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阆。”


    “霆阆。”


    “霆阆师兄。”


    这一声声叫喊像幽谷之中传来,拨开浓厚的迷雾,在隐隐牵引着他。


    “今天是你入门的第一天,以后呢,就是自家师兄弟了,我先带你去挑一把趁手的兵刃,我记得你是剑修吧。”


    叶渐尘跟在霆阆的身后,穿着白色道袍,领口印有玄鉴宗特制的墨竹花纹,这道袍应当是被洗过很多回了,袖口处已经被搓揉得起了毛。


    他刚刚长过霆阆师兄的腰,有些跟不上师兄的步子,只得一路小跑。


    “问你话呢,你是剑修对吧。”


    叶渐尘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他刚刚低着头偷偷地打量着霆阆,师兄走路先迈了哪条腿,每一步迈了多大的步子,师兄走路的时候,镶在白靴上的银铃会随着步子响动,煞是好听。


    心思全在师兄身上,却没听见师兄在同他说话。


    “嗯,是。”


    霆阆展颜一笑,“巧了,我也是。”


    “咱们剑修啊,和别的人不一样,剑就跟另一条命似的,所以得要好好挑挑。”


    叶渐尘的思绪被拉回来,却又立刻移到了师兄的唇上。


    这唇红红的,特别像……师兄曾经送给他的红果子。


    “可是,这挑兵刃啊,也有讲究,一般呢要看缘分,若是和兵刃有缘,使用起来自然称心,对修为也是有益的,若是无缘,最好不要强求,说不准会伤到自己,甚至走火入魔。”


    “喂,小伙子,你有没有在听啊?”


    叶渐尘的思绪再次被拉扯回来,师兄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意,这番是再也不敢走神了,于是躬身行礼。


    “渐尘知错了。”


    “不是怪你,只是这挑选兵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着实要小心些才对,这就跟交朋友一样,每一把都有不一样的名字,更有不一样的性格,得找与自己合拍的那一个。”


    说着霆阆拿出了自己的佩剑,佩剑出鞘,剑光夺目,如星河移转。


    “我这把叫不见万物,顶可爱的一把剑,倘若是化成人形,就该是个天天撒娇的姑娘。”


    叶渐尘低下了头。


    爱撒娇的小姑娘么。


    越往剑冢里走越冷,洞顶渐渐有水滴落,叶渐尘一脚踩进坑里,溅起水花,水声在剑冢中回荡。


    “等会进去了,不要说话,它们都在睡觉,可不要吵醒了它们,有些说不准会发脾气哦。”


    霆阆眉目含笑,师尊新收的这位小徒弟闷得很,只能靠他多说些俏皮话来解闷。


    洞口渐渐开阔,道路尽头处是另一番天地。


    剑冢中央是一柄通天的巨剑,剑身上缠满锁链。巨剑深深插入地底的岩浆之中,然而岩浆外三尺的石上却又覆满了雪。


    目能所及之处,皆堆满了各式兵刃,有些叶渐尘尚能叫出名字,而有些他甚至不曾见过。


    要在这里找出把契合他的剑来,确实如霆阆师兄所说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剑冢十分安静,却又不是那么安静。


    静下心来,这剑冢之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细细低语,窸窸窣窣。


    那些声音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叶渐尘跟着那声音一直走,下了台阶,走到那些声音中央去了。


    霆阆一直在说着俏皮话,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叶渐尘竟已走到了岩浆附近。


    不好!


    “危险,停在那儿!”


    霆阆没有犹豫,拔剑向叶渐尘的方向赶去。


    然而就在他飞身下了台阶之时,无数本插在地上的剑刃,铮然而出,飞入半空向他袭来。


    这孩子,就听不懂我的话吗?


    霆阆嘀嘀咕咕半天的俏皮话就是为了告诉叶渐尘,这剑冢中长眠的兵刃,大多都有了自己的心智,会引诱前来的修道者以身殉剑,那巨剑下的岩浆中不是别的,都是皑皑白骨。


    霆阆双手展开,凝神聚气,身后化出数把气剑。


    周围皆是兵刃相接之声,气剑在四周与那漫天的兵刃纠缠,生生开拓出一条路来。


    就在叶渐尘脚踏出地面的那一刻,一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叶渐尘瞬间清醒过来,晃动之间一只发簪掉落,没入了脚下的岩浆之中,眨眼间化作乌有。


    “快走。”


    气剑只能拖延攻势,却不能使已经暴走的兵刃平息,霆阆催促叶渐尘向来的方向跑去。


    然而叶渐尘不肯抛下霆阆独自逃走。


    但是他周围的兵刃都开始微微抖动,连大地都开始些震颤。


    霆阆便一手持剑一手牵着他,朝来时的路上奔逃。


    这些兵刃不像是愤怒,反而像是在争抢。


    它们在争抢叶渐尘。


    万万年难遇的纯净天灵根,这资质不但适于修炼,对各种有了心智的灵物来说,也是上好的补品,叶渐尘来此如羊入虎口一般。


    霆阆有些后悔,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些。


    然而聚在他们周围的兵刃越来越多,霆阆单手已经很难应付了。


    一把锋利的长剑,躲过气剑的阻隔,直直向霆阆逼来,刺破了霆阆的臂膀。血很快就染透了衣袖,顺着胳膊流淌下来。


    有了血的滋润,剑冢下的兵刃们更加癫狂,空中都回荡着不知何来的狂笑。


    越来越多的兵刃越过气剑的阻隔。


    他的肩上,腿上与背上连中三剑,叶渐尘被他护在身前,安然无恙。


    温热的液体涌了上来,霆阆想要拼命咽下去,身上却又传来剧烈的疼痛,血顺着嘴角留下。


    他的灵力在疯狂的消耗,气剑的威力也越来越小。


    就在最后一把气剑化作青烟之前,霆阆手中发力,将叶渐尘送到了月台之上。


    这月台周围应该是被设了禁制,漫天癫狂的兵刃在月台之前急急停下。但是他们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而是又朝着霆阆扑咬过去!


    “师兄!”


    “师兄!”


    叶渐尘的喊叫声在剑冢里回荡。


    “霆阆!”


    “霆阆!”


    “霆阆师兄!”


    被兵刃包围着的那人已经没了回应。


    叶渐尘拿起月台边的一把剑。


    这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些,几乎快要赶上与叶渐尘一般高了。


    他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那般的力气,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子勇气,依着平日里师尊教的那样,气灌全身,在掌中凝聚,朝着发狂的兵刃劈去。


    -


    霆阆掌中的太上一沉,往事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是——


    那是他带叶渐尘去剑冢取回“太上”时候的情景,“太上”沾染过他的血,有他和叶渐尘的记忆。


    剑都是有脾气的,也是有个性的。


    而这剑,认得他!


    过了七百年了,太上竟然认出了他!


    竟然在中毒之时,用自身的灵力,唤醒了他!


    他向后退了半步。


    就在霆阆这向后退了半步的时刻,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叶渐尘,却忽然站起身来,握住了他拿剑的手,顺势向霆阆的身后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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