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把越苍华送她的男宠们都送走了。
可笑的是，当她说出“虿蛊”二字时，原本还死乞白赖在她身边的人很快变了脸色，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她，恨不能立即逃离她身边，有的人甚至已经深感绝望，失声痛哭起来。
只要是鬼灵宫人，无人不知越瑾手上养的虿蛊。
那是她从十七岁开始，整整消耗五年光阴与心血养到现在的东西，是她手上最大的杀手锏，也是越苍华如此器重她的原因之一。
一只虿蛊，可以轻松要了一个出窍期修士的命，可以耗去分神期修士的全部修为，是渡劫期的修士也颇为头疼的存在。
可以说，虿蛊是越瑾研究出来的所有东西里最阴毒的一种，联想到她以往用毒虫在人身上试验时，那些从她寝宫里传出来的凄惨叫声，和被抬出来的一具具死状诡异的尸体，众人吓得魂都没了，也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所说的那句“那也总要比待在我这里好”是什么意思。
确实，总归都是死，与其被虿蛊折磨而死，还不如就让右护法给他们个痛快。
“小姐，”羌兰嗫嚅着嘴唇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宫主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就说这群人嚷得我心烦，打扰我研究虿蛊，现在我没碰过他们，还能用这种低劣的借口送走，若是真留下来，等再过段时间虿蛊彻底养成，怕是就很难送走了。”
羌兰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可是，那虿蛊终究还是需要活人的啊……”
越瑾看了她一眼，“大不了你家小姐我就继续去乱葬岗捡尸体去，能不用活人，就不用活人。实在无可奈何，便去刑堂……”
话未说完，似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抿了抿唇，不再开口，而是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羌兰见她离开，低低叹了一声，才又跟上去，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问道：“小姐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可要羌兰去做些您爱吃的？辣子鸡如何？”
人的修为一旦达到辟谷，则不会再感觉到饥饿，一日三餐可有可无，只是越瑾偶尔还会让羌兰做些饭菜来吃，一是想要解解馋，二是她觉得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游戏里的npc。
辟谷带来的好处她一开始还会觉得新奇，为外出不用带干粮感到方便，可越到后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正常人哪有光靠汲取天地灵气就能生存的？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她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尤其是在鬼灵宫这种能逼疯一个人，把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不必了，”越瑾道：“我要去书房闭关，你在外守着。”
“是。”
刚回来就又一头扎进书房里，然后把自己关个三五天才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越瑾常态了。
眼瞧着偌大的寝宫又只剩下自己一人，羌兰难免有点落寞。不过她也不敢打扰越瑾，只能在书房门口的阶梯上坐下来，静静等着越瑾出关。
书房内的陈设很是普通，不过一桌一椅一书架，越瑾走到书架旁，伸手在书后摸了摸，直到摸到一处小凸起，用力摁下去。
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朝左右退开，露出一扇精致的门来。
越瑾指尖汇聚了点灵力，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写了个“瑾”字，门上封印旋即被解开，她推门进入，来到一间密室内。
这间密室不大，但是分外杂乱，只有一张玉床，遍地堆积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令人无从下脚。四面墙壁以会发光的晶石点缀，照得整间密室如同白昼。而密室中最大的那面墙壁上，赫然刻着整座九州的地图。
这地图十分精细，甚至连不少无名的村落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只是刻边毛糙，不像是用灵力刻上去的，倒像是有人用工具一点一点手动凿刻出来的。
越瑾从一片狼藉中捡起一本书，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三步并两步上了玉床，随意一歪，脸正朝向那面墙壁。
这间密室算是她的秘密基地，是她当初背着鬼灵宫所有人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就连羌兰也不知道，而且为了防止有人进来，她还在门上特地下了一道封印，以自己名字里的“瑾”字为匙，做了个简易版本的密码锁。
直至此时，她才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对着空气懒懒喊道：“狗系统。”
系统：【宿主，我再重申一遍，我不叫狗系统，我叫……】
“得得得，”越瑾打断它：“我不想再跟你在这个问题上扯皮了，都九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计较这个？”
系统顿了顿，才道：【是啊，都九年了，宿主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的名字？】
越瑾道：“没可能了，下辈子吧。在我眼里你就是狗系统，先是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到这个世界里来，还什么用都没有，只会冷眼旁观看着我送死……”
系统道：【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吗？】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机械音，不知何为越瑾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冷意。
越瑾微哂，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摊开之后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时不时参杂着几副小画，像是临摹下来的草药图，还有几张人物肖像，但都画得很丑。
“呵，如果这也能算是机会的话……”
越瑾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九年前那个除夕夜，街道行人零星，四下里饭香与火药味纠缠弥漫，耳畔依稀可闻邻家团聚时的欢声笑语，她正在匆匆往家赶，幻想父母亲人已经围坐在饭桌前等她回家，桌上尽是她爱吃的菜。
然而不知名的杀人犯从暗处举着刀窜出来，形如闪电，笔直地冲向她……直到血洇湿了羽绒服，视线逐渐模糊，她也未能反应过来，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居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剧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黑暗露出锋利的爪齿，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意识，回光返照之时，她只透过沉重的眼皮的缝隙，看到自己周围不知何时挤满了人，几乎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的嘴皮都在动，仿佛在说些什么，可她的世界一片安静，隔绝了所有吵闹。
再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叮——宿主您好，《九州传说泪之殇》乙女游戏的npc辅助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如一道惊雷落在耳畔，惊得越瑾的意识瞬间回笼，她猛地睁开双眼，同时打了个寒颤。
潮湿黑暗的牢房，沉重的呼吸与低低的啜泣时不时响起，提醒着她周围还有其他人存在。越瑾缓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叮——宿主您好，《九州传说泪之殇》乙女游戏的npc辅助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毫无起伏的机械电子音又响了一遍。
越瑾头痛欲裂，支着身子坐起来，“什么玩意儿？”
越瑾还是越瑾，只不过从那天开始变成了某致郁乙游里才13岁的npc，担任着恶毒女配的职责，为了日后成为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垫脚石而兢兢业业活着。
她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接受自己就这么潦草死了，然后穿越到游戏世界里的事实。同时，在被系统灌输了关于这款游戏的背景和故事线后，她偷摸寻思着，就她生前读过那么多本穿越恶女小说的经验来说，究竟是走女主的路线让女主无路可走，还是继续走恶女路线，逆袭打脸主角一行人比较好呢……
她总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无论是按她自己的意愿来，还是按照这类故事情节的套路来，她都必须得做点什么。
大抵是听见了她心中的想法，狗系统无情地破灭了她的幻想，冷酷而又残忍地告诉她：
【宿主既然已经成为了越瑾，那么必须按照她的剧本活着，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恶女，最后迎来属于越瑾的死亡结局。】
越瑾皱了皱眉，道：“什么叫''我已经成为了越瑾''？我本来就是越瑾好吧！而且，你无缘无故把我带到这里就算了，什么都不让我做，就让我按照这个npc原本的人生轨迹行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总得有个目的吧？”
【如果宿主硬要讨个说法，那么我只能回答你，为了看你被虐。】
越瑾：“？？？”
【看你被虐然后死去，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的工作，我要确保你在这款游戏里扮演一个合格的恶毒女配，完成恶毒女配该做的任务，然后迎来死亡结局，才能彻底离开。】系统继续道：【请宿主不要妄想对自己的结局做出任何改变，本款游戏里的四位男主角不可攻略，是绝对不会对女主以外的人产生感情的，此外，宿主的身体天赋值极低，而本世界四位男主的实力已在天花板，想要依靠自己或者他人进行逆袭打脸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望宿主好自为之。】
“那我要是完成任务了，在游戏里死翘翘之后，就能回家了吗？”
【不能，死了就是死了。】
越瑾被气个半死。
敢情她就是换了个地方再死一遍？这是什么狗屁游戏？
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最好放我回家，不然我就罢工！”
系统道：【无所谓，你大可以试试。】
这态度过于高高在上，一下子就激起了越瑾的反骨，她就算是死也绝不给人当打工人，还是白嫖的那种！
总归都是死，越瑾狠下心，决定干脆提前自杀算了。
割腕、上吊、溺水、用头撞墙……都没有用，不等越瑾先休克，就被鬼灵宫里的侍卫给救下来了，救下来也就算了，还动用了刑罚……
总之一番死去活来之后，系统才讥诮道：【忘了告诉宿主，在迎来死亡结局前，无论宿主用什么方法折磨自己，都是死不了了，你只有被男主杀死的份，是没有资格自杀的。不过也只是死不了罢了，该受的伤还是会受，该痛也还是会痛，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操/你大爷！你怎么不早说！”彼时越瑾正半靠在牢房湿润肮脏的墙上，忍着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传来的刺痛，因为高烧而浑身滚烫，粗重地喘着气，有气无力道：“我警告你啊，快放老子回家，别逼我……逼我跪下来求你！”
说到后半句话时，尾音已然有点打颤，还带着些许哭腔。
系统不为所动。
“我又要闹了啊！”系统的态度没有半分软化，这让她感到绝望，偏偏又无可奈何。
越瑾咬了咬牙，她是熄了自杀这个念头，不过还是没能熄了回家的念头，“这个恶毒女配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当的，除非你能控制我的身体，强迫我去当恶毒女配！不然我就跟你耗着，耗一辈子！”
系统道：【不好意思，我确实能控制你的身体。】
越瑾：“……”
越瑾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条晒干的咸鱼一样躺尸，索性放弃挣扎。她生无可恋道：“得，那你来控制吧，这身体给你使唤吧，我不要了，成吗？成吗？！”
说罢又低声碎碎念：“真是有病，明明自己就能做任务，偏要拉个人进来充作npc，叫什么人工智能啊，叫人工智障得了！”
不知是她的谩骂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刚开始越瑾还以为它是懒得理会自己，结果冷不防就听见它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在寂静一片的牢狱里，充斥在脑海里的声音显得格外瘆人。
【……算了，只要宿主答应我能够乖乖完成恶毒女配的任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宿主一个自救的机会。】
越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先是懵了一下，而后才愣愣道：“你，你刚才说什么？我这正发着烧呢，没听清。”
【我说，我答应宿主，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不对啊，”越瑾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你这狗系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不是死活都不同意放我一马的嘛，再说了，恶毒女配的任务就是为男女主去死，你让我自救，怎么个自救法儿？自救成功了，这恶毒女配的任务不也就失败了嘛？”
她留了个心眼，怕系统跟她玩文字游戏，有些东西还是事先问清楚的好。
系统道：【不，恶毒女配的任务不仅仅是死亡，还有推动剧情发展，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死亡只是最后一个任务罢了，如果宿主乖乖听话，我可以答应你，给你一个免于死亡结局的机会。而且只要你能活到最后，我就送你回家。】
越瑾道：“可你之前还说让我不要妄想对自己的结局做出任何改变来着……”
系统顿了一下，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行吗？】
“行行行，你是大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越瑾忍不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一扫之前的病态，竟有些容光焕发。
看来她的坚持作死还是有效果的，而且这狗系统也不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对了，”越瑾道：“我一直忘了问，现实世界里，我的身体……被人捅死了吗？”
如果拼命回到了现实，结果自己的身体早就嗝屁入土了，那她所做的这一切努力不就没意义了嘛。
【没有。】
除了这两个字，系统再不肯多说一句。不过能得到这个答案，越瑾已经很满足了。
她松了一口气，无法抑制地兴奋起来，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回去后的场景，那时她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了。
【请宿主别高兴那么早，】系统道：【自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还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失败之后的心理准备。】
越瑾点头，喜滋滋道：“我知道了，不过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机会这玩意不就像是一根藤，你既然抛给我了，那么我肯定会全力抓住，顺着藤拼命往上爬。”
许是觉得越瑾那张明媚的笑颜有点扎眼，态度也过于盲目乐观，系统竟然发出了一丝冷笑，然而不等越瑾察觉，机械音就再度响起：
【你十六岁那年，会服下越苍华给你的毒药，并正式成为越苍华的女儿，这种毒药目前并没有解药，需要每个月的朔日固定去越苍华那里拿纾解的丹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我给你的机会便是——破除越苍华给你下的毒，否则就算你避开了四位男主与鬼灵宫的终战，不死在四位男主手上，也会因为越苍华所下的毒而死。】
“我明白了，那……关于解药，系统大大你能不能给点提示啊？”越瑾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能。】系统冷冷拒绝她：【如果宿主找不到解毒的法子，那还是安安心心等死吧。】
越瑾抓了抓头发，哀嚎一声。
【主线剧情将会在十年后，也就是越瑾二十三岁那年开启，届时宿主必须跟着主线走，完成自己身为恶毒女配的任务，把主角们的恶感刷爆。】
“操！”越瑾很快反应过来，骂了一声，登时怒从胸中来，“你这是在为难我！刷爆恶感之后，就算我运气好，解了毒，又从鬼灵宫终战里逃出来，也会被四个男主追杀的吧！届时哪怕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跑不过四个人，八条腿啊！！！”
解毒的同时还要想办法不被主线任务害死，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折磨？！
系统直接无视她的怒火，问道：【所以呢，做不做？】
“做！怎么不做！”越瑾咬牙切齿，就连表情都开始有点狰狞，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道：“还得多谢系统大大给我这个机会啊，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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