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理了理琴操和谢涓的关系——两位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故为姨表兄妹。他几乎可以想到他那好二哥火速前来温留的场景了。
他抱臂看应小怜,“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的解释。”
“‘入梁不闻玉鸣声,纵是风流枉少年’,君侯可知鸣玉坊日进斗金,更为梁国虏获大量情报。”应小怜笑着道:“君侯难道不想要这样一张吸金的情报网?
吸纳半个颔厌后,温留就是梁、齐、召、燕四国交界之城,合该是天下枢纽之一。可惜温留水患,贫瘠多年。现在君侯要兴修水利……如今风流才子汇聚,正好给晴雪坊打出名头。待明年春暖花开,有姝姐姐絮妹妹今天惊艳现场,更有天下四大美人之一的声名在此,还怕不人来影从?”
霍无恤感到一丝丝羞耻,但重点是,“我们不会以后还要表演罢?”
“不会。”谢涵根本不为所动,他深知应小怜一贯是说的天花乱坠,真干起来就是赔赔赔的。
从谢涵眼神里读到信息的应小怜气得抽了一下嘴角,然后从袖子里拿出——“这是那批酒楼商铺的账本。”
谢涵接过,看了一会儿,不禁拿笔计算,再算了一会儿,就又是和怜妹妹亲亲热热的姝姐姐了,“小怜真乃商界鬼才也。晴雪坊有什么需要的,小怜但说无妨。”
霍无恤:“……”他抱着冠军,心想:近来真是看了君侯很多他不知道的面貌。
思考了一下,觉得——君侯有千面,面面皆动人。
谢姝高冷傲娇,绛姝多才多艺,面对金钱时更是清纯不做作。
应小怜哼了一声。
三人在坊内换上男子装束,张望一下,见那些士子才女都走远了,才出来一路回温留府,姑布卿业已在等候,他瞧着谢涵的眼底露出一点笑意来,“姝儿今天又声名大噪了一波。”
谢涵矜持且端方,“都是师傅教的好。”旋即,他问出近来一直想问的,“我记得师傅第一次带弟子换上罗裙时,曾说弟子命格极贵,却是女子命格?”所以需要偶尔女装压一压,他一直觉得这是他师傅用来驴他的拙劣借口,并对此表示不屑。
但系统的到来和那个原著世界让他不再做此想。当时一笔带过,若非这次对方半强迫半哄骗他换上女装,他几乎要忘记了。
姑布卿瞧着谢涵面庞,又似乎透过面庞在瞧着什么,倏忽叹一口气,带着宿命的味道,“天生凤命。”
“她”是雍王后,雍一统天下后,更被追封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后,自是天生凤命。只是——
谢涵皱眉,“难道如今没有变化吗?”
“没有。”
怎么会没有?
谢涵不禁后退半步,豁然问道:“那师傅看霍无恤是什么命格?”
“祖龙。”姑布卿话音方落,便见谢涵一手按在剑柄上,那是其动了杀机的习惯,他若有所指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警告你不要和他多做牵扯。”
谢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没有变化?”臭神棍是不是又失灵了,“弟子、弟子再叫他进来,师傅仔细看看。”
姑布卿却凝着他,上下打量有顷,“你本不懂望气之术。你却又知道了什么?”
谢涵反应回来自己突兀提到霍无恤本是不合理的,他垂眸,不愿意骗对方,却也没法说出系统原著之话,只道:“似梦非梦,恍然似见烽烟四起,有人逐鹿中原,驱车取大禹九鼎。”
九鼎者,天下也。
姑布卿眉梢微挑,却没再问下去。谢涵不甘心,又问了一次,“师傅所望之气,难道没有一点变化?”
姑布卿笑了,脸上带了点飘忽的意味,“我也曾在命运中挣扎,最后发现,这世上命运不可更改。”
是霍无恤会背叛他?
不,他不信。
还是有朝一日他不慎身死,他终究走上那条万人之上的道路?
亦或是他死了,系统换了一个宿主,辅助他披荆斩棘?
谢涵浑浑噩噩地想着,系统以为他担心任务的事情,还在鼓励他【放心罢,我们系统就是来更改命运的,宿主不要担心自己和原著一样,更不要担心男女主不能在一起。】
霍无恤候在门外,见他出来,露出点揶揄的笑,“君侯还想吃桂花糕吗?”却见人低着的头上脸色白得厉害,吓了一跳,“怎么了?”
谢涵抬头,看着他,目光冷而利,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而是敌人。
霍无恤心中一抽,“君侯?”
谢涵拎起剑,用剑柄抵着他下颌,声音飘忽如飞絮,“你会背叛我吗,霍无恤?”
霍无恤张了张嘴,单膝跪了下来,“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那我死以后,你会背叛我吗?”谢涵仍紧紧盯着他。
霍无恤睁大眼睛,痛苦道:“君侯不要这样说,求君侯不要这样说。”
谢涵一哂,“人固有一死。”又问:“我死以后,若有心愿,无恤愿意替我完成吗?”
霍无恤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都觉得心痛得不能呼吸,咬着牙道:“当然。我愿意为君侯做任何事。”
谢涵瞧着他,仿佛失魂落魄,又仿佛挣扎犹豫,最后收回剑,“记住你说的话。”便踏出拱门,脑海中两种不同的声音针锋相对,还夹杂着系统的疑惑。他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又对系统费力敷衍寻找着理由为刚刚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肩上一沉,背后一暖。
霍无恤给他送上一件披风,怕吵到他似得,轻声道:“起风了,君侯小心着凉。”
谢涵捏着披风领口,倏忽道:“你相信命运吗?霍无恤——”
最开始忘忧山遇到,以及后来在质子府,和一开始跟着对方学艺时,霍无恤都能感受到对方不时冒出来的敌意,后来敌意渐消,他便以为那是最开始他害他遇险,又硬逼他教导他的缘故。
可是等到了温留这两年,他几乎日日伴在对方身侧,恨不得将他一个表情拆分出十种意思来理解,便又察觉到那不明显却深入骨髓的戒备与敌意。
尤其……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对方问他会否背叛。
霍无恤低声问,“命运说我会背叛君侯吗?”
天色渐暗,疏星渐起,谢涵仰头,“命运说你我会为敌,我会输给你。”
“那君侯信吗?”
“无恤信吗?”
“不信。”
“我也不信。”
两人漫步回去,来到谢涵房舍,临别时,霍无恤替谢涵拂去发上桂花,忽然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君侯却愿意为我破例,我觉得好生欢喜。”
一路走来,谢涵已收拾好情绪,他对自己道:我既现在还不想死,便不能要他的命。
可在对上对方纯然欢欣的笑容时,还是心弦一乱。待人走后,他久立门边,直至其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仿佛怅然若失,低喃一句,“你怎么就偏偏是霍无恤呢?”
第二日,应小怜有事求见,表情看上去,罕见的有些纠结,谢涵称奇,“怎么了?”
应小怜像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似的,壮士断腕般道:“其实办酒楼商铺是我的法子,但一开始章程出来时被人嘲笑‘多而不精,必亏无疑’,那人替我重新拟了章程,又给我出了花灯节的主意,还有晴雪坊也是他的提议。”
谢涵、谢涵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就知道小怜不可能只凭借自己的筹划就不赔钱的。
“所以?”谢涵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人是提出什么要求了?”
“他要求见君侯。”应小怜道:“以及——我方才知晓他身份,他刚刚说他叫苏盛黑。”
谢涵诧异,“苏老板?苏氏米行的苏老板,韫白兄长那个苏老板?”
应小怜点头。
谢涵火速叫来沈澜之,“我记得澜之之前说过,苏老板也是梁国一条暗线。”紧接着询问对方对苏盛黑到来的看法。
沈澜之看法很简单,“商人逐利,大概是觉得梁国不稳,先勾搭几个备轮。”
这个用词……谢涵用一种“你可真不健康”的目光看沈澜之一眼,接着皱眉,“若说下家,也不该是无权无势的我啊。”
“若是找大国国君,梁君高就第一个容不了他,大国国君也不容许他三心二意。”沈澜之又道:“君侯有几大优点,第一缺粮,容易被他笼络;第二,韫白在这儿,总有些香火情;第三,和梁君高难得交情不错;第四,排除外部因素,就君侯本身而言,其实是个好主君。”
外部因素如此恶劣吗?
谢涵在这种微妙心情里,接见了闻名遐迩的苏氏米行掌权者苏盛黑,另叫了霍无恤、苏韫白等一道以示郑重。
就凭着这商铺、酒楼几个月就几乎回本的暴利,他就能拿出十二万分的好态度来。
苏韫白坐立难安,频繁地表示自己要如厕亦或是肚子不舒服,正在他又一次出去时,迎面撞上和应小怜一道进来的自家大哥。
狭路相逢——
苏韫白:“!”
“去哪?”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令苏韫白霎时立正,并患上了和师嘉映一样的毛病,“大、大哥,好、好久不见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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