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黑与苏韫白一母同胞,长相其实有五分相似,但气质却是迥异,只有当联袂而来时,才会使人注意到这些相似点。
像映照名字似得,苏韫白常年白衣,苏盛黑却一袭黑袍,并不像谢涵想象中那样未语先笑、一团和气,而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与其说是商人,不如说像个将军,气质冷峻霸道又凌厉,此时对谢涵略施一礼,“见过温留君。”又四方道:“见过诸位大人。”
谢涵笑着起身,扶了人一把,“还没多谢苏老板神机妙算、点石成金。”
“不敢当。不过一辈子浸微末小道罢了。”苏盛黑顺势起来,“还没多谢温留君照拂舍弟、知遇之恩。”
“是本君该感谢苏老板将韫白教的这样好,德才兼备。”
苏韫白比苏盛黑小八岁,又幼年失怙,说是苏盛黑拉扯大的也不为过,长兄如父,此刻这如父长兄像天底下所有被夸了自家孩子的家长一样,露出点骄傲与笑意来,嘴上仍是谦虚,“舍弟过往天真懵懂,易遭欺骗,今日一见,竟颇为干练精明,都是温留君打磨的好。”
谢涵:“那也要是美玉,若是顽石,无论如何打磨,又能如何?”
苏盛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
众人心想:一开始觉得这苏老板过于不苟言笑,不知怎么谈生意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反而因为冷峻的脸,使那些骚话听起来都格外不做作。
哦——君侯果然舌灿生花。
唯苏韫白给二人说的臊得慌,一边陈璀还不时对他挤眉弄眼。
二人互相狂吹一波彩虹屁,将对方吹上了天,才宾主尽欢地坐了下来,一时皆心情大悦。谢涵道:“不知苏老板此来可是有何需要,凭着苏老板养出韫白这么好的弟弟,又助小怜赚的钵盆满满,只要本君力所能及,无有不应的。”
“需要倒是没什么。只是听闻温留君要兴修水利、造福万民,苏某心中钦佩、深感温留君大义。”苏盛黑道:“愿捐赠粮食十五万石。”
十五万石,将近温留一年的口粮。
好生财大气粗。
当初姜云容一国太夫人为令谢涵护送她入召,也不过给出五万石粟米罢了。
众人原本听彩虹屁都听得有些乏了,此时精神一振、目光一亮,转瞬火热地盯着苏盛黑。
谢涵讶然,起身长揖到底,“谢苏老板高义。”
苏盛黑忙还他一礼,又道:“苏氏米行主米铺生意,其实另还包办些土木工程,若须运木石、织编笼、垒茅草等,苏行可派出擅长此道的一百人小队。”
谢涵叹道,“若用银钱,怕污了老板节义,可若坦然受之,涵又心中有愧,不知谢涵与温留可有什么能回报老板的?”
苏盛黑瞧着他换了自称,心知火候已到,遂道:“在下确实有一不情之请。”
谢涵:“愿闻其详。”
“晴雪坊如今小猫两三只,房舍四五间,将将雏形,若可以,在下想入资晴雪坊,并接管调/教一段时间。”
这是不情之请吗?这分明是双赢,谢涵眼睛一亮,“有苏老板在此,那可真是求之不、”他卡了一下,盖因一边的目光太过刺眼锐利。
应小怜眯眼盯着谢涵。
谢涵悬崖勒马,改口道:“虽求之不得,可这晴雪坊老板却是小怜,本君断无强取豪夺之理,岂能替他做主?苏老板与小怜交情已久,不妨询问询问?”
“应副官。”苏盛黑转过头,“副官有独到的发现商机眼光,在温留君一发布治水大会英雄帖后,立即能考虑到今日温留之繁华。又有别于常人的魄力,一力修建商铺酒楼。论列国商界英雄,唯君与在下耳,真乃在下生平知己。”
应小怜耷拉的嘴角逐渐扬起。
苏盛黑话锋一转,“可惜副官盖世之才,却因政务繁忙、日理万机,难以好生筹谋,当真令人扼腕。”
是啊,要不是他太忙了,以致错失了些许细节,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赔钱呢?应小怜顾影自怜地想着。
这时,苏盛黑款款道:“在下敬副官之才华,惜副官之繁忙,愿为副官马前卒观望,定当如副官所想,打造一不输鸣玉的大坊。”
众人目瞪口呆,目示苏韫白:令兄如此巧(颠)舌(倒)如(黑)簧(白)之辈,苏兄你怎么连假话都说不了两句啊。
苏韫白、苏韫白骄傲地喝一杯水:没有他大哥拿不下的生意。
应小怜道:“什么马前卒,苏老板妄自菲薄。老板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只小怜还是商场新手,老板有什么规划打算,还请都知会小怜一声,令小怜可以看着学习些。”你来打工可以,大事都要我过目决定。
苏盛黑自然点头称是。
于是接下来便是商讨入股晴雪坊问题。众人对应小怜是怕了怕了,对苏盛黑却是久仰大名,纷纷出口也要入股,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应小怜逐渐泛着黑气的笑容。
等苏盛黑离开后,应小怜吧唧掰断手中的墨笔,笑意盈盈道:“当初造酒楼商铺时诸位皆穷的叮当响,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银钱了?”
众人:“……”看着应小怜好看妩媚的脸,顿时头大如斗。
“小怜,你听我解释。”
“啊呀——应狐狸,我这是当初阿虎母亲生病,借了大笔钱出去,现在连本带利换回来了。”
“应兄,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你们都别拦着我,应兄的生意我就是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都要支持啊……”
应小怜:“哦?那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
众人:“……”
也怪治水大会,大家差不多都回来了,这下就被应小怜一锅端了按在地上摩擦。
当然,这与当初大方支持的谢涵、沈澜之、苏韫白三人无关。酒楼商铺的第一季盈利也到账了,八成归了温留府开销,还有二成按原融资等份分额入了四人手中。
苏韫白被苏盛黑美其名曰“叙旧”带走教育了,“韫白可知长兄如父?”
苏韫白点头如捣蒜。
“那韫白可知‘父母在,不远游’?”
苏韫白一僵,“大、大哥……”
另一头,谢涵对沈澜之道:“果如澜之所想,一来示好,二来融入,搭建紧密的利益联系,绝不提一星半点效忠、投诚之事。”
沈澜之道:“自是如此,苏盛黑谨慎又精明,我估摸着他还会找这样的两三个人,若梁国稳在后方,则维持合作友好关系,商业朋友尔,若梁国一朝不稳,则寻求那时最合适的那个做庇护对象。”
又笑道:“梁国不稳定了,比我预计的还要不稳,君侯趁这段时间要抓牢苏盛黑的心。”
这几日,商节杖也传来两次盗窃的消息,第一次偷盗者一入内,就被迷了心智,姑布卿亲自抓了出来。
后来想了法子,用绳索勾出一块石头来破坏阵法,然后一进去再出来躲进人群——立刻被捉住了。姑布卿在商节杖周围卫士包围圈内,都洒了特殊的粉末,沾脚即附着。
令滞留此地的众人啧啧称奇,大叹姑布卿高才。
谢涵二话没说,没有审问,更不打杀,只将两批盗贼打包,扔进燕国境内。
宁襄从没见过这样无赖的做法,一时气得肝疼,“他、他还是谢涵么?”
就在两波盗贼落网,后续还没有进一步人来时,召国一千军到来,护卫着他们年轻的君主召侯赵臧。
“你可真是会给寡人找麻烦。”赵臧裹着风雪进来,对谢涵全无好气。
谢涵才没好气呢,“召侯派谁来不好,要亲自过来,我小小温留府真是招待不起。”还不知道朝廷要做怎么想他呢,而且,“召侯现在是万金之躯,若有个好歹,叫我如何是好?”
赵臧脱了大氅,坐下痛饮一杯热茶,“还不是你出的臭主意。商节杖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寡人一日寝食难安。”
说到这个,谢涵眉眼染上得意,“这次定叫召侯再无后顾之忧。”接着在赵臧耳边耳语片刻。
赵臧眼睛一亮。
这假商节杖真是令人为难的很,要进献,齐国不同意,兼被谢涵恐吓一波后,他也怕昊王室那里有特殊的鉴定钥匙技巧。
一直放着,齐国、杞国是名正言顺,他们就……若被攻讦,召国必然首当其冲。
好不容易扔出去,哈——谢涵还能给他搞出这样那样的事来。
你和燕太子斗法,关寡人何事?
赵臧心里郁闷恼怒。
赵臧到的时候是傍晚,谢涵连夜派卫士长街敲锣打鼓告知召侯已到,第二日清晨鉴定商节杖真伪。
第二日,商节杖所置高台周围人头攒动,所有或是为看热闹或是心怀苍生或是对所谓宝藏好奇而等待着的学者大家们睁大眼睛。
赵臧在众人中央握起商节杖,上下打量一会儿,最后停留在麒麟头处,“果真伪造得惟妙惟肖。想来寡人当初不慎刮蹭了节杖竟是祖宗保佑、命中注定啊。”
这是断言为赝品了。
谢涵当初信誓旦旦,召侯又入住温留府,虽然结果一开始就可以猜测,这一刻被证实仍是不免心中震动。
“确定是假的了?”
“那真的商节杖何在?”
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不会是和温留君串通一气故意说是假……”
他然话音未落,便一片哗然。
只见高台不远处烧着火热的熔炉,众人之前还奇怪这熔炉搬来为甚,莫不是为了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冬日取暖的。却见赵臧龙行虎步,将那负载着河图洛书的商节杖扔了进去。
“武王所赐,竟有人胆大包天伪造,不敬先王,不敬祖宗,人神共戮之,赝品当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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