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平稳低沉的呼吸声。


    苏挽雾小心翼翼地拉开搭在腰间的胳膊,背过身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想到刚才的谈话,她忍不住唾弃自己。


    她还没做好告诉盛凭洲自己不是他的救命恩人的心理准备,她害怕好不容易得到圆满结局的数年暗恋,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黑暗中。


    她的眼睛晶亮。


    一直到天边既白,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耳边就贴上一个温热的触感,似乎要打扰她的好眠。


    “起床。”


    苏挽雾皱着眉头,不满地哼了一声,又翻到另一侧去。


    没消停一会,那烦人的温度又凑了上来。


    “知道了……就起……”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刚要睁眼,面前忽然压下一道影子——


    苏挽雾眼睛睁开一条缝,鸦羽下漆黑的晕影中倒映出男人放大的俊颜。


    盛凭洲双手撑在她枕头两侧,倾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苏挽雾一下清醒过来。


    她攥着被角,感受这片刻的温存。


    他总是这样,在她期待时不予回应,却在她不安徘徊时,与她额间降落晨间的吻。


    这让她怎么舍得放手?


    苏挽雾闭着眼睛,伸手去抱他。


    她靠在他精壮的腰间,迷瞪的样子像是还没睡醒。


    盛凭洲早已穿戴完毕,大掌放在她脑后,轻轻掌握住她毛绒的脑袋,“起床了,嗯?”


    苏挽雾:“好的。”


    嘴巴答应了,但身体没有。


    见她不动,盛凭洲收拢掌心,稍一用力,苏挽雾就仰起头来——


    他顺势俯首,温热的气息洒落,故意用鼻尖去蹭她柔嫩的脸颊,“……再不起来,就留在这陪我妈吃早餐。”


    苏挽雾垂死梦中惊坐起,猛地睁开眼:“起起起!”


    ……


    晨光熹微。


    时间还早,万物步入逐渐清醒的时机。


    浓起的雾仿佛大地打出来的哈欠,连带着树枝叶尖挂着的霜白也染上浓浓倦意。


    临走前,盛太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就要走,连早餐都不吃了?”


    她皱着眉,视线落在苏挽雾身上。


    苏挽雾立刻打起精神,对她露出一个略带抱歉又饱含尊敬爱戴的笑容,“因为太早了,本来是不想吵醒您的。”


    盛凭洲看了眼时间,直接道:“走了。”


    盛太太这才收起要说几句的心思,将两人送到门口。


    她走到苏挽雾面前,给她整理了下领子,在她耳边说:“反正你以后也闲着没事做,有空的话多跟凭洲培养培养感情,小两口还是要多呆在一起……但也不要影响凭洲工作,知道吗?”


    苏挽雾腹诽:又要呆在一起,又要不打扰他,当她是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呢?


    盛太太顿了下,终于说到重点:“趁你现在还年轻,赶紧生个孩子,这样恢复得也快,也是为了你好。”


    苏挽雾:“我知道了,妈,我会尽力的。”


    盛太太:“那倒不用你尽力,你配合就行了。”


    说完,她看向盛凭洲,“你可得尽力,知道吗?工作虽然重要,但对正事也得上心!”


    盛凭洲:“……”


    苏挽雾在一旁听得想笑,但不敢。


    车上。


    没了袁可,苏挽雾反而觉得不太自在。


    盛太太没让袁可跟他们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盛凭洲跟盛太太说了什么,今早上袁可收敛了不少。


    昨晚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刚才乖巧得跟个鹌鹑一样。


    不过……


    想到她昨天那番话,苏挽雾心里还是坠得难受。


    身边的男人没有注意她纠结的情绪,一上车就拿起平板在看报表数据。


    苏挽雾知道,盛凭洲很少对什么事情上心,但只要决定了,就会用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精力去应对。


    所以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很少有他做不好的事情。


    就连两人的婚姻,他也把握了一个很好的度。


    他的心中好像有一把尺,准确地称量所有人在他心中的重量,最后安排出最合适的计划。


    他们结婚虽没有多久,但苏挽雾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不温不火,不咸不淡。


    “打算去哪?”


    耳旁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苏挽雾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窗外,“就去你公司吧。”


    盛凭洲手上动作微顿,将平板放置一旁,侧眸看向她,“去我公司?”


    苏挽雾点点头,笑道:“妈刚才不是说了,让我和你经常待在一起?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你不会嫌我烦吧?”


    盛凭洲没答话。


    苏挽雾的笑意就这么停滞在脸上。


    她心中忐忑,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暗自揣摩着他的意思。


    “……凭洲?”


    盛凭洲收回视线,没再看她。


    良久,他应了一声,“随你。”


    看样子是答应了。


    但苏挽雾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不安起来。


    她其实很能感受别人的情绪,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让她坐立难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一路跟他到公司。


    苏挽雾都没再说话,只偶尔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盛凭洲一到公司就忙得脚不沾地,她一个人坐在他偌大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


    昨天留在这里的剧本就起到了作用——


    她接着上次的进程又看了起来。


    刚刚杀青的那部网剧叫《花殇》,是古装剧,这一次苏挽雾想挑个不一样的剧本。


    毕竟是她的退圈之作,虽然可能无人在意,但还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当时拿到《花殇》剧本的时候,完全没人看好,因为故事线硬伤太多,但苏挽雾就是看中了那种氛围感。


    她拍的都是小成本网剧,没有让盛凭洲给自己开后门,靠着自己手里那一点股份分红,有时候拉不到投资,还得自掏腰包。


    ——《花殇》女主角唐棉的酬劳,就是她自己垫的。


    《花殇》讲述的是女主角为了复仇悲剧的一生,是典型的大女主剧。


    故事老套俗气,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情节走向的剧,但苏挽雾还是拍得很投入。


    她尽可能把演员的情绪都调动起来。


    这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既珍贵稀罕、又不一定只能用钱才能买到的东西,那就是真情流露了。


    内容空洞,就只能把氛围烘托到极致。


    往往好的剧本都需要精心挑选,助理那边送来十几个,苏挽雾打算都过目一遍。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十二点。


    苏挽雾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肚子空荡荡的。


    刚到公司,盛凭洲就让魏晗昱给她准备了早餐,但他一直在开会,也不知道吃没吃。


    苏挽雾将看到一半的剧本放在一旁,准备出去找魏晗昱。


    魏晗昱刚好准时过来,“太太,需要用餐吗?”


    苏挽雾站起身:“盛凭洲呢?他不跟我一起吃吗。”


    “盛总会议刚结束,还在进行应届生面试,太太如果觉得无聊,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时间。”


    苏挽雾没说话。


    她抿了抿嘴角,忽然小声地说:“盛凭洲是不是很讨厌别人打扰他工作啊?”


    魏晗昱一愣。


    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盛总工作时很难被人打扰,而且太太也不是外人,如果太太有什么想法,建议直接跟盛总沟通。”


    苏挽雾:“……”


    她叹了口气,“算了,去吃饭吧。”


    魏晗昱:“好的,那边已经安排了菜单过来,太太待会可以直接点。”


    “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去吃食堂就好。”


    电梯缓缓向下。


    苏挽雾跟在魏晗昱身后,透过磨砂玻璃窗,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盛凭洲在那里面试新人吗?”


    魏晗昱闻言顿住脚步,“是的,盛总只是旁听,总体还是由专门的面试官决定。”


    但是盛凭洲在的话,面试官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选择对盛世而言最好最合适的那个人。


    “这算是盛世的公司文化了吧,每年的招聘都是重中之重,盛总很看重员工的整体能力素质,所以都会抽出时间来把关,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苏挽雾:“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正好结束了一起去用餐。”


    魏晗昱看了眼时间,“……也行,大概有半小时就结束了。”


    魏晗昱给她找了个位置,苏挽雾就在会客厅外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只能看到盛凭洲一个人。


    他就坐在面试官席位的旁边,简单一张椅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气场很强。


    他基本不说话,偶尔翻看手中的文件,但面试者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会停下动作,仔细聆听。


    还挺尊重别人。


    苏挽雾撑着脸颊,眼神亮亮的。


    那些面试者大多都是应届生,还带着青春蓬勃的朝气,有时候一些发言还会引起面试官的发笑。


    ——但是是善意的那种。


    盛凭洲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但在最后一个面试者上来的时候,他手指在桌上轻点,不知道听到什么,突然轻笑一声。


    苏挽雾回过神来,想去看现在是哪个人在面试。


    隔着一扇玻璃,她看不清楚。


    只知道大约是个年轻的姑娘,身形纤细,说话的声音也斯文软糯。


    她屏息片刻,才短暂地听到那位面试者介绍自己的名字——


    “各位老师好,我叫舒蜜……”


    话音落下,小姑娘立刻慌乱地纠正,“不、不是,各位面试官好!”


    而后面试官们都笑了起来。


    就是从这里,苏挽雾看到盛凭洲也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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