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劲觉得杨姝的性格属于愈挫愈勇型的。
从见面到现在，杨姝从未挑明什么，但她有什么想法，陈劲再清楚不过：“我不管你过去去过多少国家，做过什么厉害的报道，那些跟我没关系，今天，你跟着我办案，就得听我的。”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陈劲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男人语气坚定，一锤定音。
杨姝没有对他命令的语气反感，而是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
她以前经常和警方合作，合作前都会被调查一遍背景，是正常流程。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想起来这男人看过她的简历，她突然就很想调侃一番。
“你查我了？想不到你还对我挺上心。”
“……”
陈劲双眼看着她，良久，做了个深呼吸。
跟她说话太耗神。
他看了看时间，开始联系当地森警，准备商量应对计划。
杨姝也知道快到了和刘哥的见面时间，也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我们现在被跟踪了？”
陈劲看她，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本来可以见面商量就解决的事儿，你非要坐在车里打电话商量，肯定是有顾虑，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跟踪。”
她很清醒，逻辑思维能力比他想得要好得多。
陈劲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右侧早餐店里穿深蓝色上衣的人。”
杨姝正要扭头，陈劲突然开口：“别看。”
“哦，”她定住脑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怎么不知道。”
“路上加油站的时候，我见过他，换了衣服，但是同一个人。”
加油站？杨姝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她应该是在睡觉。
只是这一路上见过那么多人，对方还换了衣服，她好奇陈劲怎么记得的。
“你记得你见过的每个人？”
“想记的时候会记得。”
杨姝哦了一声，想不到他还有这本领。
陈劲打了几个电话，和当地警方确认了行动策略。
刘哥定下的地点是在镇子的一家小型早市，两层楼，里面都是卖生鲜蔬果的摊贩。
七点钟正是人多的时候，对方选择这个地点，给警方抓捕和追踪带来了天然难度。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也使得便衣警察可以轻松混入其中。
陈劲告诉杨姝：“刘哥约你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卖猪肉的摊点，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去，你尽量跟紧我，行动前我会给你暗示。”
杨姝正拿着陈劲递过来的平板看着那个早市的建筑图纸，双手放大移动，仔细研究。
突然陈劲倾身向前，右臂伸向她的颈后握住，将她推向自己。
杨姝被他这动作一惊，平板掉在脚边。
他身上的味道特别浓烈，近在咫尺的五官让杨姝心跳骤增，面染潮红，但她依旧盯着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
陈劲在离她脸几厘米的位置停下来，低声说了句：“别动。”
杨姝余光从后视镜瞥见，那个跟踪他们的人起身走近了。
原来在演戏。
那就好办了。
杨姝突然一笑，双手抬起，挂到了陈劲的脖子上。
在感受到她柔嫩的手臂时，陈劲整个身子一僵，眉心一紧，带着点火气：“干什么？”
杨姝又往前去了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她的倒影。
“陈队长，别皱眉，”她声音轻轻缓缓的，“不是要演戏吗？那就演得真一点儿。”
说完她坐直了些，头往前靠了靠。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陈劲侧头躲开，两人来了个拥抱。
杨姝也没想真亲他，结果陈劲这么一躲，她的嘴就实实在在地擦过他的脸颊，落到了他的耳垂上。
男人刚冒出的胡茬硬硬的，刮着她的嘴唇有些沙沙得疼，但他的耳垂是真的软。
杨姝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脾气这么硬的人身上还有这么软的部位。
“真软。”她说。
刚才脸颊上那湿湿软软的触感还在，陈劲身体僵着，她的语调又近距离落在耳边，像根羽毛似地搔过心尖。
陈劲舌尖抵着上颚，闭了闭眼，没说话。
“我说的是你耳垂软，陈队长别乱想哦。”
“……”
车外几步远的位置，那个穿深蓝色上衣的人缓缓走过，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刘哥？”
“怎么样了？”
“我从加油站开始跟的，确实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上去似乎真的是两口子，刚才还在车里抱着亲呢。不像是条子。”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行了，知道了，继续跟踪，别被发现。”
“好的刘哥，您放心，一定盯紧了！”
-
杨姝和陈劲在车里吃了陈劲昨晚加油站买的面包，又喝了点水，才驱车赶往早市。
陈劲下车前穿了一件帽衫，黑黑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半张脸。
杨姝看他一眼，抬手帮他把帽子压进去的一块给整理好。
男人眼神明显是疑问和抗拒。
“不是要装情侣吗？女朋友给男朋友整理衣服天经地义。”
陈劲无语，也无法辩驳，因为对方的理由光明正大呢。
杨姝看到他的表情，满意一笑，转身往前走。
空气中停留着属于杨姝的香水味，陈劲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暗了暗。
因为盗猎走私野生动物案件的特殊性，很多时候警察会扑空，只抓到人没有证据，没办法定罪。
所以警察会格外小心，不敢轻举妄动，基本上抓捕都会选择在罪犯交易的时候进行，这样人赃并获，无从抵赖。
陈劲不知道这次刘哥会不会带着货来，他不确定。
他甚至都不确定刘哥在不在这里。
但无论如何，作为警察，任何线索都不会放过。
只是这次行动突然带上了杨姝，他需要保证她的安全。
杨姝走在他旁边，周围都是摊贩的叫卖声，空气里是青菜和水鲜的腥味，一切看上去很平静。
然而就在这穿梭的人群中，有人是警察，有人是罪犯。
到了约定的地点，杨姝和陈劲站定。
面前是一个穿着皮质围裙的中年男人，秃顶啤酒肚，手里握着把刀，很是热情：“买肉？我这儿的猪肉绝对不注水，一分钱一分货，放心选。”
杨姝看了眼案板上的猪肉，大块的鲜红的肉，有的还挂着血管。
有个猪头被摊平了放在最前面，眼睛紧闭着，嘴被拉扯着，仿佛在笑似的，皮肤上大片诡异的红色。
残缺不全的肢体和头颅。
虽然是猪，不是人，但这场景还是勾起了杨姝不好的回忆，她胃里翻出恶心，强忍着压了下去。
陈劲感受到了杨姝的异常，以为她是紧张，于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然后侧头假装环视周围，凑近她的耳朵说了两个字：“稳住。”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从胸腔深处传来。
杨姝的心真的就一下子平静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镇定了下来。
“我来找刘哥。”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看了眼杨姝，又看了看陈劲，很警惕：“我不认识什么刘哥，姑娘你找错人了吧。”
“没找错，你告诉刘哥，我姓张。”
杨姝话刚落地，中年男人身后就出来一个男孩儿，十几岁的年纪，刚刚经过变声期：“我带你们去。”
杨姝和陈劲互相看一眼，跟了过去。
难道不在这里交易吗？
那埋伏的便衣警察怎么办。
男孩儿个子不低，只是默默在前带路，看上去像是个拿钱办事儿的人。
三个人到了菜市场后门附近的一处楼梯间。
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地上堆满了纸箱子。
男孩儿突然转身对他们说：“刘哥说只让女的进去。”
陈劲和杨姝又默契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杨姝开口：“小弟弟，我在电话里可说了要带一个人来的，刘哥同意了。”
男孩儿就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了刚才的话：“刘哥说只让女的进去。”
杨姝：“……”
陈劲一眼就看出了这男孩儿的苦衷，说不定又是家人在刘哥手里，他低头看了看杨姝，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见陈劲发话，杨姝同意，自己跟着男孩儿走了进去。
她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里面没有窗户，阴暗潮湿。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两个五层金属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盒子。
她进去后，从里屋出来一个男人，穿着灰色西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他身旁跟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满臂纹身。
杨姝一惊，是昨天开黄色跑车加塞的那个人！
-
杨姝进去之后，陈劲站在外面，找了个背光的位置，四处观察。
早晨的时间，市场人正多，一阵生肉的味道传过来，有些腥，陈劲抬手摸了下鼻子，却在闻到手上的味道时僵住了。
是那女人的味道。
应该是刚才在车里“拥抱”时留下的。
只一秒，陈劲就快速把手揣进裤子口袋。
鼻不闻为净。
他深吸一口气，耳边回荡起她那句“我说的是你耳垂软，陈队长别乱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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