主跳崖殉情。


    男主c则很简单,天下机密在手,培养了一群杀手属下,搅动九州风云,只因对女主极强的占有欲,从而囚禁女主,女主不堪忍受自尽,于是男主c搞垮鬼灵宫后也自尽了。


    最后一个男主d,跟女主本来谈恋爱谈的好好的,结果鬼灵宫突然要独霸天下,女主为了天下甘愿殉道化为男主d的剑,男主d毁了鬼灵宫后自刎。


    总之,无论哪条线,鬼灵宫都是最大的幕后反派,都要被灭,从而成为男女主们殉情的垫脚石。


    鬼灵宫:???


    除此以外,游戏中几乎每个角色,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鲜血,甚至包括女主……


    而作为反派势力鬼灵宫的一员,越瑾很不幸成为了他们沾染的鲜血之一,她的下场是被各个男主折磨惨死,折磨手段包括但不仅限于拔舌剁手挖眼……


    “姐姐。”


    少年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扯回越瑾越飘越远的思绪。


    这种介于青涩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声线煞是好听,如果放在现代那绝对是要令越瑾发出鸡叫的类型,但是放在越子虞身上,就只会令她头大。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曾无比厌恶听到这个声音,甚至达到了一听见就恶心想吐的程度。


    越瑾摇了摇脑袋,把之前那些纷乱的想法甩掉。用余光微微扫了一下身侧,果不其然看到一点黑色的皮靴尖尖出现在视野,她忙收回目光,佯装自己还在生气。


    眼下越子虞这个敏锐的小崽子还在她身边,要想应付他,可不能有一点分神。


    “姐姐……”


    少年又唤了一声。


    越瑾十分懂得见好就收,她也知道再这样闹脾气下去没什么意义,有些话点到即止,只要越子虞不妨碍到她的大事,那么就随他去。


    再者,她也不敢试探越子虞的底线。


    她知道身边的少年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际有多可怕,和那双不掺杂任何多余颜色的浅茶色眼眸一样,他身上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仿佛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代名词。


    越瑾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她在越子虞身上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不要相信他。


    无时无刻对她的好也罢,几乎百依百顺的言听计从也罢,但凡她起了一点依赖之心,那么就是万劫不复。


    越瑾微微侧目,冷淡询问道:“又怎么了?”


    “父亲近日又寻了一批少女,皆是豆蔻年华。”


    看来这是想用卖情报来求得她原谅了。


    她并没有贸然询问更多,而是道:“此地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我们先回鬼灵宫再说。”


    “好。”


    随着两人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张三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一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


    他先是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四下张望,寻找无果后脸色逐渐染上惶恐与后怕。


    他不明白鬼灵宫那个女魔头为什么不杀他,但也还好没有杀他,他这才有命留着回去交差。


    张三一脸沮丧地从地上爬起来,试了试灵力运转,发现已经恢复正常,忙不迭朝无极殿的方向赶去。


    幽暗的宫殿矗立在山谷之底,周遭密林云集,寒鸦嘶鸣,一派鬼气森森。


    回到鬼灵宫的时候,越瑾恰巧遇到了她那个便宜爹。


    没错,她不是越家的骨血。


    她这个便宜爹名叫越苍华,是个实打实的带恶人,手上握有不知道多少无辜者的性命,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杀人太多,遭了报应,他虽然拥有二十八位夫人,却生不出来一个女儿。


    儿子倒是生了一大堆,算上越子虞,统共十二个带把儿的。


    堂堂大宗之主,没有女儿那怎么能行。这越苍华还指望着嫁女儿跟其他门派联姻,好扩充壮大鬼灵宫的势力呢,亦或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勾引些门派里的核心人物,好窃取各门派情报……正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甚至不远千里,派人四处搜罗正当年龄的孤女,遣送至鬼灵宫残酷训练个几年,最终唯一一个能活下来的少女,便成为他越苍华的“女儿”。


    所以当越子虞说越苍华又网罗了一批少女后,越瑾当然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成啊,女儿这种东西,肯定越多越好,这样才能为越苍华实现野心添砖加瓦。


    但女儿越多,势必会威胁到越瑾在鬼灵宫的地位,六年前那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越子虞正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她这件事。


    不过越瑾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且不说她现在对越苍华的用处大着呢,这么多年来越苍华网罗的少女也不少了,加上越瑾最终却只活下来两个人,足见训练之残酷。


    而且越瑾能活下来也不是因为什么意志力强大,身体素质好,只是因为她是越瑾,是这款致郁乙游里必不可少的npc。


    “爹爹。”越瑾温顺地喊了一声,不紧不慢行礼。


    毕竟是能生出越子虞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的血统,越苍华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的身形极高,身材遒劲,五官深邃,眉目间弥漫着挥散不去的邪气和桀骜。纵使已经年过四十,却并不显老,斜飞入鬓的眉下,和越子虞同为茶色,却略显浑浊的一双眼光射寒星,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紧紧缠绕上越瑾。


    越苍华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来,看越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令自己满意的物品罢了,随意点点头,“嗯,都回来了?”


    “是。”越瑾道:“女儿与子虞的任务皆已完成。”


    说着,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太渊剑,双手奉上。


    越子虞也有动作,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拎出一个深色的布袋子,丢在地上,随着布袋自然滑落,露出里面的一颗人头来,表情狰狞,死不瞑目。


    越瑾悠悠瞟了一眼,才发现那袋子原本不是现在这个色,而是被血浸透染成了深色。


    越苍华没去管那颗人头,甚至都懒得拿眼睛斜睨一眼,只是抚上越瑾手里的剑,细细端详一番,尤其触及到剑身上的禁锢封印,更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在这过程中,越瑾一声不吭,也没抬头,静静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声,生怕越苍华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错,不错。”片刻,越苍华放下剑,抚掌含笑,眉飞色舞地朝身后道:“来人,将东西拿去匮室。”


    越瑾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快便有两名侍从上前,接过越瑾手里的剑,又捡起地上的头颅,隐退至越苍华身后,消失在宫殿昏暗的深处。


    越苍华再次看向两人,眼底精光乍现:“可想要什么奖赏?能满足你们的,爹爹都会满足你们。”


    越瑾掩唇笑道:“爹爹说笑了,我与子虞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老头满脑子都是利益二字,压根不懂什么是亲情,在他眼里,只有用利益交换到的东西才最为稳固,所以每次她和越子虞完成任务,越苍华都会给他们些奖赏,也算是打发他们了,让他们尝点甜头,好更加卖力地为他做事。


    “说起来,老四那小子前段时间找我要了不少美人,怎么样,子虞你也不小了,还没个暖床的吧?要不要赏你些美人玩玩?瑾儿也是,要不要尝尝男人的滋味?”


    越瑾接触到他那种暧昧而颇有深意的目光,胃里不免一阵翻腾。


    她正欲开口,身边的越子虞已经先一步回答了越苍华,语气冷淡道:“不必了,耽误我的修炼时间。”


    这话说的,跟“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有的一拼,越子虞不愧是个修炼狂魔,也难怪他今年才十七,修为早就元婴中期了。越瑾想想自己才金丹初期的修为,暗自撇撇嘴,有点小嫉妒。


    “啧,”越苍华挑挑眉,“那其他的呢?真的没有一点想要的?”


    “并无,”越子虞垂下眸子,“孩儿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朝越苍华略一拱手,转头便走,身姿如竹,步伐带风,潇洒极了,看得越瑾一阵羡慕。


    面对他这种态度,越苍华倒是没多说什么,似乎早已习惯,再者,他对越子虞还是有些溺爱的,毕竟十二个儿子里,就这么一个办事利落的,最听他话,也最得他心。


    越苍华把脸转向越瑾。


    越瑾不免在心里嘀咕,越子虞这小崽子把她的台词都抢了,她又要用什么借口溜走呢。


    她这厢还在绞尽脑汁,孰料那边越苍华一张嘴,却已经不再提奖赏的事情了,“那八十一柄剑里,你是如何寻到真正的太渊剑的?”


    越瑾抬起头,视线扫过对方那双毒辣而带着探究的眼睛,不慌不忙把自己已经熟练了几百遍的台本拿出来背:“回父亲,女儿只不过是通过潜伏在无极殿的内线,拿到了这八十一名弟子的名单,将他们都调查了一遍。结合无极殿掌门清虚子胆大心细的脾性,最终选择了几个不起眼的弟子。说起来,也算是女儿运气好,女儿本打算在这几人送剑的途中尾随寻找,谁料找的第一个人手上便有真正的太渊剑。”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煞有介事,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是直奔着张三去的,毕竟狗系统手握剧本,想不知道哪把是真剑都难。


    越瑾又故作惋惜道:“只是可惜了那名内线,此事过后必会被清虚子那个老东西揪出来。”


    “无妨,”越苍华舒展了眉头,道:“在无极殿安插内线虽难,但这点本事我鬼灵宫还是有的,无需你操心。”


    越瑾道:“是。”


    越苍华道:“说起来,他竟没让唐念卿去送剑?”


    越瑾道:“也许清虚子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唐念卿实力固然很强,但也因此会招来更多人的视线。”


    越苍华冷笑一声,“自作聪明,到头来这剑到底是落在了我越苍华手里。”


    他看向越瑾,抬了抬下颌:“你此次做得不错,我会赐你些奖赏,下去吧。”


    “是,多谢爹爹。”


    好不容易装模作样捱过一路上那些侍从畏惧的目光,越瑾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小,小姐……”


    越瑾抬起头,看到一张畏畏缩缩的秀丽小脸,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神情慌乱,眼神躲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人家怎么样了呢。


    “羌兰。”她捏起小侍女的下巴,微微抬起,勾唇一笑:“来跟姐姐说说,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了?”


    越瑾越笑,眼神越冷,几乎已经透着刺骨的寒意:“我不在鬼灵宫的这段日子,是哪个畜牲又摸过来了?我明明早就警告过他们管好自己的孽/根,先前的教训还不够刻骨铭心是吗……你快把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杀过去把他阉了。”


    在外奔波的疲惫,与回来后时时防备的斡旋,已经把她搞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回到这堪堪能歇身的阴暗一隅,时不时又会看到越苍华的那帮“好”儿子对自己的侍女动手动脚,越瑾再也懒得维系脸上那副恭顺而八面玲珑的虚伪面具,只想好好泄了这浑身戾气,把欺负羌兰的混蛋给千刀万剐了。


    反正越苍华根本不管他这帮儿子女儿,明争暗斗也好,拼个你死我活也罢,大不了他再生,只要事情不弄得太难看,让鬼灵宫丢了面子,外人看了笑话。


    名唤羌兰的小侍女摇摇头,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是宫主座下的右护法刚刚来了一趟,说是宫主赏了小姐一些东西……”


    她说到“东西”二字时有明显的迟疑,似乎也不能确认自己这个说法到底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越瑾浑身一松,脸上的戾气逐渐被倦意所替代。


    她看了羌兰一眼,怪道:“那你为什么怕成这样?难不成他送的东西还会吃了你不成?”


    越瑾边嘲笑般打趣她,边朝自己堆放越苍华赐予奖赏的偏殿走过去,并在羌兰那双瞪大了的眼睛下把手放在殿门上,轻轻一推。


    “小姐,你别——”羌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推开了,待看清眼前的场景,越瑾愣住了。


    羌兰闭了闭眼睛,露出一副懊悔的模样,跺跺脚,红着脸跑上前去:“哎呀,小姐我都说了让你别开门……”


    一屋子衣衫半敞的男人晃得人眼花,各种风格都有,姿色也都还不错,越瑾推门的瞬间,无数双眼睛通通看向她,如同一道道白炽灯的光线,越瑾躲闪不及,只觉得刺目。


    这颇有点淫/靡艳丽的场面,着实令越瑾呆了一呆。她没想到,越苍华的戏言居然是真的,他还真给她送了一屋子男人做奖赏。


    越瑾逐渐缓过神来,回归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小姐……”


    羌兰和身后那帮面庞俊逸的男子同时开口,皆对她的反应有点摸不准。


    “羌兰。”越瑾按了按眉心,眼底倦意愈发浓烈。


    羌兰应道:“小姐?”


    “现在,立刻,把人都送走。”


    此话一出,身后那群男子纷纷慌乱了,七嘴八舌地想要来缠越瑾:“小姐,是我们哪里让您不满意吗?您说,我们一定改。”


    越瑾讥讽一笑,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送走。”她冷冷吐出两个字。


    “小姐,我们就实话实说了吧,”有人咽了咽唾沫,踟蹰道:“求您别……别把我们送走,我们都是右护法亲自送来伺候您的,若是就这么走了,您知道我们的下场……”


    越瑾回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那也总要比待在我这里好。”


    众人一愣,明显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就连跟在越瑾身边多年的羌兰也是同样的一派迷茫。


    说实话,能被送给越瑾从而伺候她,他们心中是没什么怨言的,虽然早已经耳闻过眼前之人心狠毒辣,令人胆寒畏惧,但也毕竟是九州第一美人,她只是轻轻一抬眼,那眼波就足以惑人心魄,哪怕叫他们充做男/宠,身为男子的尊严破碎扫地,化为齑粉,也抵不上与眼前之人的销魂一夜。


    羌兰有些不太忍心眼睁睁看这一群人都去送死,再者,越瑾的寝宫一直只有她一个人伺候,空荡荡的冷清无比,有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能多个人来陪一陪越瑾,哪怕只是个暖床的也好。


    她不想再看见那样孤独的背影独自对月酌饮了,抛去白日里的张扬跋扈,冷漠狠毒,独自一人时的越瑾,敛去狠戾气焰,收起万种风情,眉眼恬静,好似易碎的精致珍品,只消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最终消弭在风里。


    “小姐,”她拽着越瑾的衣袖,开始小声劝道:“要不就……”


    越瑾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的,恻隐之心在这鬼灵宫里没有什么用,当年光保住你一个,就要了我半条命。我已经不敢再去可怜什么人了,我自己还想好好活着呢。”


    羌兰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美目里渐渐染上恐惧,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她松开了抓着越瑾衣袖的手,不再多言。


    “小姐!!!”一群人高马大,清秀俊逸的男子见她态度不改,几乎是瞬间就扑通跪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眼眶很快就红了,抽抽搭搭涕泗横流,哽咽道:“求求您了……就收了我们吧,哪怕只是为您打扫打扫寝殿,干些粗活,我们也是愿意的。”


    越瑾垂首看着乌压压一众脑袋,一言不发,眼神几番闪烁,最终半蹲下去,将手停放在这些男子柔软的发顶间,像抚摸小动物那样轻轻揉了揉。


    一些人身子一抖,飞快地抬起头瞧她一眼,还以为她改变了主意,顿时面露喜色,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见越瑾如井水般毫无波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彻骨冰凉:


    “我倒是不介意自己这么多恶名里再添几个''淫/乱不堪''、''勾/引男人''这样的臭名声,但你们真的知道,越……”她顿了顿,才把话继续说下去:“知道我父亲把你们送给我,意欲何为吗?”


    这群人对视一眼,目露疑惑:“难道不是叫我们来伺候小姐的吗?”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越瑾嘲弄地笑笑,“可他只是想让我玩腻了之后,把你们丢去虿谷。”


    越瑾紧紧盯着面前这些人,胸中闷着一口气,堵得难受不已,她像是要把那股气从胸腔里缓缓挤压出去,一字一句道:“我养的虿蛊,很快就能成功了,但从来没有在活人身上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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