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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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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死前的记忆慢一拍回笼, 霍无恤心痛地伸手抚摸谢涵面庞,“君侯,你是被毒蛇咬了?被猛兽袭击?生火被烧死了?做菜中/毒死了?”

    谢涵脸上的喜悦逐渐消退, 将对方贴在他脸颊的五指一根根掰下来, “无恤倒也不必关心这些,还是看看你周围罢。”

    霍无恤视察环境,正是他的“死地”, 而自己躺在桃树下的大坑里, 他后知后觉, “我没死?”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脉, 随后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碰——”的一声,放在他胸前的流央璧掉了下来。

    他疑目看去,“这是?”

    谢涵轻轻掸开玉璧上的泥土, 若有所思,“这是流央璧。”想起流央璧在白俞环密林中的作用, “能保持尸身不腐, 现在看来似乎还能解毒。”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和霍无恤一起逃到人人谈之色变的瘴林, 只有对方中毒的原因。

    而等到他把流央璧给对方后, 过了一夜,其人就苏醒过来。

    “君侯不是说流央璧被原小圆带着逃到梁国就失踪了,恐早被梁国回收起来了么?”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语气莫辨。

    “这是大昊宝藏密钥。”谢涵睁理所当然,“谁拿到会说在自己手上?”

    霍无恤噎住。

    “秘密一旦经第二个活人的耳,就不是秘密了。”谢涵终于说出地宫下的真实剧情, 最后总结, “所以我抢了流央璧,杀了原小圆。”

    “无恤现在自然是一心向我的, 可五年后,十年后,五十年后呢?”谢涵拿流央璧顶着对方心口,“我是为咱们好,这样也免得日后你我相疑。”

    系统有时候真觉得【男主】被它宿主下降头了,比如现在,对方竟然问,“那现在我知道了怎么办?”

    “那是以前。”谢涵将玉璧放在面前,透过玉璧中央的孔看人,“现在我自然是相信无恤的。”

    他现在深刻想明白一些事情,因此在说这以前张口就来的话上,竟觉一丝羞耻,霍无恤不疑有他,只好奇盯着流央璧,心痒难耐,“我从未见过放在体外就能解内毒的东西,君侯可否借我一观?”

    于是两人爬出土坑,休整一番,在桃树边上砍树搭了个木屋。

    霍无恤毒素初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还没好全,砍树摘果子打野味这种事就交给谢涵了,他则一边研究着流央璧,一边在在木材齐全后,开始搭木屋、做饭。

    霍无恤出品,自然不会像当初在瘴林里谢涵用木板、岩石累的“木屋”那样简陋。

    不两天,一个像模像样的海边小筑就建成了,他还用竹子和树叶做了张床,泥土和石头累了灶头,锅碗瓢盆也用大竹节或者大木桩掏空心做了出来。

    最后还不无感慨,“可惜夏日,若有春蚕,织得丝绸,还可以给君侯换衣服,做被子。”

    原本瞧着海边小筑油然而生自豪的谢涵:“”

    “无恤不会还会做斜织机罢?”

    “嗯呐。”霍无恤得吧点头,浣洗藤丝,这是他准备做被子的材料,“君侯知道的,我小时候什么都干过,木坊里清木材毛刺的工作都是给我们这种小孩的。”

    过了旬日,霍无恤基本就好全了,让人不得感慨“好体质”、“先天壮”。

    小筑内宛然一新,完全能支应基本生活,他一边做手工,一边对流央璧也颇有研究成果,最后异想天开,“君侯,我能否将这玉璧削下一角,磨粉入药,或能做能解百毒的解毒丹。”

    “”谢涵“呵呵”两声,抢过流央璧,“这是钥匙,无恤。”哪家钥匙不是形状相对的?

    奢望落空,霍无恤也不恼,“嘿嘿”笑两声,开始接过谢涵每日外出砍树打猎的活。

    他既然恢复了,就不会再让谢涵做这种事。

    不止如此,这十几日早已发现对方胃口欠佳的他,还去开发新食材。

    齐人口味淡,喜鲜甜。吃几天的烤肉野味,谢涵就有些倦怠了,且肉吃得多,不好克化,遂一日吃的比一日少。

    他琢磨着靠海吃海,想打些鱼来。

    然后跑到海边 ,面对一望无际的汪洋和潮涨潮退的浪头,陡觉人身之于自然的渺小,默默缩回了想下海的脚。

    他颇有些沮丧地自沙滩走回去,还以为可以给君侯伙食迭代呢。

    走着走着,发现金黄的沙面上几个小洞,拳头大的“十脚大虫”从洞里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个假,8.2后见。

    第4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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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

    “君侯君侯——”霍无恤拎着木桶回来, 眉开眼笑,“我发现了一种新吃食,虽貌寝陋, 味道却十分鲜甜, 你一定喜欢。”

    谢涵正在晾衣服,就见人一阵冲到自己面前,定睛一看:

    ——一桶螃蟹。

    对面人还在惊奇, “君侯你看, 它有十个脚哎, 而且煮之前是青黑色的, 煮之后就是娇红色的了,瘴林外竟然产这种东西,莫不是被瘴气熏的”

    谢涵沉吟片刻, “这叫螃蟹,水中产物, 本来如此。”

    霍无恤挠头尴尬。

    谢涵遂安慰, “汝旱鸭也, 自然不识。”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旱-霍无恤-鸭:“”

    他委屈巴巴拿出手指, 一道深深的皮肤裂伤,还冒着血珠,“刚开始不知螃蟹的攻击手段, 被钳了一下。”

    谢涵立刻松开衣服,捧起对方手,拿帕子擦干净, 打开藤柜, 取出一包对方磨的三七粉,小心洒上去。

    最后两人围着木桶吃螃蟹, 在谢涵感慨要点醋和姜汁时,霍无恤掏出酸果和紫苏叶调了汁,味道十分不错。

    霍无恤遂爱上了开发海中美食,他发现不管弄来的十脚大虫,还是扁扁银鱼,或者白色贝壳,谢涵都能叫出那个名字,然后指点他怎么做好吃。

    霍无恤:

    有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老饕成这样。

    不不,齐渤海之滨,这些也许就是海边常见的吃食,只是他这种内陆旱鸭不知道罢了。

    终于有一日,他找回来的东西谢涵不识得了 。

    一种长长的贝壳,亮口缘与腹缘平行,腹缘中部稍向内凹,两壳合抱呈竹筒状,壳质薄脆。壳表光滑,被黄褐色壳皮。

    谢涵绕着一桶贝壳转圈,最后摇头:“吾不识也。”

    霍无恤打来一只狐狸,给狐喂了一口贝壳肉。观察一会儿见狐狸没事,开始煮贝壳,待剥开吃后,一口甜软鲜香的味道挑逗着舌尖,水嫩滑溜,口感极佳,味道极佳。

    “好。”谢涵击掌,再看这长相一般的贝壳,眼神宛如在看绝世美人。

    霍无恤发誓对方看姬倾城、宋公主的眼神都没这么专注清亮。

    兴之所至,对方还打算给这从未见过的贝壳命名,二人商讨一会儿,在谢涵嫌弃 “仙贝”不够自然,“水甲”太过寡淡,“海泥虫”太难听后,霍无恤灵光乍现,“既然这是君侯发现的,不如就以君侯的名字命名。”

    谢涵:?

    涵虫?谢贝?

    他露出耳不忍闻的神情。

    霍无恤笑着戳竹筒里吃剩的贝壳,温柔道:“温温之虫温温之虫好不好听?”

    谢涵笑道:“好。”

    在谢涵把温温之虫写进他的游记不久后,霍无恤的伤好彻底了,二人也探了探前路,往西北是瘴林,往东是大海,只有西南。

    不知走过多少星月,二人终于看到房屋人烟。

    所幸不像一开始的被追杀,也不似后来的霍无恤濒死,尽管现在走的路比在瘴林里的还多,二人有说有笑,兼之霍无恤乃野外生存小能手,一路过来,宛如游山玩水。

    霍无恤觉得这样的日子他能再过一年。

    谢涵白天赶(游)路(玩),晚上写游记,唯一的烦恼是——他想换衣服。

    因此,在看到山腰有人家后,二人就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粗布短打,长发编成辫子盘着,精神干净,手里拎着镰刀,见到陌生人也不惊慌,然后叽里咕噜一顿说话。

    二人眼露茫然,听不懂。

    所幸谢涵表达能力了得,若是谢沁在此当赞叹自家哥哥手语十级。

    少女好似是懂了,将二人迎了进来,室内还有两个豆丁,给客人倒水喝。

    谢涵看看少女,再看看豆丁,心知自己还是换不了衣物,不由消沉。

    霍无恤倒是对有片遮头的茅草与木板满足了。

    幕天席地、横卧树冠起初有些意趣,时间久了到底思念房屋,大抵人对房子的喜爱早被刻进了骨子里。

    少女做了吃食进来,是没剥开的稻米碾碎,白色的米粒混着黄色的外壳,一起蒸熟了泡水喝。

    谢涵舀了一勺进嘴,忽然呛咳出声,少女心疼的看着对方浪费了的米糊,谢涵目露歉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摆了摆手,“我不饿。”

    少女点点头,两个豆丁立刻捧起谢涵木碗里还剩下的米糊狼吞虎咽。

    二人午间吃过,不过半日还不甚饿,霍无恤见状,也把米糊推了过去。

    谢涵比划了个大太阳,表明他们在太阳还在的时候吃过,少女也不担心了,赶紧让两个弟弟吃。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霍无恤和谢涵准备打地铺,少女大惊,坚决不肯,非让二人和她弟弟睡,自个儿去门口躺着,一有危险就能警醒。

    霍无恤、谢涵哪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儿,连连将少女推上床,双手接触时,少女不禁红了脸庞,谢涵连忙告罪,再三请少女上床后,见二人着实不愿,她才勾勾脑袋上床。

    ——虽然这床不过是泥垒的,加几片木板茅草。

    第二日,少女起了个大早砍柴,见霍无恤、谢涵要跟着去,再次震惊摇头,最后拗不过,只嘶声表示山林里很危险,直到见谢涵背着她十日才能砍下来的柴火,霍无恤拖着一头满脸血的虎回来,不由恍恍惚惚。

    即日起,木屋米糊餐饮就此迭代。

    霍无恤带着少女煮汤烤肉烧水,谢涵则和两个小豆丁比手画脚地聊天。

    十天后,面黄肌瘦的少女和豆丁脸色都红润了,谢涵则开始能口语交流了,知道少女叫后,两个豆丁分别叫泥和虫。

    能磕磕绊绊说话的第一天,“姑娘,附近可有市集?”

    后呆了一下,听谢涵解释完市集的意思后,点头道:“朝日出的方向走十天,就能到市集,一个月会有一次换东西的时候,我都是半年去一次的,拿柴、腌肉换点米、布。”

    住在山野,后也是会打猎的,只不过不敢和谢涵霍无恤那样去打虎,捉点山鸡、兔子还凑合,买了盐巴把肉腌起来,等到时候可以换更多的盐和一点米。

    这次谢涵他们打了虎,又陆续有鹿、熊,后盐都不够腌了,眉开眼笑,“本来要再冷一些我才会出去,这样我还有些皮毛可以拿出去换,不过现在我要早点出去了,不然肉都要坏掉了。涵大哥有东西要换的话,我明天就去。”

    “我们和你一起去。”一方面,谢涵觉得后拖不动这么多肉,另一方面,他自知自己秉性,后买来的衣服或许会让他继续憋着穿旧衣。

    后连连摇头,两个小豆丁扒着谢涵说“危险,不行,危险”

    霍无恤还是不会说这里的换,但谢涵教了他不少,勉强可以听一些,不由道:“什么危险,既然这么危险,我们更不能让姑娘一个弱女子下山。”

    谢涵也是此意,连忙翻译。

    后顿了一下,摇头笑道:“外面在打仗,看到两位公子这样精神的人,恐怕会被捉去。”她爱怜地摸着弟弟的脑袋,“我家本不住在这儿,搬到这儿,只因阿爹和大兄都打仗死了,两个弟弟年幼要顶家中的壮丁。”

    “他们才这么小,上去就是送死。”后热泪滚滚而落,“我骗人说弟弟外出掉下山崖没了,才搬到这儿躲着旁人。”

    “两位大哥,你们这样,一出去,恐怕就被官兵捉了去。”

    “岂有此理。”谢涵瞧两个豆丁不过七/八岁年纪,“简直荒谬,征兵连个上下年限都没有,孩子都上战场了,十年后还哪有壮丁?竭泽而渔!”

    骂完,谢涵见后不是一直生活在山野什么都不知道,遂向她打听。

    原来此地有两个国家和一座大城,两个国家分别是南国和疆国,连年打仗,还有一座大城叫宝岩城,听说那里和平没有战争,“要不是离宝岩城太远,路上可能人就没了,阿爹阿娘早就带我们逃到宝岩城了。”

    再问下去,后也就不知道了,只知这儿是南国,最近的城镇叫木刺镇,她原是木刺镇人,外面的地方就再不能知道了。宝岩城还是走南闯北的商队说起的。

    谢涵点头,有心报答,“我与弟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不如送姑娘和两位小弟去宝岩城,免得你们离群索居。”他们也外出走走 ,打探消息。

    后一愣,继而明亮地笑了起来,“好呀好呀,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收拾了一天,霍无恤做了木车,可以把东西放进去拖着走,于是又花了一天。

    第三日,五人围着吃了顿好的,泥和虫开心的不得了,他们还记得在镇上的快乐日子,不喜欢一直待在山里。

    等一觉睡醒后

    一觉睡醒后——

    谢涵从未睡过这么熟,睡醒却头晕脑胀,周围漆黑一片,他伸手方知自己被困在个麻袋里。

    他满脸问号,侧耳倾听一下,旁边还有浅浅的呼吸,听频率应当是霍无恤,如此方心安。

    外面车轮滚滚,一路有些颠簸,他们当是在马车里。

    所幸到头来衣服还没换,他的衣物一向内秀,从内面抽出一根绣日月山河的银丝来。

    划开麻袋出来后,另一头霍无恤也将将硬扯开麻袋。

    二人四目相对,舒出一口气,在幽暗中挨着坐下。

    霍无恤:虞旬父追来了?

    谢涵趴下,悄悄吹一口气,吹动罩着的黑布,方看清此地,是个像囚车一样的东西,外面有人驾马拖着这“囚”车前行。

    不一会儿,外面停了下来,二人连忙钻进麻袋里,只见又有两个麻袋被扔了进来,里面看形状都是人。

    如此三次,车里有七袋被迷晕的人后,二人满心诡异:他们这是遇上人贩子了?

    第4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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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涵想过很多, 比如勒索,比如培养杀手,甚至修长城 , 再想不到这一车九个精壮男人是被送去妓馆。

    原话是这样的:

    当谢涵梳理记忆开始怀疑后姐弟时,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后的声音:“你们可要说话算话,这两个男人给你们后, 我们家的欠债就一笔勾销, 不许再打我两个弟弟的主意。”

    “好妹妹, 带着两个拖油瓶你不嫌麻烦呀, 一口吃的非得分成两口,还不如卖了攒下来好买个男人用用。”另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女人笑呵呵引诱。

    后的声音隐忍怒意:“那两个男人正当壮年,又那么好看, 多的是女人愿意花钱来睡,说不定还有达官贵人愿意拿大价钱娶回家去, 你们还不满足?再贪心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们车里有两个没有身契的无主男人, 看有多少人会来偷会来抢, 看官府收不收这两个男人。”

    黑暗中, 谢涵、霍无恤对视一眼,只觉两个女人话中的信息量惊人。

    好了,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后卖了抵他们家的债, 免去她两个弟弟的卖身之危。

    但花钱来睡、娶回家去、无主男人是什么虎狼之词?

    本来想将计就计、顺便多获得一点有效信息的霍无恤浑身一个激灵,向谢涵表示了他要走、立刻、马上的心愿。

    谢涵倒是从记忆中扒拉出一些南疆的记忆,南疆原本是大昊的属国, 以女子为尊, 几百年前的地动之后被瘴林隔绝,他师傅曾云游路过, 小时候还拿这里的女尊男卑恐吓过他。

    ——“小裙子也是保命利器,不然去了那南疆涵儿可是会被吃的骨头也不剩的。”

    该死,他那时候怎么没问问对方怎么进出的南疆。

    大抵知道自己来了什么样一个地方,谢涵眼神示意霍无恤稍安勿躁。

    过了三日,就到了人烟密集处,像是个城镇,一车的男人被拉了出来,有的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有的早有所料心如死灰。

    室内走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对着一众挑挑拣拣,待看到谢涵、霍无恤后,眼睛一亮,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又是赞叹又是贪婪,“蓬头垢面不掩国色天香啊。”

    谢涵面露羞愤,脸上还起了两朵红晕。

    女人眼睛更亮,“我见犹怜。”

    霍无恤:

    最后女人留下谢涵、霍无恤和一个如松似竹的青衣男子,“这三个跟我走,其他的每个镇上留一个,剩下两个送城里。”

    于是三人换了辆车,不像之前的囚车,而是正儿八经的马车,里面还垫了绒毯,虽然依旧颠簸,但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临走前,后来找了一次谢涵和霍无恤,她一直在说对不起,又塞了他们一袋铜钱,语无伦次道:“泥和虫太小了,肯定会死的,会死的。我阿妈我阿妈欠了太多钱,把泥和虫都抵出去了。马上要到最后期限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她哭着跪下来,“你们身手那么好,身体也长开了,年纪刚刚好,一晚上七八次肯定也吃得消的”

    霍无恤:

    道歉就道歉,何故陡开车?

    谢涵对此没有多余想法,“后,你是一个恶人,不要祈求原谅。”

    后的哀哭一愣,又将包袱里所有的吃食、还有今天换的盐巴都往二人怀里塞去,便落荒而逃了。

    霍无恤心里不是滋味,“她小小年纪要养两个弟弟,还要背着债务,也是不容易。”

    “多情善感什么。”谢涵轻嗤,“本来想报答她的,现在该报复她,既如此,一笔勾销罢了。”

    说完,他就拎着包袱溜溜达达找那做主的女人,“姐姐,给——”

    女人不明所以。

    谢涵娇柔低头,“我现在吃的喝的都是姐姐供应,没什么能报答姐姐的。”

    “报答?”女人不禁笑了起来,笑得眼尾纹都出来了,“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你此行又要去何处,就报答我?”

    谢涵在她对面乖巧坐下,“那姐姐是什么人,我此行又要去何处?”

    “我是个妓馆老板,你是我准备捧的头牌。”

    “咳咳咳。”被谢涵强行拉来的霍无恤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谢涵一边给人顺气,一边疑惑:“头牌?”

    第4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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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听他讲话都撸不直舌头, 只当其山沟沟出来,不知其意,见人如此懵懂, 好心道:“想赚金子吗?很多很多金子。”

    谢涵勾勾脑袋, “姐姐是要带我赚很多很多金子吗?”

    “你可以叫我花姐姐。”花姐姐指着赶车的马妇道:“你看她,用力气赚钱,只能赚铜钱。”又指着带来的算账姑娘, “用脑子赚钱, 就能赚银子。”

    “而姐姐。”花姐姐团扇一转, 指着自己, “姐姐要带你的是用欲/望赚钱,就能赚金子。”

    谢涵:“欲/望?”

    “这世上的欲/望分很多种,贪欲造就赌坊, 肉/欲造就妓馆。”花姐姐循循善诱,“你要做的就是用□□激发别人的欲望, 然后让她心甘情愿地掏钱出来。”

    谢涵一呆, “用肉/体?”

    “你瞧不起用肉/体?”花姐姐以为谢涵不愿意, 似笑非笑, “力气能换钱,脑子能换钱,怎么偏偏身体不能换钱了?不过是些付不起钱的臭女人, 和丑陋的小男人恶意诽谤而已。”

    谢涵从善如流,“花姐姐说得対。”

    花姐姐不知信了没,轻柔地摸着他脊背、骨盆, 满意点头, “颜正盘顺。

    等到了都城,姐姐会给你最好的展示机会, 你就抓住机会从那些傻乎乎的女人手里掏出金子来。”

    她摸着摸着忽的用力一拧,谢涵吃痛,“嘶”了一声,捂着腰瞪大眼睛,“花姐姐?”

    “好有韧性的肉。”花姐姐惬意地眯起眼睛,拍了拍谢涵侧脸,“眼睛真亮,像清晨的朝露,姐姐今天给你取个花名——梦露。”

    “梦露要乖乖的,姐姐把最好的都给梦露,要是不乖,就要吃点苦头了。”

    谢涵像只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点头,出来后,霍无恤笑得东倒西歪,接受到一侧的死亡凝视后,捏着嗓子撒娇道:“梦露哥哥。”

    谢涵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第二日,花姐姐就给霍无恤和那个青衣男子也赐了名,霍无恤叫墨玉,青衣男子叫青竹。

    墨玉弟弟:“”

    一路上,花姐姐安排了人教导三人才艺和技艺,谢涵也趁机学口语,并进一步打探南疆的消息。

    这来自都城的商人比后知道的可多太多了,尤其花姐姐带来的管事爱姑娘特别喜欢和谢涵说话。

    南国有城三十八,疆国有城三十九,势均力敌,你想占我点便宜,我想蹭点好处,难免摩擦。二十年前,疆国国主死在了南国的战场上,此后疆国心怀怨恨、连年打仗。

    宝岩城并不只是一座城,是指宝岩城及周边受其庇护和控制的十座小城,那儿产盐矿和铜矿,武器靠它,吃喝靠它,因此富得流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照道理,这么个富裕的地方,早该被瓜分。可谁叫宝岩城城主才智过人,不偏不倚在南疆二国之间,二国唯恐攻打対方后反叫投入敌国怀抱。

    因此,宝岩虽小,却有超然地位。

    附带八卦少许:

    什么南国国主的七个夫郎天权君最得宠,偏偏玉衡君家势力大。什么玉衡君的女儿南镜公主和大巫之子子时公子早有婚约,却迟迟不成亲,听说是子时公子另有爱慕対象

    别看宝岩城现在多稳,听说宝岩城主昏庸的很,都是她的孪生弟弟在暗中操持政务,待宝岩城公子一嫁出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疆国别提了,现在的疆国国主是杀了侄女篡位的,她们南国怎么能不替天行道呢?

    青竹过来,见谢涵和爱姑娘又凑在一起说小话,淡淡道:“梦露,该回去练琴了。”

    花姐姐在考察了三人后,拍板了每个人要学习的才艺,“梦露弹琴,墨玉舞剑,青竹吹箫。”

    琴箫还有合奏的曲目,二人先单独练习,青竹不紧不慢地练习,谢涵外出找人聊天,因此到要合奏练习的时候,他不得不出来找人。

    等到练习完特长后,还有半日的琴棋书画歌舞诗酒茶与鉴赏课。

    花姐姐,“这些不是特长,可以不必钻研,但至少要懂一点,不能在贵人说的时候接不上话,更不能被人嘲笑了还不知道。”

    谢涵対此接受尚可,霍无恤终日痛苦面具,天知道他话还没完全会说,现在就要唱了。

    至于青竹,干什么都是漠然的,在谢涵问起时,淡淡道:“你们愿意以色侍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

    谢涵、谢涵哪能容忍他这么说,立刻痛斥其思想错误,告知其职业无贵贱,卖力气、卖脑力、卖身体,凭什么有高下之分?

    青竹一呆。

    如此过了快一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来到南国都城聚泉。

    路上,谢涵发现一件惊奇的事:“大夏天的,这群人是在收稻谷?”

    不上课时,三人是坐一辆马车的,青竹出口道:“夏日炎炎,汗滴禾下,才有了我们的盘中餐。梦露公子莫要看不起这些老农。”

    谢涵自然不是看不起农民,而是——“何时播的种,怎么夏日就能收了?”

    青竹诧异,继而皱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稻三月而熟,春日多雨之时就可播种。”

    谢涵一愣,“稻三月而熟?”再看外面的田地稻穗,顿觉神魂颠倒,夜里対霍无恤说:“这是什么稻呀?我齐粮一年一熟,梁雍邹杞乃至王畿亦然,燕地有时一年还熟不了,故燕地积弱,楚稻可两年三熟,故楚天府之国。”

    “这三月而熟,岂非一年可三熟四熟?”谢涵心中“蹭”的窜起火苗,做头牌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种田,“咱们这几日就离开这儿,去研究研究这南稻。”

    霍无恤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原以为做“飘絮姑娘”已经是强人所难,现在才知道和“墨玉公子”比,那根本不算什么。

    他觉得现在连琴操都不能让他惧怕了。

    以前那是谢涵想蹭顺风车,外加打听消息,现在到了都城,又有了更重要的事,那脱离大部队得赶紧的。

    到了南都妓馆里的第一天,子时,月上中天。

    霍无恤轻松放倒看守的两个粗使汉子,和谢涵偷偷摸摸出来,四门都有看守的人不错,但爬假山翻墙根本难不倒二人,巡逻的女人看到二人身影,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掐住脖子。

    大抵这儿根本没想到柔弱的男子会有这种勇气和手脚,以至于二人离开这座妓馆总共只花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里,谢涵还扒了巡逻女人的罗裙珠钗,顺了钱袋。

    到了街上,二人猫进小巷,谢涵飞快换上罗裙珠钗。

    接着掏出小手铐,铐住霍无恤,链子捏自己手里,这里有主的男人上街都是被这么拷着的,“无恤先委屈下,手头上没脂粉给你修饰。”

    毕竟霍无恤的脸可不像谢涵这样可男可女,要扮女人少不得点费些功夫。

    “等过几日,我凑齐东西,就让你光明正大行走在外。”

    霍无恤沉默。

    他対扮女人真的没这么高的接受度,可在这儿做男人也委实可怕——所有人都会用很露骨的眼神看你,要是没女人陪着上街,随时有可能被强取豪夺。

    最后,他拽着谢涵袖子,“妻主。”

    在挑附近哪户人家去借宿的谢涵手指一顿,转回头来,盯着霍无恤。

    “妻主会保护絮儿吗?”霍无恤眨眼。

    谢涵徐徐吐出一口气,捏了捏霍无恤耳朵,“好絮儿,走,姐姐先带你去睡觉。”

    最后,他哪儿也没借宿,到了家客栈要了间房,用巡逻女人的碎银子付了钱。

    第二日就离开,换了一套光鲜亮丽的衣裳首饰,将巡逻女人的东西烧光,钱也花完了。

    霍无恤谋生手段千千万,“我们不如给人看病赚钱?”

    谢涵:“絮儿,你得先知道一件事。”

    “什么?”

    “咱们是黑户。”干正经事,都得有身份证明。

    霍无恤开始沉吟,谢涵已找了家酒楼大手大脚点菜。

    看着满桌宴席,精致程度不比谢某人在扶突的生活质量差,霍无恤心里格外没底,最后出于対涵某人的信任——开吃。

    吃完后,谢涵开始指点江山,这也不好那也不满,但凡她不是一身非富即贵的气度 ,小二能将抹布甩她脸上。

    奈何她容光照人,还能专享一个夫郎,天然颐指气使的态度,让小二不敢造次,找来掌柜,谢涵又是另一副面孔,她叹口气,“说来说去,其实也不是菜的问题。”

    掌柜阅人无数,自觉还是有些看人的本领的,眼前的女人——得罪不起。

    因此哪怕心里大骂,面上还是陪笑,“敢问姑娘,那是什么问题呢?”

    “家中吃饭,必有歌舞,可在这儿,尽是嘈杂噪音,那再好的菜,也没滋味了。”

    掌柜只当其纨绔,“姑娘想看歌舞,当去歌舞坊,这儿不是靡靡之地。”

    “靡靡?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雅乐能使人心情和畅,多吃几个菜不在话下。”

    “其他酒楼都做菜,想要一枝独秀,不得费点心思?”

    “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就赌今天我在这儿奏上几曲,明天你这里客人会不会变多。”

    掌柜不知怎么的,就晕乎乎地答应了打赌。

    酒楼三层,在二楼中间架起几道屏风,屏风后传来悠扬的音乐,仿佛阳春三月,与知己二三,把臂同游,自由而快乐,放松而惬意。

    莫说明日,路上不少才女聚会,正在挑地方,脚步一拐就踏了进来,两首曲子过后,客人立马就开始增多。

    九首以后,谢涵罢手。

    外围客人皆询问。

    掌柜已悟商机,琢磨着要去请个琴师,只这几日

    他为难看谢涵,“姑娘一看就是爱好音律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不多弹几首。”

    谢涵焚香洗手,淡淡道:“九为极数,不可再奏。”

    掌柜扼腕,说了内心想法,“姑娘说的対极了,这音乐配酒菜,好极了。我这边立刻派人去请琴师。

    可也没这么快的,等到人请过来,其他酒楼也都有样学样学会了,那我酒楼就毫无优势。就是要趁这几天,把名气打出去。

    姑娘既然给我指点了迷津,干脆好事做到底,坐镇我酒楼几天,就几天,等到琴师来了就好。报酬都好说。”

    “我像缺你几个臭银子么?”谢涵淡漠。

    第485章

    =================

    掌柜把心一横, “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老楼能做到的都行,只要姑娘再管我这酒楼七天的琴。”

    谢涵瞥她一眼, 幽幽叹一口气, “我在找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在哪,甚至不知道他本来叫什么名字,我已经找了他一年了, 每到一城, 我就会找个中心繁华处奏乐一段时间, 如果他听到了, 一定会来找我。”

    掌柜沉吟,小二满眼八卦,已然明白这是一个“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飞”的故事 , 不禁看一边的霍无恤,只觉其绿云罩顶。

    “所以, 掌柜的这家酒楼, 可是南都最繁华的街上最醒目的地方?” 谢涵询问。

    “姑娘说笑。”掌柜哈哈大笑, 朝远处一指, “南都最醒目的地方当然是王宫,但王宫不可能让姑娘奏乐寻人,除王宫外, 我敢说我这酒楼是南都最繁华的街上最醒目的几个地方之一,还有一座销金窟,一栋南妓馆, 那两个地方嘈杂, 音乐奏不响的。”

    谢涵沉思片刻,“也罢。那就请掌柜给我二人安排间房, 我会奏足七天乐,劳烦掌柜帮我注意酒楼内及附近有无听到音乐而有异常的人。”

    成功留下人,掌柜喜形于色,“包在我身上。”

    至于包吃包住什么的,听起来这姑娘是云游寻人的,必然居无定所,这点小事她自然要做好,还留下小二,“跟着姑娘伺候。”

    小二难免惊喜,她好奇极了这奏乐寻人的事,一边殷勤服侍,一边忍不住打听,“姑娘要寻人,可不知名字怎么是好,那人可有何特点?怎么就分开找不到了呢?”

    谢涵放下筷子,看她一眼,把她看的心里一凉,才叹息道:“我不愿再提此事。”

    这必然是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事,小二不敢再问谢涵,但内里仍然抓心挠肝。

    谢涵奏乐,霍无恤百无聊赖,干脆在他旁边整理起那堆枯树叶——谢涵写的“南疆游记”,和他自个儿写的兵法心得。

    小二看不懂中原的文字,只尽职尽责地端茶递水,送饭送菜,上点心,送衣服。

    一来二去,颇有些熟识了,终于问出口,“不知道楚姑娘要找的是什么人,脾性怎么样,楚姑娘对那人这样上心,找回来万一恃宠而骄怎么办?”

    霍无恤放下笔。

    小二再接再厉,“霍公子你脾气这样好,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呜呜呜”

    霍无恤叹出谢涵同款叹息,“我惟愿涵姐姐得偿所愿,别无所求。”

    是了是了,谢涵对“妻主”一词不堪重负,决定和霍无恤结成异姓兄妹。

    小二郁卒。

    霍无恤表示爱莫能助,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家君侯只是来骗吃骗住,顺便躲过妓馆的搜捕么?

    是的,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第三天的午后,在谢涵弹奏某一首曲子后,忽地传来悠悠扬扬的箫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掌柜的深受谢涵所托,自觉其为“听到音乐而有异常的人”,立刻派人出去,派人出去

    八个精壮女人护卫,四个清秀小斯簇拥,一座飘着白纱的软轿,上面还刻着大巫府的人身蛇尾图腾。

    风拂起白纱,好似吹开迷雾,拨云见月,露出其内月韵霞举的男子。

    她默默退下,默默叹息:楚涵姑娘,不是老妇不帮你,要怪就怪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那可是大巫之子,长公主的未婚夫,他们南都的第一美人,子时公子。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心里却打着鼓,果然傍晚歇息时,谢涵问:“我今日隐约听到有箫声与我相和。”

    掌柜呵呵笑,“我派人去看了,是隔壁院的小姐听了两天,试着学学。”

    谢涵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琴声响起的一刻,箫声就响起了。

    掌柜的腿软——

    哎哟喂,我的好公子,你可是有妇之夫啊,昨天能说偶然,今天巴巴地等着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再贪图银钱,想要赶谢涵走了。

    却不想今日客人呈现出一个爆发式地增长。

    “你听说了吗?”

    “你也听说了?”

    “对啊!子时公子出门了!”

    “还吹箫,可好听了。”

    “在哪呀?”

    ——“明月楼!”

    明月楼掌柜飘浮的脚步渐渐镇定,慌乱的申请逐渐淡漠——不就是一点小小的桃色风波么,她不怕。

    如此一连五日。

    谢涵谢绝掌柜,掌柜哀声挽留,最后强硬,“姑娘怕是囊中羞涩罢,请姑娘在此奏乐,我出这个数!”

    谢涵在这里连住七日,她早就看清了,这人或许出身不错,但现在也是真的落魄,吃的喝的都用明月楼的,没蹦出一个子儿过。

    琴师易请,子时公子却不是谁都吸引得来的。

    谢涵垂眸,淡淡道:“不出三日,长公主恐怕就会闻讯过来了,掌柜的确定?”

    掌柜悚然一惊。

    长公主嚣张跋扈,她这小小明月楼可经不起对方一点迁怒。

    “你早就知道?”

    谢涵露出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掌柜的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对方的某些阴谋中。

    谢涵又说,“我只想找回人,不欲害人。有个主意帮掌柜的避险。”

    掌柜的纳头道:“你说。”

    谢涵:“给我些金银,当作演奏费,你我只是短暂的雇佣关系。纵有什么,也是我阴险骗你。”

    掌柜的:“”

    她眯起眼睛看谢涵,最后拿出木片写了契约,只当花钱消灾。

    谢涵早就看好了房子,收下后带着霍无恤美滋滋地买了一套两进的院子,又开始写曲谱。

    她早听爱姑娘说过,子时是个音痴,因为一本古籍上的半阙曲子《渔舟》缺了一半,广邀天下人补下阙,以至于南都乐人人人会奏《渔舟》。

    那她每天奏一遍《渔舟》下阙,不信对方不上钩。

    不过她以为对方该来和她结识一番,不想竟一直在外面和她和乐,也是稀奇。

    对方不愧音痴,与她竟是配合如此默契,倒叫她怀念起没与谢艮起嫌隙的时候来。

    第二日,明月楼外,白纱软轿款款而来,结果从日出等到日落,琴音虽有,却非彼时人。

    当大巫府侍卫凛然而来时,掌柜的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战战兢兢上前。

    软轿内传出来的男声优雅动听,“琴师呢?”

    “在楼上呢,小人这就去叫。”掌柜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轿内人嗤了一声,“呕哑嘲哳难为听。”又说,“我问的是前几日的琴师,不是今天弹琴的人。”

    掌柜的恍然大悟,“楚姑娘云游路过,奏了七日凑够盘缠,继续周游去了。”

    “楚姑娘。”轿内一声低语,又问,“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知。”掌柜的心里苦,她被谢涵摆了几道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于是派人跟着了,不想两人滑不溜手,让她的人跟了半天就找不见人影了。

    轿内传来无限怅然的一叹,复道:“她用的琴,我买下了。”

    看来是两情相悦,琴瑟和谐,无奈身份差距,一个被迫离开,一个寻寻觅觅。

    掌柜的暗叹一声,奉上琴来。

    “拿过来。”

    掌柜的趋步走进。

    子时趁机细细询问了“楚姑娘”的情况。

    紫衣、珠钗、玉镯,带面纱,清雅脱俗,姝色无双,带着一个黑衣的义弟。

    说到这里时,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上首的人,只见白衣公子端坐,轩眉星眸,秀鼻粉唇,面莹如玉,乌发半束,莲花冠庄重自持。

    她看的一呆,只觉子时公子不愧都城第一美男子,什么是美若天仙,不外如是了。

    她见过长公主,嚣张骄纵,俊则俊矣,若论合适,还是楚姑娘这样的清艳温雅才是璧人一对。

    打住打住。

    她压下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大巫府上。

    “去问都尹,把今日城门守卫的四城士兵,各大客栈的迎人,房屋转卖的有司人员,都请过来。”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躲藏算不得什么。

    第二天,谢涵新屋的木门就被叩开了。

    霍无恤打开门时,险些吓了一跳,无他,人太多了。

    八个护卫,四个小斯,中间簇拥着个白衣公子哥儿,除了那公子哥儿 ,所有人都板着张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堵着门,好像寻仇。

    他皱眉,“诸位有何贵干?”

    “退下。”那白衣公子呵斥,其余人见是个男人,也放下戒心后退,白衣公子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楚琴师可在?我在明月楼听了琴师五天的琴音,只觉天籁,想请琴师一晤。”

    霍无恤点点头,瞥了一眼外面马车的印记,心中了然,扭头喊道:“涵姐姐,有人找。”

    除了白衣公子,其余人皆皱眉:大呼小叫,如此粗鄙。

    谢涵来的很快,见到人,温婉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时早听那掌柜的说过——紫衣、珠钗、玉镯,带面纱,清雅脱俗,姝色无双。

    可直到这一刻,才对这一句话有了具象化的认识,今夕何夕?

    谢涵说着便迎人进来,等到落座,子时三魂七魄才算归位,羞于自己的失态,当即命人捧上琴来,“这是琴师用过七日的琴。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想它不会愿意再被他人弹奏。”

    拎着水壶和杯子过来的霍无恤脚步一顿。

    大巫府掌农事与医事,他早就知道谢涵要钓鱼,只是没想到被这么钓上来了。

    凭他丰富的经验,今日一见,动动脚趾,他就知道这位子时公子是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的人里,有坦率执拗的欧小姐,有莫名搞笑的谢二公子,有愣头青的聂师帅,有博爱蓝颜的前沈氏家主,有病态的齐太子,有聪慧沉稳的宋公主。

    但他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无恤:情敌 ,算什么?

    第486章

    =================

    一连三日, 谢涵与子时琴箫和谐,谈天说地。

    子时喜欢外面广袤的天地,谢涵给他讲各处见闻;子时喜欢自由惬意曲子, 谢涵和他互相研究;子时做了田园新曲, 谢涵与他反复推敲。

    有时,子时会问,“你不问我叫什么?”

    谢涵会答:“名字只是代号, 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子时目中异彩连连, 最后抿唇笑道:“即便只是代号, 我也要你记住——我叫子时。”

    “——楚涵, 我叫子时。”

    最后一句话,他念的缓慢、温柔、缱绻,眼里像盛着星子。

    谢涵忽觉不对, 她偏头,假装惊讶, “子时公子, 大巫府的子时公子?”

    子时顽笑, “什么大巫府, 也就是代号前的一点点缀。”。

    谢涵眯眼笑,“南都第一美人地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子时顿时面上羞红, 又头一次为这种虚名起了虚荣心,左右四处乱看。

    只见院中虽无碧波湖面,也无名贵花草, 然藤椅错落, 花木扶疏,彩石小径, 一派轻松惬意的意趣。

    看着看着他宁静下来,羡慕道 :“阿楚真是兰心蕙质,布置的这院落好生雅致轻松。”

    谢涵轻笑,瞥一眼不远处守卫着的人,“公子莫要取笑,你家中院落不知要比区区在下这小院雅致多少倍。”

    “不过是个牢笼罢了,怎么比得上阿楚这里的一派生机与自然。”子时话出口,连忙低头,“我失礼了。”

    “莫低头。”谢涵急道,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

    子时诧异抬头,只见对面女子言笑宴宴指着她手边杯盏,“这是舍弟新制的清明茶,里面放了决明子、桑葚、枸杞,既滋阴降火,又酸甜可口,总共才够泡那么两壶,一般客人我可不上。公子这一低头险些将碎发泡了茶水,我心疼的紧。”

    子时一顿,见对面女子星眸湛然,有安抚包容之色,心中涌上一阵暖意,掩唇笑道:“阿楚好抠门,你我二人坐而论乐这么久,还不算知音?俞伯牙能为钟子期摔琴,怎么到了阿楚这里,连杯茶水都抠搜?”

    “知音?”谢涵玩味一笑,“我自然是公子的知音。”她一连翻开四个竹雕杯子,倒满清明茶,“那这些都赠与知音人了。”

    子时说时不觉得,可等对方嘴里吐出“知音”二字,脸上忽然一热,心里又涌上丝甜意,啐道:“我哪喝的下这么多。”

    等回到家中,他拿毛巾擦拭着绯红的面颊,反复回味今日,才忽觉不对。

    ——我自然是公子的知音

    反过来就是:公子未必是我的知音。

    子时心中一堵,像塞满了云絮,缠绵而杂乱。

    第二日,他如期来找谢涵,却说:“阿楚,这次我们不要奏前人的曲谱,只随性而奏。”

    谢涵淡笑:“好。”

    旋即曲风煞时一变,同样奏清晨,子时奏出了向往,昨日谢涵还奏的是悠然,今日就变成了蓬勃向上。同样是鸟鸣,子时奏的是燕子,谢涵奏的是鹰隼。同样是山林,子时的是清新,谢涵奏的是危机。等到傍晚,子时是日落而息,谢涵是天地浩大。

    曲毕,子时满心复杂,凝着谢涵,“我果然不是阿楚的知音。”

    “阿楚的心好大。”子时幽幽一叹,已然明白对方怕是刻意接近,怅惘的面色渐渐冷淡,“我曾说过谁能补全《渔舟》下阙,我就满足她一个请求。楚姑娘何所求,直说就是。”

    谢涵起身,负手望着朝阳,“我寒窗苦读十数载,不是为了独身逍遥,而是为了兼济天下。如今学成下山,当有所为。”

    阳光为她的背影铎了一层金边,子时心旌动荡,但他所追寻的始终是那自由的一方净土,思即面前人的汲汲营营,讥笑道:“我在牢笼中出不去,楚姑娘却想尽办法要进来。”

    他心中像有一团无名火,却不知对谁发,只取出一枚手令,“我一介男流之辈,无官无权,只能借着大巫府的名头给找些小吏工作,楚姑娘喜欢医职还是农职?”

    谢涵思考有顷,道:“民以食为天,农职。”说完,还将《渔舟》地下半阙曲谱送了上来。

    子时捏着曲谱的指尖泛白,终于问,“楚姑娘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谁?早等着这一刻?”

    说完不等人回答,就负气走了。

    人走后 ,霍无恤幸灾乐祸,“今天太阳从东边出来了?君侯钓鱼还让鱼跑了?”

    谢涵把玩着那枚黑檀木做的手令,“东西到手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她当然有办法与子时再相见欢一点,再隐蔽地提出意图,让对方帮了他还感谢他。

    但她只是想研究南稻为何三月而熟,顺便想办法避开瘴林离开南疆,没想卷入“少年子时公子之烦恼”。随着子时瞧她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她只要不想真的被南国长公主和大巫针对,就要马上抽身了,还得给对方一个难看的回忆。

    见人还在嘲笑,谢涵拿手令抵着他下颌,笑嘻嘻道:“怎么 ,还是絮儿弟弟这么快想要个姐夫了?”

    “那又何妨?”霍无恤耸肩,“反正已经有了个嫂夫人,何妨再多一个姐夫?”

    谢涵这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高兴了。

    若是以前,她只会笑吟吟岔开话题——她的事情,轮不到他有情绪。

    可现在——

    我想哄他。

    ——谢涵心想。

    她收起手令,绕着对方转圈:怎么哄呢?

    她明明哄过对方那么多次,从小霍无恤开始,一路到现在高大挺拔的青年,她怎么突然不知道怎么哄了?

    “你该不会因为我笑了你两下,就想用转晕我的办法报复我罢。”霍无恤一副服了的无语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叠手札,“喏——你的游记,我整理誊抄好了。”

    谢涵还没想好话术,对方已经另起话头,她下意识接过,翻开看了看,对方的字是她教的,因此笔迹也和她一模一样,让她看着就舒服。

    可是,她该怎么哄呢?

    一直到入夜,到第二天早上,谢涵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拿着手令去大巫府报道,出门前,她还问霍无恤,“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妆造妆造?咱们可以一起出去,你一个人待着不闷么?”

    霍无恤在整理兵法,闻言抬头,笑道:“不闷。我等你回来,等你吃饭。”

    谢涵诡异地升起股金屋藏娇的感觉来,“絮儿果然宜室宜家。”

    :

    子时品德高尚,显然没有那种被耍了就要暗地里使绊子找场子的不良品行,因此,谢涵一应报道都很顺利,身份是深山隐士的学生,证明已经做好,路子也是偶然遇见大巫,被赏识。

    官职也不真是个粗使小吏。

    大巫府下有司农道,道主是最大的官儿,下面有六个辅佐的馆主,每个馆主又有四个侍官,而谢涵就是掌播种馆主手下的侍官。

    现在又不是播种时节,只需要登记播种情况,各田各亩如何即可,这种文书活,谢涵手到擒来,还帮老同僚整理,整理完后拎了些零食四处溜达,很快和司农道下六个馆的侍官都熟悉了。

    熟悉到能一起去逛妓馆的程度。

    谢涵:

    一连三次的拒绝后,谢涵不好再推脱,只把眼睛一闭,“我已有一未婚夫,诸位吃的小零嘴可都是他做的,怎么好挖他墙角?”

    众皆愕然,“原来是家有娇夫,可以啊老楚——”

    还有隐隐晦晦问:“一个人?”

    来南疆这么久,谢涵已然明白,此地女尊男卑,并非女人力气大,也不是女人更聪明,而是男人数量太少了,少成了珍惜物种,多的是七八女共夫的。

    因此,国家的主要劳力就是女人了,无怪乎女尊男卑。

    男人权威盛时,三妻四妾,那是他的雄风 ;男人无权威时,七女共夫,那男人就成了禁/脔。

    ——终日夜里应付如狼似虎的女人,白日补身子。

    南国制度:贫民,七女一夫;小吏,三女一夫 ;官员,一女一夫;王族,一女三夫;国主,一女七夫。

    至于奴隶想要传宗接代,只能讨了恩赏,去官妓馆找最底层的男奴借种生女。

    贫民中多的是一家堂表姐妹,一起看中一男子聘回来组成家的,有钱人家的多是亲姐妹共夫,也有手帕交约好陪伴一生一起挑一个男人的。

    问话的姑娘与谢涵熟识,甚是喜欢谢涵的美貌才情与学识,便萌生了与其共夫的想法。

    因此,她一问“一个人”,谢涵立刻明白其在说什么,脸色沉下,却不习惯对女子发火,只淡淡道 :“我等身份,自可一女一夫。”

    姑娘咬下唇,“卑不能越尊,尊可怜下,若我们愿意共夫,官府高兴能省下一个男人还来不及呢?”

    “不需要。”谢涵脚步不停,回了家,好不恼火。霍无恤看她面色不好,端了饭菜上来,关心道:“怎么了?不是已经搞清楚南地为何稻三月而熟了。”

    原来谢涵辗转司农道六馆,已经明白:南地谷物熟得快,不是种子不同,也不是土壤不同,而是一年四季都比中原炎热。

    听到问话,谢涵福临心至,忽然明白该怎么哄对方,她握着人手在掌中把玩,一副苦恼的样子,“他们三番五次邀请我去妓馆,天知道我根本不喜欢男人。”

    霍无恤:“”

    他抽回手、抽回手——

    没抽出来。

    谢涵把人手紧紧攥住,继续说:“我无可奈何,只得说自己有未婚夫了。”她仰脸看霍无恤,小心翼翼的,“絮儿不介意的——罢?”

    霍无恤“哦——”了一声,“义弟上位?”

    谢涵纠正:“是青梅竹马、互约白头的剧本。”

    霍无恤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没有预期的效果,谢涵郁闷。

    结果第二天让她更郁闷的来了,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笑语阑珊,门外高头骏马、甲士威武、彩旗飘扬——公主仪仗威风凛凛。

    守着的护卫都是王宫禁军,谢涵身为主人回来,竟还被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不更,莫等。

    第487章

    =================

    武士披坚执锐, 刀剑在阳光下泛着森寒的光,出口的话冰冷而威严,“公主鸾驾, 闲杂人等退散。”

    若是一般人瞧这模样, 恐怕早已诚惶诚恐,谢涵朗声道:“纵然是天家公主,管天管地, 也不管不着主人回自己家中罢?”

    这么一副大阵仗, 早有路人驻足围观, 闻言不禁窃窃私语。

    谢涵容色淡淡, “不知是哪位公主好管小人这点事?”

    ——“是二公主,听说二公主最喜欢四角风铃,你看那马车上的风铃。”

    没让路人议论太久, 一个年长的女官出来,“何事喧哗?”一见谢涵, 淡笑起来, “原来是楚姑娘回来了。”她瞥一眼四周武士, “还不退下?”

    接着迎谢涵进来, “今日楚大人下职的怎么这样早,险些让我等失了礼数。”说完,又歉意一笑, “忘了介绍,我乃二公主府内少事女婠,今日二公主听闻楚大人有绕梁之音, 特来拜访。”

    少事, 算的上公主府上的家宰了。

    她语气歉然,整个人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

    “原不是这个时间点下职的, 但有人通知我有陌生女人到访,我家中只有絮儿一个未婚夫,怎么敢留他独自会客?”谢涵憨然笑道:“没想到是二公主,那断不是那种毛手毛脚的失礼女人,不会吓到絮儿,早知如此,我就不告假了。”

    女婠一噎,如此讽刺的话,对方偏偏说的无比真诚,好像真的对二公主放心,让她分不清其是傻还是傻。

    如果故意嘲讽,一个小小侍官敢嘲讽公主,那也太自不量力了,是傻;

    如果真心实意,那也太不懂事不会说话了,还是傻。

    此时二人已走近。

    只见霍无恤、二公主正围着竹桌对坐,正是当初子时、谢涵常坐的位置。

    二公主自然也听到了谢涵的话,闻言脸色一瞬难看,很快恢复如常,只有正对着她的霍无恤注意到了。

    很快二公主转过脸来,笑着对谢涵打招呼,“楚姑娘来了,快坐快坐——”

    她这时才瞧清眼前人,话未竟,一愣,不禁感叹,“姑娘当真光彩照人、玉树临风,难怪——”

    “拜见二公主。”谢涵对她从容行礼,还没拜下,已被拉起,二公主温和道:“无碍,如今不在朝堂与宫中,我只想与楚姑娘交个朋友,姑娘叫我南音就好。”

    谢涵连道不可,在对方再三表示“平常相交即可”后,才改口“南姑娘”。

    南音笑道:“子时哥哥说,楚姑娘一曲可绕梁三日余韵犹存,今日南音特意来访,还请姑娘奏一曲。”

    谢涵叹一口气,“南姑娘心诚,我本不该辞,奈何今日不赶巧。”

    南音还是笑着的,眼里透出不悦,“楚姑娘不方便?”

    “琴音至纯至洁,而我这双手——”谢涵长长叹一口气,“尚未连洗三日,焚香祛味,甚至今日还用其解手,恐怕玷污琴音,那就罪该万死了。”

    南音:“”

    她干巴巴道:“那便改日罢。”

    说完,指着茶水点心转移话题,“霍公子好俊的手艺,楚姑娘真是有福气。”

    谢涵却皱眉 ,“叫他莫做伤手,他偏不听,只因我胃口不好。”接着,抓起霍无恤的手,斥道:“你看你 ,笨手笨脚的,又划了道口子,上药了么?”

    南音只见对方手指上头发丝儿那么细的伤口,再过半天就看不出痕迹的那种,“”

    后面和谢涵没营养的对话中,充斥着这样奇怪的味道,她胃中顿有种饱胀感,这使她提出辞行。

    临了,她回眸,宛然一笑,“明日再来拜访,届时楚姑娘可别再让南音空耳而归。”

    等她走了,霍无恤瞅着谢涵,“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谢涵抱臂哼笑,“你倒很高兴?我不在,笑得那么大声?”

    霍无恤道:“她幽默风趣,又去过很多地方,说起见闻来,甚是有趣。”

    “南疆总共才多大地方?”谢涵淡然不屑,“南国、疆国、宝岩城加起来堪堪齐国三分之一的领土。她能去过多少地方?坐井观天罢了。”

    霍无恤好笑,“我又不听她讲大道理,只听她讲些故事。你来时,她刚说到宝岩城下有一座城奇怪得很,居然会举办比赛,看谁放的屁臭。”

    谢涵嫌弃,“小国村妇,也就能讲讲这些哗众取宠。”

    霍无恤长长“哦——”了一声,忽然指着她哈哈大笑,最后轻声问,“你不高兴我对她笑?”

    谢涵瞥一旁竹雕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淡淡道:“对。她目的不明,绝非善类,你莫被他骗了。”

    霍无恤睁大眼睛,指着自己鼻子,“你当我怎么在会阳过的十二年?难道我脸上写着单纯好骗?”

    面前一张大脸,谢涵忍不住夹住对方一片面颊肉,“那倒没有,写的分明是另外四个字。”

    霍无恤:“什么?”

    谢涵岔开话头,“好了,说说她今天都和你说了什么?”

    “勾引我。”霍无恤诚恳给出总结,谢涵目光锐利,他又补充道:“还有,念叨子时公子最近茶不思饭不想,都病倒了。”

    他挑起眉梢,“似乎想请你去看望子时公子。”

    谢涵哈哈一笑:“说这些闲杂人等做什么,良辰美景 ,正宜赏月就餐。”

    第二日,南音果然又来了。

    还是她煊煊赫赫的公主仪仗,排开就像一条长龙停在谢涵门口。

    谢涵可不是琴师,没义务给什么人都弹琴。因此再对方再次开口邀琴前,先问:“公主是从子时公子这儿知道的小人?”

    南音眼睛一亮,“有一天子时哥哥很高兴地说遇到了能补出《渔舟》下阙的人,我从未见他那么高兴过,自从”

    她长长叹息,等了半天,谢涵只做洗耳恭听状,顿了顿,自己补上,“自从三年前,子时哥哥就很少笑了。”

    终于,谢涵问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南音再次叹息,“只是和姐姐定了亲。”她忽然按住嘴,“不是子时哥哥不喜欢姐姐,只是子时哥哥更爱怡然自得的生活,不愿意被束缚。”

    接着仿佛岔开话题,匆忙道:“好不容易难得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子时哥哥竟然病倒了,怕是暑气逼人。”

    她好声好气道:“我与子时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在我心里和亲哥哥无异,见他病弱,心里实在难过,因此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楚姑娘明日随我去大巫府上,给子时哥哥奏上一曲,兴许他高兴了病就好了。”

    知音有难,谢涵如何能推拒,自然很快和人敲定了明日的时间。

    等南音走后,谢涵和霍无恤说:“恐怕我今夜要去求见传闻中嚣张跋扈的长公主了。”

    霍无恤皱眉,“府外必定有南音留下的人监视,我去瞧瞧。”术业有专攻,他做过几年卫士,也被王洋带过一段时间,很懂追踪与盯梢,让谢涵带他出去买桂花糕,买完回来后,就把外面盯梢人的位置给画了出来。

    最后,抖抖鸡皮疙瘩,“还是没法习惯,一出门,路上女人眼睛简直要粘上来。”

    谢涵多温雅于外的一个人啊,生生要冷下一张脸,拔剑挽剑花来震慑旁人,才能稳当回来,此时见人恶心的样子,好声道:“行了。南□□身在外的男人,走在路上都可能被抢走,至少人家只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

    安慰完霍无恤,谢涵自个儿又气闷了一会儿,又问人,“真的不用给你装饰装饰?”

    霍无恤瞪大眼睛,“你和那么多人说过未婚夫,连南国公主都来坐过,要怎么把我弄消失,变出一个‘姐妹’来?”

    谢涵顿时无语,只得快去快回,先寻到长公主府上,求见的话是:南音公主找了她两次,她心中不解,遂求见其亲姐询问。

    怎么说也在南国官场晃荡了旬日,谢涵俨然摸清楚现在南国的政治构造。

    国主之下,三大势力:大巫府,将军府,丞相府。

    大巫府掌农业、医技与祭祀;将军府掌一半兵权与军事;丞相府掌吏政与民生;国主有直属一半的兵权与监察官员,皆为王族女掌控。

    南国国主身体每况愈下,太女却未立,国主所出有三位公主和两位公子。

    公子暂且不提,三位公主分别是将军府独子玉衡君所出的长公主南镜,丞相之子天璇君所出的二公主南音,以及男奴上位的天权君所出的四公主南箫。

    天知道她们是怎么区别生父的。

    南国国主偏爱天璇君,爱屋及乌,爱重南音公主;但将军府势大,又与大巫府结盟,且南镜为长,论势力与尊贵,都该是南镜公主为太女。

    因此,就这么僵持这儿了。

    动动脚趾头就知道南音对南镜不安好心了,还好端端带女人去给南镜的未婚夫探病

    谢涵无意涉足这南国的夺嫡风波,但也休想有人来算计她。

    长公主府的小吏很快迎了她进去,来到一处喧闹的庭院,其内灯火通明,花样美男在庭中款款起舞,水池边,紫裙女子正坐在岩石边洗脚。

    她小腿乃至双足皆是莹莹玉白,在夜光下好似生辉,裙角挽在膝头,堆堆叠叠的紫,宛如迤逦的花海。

    听到禀报声,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艳光四射的面容。

    让谢涵想到一种花名:魏紫。

    然后她看到魏紫美人张扬艳丽的眉眼眯起,带出几分戾气,“你来之前没打听过?上一个和本公主穿一样颜色衣裳的人现在坟头的草有多高了?”

    第488章

    =================

    谢涵:“”

    她看看南镜身上艳色逼人的紫, 再瞧瞧自己身上轻纱浅薄的紫,疑惑道:“牡丹姹紫与丁香雪青,怎会是同一种颜色?小女子身上的墙角野花怎敢与公主身上的花中王者相比?”

    “花中王者?”南镜笑得花枝乱颤, “说的好, 好,好——”她一连三个好字,忽然沉下脸, 阴鹜道:“你竟反驳本公主?”

    谢涵:“”

    她脱下身上的紫色轻纱, 露出里面乳白色的内搭衣裙, 躬身道:“日月清辉在前, 米粒之光不敢放华,恳请公主恕小女子驾前宽衣之罪。”

    她速度之快,令南镜瞠目结舌, 反应回来后,她冷哼一声, 玉白的足在池水中划了一下, 懒洋洋道:“那米粒上来替本公主擦脚。”

    这时, 有一年长女官过来, 皱眉道:“公主,她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又如何?”南镜掩唇打了个哈欠,“本公主倦了, 要擦脚就寝。快点,米粒——”

    谢涵见那女官服侍与这两日见过的女婠一般,料想是南镜府上的少事, 忙道:“能替公主擦脚是小女子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接着躬身上前, “只是小女子未曾料到今日有这般荣幸,不曾日夜练习擦脚功夫, 只怕今日手下没个轻重”

    她言语之肉麻,连女官一下子都被镇住了,没再阻拦。

    南镜顿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金毛狗道:“你是大巫府的官员?怎么和阿金没什么区别?”

    谢涵已经拿起绢布裹住南镜的脚轻轻擦拭。

    ——轻轻擦拭

    南镜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边笑边踢谢涵,不想对方竟死死箍住她的小腿,最后她憋出一句,“哈哈哈——松手——哈哈哈——”

    “松手——贱人——哈哈哈——”

    谢涵忙道:“小女子手艺不精,但一片诚心,恳求公主不要拒绝小人。”

    南镜:“哈哈哈——来人啊——哈哈——”

    “拖下去——哈哈哈——把他——”

    一旁的女官、小吏察觉异常,正要上前,谢涵便松了力道,南镜连滚带爬离开谢涵,最后撑着块岩石指着谢涵骂道:“狗东西!”

    谢涵迅速上前几步,单膝跪在南镜身侧,柔弱道:“公主记错了,小女子是米粒,不是狗东西 ,小女子又没有又滚又爬。”

    ——又没有又滚又爬。

    小吏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有人敢嘲讽公主?

    平时极尽恭谨柔顺,尚且会被找茬怒骂,这人竟敢如此?

    南镜勃然色变,如果说之前只是惯常的阴沉天气,现在则是恐怖的狂风暴雨,她一字一顿,“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叫什么有何要紧。”谢涵低眉顺眼,“要紧的是公主如今在草地上翻行片刻,已是难受至极,若是明日有人设局公主,要让公主在朝堂上滚打,公主如何自处?”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南镜伸手掐住谢涵脖子,“今日本殿就要你死。”

    谢涵挣扎起来,一手抓住南镜的胳膊,南镜竟觉五指无法再发寸力。

    面前人却一副力竭窒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女官连忙上前,“公主——”

    “这人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禀报,公主莫要任性。”

    “遑论无故斩杀朝廷命官,国主定会降罪。”

    南镜:“”

    谢涵脖子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女官惊呼一声,再顾不得尊卑,“来人啊——”

    南镜突然觉得好累,甚至没力气生气,贴着谢涵磨牙,“你适可而止。”

    谢涵大难不死,如梦初醒,猛地咳嗽几声,按着脖子惊慌失措看南镜,忍不住瑟缩地往后退。

    南镜:“”

    梳洗更衣毕,南镜坐上首,女官居一侧,谢涵居另一侧。

    在女官虎视眈眈地目光,南镜无可奈何翻着拜帖,咬牙切齿把“楚涵”两个字狠狠记住,“楚涵,你所为何来?有何疑问?”

    “下面要说的话,请公主恕在下不知者无罪。”谢涵先起身告罪。

    南镜皮笑肉不笑,“你说说看。”

    谢涵轻咬下唇,“公主不恕罪,涵不敢说。”

    南镜:“那就永远别——”

    女官:“公主——”

    南镜咬牙,“好啊,你开罪本公主这么多,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

    于是谢涵娓娓道来她迫于生计,在明月楼奏乐,又吸引过来一个白衣公子的事,以及后面琴箫相伴多日,二人平常相交,不论身份,未通姓名,直到——那公子说自己叫子时。

    话到此处,南镜面色漆黑,那女官脸色也不好。

    子时此举,放在中原,那就是欧兰雅每天找艳阳天练剑还互相引为知己,宋玉开始拿鞭子揍沈澜之还让对方跪在她脚边求爱抚。

    不想,后面的话更叫二人震怒。

    谢涵知晓子时身份,立刻想法子断了二人联系,不想前几日南音公主找过来说其病倒了,想要请她登门看望。

    “二公主明日便要带小女子去大巫府探望子时公子了。”谢涵垂眸,“小女子惶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南音早已气的一佛升天,“好个子时,想女人都给他想病了,哈——”

    那女官本来生气,但哪能让南镜什么话都说出口,连忙安抚,“谁都知道子时公子生性单纯,盛爱音乐,恐怕只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再看谢涵,便没有那么和善了,深知子时对南镜的重要性。如果子时当真对谁生了情意,那人就不能留。

    谢涵假装没看到女官想杀人的眼神,继续柔弱,“我原想假装受伤或病倒,这样就不用和二公主一道去大巫府了。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思来想去,只好请公主带我去大巫府了。”

    “我?”南镜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带你去见子时?我有病?”

    女官却问,“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谢涵:“我思来想去,二公主若当真为了子时公子好,就不该带我去大巫府,纵然我二人什么都没有,以音会友,清清白白,但世人多肮脏。去了这一趟只怕世人也要诸多揣测。”

    多肮脏的世人女官:“”

    谢涵继续喋喋不休,像是被害妄想症,“既然如此,二公主为什么不悄悄过来,届时带我暗中前往大巫府?要这么大张旗鼓?我想,二公主恐怕不是真的为了子时公子。”

    “或许一进去,公主就会借故指使开旁人,在室内点上迷/情香,接着二公主带人破门而入”

    “也许,公主会邀请我二人泛舟散心,然后船身一晃,使我二人落入水中,等被救上来时,已经发丝交缠”

    “或许,二公主还会特意引来公主您,见此情形,您定会大闹大巫府”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那女官面色僵硬,沉吟片刻,“倘若如此,大将军的一片苦心就都白费了。”

    南镜则煞气逼人,“南音阴险小人,我定不会使她得逞。”

    等谢涵走后,女官对南镜道:“那楚涵很有几分本事,能洞悉二公主的阴谋,又知道来寻公主化解。现在因为二公主倒逼,已经算是我们一方的人了,还请公主摈弃前嫌笼络她。”

    南镜露出吃了屎的表情,厌恶又厌倦,却面对着殷殷关切的女官说不出滚开的话,最后瓮声瓮气,“知道了,菡卿姑姑。”

    第二日,南音刚到谢涵府上没多久,外面就响起铜鼓开道的声音,不一会儿,护卫进来禀报,“公主,长公主过来了。”

    南音茫然。

    八大侍卫开道,手中长剑出鞘,寒光森森,南镜手持金丝软鞭,气势汹汹地踏步进来,“听说这里住了一位琴艺大家,把子时、南音都迷倒了?”

    谢涵:?

    昨天商量的脚本好像不是这样的罢?

    “啪——”南镜的长鞭将青草地打的土灰飞溅。

    南音皱眉,迎了上去,“姐姐怎么来了?”瞧着泥地上印出的深深鞭痕,回头对谢涵无奈道:“我姐姐喜欢玩鞭子,不会伤人的,楚姑娘莫怕。”

    “谁说不会伤人?”南镜长鞭一甩,就裹住谢涵,将人囫囵拉到面前来。

    霍无恤瞳孔一缩,“君——”他磕巴一下,冲上前去,“涵姐姐!”

    南音皱眉想着莫不是消息终于传到南镜耳朵里,早不传晚不传,怎么偏偏是今天?

    “你就是楚涵?”南镜抬起谢涵下巴,鞭子仍紧紧裹在其身上,细细端详片刻,啧啧道:“花颜月貌,我见汝亦怜,何况子时?”

    谢涵:“”

    霍无恤:“”

    南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第489章

    =================

    听所:如果一汪池水中, 只有雌鱼,没有雄鱼,渐渐一部分雌鱼就会变为雄鱼。

    现在的南疆就仿若这样的水池, 纵然不到男性绝迹的地步, 那也是十人一男,那个男人没有事业,没有自我, 很多时候就只能起到借种的作用, 比起人, 更像一个工具。

    ——因此很多时候, 他们无法满足一个女人的感情需求。

    故而,南疆两个女子互相爱慕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女子大多最后约定一起娶一个男人回来。

    王室可以一女三夫, 但如果本人心甘情愿,与其他女子共夫也不是没有的事。

    几十年前就有位公主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看上个贵女, 但又舍不得和未婚夫的青梅竹马情意。

    ——堂堂南国公主, 当然两个都要, 最后强迫贵女和她一起娶了驸马。

    所以现在南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花颜月貌, 我见汝亦怜,何况子时?

    南音与女婠对视一眼,悚然一惊, 所以南镜也两个都要吗,那她们的安排岂不是毫无用处?

    谢涵干巴巴道:“公主谬赞,殿下才是国色天香冠群芳。不知公主可否放开小女子?”

    南镜松开鞭子, 绕着谢涵走了一圈, “子时病了,本殿要去探病, 听说你弹琴好听,就和本殿一道去罢,兴许他听到好听的琴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

    谢涵看南音一眼,笑道:“我与二公主正要去探望子时公子,真是赶巧了。”

    南镜瞥南音一眼,“二妹也要去见子时?怎么不叫本殿一起?”

    妹妹去看准姐夫,怎么都不好听。

    南音颇有些尴尬,暗恼谢涵话多,咳嗽两声,“听闻大姐近来心情不爽,责罚了好多宫人,不敢劳烦大姐。”

    “本殿看自己的娇夫,算哪门子劳烦?”南镜呵了一声,“一起走罢。”

    等上了马车,发现多了一个人,南镜和霍无恤大眼瞪小眼,“你是何人?”

    “启禀公主,絮儿是小女子的未婚夫,今日这么大阵仗,独留他一人在家,我怕他心中害怕;我去探望其他男人,也怕他心中吃味。”谢涵握着霍无恤,“请公主容许絮儿和我们一道。”

    说着,情意绵绵地看了霍无恤一眼。

    霍无恤:“”

    他回以绵绵情意的一眼。

    南镜吃惊,“你有未婚夫?”

    有未婚夫的情况下还能钓到清高的子时,她面色越加阴沉,“楚涵,你好的很啊。”

    南音暗道“果然如此”,她竟然真的两个都要。

    不过看那楚涵样子,倒是很喜欢她的爱夫絮儿。

    她眸色一转,计上心来,不如让南镜为了楚涵把絮儿一起娶了,如此可以占用南镜三夫之一的名额,令其少一个与大家族联姻的位置。

    霍无恤背上一寒,只觉周围有脏东西,做羞涩状挨着谢涵。

    四人各怀鬼胎来到大巫府。

    子时拖着病体在富丽的会客厅招待了几人,厅内装饰着龟甲与兽骨,上面刻有神秘的文字。

    子姓,甲骨,莫不是昊氏初定后就失踪的殷商后裔?

    南镜见子时面色与唇色皆是苍白,心下怜惜,“既然病得这样,何必费力招待,派人说一声就是。”

    “公主大驾,岂敢不敬。”子时完全不见谢涵面前的柔顺,一板一眼道。

    “哈——为了本殿?”南镜娇艳的脸蛋满是阴翳,“恐怕是为了某些人罢。”

    谢涵把目光从那些龟甲上拉回来,就见子时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不是,看她干什么?

    真的不是刻意在南镜面前陷害她吗?

    子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浊者见浊,公主要怎么认为,子时无法置喙。”

    “啪——”南镜一鞭子抽在地上,指着他阴沉道:“你再说一遍?”

    子时不自主颤抖了一下,怒道:“公主刚刚应该听清了,何必要子时复述。”

    南音飞快盘算,看样子南镜还是更爱子时,不像是愿意和楚涵共享的样子。她一下子四平八稳起来,“大姐,你别吓唬子时哥哥,他现在身子骨弱。”

    又对子时笑道:“子时哥哥,如今外面暑气渐消,清凉渐生,不如外头晒晒太阳,看看山水。”

    既然有人转移话题,子时自然顺坡下去,“二公主真说的子时想透透气。”

    南镜见子时身子摇摇欲坠 ,也有些后悔刚刚甩鞭子,便同意了。

    去游湖前,仆婢们去准备小船、划船婢子、船上吃食,以及以防万一的网兜和隐在四周随时准备打捞人和跳水救人的粗使男人。

    子时路过楚涵,“楚姑娘来做什么?”

    谢涵摊手,“两位公主在前,由得我么?”

    子时一哽,“你就”没有一点点担心我?

    羞耻心使他说不出后半句话,只冷哼一声离去,背影僵直。

    大巫府内就有湖泊假山,荷花已谢,浮萍飘零,子时陡生无线怅惘,“不知何时雨打风吹去。”

    游湖,这在谢涵的阴谋举例中。

    南镜牢牢护着子时,听这酸不拉几的话,没好气道:“你把自己养壮一点,自然不用怕什么风吹雨打。”

    谢涵则护着霍无恤,这倒不是演戏,对方实在是个再旱不过的鸭,瞟见一旁水流就头晕目眩。

    子时见状,心中吃味,却也提出:“霍兄可是恐水?是我招待不周,索性离岸不远,我们快回去罢。”

    还没到准备好的地方,但也顾不得许多了,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南音突然一阵咳嗽。

    来了来了。

    南镜心中一凛。

    谢涵培训过,可能作为动手信号的:咳嗽,摔杯子,突然提高的语气

    她陡然抓紧子时,子时吃痛,以为她要使坏,用力推她,怒道:“你做什么?”

    这时,小船猛地一晃,似乎被底下水草缠住,南音做不稳状向谢涵撞去。

    “扑通——”一声水响。

    谢涵四平八稳,一手揽着霍无恤,一手扶着她:“公主没事罢?”

    南音尴尬。

    就听一头子时惊呼:“公主——南镜!”

    南音:好么,她想推的两个人都没下去,反而是南镜下去了。

    子时扒着船沿伸手,“快抓住我——”

    南音不好什么都不做,“来人啊——”

    谢涵配合:“公主落水了!”

    过了一会儿,水里的人扑腾减弱,谢涵这才觉得不对,南音半点没达成目的,此时心中忽然升起一个阴暗的念头,看着子时喃喃“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是啊,南镜要是死在大巫府,死在子时的一推下,纵然她在场,也不会有什么大责任的。

    她立刻脱去繁复的外套,“姐姐,我来救你。”

    不一会儿 ,就听到两个人大喊“救命啊”,南音还偶尔冒头呼吸,南镜连头都不冒了。

    疯子。

    谢涵暗骂一声,把霍无恤和子时凑做堆,“护好他。”便一头扎进湖里。

    南镜死了,南音这个纵使失败但勇于救姐的二公主不会有什么事,他们其他在船上的人却死定了。

    不一会儿,谢涵一手一人拖上岸。

    虽然南音有划水还加力下坠嫌疑,但对上谢涵的体力,终究被强拉硬拽上来。

    南镜面色惨白,浑身湿透,昏迷不醒。

    此时,子时等已经到岸,他顾不得病体,扑过去哭道:“公主,你不要有事——”

    南音也边咳水,边扒着南镜,“姐姐,你快醒过来啊——”

    一个晃着脑袋,一个按着口鼻,偏偏二人身份尊贵,一旁时刻准备营救的人不敢多嘴。

    谢涵:“”

    他忍无可忍上去,“让让。”遂拉开二人,双手交叠,按在南镜腹部,有规律地连按数下后,南镜猛地吐出一口水。

    霍无恤连忙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南镜鼻下,令人轻嗅几口后,又给人在几大穴位扎了针。

    二人一套配合完美的组合拳,南镜彻底清醒,大巫府内自然不缺医工,很快被送下去继续救治。

    谢涵换了一身衣服后,也被请去验了平安脉。

    他想了想,临行前拉上南音找了子时一次。

    南音大为可惜南镜没死,见状,阴谋之心死灰复燃,不想对方左手她右手其未婚夫,让她半点走不开通知南镜过来捉奸。

    谢涵温柔笑,“我与子时公子也算朋友了,我近期将与絮儿完婚,届时还望公子赏脸。”

    子时霍地站起身,本就苍白的脸色煞时惨白,“你说什么?他不是你义弟么?”

    “我总把他当弟弟,猛然一天他被其他女人求娶,我才看清自己心意。”谢涵柔情蜜意地看了霍无恤一眼 ,规劝子时道:“朋友一场,望公子惜取眼前人。”

    出去一趟,谢涵自觉妥了。

    子时清高,被他如此拒绝,断然不会再纠缠。

    南音的所有阴谋也就无法实施。

    还顺手收获南镜的救命之恩,想必对方不会再因为子时和他当初的一点不敬找他麻烦。

    他的生活,终于重归平静,下面就是考虑怎么辞去官职,然后找回中原的办法了。

    然后第二天,熟悉的铜鼓开道声,熟悉的宝马香车,熟悉的八大护卫。

    比起之前的飞扬跋扈,南镜的脸色因为略有苍白而显得娇弱,这时才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只是一开口,就又是那霸道的长公主殿下,“不用去大巫府上职了,本殿已将你调任到将军府上,现在跟我去见外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明天不更。

    第490章

    =================

    谢涵一头雾水:“调职?令外祖母?”

    南镜的姑母, 不就是他父亲的母亲,南国退休的老将军,现任大将军贺兰的母亲?

    南镜要做的事, 无论是好是歹, 由不得旁人不同意,甚至由不得旁人犹豫问询。

    谢涵还没问出几句来,就已经被拖上对方的马车了, 对方还抱臂看她, 苍白的脸阴云压城, “怎么?你不愿意?非要扒着大巫府?”

    谢涵知道这是怕她还觊觎子时, 洒然一笑,“公主多虑了,我下山, 本来也是为了精进学问,为官只是一种手段。如今试过为官, 发现自己的不足, 现在正想去游学。”

    南镜雨转阴, “既然做过文官, 现在开始做武将,多看看自己有哪里不足。”

    谢涵:“”

    谢涵清了清嗓子,“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既然发现不足,正要停下学习,而非不停前进。”

    南镜阴转暴雨, 拎起谢涵衣襟, 将人拉到车边,脸抵着车壁, 掀开帘子。

    帘外,护卫骑马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黄毛狗。

    南镜贴着谢涵耳边阴森森道:“本殿不喜欢忤逆的人,再敢反驳,就把你剁碎了去喂狗。反正你是个游学闲人,不是朝廷命官。”

    谢涵气笑了。

    有些人真的是欠教训。

    她微晃身,来到人身后,一手捂住南镜的嘴巴,一手将人双臂钳住拧到身后,最后整个的把人顶到角落。

    南镜一惊,疯狂挣扎。

    帘外人疑问,“公主?”

    谢涵发出痛苦而惶恐变形的声音,“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小女子再也不敢了,呜呜——再也不敢了。”

    帘外人打马退开,不去触南镜眉头。

    “你看,脾气差有时候是要命的。”这次换谢涵贴着南镜耳畔,“我现在就是杀了你,马车下车前也没人知道。”

    “这里离将军府,还有半个时辰的车程。”

    “杀了你后,我就跌跌撞撞摔出马车,跪在一边不停地磕头,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触怒了你被扔出来。”

    “没人敢这个时候和你搭话。”

    “我就趁机逃走,躲进深山老林,谁找得到我呢?”

    南镜随着对方极具画面感的声音想象了一下,越加疯狂挣扎,谢涵越加凄惨出声,“公主大人,小人错了,求求你”

    “至于要怎么杀你,让我想想——”

    谢涵眼睛一亮,“啊,有了。”

    她从南镜发髻里咬出一枚钗子,抵在对方喉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洞穿其咽喉。

    冰凉锋利的钗子抵在咽喉部,南镜心都凉了。

    她十七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她既后悔今天怎么偏偏戴了金钗,没带木步摇,没带玉钗,又后悔自己瞎了眼没早看出楚涵竟然是个歹人,以至于与人共乘,最后落到如此地步。

    金钗越抵越近,最后刺穿皮肤,死亡将近,南镜悲愤至极,用尽全力咬了谢涵捂着她嘴巴的手掌一口。

    谢涵痛哼了一声,手却纹丝不动,金钗甚至更送进了一分。

    南镜绝望地闭上眼睛。

    突然,脖子上的金钗掉了。

    南镜恍然如梦。

    耳边一声轻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了呢?”

    谢涵用指腹一点点擦干她的泪水,这时南镜才发现自己哭了,连忙捂着脸躲开。

    接着她发现歹人已经松手,正是狂喜 ,立刻要惊叫,一根食指贴在她唇上。

    这只是一根普通的手指,若说有什么特别,无非骨相神秀格外好看。

    可偏偏那手指的主人刚刚差点置她于死地,使她不敢开口。

    “嘘!”谢涵说话小声,神情却恐怖,“你要喊人进来抓我吗?你知道,她们没有我快的。”

    南镜一僵,如坐针毡。

    接着那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她却觉得毒蛇在脸上爬,还在她头上吐信子,“乖,别说话。”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南镜既不想低头又不想死,憋了一会儿问:“你是南音的人?”

    “我发现公主真的很笨。”耳边轻笑。

    她怎么笨了?

    南镜还没想明白,背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想喊叫,却又被捂住了嘴巴。

    恍惚间,她看到对方将她的金钗擦了擦放在一边。

    她擦了什么?

    哦——是她的血迹。

    那金钗在她背上狠狠划了一道。

    谢涵说:“我说,别说话。”

    南镜咬紧下唇,伸出手指,却发现自己在颤抖,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她用左手抓住右手,止住疼痛,维持住作为公主的体面,右手食指往前沾了点水,在车壁上写字,“因为我说要拿你喂狗?”

    谢涵看面色苍白又倔强的姑娘一眼,笑道:“公主也没有很笨。”

    南镜眼珠转了转,继续写道:对不起。

    谢涵垂眸,“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既这样威胁了公主,公主出去后必定欲置我于死地,所以下车前我必杀公主。”

    南镜连连写道:我不杀你。

    谢涵柔弱:“我不信你。”

    南镜要疯了,虽然她确实想要对方死一百次,可现在要怎么让对方相信她不会杀她?

    谢涵循循善诱,“公主可以现在告诉我一个秘密,如果你杀我,我立刻将秘密泄露出去。”

    南镜握拳,有顷,写出一句:我其实最怕狗,养狗只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个弱点。

    谢涵淡笑摇头,无声表达“不够”的意思。

    南镜咬牙:我讨厌死南音了,太女和子时本来就该是我的,她算什么东西。

    谢涵一呆:“路人皆知的东西也算秘密?”

    南镜又说了许多,一个都得不到同意,眼见将军府越来越近,对方的杀意有如实质,她快疯了,最终颤抖着写下一句:父亲宠爱舞女清姬。

    谢涵顿时目光炯炯。

    平民中,一个男人应付七个女人吃不消;王室中,一个男人应付七分之一个妻主也吃不饱啊。

    谢涵温柔笑:“公主可以说话了。涵恐怕要就此别过。”

    “在此,我有两句忠告当作今天的赔礼。第一,公主喜怒无常,暴躁莽撞,难堪大任,你为嫡长,不知道是谁将公主培养成这副样子的。”

    “第二,将军府掌兵权,本来就盛极,又与大巫府联姻,恐怕油烹火烈。”

    外面马儿一声长嘶,马车渐渐停驻,将军府到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南镜早就打杀了,可谢涵给她造成的恐惧太大,令她不敢反驳,甚至顺着去思考。

    小时候,母亲总是说南国所有东西,合该是她的,合该——

    外面一阵乒乓杂乱声,南镜被打断思路,迈出一步,瞧谢涵一眼,见人没阻止,下车道:“怎么回事——”她念的最后一个字上扬变调,带着无端的惊惧。

    谢涵跟着下马车,只见恢弘的将军府外挂起了白帆,有官兵来来往往。

    南镜怒而上前,正要一鞭子甩出去,忽然想起谢涵的话,转而盯着一个官兵问,“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闯将军府?”

    那人不识南镜,根本不理会。

    南镜终于忍不住要抽鞭子,被谢涵抓住手,她朝一边支了下颌,“主事人在那。”

    不远处,一身书卷气的女子怡然而立,见人看过来,踱步而来,礼节一丝不苟,声音却漫不经心,“见过长公主。”

    “太仆大人。”南镜颔首,“姑母在外征战,大人就欺将军府无人吗?”

    太仆大人,那就是丞相的幼女。

    谢涵见人淡然笑意,便知道将军府不好了,又见白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太仆讶然,“长公主还不知道?”她恍然,“也是,这几日,听闻子时公子病了,想来长公主也分身乏术。”

    她叹息道:“是贺兰将军,哦不——”她改口,“是罪人贺兰通敌叛国,被副将军纪嫣大人发现后叛逃——难怪之前几次我国对战疆国总是败北。”

    “如今,我军大获全胜归来,副将军纪嫣大人带着证据回来,确凿无误。国主只是想派人问问老将军,我南国有什么对不住她们贺家的,没想到老将军烈性,竟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唉——国主宅心仁厚,纵是诛九族的罪,也是想对老将军开恩,没想到”

    “放你娘的狗屁!”南镜目眦欲裂,冲上去就给了太仆一拳,她是小霸王脾气也是小霸王的身手,只是在谢涵眼前不够看,揍个年长女人不在话下。

    谢涵极端后悔刚刚没有早一步走,现在只能拎着南镜下来,还帮忙赔不是,“太仆大人恕罪,我家公主惊闻噩耗,被痰火迷了清窍,还请太仆不要计较。”

    “不计较,我怎么会计较的。”太仆有风度地掸了掸身上飞灰,“可怜见的孩子,一下子没了姑母、外祖母,贺兰造孽呀。”

    南镜挣开谢涵,发疯似的冲进公主府。

    谢涵扭头要走,腿上忽然一重,是菡卿,她抱着她的裙摆跪了下来,“楚大人,求您和我一起进去找公主。”她刚刚看到对方竟然能劝住盛怒的南镜。

    谢涵沉默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尖叫。

    最后,她还是和菡卿一起进去。

    将军府内一片动乱,来往的士兵抄家抢掠,女人被抓走,男人被围在一起瑟缩着,充斥着一种大厦将倾的灰败与混乱。

    却又比当初沈氏、卫氏覆灭时要温和太多,甚至他当初东宫被清洗时都要比这血腥得多。因此,谢涵只是很淡漠地看着。

    “本殿乃长公主,你们谁敢过来,一个都不许动。”南镜抓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女保护在身后,“天大的事情,本殿顶着,你们滚。”

    士兵们左右为难,有人请来太仆,她进来对上满脸恨意和狠意的南镜,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罢了,你们先退下,待我去启禀国主。”

    谢涵看她一眼,想提醒南镜,又觉得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听。

    等太仆带着士兵退去后,将军府内原本的委顿混乱演变成哭天抢地。

    谢涵正要离开,听到菡卿问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她是被人陷害的,大将军只是听到了南施公主的消息。公主你一定要替大将军洗刷冤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南施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南施。

    第491章

    =================

    南施公主?

    谢涵默默缩回脚步。

    只听南镜茫然, “姨母不是失踪了二十几年了吗?”

    那小将苦笑,“长公主是知道的,大将军从小是南施公主的伴读, 对她感情深厚。在南施公主失踪的一年内, 踏遍南疆搜寻她的踪迹。最后一无所获。一年后,虽然回了将军府,但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公主的下落。可恨疆人, 不知从哪儿知道这件事, 故意放出南施公主的假消息, 引诱大将军过去, 害大将军中了埋伏”

    “那你快和我一起回宫找母王说清楚!”南镜拉起人就要走,“将军府没有背叛疆国,姑姑是被人陷害的。”

    菡卿蠕动了下嘴唇。

    谢涵终是无奈, 退回来问,“公主有想过疆人是怎么知道大将军还没放弃找南施公主的吗?”

    “纵然中了埋伏, 可这和通敌叛国有什么关系?”

    “姑姑没有通敌叛国!”南镜高声打断。

    谢涵凝着她, “这是重点吗?”

    南镜烦躁地踢翻一个桌子, 又盯着那个小将, “你再说清楚一点!”

    南施是外出游学时候失踪的,南国倾举国之力都没调查出她失踪的时间和地点,只知道最后出现在疆国边陲, 由此也生出两国边境的几次小规模战斗。

    这次作战地点就在那座小城不远处。

    贺兰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那儿附近地下黑市,高价在卖一顶莲花发冠, 据说和南施常带的那一顶十分相像, 那是贺兰亲手刻的送给南施十三岁的生辰礼,她想亲自过去验证。

    因此, 在修筑防护城墙的时候带着护卫暗中离开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不久后,疆军攻来,众将等着贺兰发号施令,这时才发现其失踪,群龙无首之际,几位副将军开始夺权,互相爆黑料中,竟找出贺兰通敌的信物和信件。

    士气一再低落,南军节节败退。

    这时几个副将不敢再内斗,一直顾全大局、没有与人争斗的纪嫣被推举暂代大将军一职,力挽狂澜,带领南军胜利。

    南镜急问,“那信件呢?”

    “自然早到国主那儿了。”谢涵已回到南镜身边,“贺兰是大将军,不可能因为几封信件和一个信物就被定罪,老夫人更不该就这么自尽。”

    那小将只呆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论罪的审议。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公主你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谢涵看向南镜,“贺兰将军去世,南疆开战,南军回归,这一桩桩天大的事情,公主怎么会一件事都不知道?”

    南镜呐呐,“我我不爱管这些不——”她反应回来,她再不爱管这些政事,但只要坐在她的位置上总会有只言片语钻进她脑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茫然问谢涵。

    谢涵:“偌大的南国,谁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本事?”

    “丞相府!”南镜怒不可遏,“我就知道是她们陷害!”她松开那小将,改去拉谢涵,“这么大的问题,你随我去和母王禀报,她一定会重查此案的。”

    谢涵淡笑一下,“公主,您真的很笨。”

    “什么意思?”南镜没有生气,她现在没有精力生谢涵的气,暴躁又恐惧,“你什么意思?”

    “丞相府再大的本事,不可能瞒得住同样体量的大巫府,你可以去问问子时的姐姐,她知道这件事吗?”

    南镜吞咽了下口水,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极大的惊惧,却不知从何而来。

    她抓着手,直着眼,“我现在去大巫府。”抖了下唇看谢涵,“陪我去大巫府,本殿允你一个要求。”

    留下菡卿安顿将军府后,她匆匆出发,结果马车还没驶到大巫府,就被宫里来人拦截,“公主,玉衡君请您即刻进宫。”

    国主有七位夫君,以北斗七星命名,其中玉衡最亮而被认为最尊。玉衡君在中原便是王后的意思。

    南镜是玉衡君的独女,因此身份最为贵重。

    虽是独女,父女二人关系却如水火,只有这种要紧关头,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玉衡君生的是明艳张扬的相貌,南镜富丽堂皇的美貌有五分随了他。其懒洋洋靠坐在榻上,便是一副人间富贵花的画卷,他瞥了谢涵一眼,支着额漫不经心道:“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带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父君还说这种话。”南镜是怕玉衡君得知消息担心,不想其还悠哉游哉,当即炸了,“我还要去大巫府查明真相,父君无事就别打扰我。”

    “去大巫府查明真相,什么真相?”玉衡君的懒洋洋散去几分。

    南镜飞快把谢涵的揣测说了一遍,玉衡君半眯的眼眸瞬间清明锐利,“谁教你的?”指着谢涵,“是她?”

    南镜点头,玉衡君笑了,“阁下心中早就洞悉一切,何必还要我这不成器的女儿车马劳顿地去探索。”

    谢涵:“不验证,怎么确保无误?

    不慢一点,公主如何接受?”

    “什么验证?什么接受?”南镜急忙询问。

    玉衡君不答反道:“从今以后,好好收收你的脾气,不许再飞扬跋扈、惹是生非;也不用整天藏着掖着什么的样子,我会赐死清姬;断了和子时的联系,我会请国主下旨令你们各自婚配;也不要去针对丞相府,他们得意不了多久;好好读书习武,别惹天权君和南箫,如果有战事,就主动请缨,我将军府的人没那么快死绝,收拢那些势力。”

    南镜急着去大巫府,不想玉衡君竟开始絮叨,几次想打断,都被谢涵抓着手用眼神制止。

    玉衡君笑了一下,“好了,我说完了,去做你要做的事罢。”

    南镜忙不迭站起来,谢涵却说,“说了这么多,玉衡君嘴都干了,公主倒一杯水给玉衡君润润喉罢。”

    南镜莫名其妙,“你有病?父君有那么多侍从,哪用得着”

    谢涵打断,“公主刚欠小女子一个请求。”

    南镜闭了嘴,斟了一杯茶推到玉衡君面前,见人双唇丰润艳红,嘟囔:“嘴巴哪里干了。”

    玉衡君捧着茶,睨她一眼,“快滚罢。”

    却指着谢涵,“你留一下。”

    南镜不耐烦,“她要陪我去大巫府。”

    玉衡君:“我殿中男官陪你。”

    这一打岔,又见了玉衡君一面,南镜心中的惊惧恐慌淡去不少,心中安定,也不介意是玉衡君派的男官,只是

    那她是不是白给了谢涵一个请求,还提前付了?

    一路上,她心中懊悔,又想着刚刚父君和楚涵打的是什么哑谜。

    宫中。

    玉衡君用茶盖小心撇去水上浮沫,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起来,却没说话。

    过了不一会儿,有人进来,跪在他脚边,“楚涵,女,年二十,照山人,为隐士弟子,师傅亡故后,与义弟结伴下山”

    谢涵神色淡淡地听着人背诵他编织出来来的生平,等人讲完后,也只是把目光投向捧着茶的玉衡君。

    “你很聪明,心性也很好,连南镜都能驯服,真好奇是哪位大师能教出阁下这样出色的弟子,可惜——我没时间知道了。”

    玉衡君艳丽的眉眼终于染上一丝阴霾,这个时候他才看起来像是一个一夕之间家族覆灭的男人,“现在:我要委托你两件事。第一,教导南镜学识武功,为她出谋划策;第二——”

    他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一枚简单的珠钗,他将珠钗插到谢涵发间,“等南镜能独当一面后,把这个给她,里面有将军府残部和暗卫的名单。”

    谢涵笑了,“这两件事听起来又麻烦又危险,小女子只想带着爱夫周游天下。”

    “你这样聪明的人,能听我讲完,就是有所求。”玉衡君笑看她,“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要名,我可以拜你为太傅,刚好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教导南镜;要利,我将军府累世积蓄,绝对超出你的想象;要就算要男人,哪种模样性情,只要你说”他想了想,“就算是子时,我也可以为你设计娶来。”

    谢涵盯着他,“我想知道南疆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玉衡君一愣,“南疆之外,女子的生活可没有这么自在。”

    谢涵:“朝闻道,夕可死也。”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国主才知道。”玉衡君低头,一手握拳,“男人的力量天生比女人强,南疆因为男人稀少,所以才是女子军,古书记载,外界可不是这样。

    只要一和外界相通,在男子为主的军队冲击下,只会摧枯拉朽地败退。

    而且南疆外面男人不再卑微,知道有出路,南疆本来就稀少的男人只会出逃。

    不论是从内还是由外,南疆都很快会崩溃。

    南疆几位国主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谁知道通往外界的道路,都必须死。”玉衡君挑眉,“你确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所以,确定有这样的地方,国主也确实知道?”谢涵问。

    “你知道上次我听人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吗?”玉衡君眉眼间带起怀念,“二十年前,上一辈的长公主南施。她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朝闻道,夕可死也。”

    “后来,她是找到了出口,还是被先主杀了,我也不知道”

    谢涵追问,“玉衡君和南施公主很熟悉?”

    “将军府势大,我是注定要做玉衡君的,当时南施是嫡长公主,又年少英才、贤名远播,是板上钉钉的太女。”玉衡君眉眼讥诮,“如今的国主当初不过是在她光芒下黯然失色的沙砾土石罢了。”

    第4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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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不到出去的路, 谢涵退而求其次,“玉衡君自身难保,要如何助我为太傅?”

    玉衡君笑了, 从大拇指上褪下一枚白玉扳指, 拧开上面镶嵌的绿宝石,取出一条薄如蝉翼的细绢,“若说将军府没有残部, 国主也不会相信, 我把名单分成几份, 其中一份在临走前交给国主, 讨要什么赏赐都不过分。”

    几份?

    所以她手中的也不是剩下的全部。

    玉衡君在警告她。

    谢涵赞赏不已,提出疑问,“国主城府深沉, 玉衡君狡兔三窟,不知道怎么将长公主教的这样单纯可爱。”

    这个问题, 玉衡君当然是不会回答她的。

    谢涵回府后, 就对霍无恤说了今日南国的暴风飓变。

    和谢涵一样, 霍无恤只关心出去的事儿, “南施公主与玲珑洲的南施学士是名字相似,还是?”

    “应是同一个人。”谢涵道:“中原不是没有女侠,没有才女, 甚至女将,可我就是觉得,老师与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同。现在想来, 那是被当作一国继承人培养的积淀与气度。”

    “除了名字相同, 还有旁人描述的性格才学,以及其失踪的时间都吻合的上。”谢涵想起临走时看到被玉衡君赐死的清姬, “玉衡君的爱姬和老师七分形似 ,三分神似。”

    霍无恤顿时心里一串人名:南施,白治光,白炽灯,玉衡君,南国国主,清姬。

    ——很混乱的样子。

    谢涵不知他心中所想,盘算怎么找出口,“玉衡君的意思,是出口有,但恐怕只有两位国主知道,最多加一个宝岩城城主。”

    “要么,我助南镜为太女,等她继位后,从她口中套出口。”

    霍无恤一呆,“那得到猴年马月?”

    别出去的时候,谢泾连太子都立好了。

    谢涵:“要么我从现在的南国国主身上下手,或者去宝岩城、疆国?”

    霍无恤捏了捏眉心,“听起来帮助南镜继位已经是最靠得住的想法了。”

    “走一步看一步。”谢涵打定主意,“先做个太傅,且去打探一下南国国主的性情喜好。”

    果不其然,第二日,宫中就传来了玉衡君的死讯。

    将军府罪不容恕,玉衡君无颜苟活于世,自缢于殿内,国主哀痛罢朝。

    一时间,长公主府宛如疫地,诸人避散。

    将军府内的女人,十二岁以上的全部处死,十二岁以下的流放修城,男人没入妓馆夜夜接客,长公主南镜跪求国主重查此案。

    都城内风声鹤唳,歌舞坊门庭冷落,酒楼满座虚席,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采买着必需品,不敢高声说话。

    三天内,南镜日日跪在朝会的宣德殿前,水米不进,没有换来国主的回心转意,只是晕了过去。

    国主使人将南镜抬回公主府,紧接着又封了一位小吏楚涵为太傅,令其入公主府教导南镜。

    众臣皆惊异,“国主是彻底放弃长公主了?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去教导公主?”

    “可放弃公主,为何还要特意派个人去教导?”

    “听说是玉衡君留书请求?”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玉衡君是想将公主彻底养废免得碍了别人的眼好活下来。”说话的人偷偷瞥了丞相府一眼。

    无论旁人怎么猜测,谢涵接到旨意后,先去了长公主府。

    这时的她,刚刚被医官诊治过,在菡卿的服侍下进了点汤水,神色苍白,满头虚汗,嘴唇干裂,见到谢涵,呆呆问,“父君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给了我好处,让我教导你。”谢涵从侍女手中接过粥汤,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伸出去,“再喝一点。”

    南镜没有喝,仰头看她,“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我要是知道,我一定轻声细语地向他请安,我一定好好和他吃一顿饭,明天就是他的千秋节了,我还没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呜啊啊——”

    谢涵将碗勺重新放入侍女捧着的托盘上,抚摸着她的长发,“哭罢——”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温柔,或许是玉衡君的临终托付让南镜安心,她抱着谢涵的腰痛哭嘶叫起来,“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给他做过,甚至一辈子只给他倒过一次水,还是你叫我给他倒的”

    谢涵忽然小臂一痛,只见南镜狠狠咬了她一口,嘴里满是鲜血,眼里全是凶光,恶狠狠地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谢涵也不去处理伤口,半蹲下来,与人双眼齐平。

    南镜看着她眼里的包容与温柔,听着她说,“玉衡君不想告诉你,我如何越俎代庖?”

    “孝之一字,首当顺耳,你顺从了他最后的想法,远比一顿饭、一个礼物更重要。”

    她感受到脸庞上一阵融融暖意,满脸的泪水甚至鼻涕都被轻柔拭去,对方的声音好像充满魔力,“如果实在觉得对不起,就振作起来,实现你父君的心愿,为将军府保存血脉,为他们报仇。”

    南镜眼神一厉,仿佛眼中簇起暗色的两朵小火苗。

    谢涵重新给她喂吃的,她麻木地一口一口咽下去。

    她跪了三天三夜,体力实在很差,晕过去醒来后又立刻和谢涵闹了一通,现在精神更差,很快半梦半醒起来。

    到后半夜竟发起烧来,医官一个两个地开药,人却越来越烫,谢涵一头让人禀告国主长公主病重请求太医,一头差人去请霍无恤。

    谁知道请来的太医里会掺杂哪些势力的人。

    霍无恤来时,南镜正在呓语,呜咽着喊着父君,一手紧紧抓着谢涵,好像那是她溺水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谢涵一见霍无恤,连忙甩开南镜的手,不想对方抓得极紧,一受外力,反而像蚌壳一样越加用力,给谢涵肢体远端都抓得充血了。

    “别动了。”霍无恤将脉枕垫在南镜腕下,“让病人安静些才能看得准。”

    这几天来,菡卿对谢涵很是信服,兼之玉衡君临终托付,因此,谢涵让她去请霍无恤,她立刻去请,且半分不犹豫地让人给南镜看病,闻言,立刻道:“是啊,看病都是要病人保持安静的。有劳楚太傅辛苦些了。”

    谢涵挤出一个微笑,“善。”

    “湿热侵袭,加郁结于心,合而化火,当清热利湿,滋阴润燥,平肝降火。”等霍无恤开了方子,菡卿拿出去派人煎药后,他才似笑非笑看谢涵,“欧小姐,宋公主,现在还有位南国长公主,莫非君侯去一个国家,就喜欢收集个贵女?”

    “一派胡言。”谢涵拒不接受这种莫须有的污蔑“本君去召国、雍国、楚国就什么也没带回来啊。”

    “哦——”霍无恤在谢涵对面坐了下来,给南镜腋下扎了一针,南镜有力的臂膀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将人五指一根根掰开,把谢涵发红的手解救出来,放在自己掌间,一点点收紧,轻声说:“君侯一出去就是一天一夜,我很担心。”

    谢涵疑惑,“我派来通传的人你没见到。”

    霍无恤:“没有看到君侯本人,旁人说的,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骗我。”

    谢涵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太医也来了,药方经过霍无恤查验,他对谢涵摇了摇头。

    谢涵便知道,这人有问题,送走太医后,就让菡卿将药方压箱底藏起来。

    第二日,南镜醒了过来,菡卿吊着的心终于落回肚皮,彻底信任谢涵和霍无恤。

    南镜醒来后,情绪平静很多,谢涵问她,“既然已经去过大巫府,就该知道国主不会再查此案的,怎么还傻傻地跪请?”

    南镜淡淡地看着床角,“我想,国主并不想我知道。”

    谢涵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公主可教也。”

    “公主这一步走的很好,除了继续藏拙,也给国主后面重查此案递了台阶。”

    “重查?”

    谢涵问南镜,“过一段时间后,国主就会重查此案的。养病期间,公主的作业就是,想明白为什么。想不明白,就去搜集将军府和丞相府的势力。”

    第二日,就是朝会,如今他官拜太傅,职位只在大巫、丞相、大将军之下。

    在举行朝会前一天,他入宫叩谢了国主,他本该在接旨当天就来谢恩,只是,“公主病重,小臣不敢擅离,国主恕罪。”

    国主是南施的妹妹,看起来却比南施还大些,容貌普通,气质温和,对谢涵笑道:“太傅请起,你替寡人这个做母亲的照顾孩子,寡人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她平易近人得让谢涵都怀疑自己的推测,但想想玉衡君这个枕边人的话,又对国主警惕起来,“国主日理万机,又不是匹夫匹妇,如何能亲自照料孩子,这才是有损国威。”

    国主笑笑,问起谢涵师承家乡,谢涵自然是一通早就背过无数次的说辞。

    她却忽然问,“怎么太傅入都城,守城处却从未查到过入城的登记。太傅和义弟的身份证明既然是子时这孩子帮着做的,之前又是怎么进的都城?”

    谢涵立刻跪下请罪,原来是一开始下山不知事,也没银钱,想来都城见识见识,没想到连马都买不起,走路过来,得要一年。无奈之下,竟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偷藏人家运货的车上,与牛马挤着入城的。

    “现在想来 ,着实羞愧。”

    国主笑出声,“原来如此,寡人合该重赏此车,为寡人得太傅。”

    谢涵应对:“小臣现在想起,也想感谢,可叹当初着里忙慌没记住人,又是普通运牛马的贩车没有标识,人海茫茫,再也寻不见那商人报恩了。”

    第4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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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镜养病期间, 子时上门探望,“我从来没有要取消婚约的意思。”

    南镜嗤笑,“从来没有?我看你每天都有。现在将军府倒台, 再没人强迫你, 你自由了,不用假惺惺的。”

    “你莫要任性。”子时垂眸,“至少大巫府可以庇护你。只要你点头, 我就去求母亲。”

    “谁要庇护?”南镜拣起枕头就往子时脸上扔, “就算将军府没了, 我也还是南国长公主, 你一个臣下之子,安敢说庇护?”

    谢涵给子时使眼色都快使抽筋了也没制止人说话,没奈何亲自拉人躲开, 送人出去,“公主素来骄傲, 公子纵然真想保护公主, 也不要说出来。”

    子时还想说些什么, 里头南镜已经在喊太傅了, 就让菡卿送人走,进去后只见南镜吊着眉梢,“怎么, 就一个软枕,砸不坏他倾国倾城的脸,太傅这就心疼了?”

    谢涵:“”

    他平静问南镜, “公主为何拒绝子时公子的好意?说实话。”

    南镜从狂躁安静下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若孤身一人尚可活, 若有了大巫府的势力。丞相府为了南音,不会放过我的。”

    “善。”谢涵欣慰,在她床边打开书卷,“国家大事,其实总共就农与兵两件。”

    南镜疑惑,“书上不是说,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祭祀的事,大巫府会管的,只要不出差错即可。”谢涵道:“兵则是国家死生根本,农则是民生基石。”

    “这就是丞相府的实力弱于大巫府与将军府的原因。”

    “兵可以衍生出士兵、兵官、兵器、兵法、兵术;农可以衍生出农民、农田、农税、农具、农水、农畜”

    谢涵成为太傅后,可以调阅大量卷宗书籍,一边继续追寻外界出口的踪迹,一边了解更多南疆与南国的政治构架与民生社稷,而现在把所了解的现卖给南镜。

    “我国有常备军五万,分别分布在”

    “兵器主要靠铜铁矿冶炼,但遗憾的是我国的武器不能完全自给自足,而是有三成靠宝岩城的矿材,这等于被人扼住咽喉,一旦宝岩翻脸,我国实力将大打折扣”

    “那怎么办?”南镜遭逢大变后,深刻体会到世事无常,“虽然以前都没有,可谁知道宝岩什么时候会和我国翻脸?”

    谢涵凝着她。

    南镜知道这是让她仔细想的意思,她掰着手指头,“其一,提升冶炼技巧,用更少的耗材,可这非一日之功,也不是说提升就能提升的;其二,加大开采力度,兴许能找到新矿洞,可这要老天爷赏饭吃;其三”

    她看谢涵一眼,对方静静地回望。

    她道:“其实最看得到头的办法,是从宝岩城下抢一座产矿的城池来。”

    谢涵点头,“可这样,就会把宝岩推向疆国。”

    南镜想了想,“那可以交换,只是”

    “用什么交换呢?”谢涵笑道:“这个我也没有头绪,如果有,我该献策给国主了。但这几个点,公主可以放在心上,时时留意。”

    谢涵遂过起了晨起上朝,回来教南镜,布置完作业,回家找霍无恤吃晚饭的日子。

    谢涵见南镜拼命吸收各种知识,却仍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在街上买了一只海螺回来,“今天有考试,考得好,有奖赏。”

    南镜不在乎什么奖赏,只道:“请太傅出题。”

    谢涵问,“给你布置的第一个作业,想明白了吗?”

    南镜一怔,缓缓道:“国主之下,权力三分:大巫府掌祭祀、农事、医事,将军府掌兵事,丞相府掌官事,互相独立又互相依靠。国主日常要做的就是平衡三府。

    然而随着战事增加,将军府一家独大,敢与国主叫板,国主不能容忍。况且——剑锋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所以国主要换上自己的心腹纪嫣。”

    “丞相府没有实体势力,却能督察百官、任命百官,以至于朝堂之上的声音多出自丞相府,甚至渗透大巫府和将军府。这种势力和权柄必须为国主所用,而非下放丞相府。”

    “啪啪啪——”谢涵手中响起掌声,“公主果然有王者之才,以前是被吃喝玩乐耽误了。”

    南镜漠然,可惜她懂得太晚了。

    没等她伤春悲秋几息,面前出现一只玉白的海螺,她愣了愣,“这是什么?”

    谢涵一本正经,“这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圣物,名曰海螺,可沟通天之涯海之角。公主有什么话对它说,就能传到想传到的人耳中。”

    南镜嗤笑,“假话。”

    “不信公主试试。”谢涵将海螺怼到南镜嘴边。

    南镜冷笑一声,“对面是哪个混蛋?”

    谢涵:“”她将海螺塞在对方耳边。

    如叹如诉,像在彼岸的轻声呢喃,被海浪传过来,渐渐失真。南镜冷漠的眼神渐渐软化,抢过海螺,“奇淫巧技。”就将东西塞怀里藏好。

    第二日,谢涵听菡卿说,“公主昨夜在被窝里说了一宿胡话。她心里苦,还望太傅多多开导。”

    谢涵笑了笑,果然再见到南镜,对方眼皮泛肿,眼眶红红,眉眼却恢复了几分神采,“今日暂歇课,太傅陪镜儿去做一件事。”

    注意到对方称谓的改变,谢涵笑意加深,却板着脸,“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公主不可怠慢。”

    南镜抿了下唇,“我想去姹紫嫣红,今天是两位表哥出卖的第一天。”将军府的公子们,全被没入妓馆,好点儿的在国主脚下,南镜还能庇护;差点的,送到别镇别城,远离故土;最差的,就是充入军营,给如狼似虎的女兵按摩用。

    现在南镜怕是得到消息了,谢涵想劝阻,最终说:“好。”

    等到来到目的地,她万般后悔刚刚的满口答应。

    ——没人和她说,姹紫嫣红就是当初花姐姐带她和霍无恤来的妓馆啊。

    梦露、墨玉的名字还在耳畔回响,谢涵往脸上又加了两块面纱,还从南镜头上顺了一枚垂珠玉钗插鬓上,使垂珠刚好滴落眉心。

    南镜瞋目,“太傅?”

    谢涵小声,“有熟人。”

    南镜心中不悦,“太傅好风流。”又加了句,“也不知道霍公子知不知道?”

    二人何等样身份,一入内,就被恭迎上雅座,先是一群妖娆男子的群舞,随后每人身上挂了块牌子,等待被人买走一夜。

    ——“今儿个的郎君可都是第一次,不会玷污了各位小姐。不过就算是第一次,我姹紫嫣红出品,各位小姐放心,都是好好教导过的,也不会唐突了各位小姐。”

    “而且这一批,花姐姐我啊,都处理过,保管不会让各位小姐不小心怀孕。”

    是一群只能做不能生的男人,这种男人是专门给贵族官员享用的。

    贫民要的是借种,是龙精虎猛的男人。而贵族官员只能有一夫,若不慎怀孕,就把大好前程和联姻用的名额都浪费在这种烟花男子身上了,故而欢好的男人需要特殊处理过而没有生育能力。

    是谢涵熟悉的花姐姐,她像推销货物一样推销着各色男人。

    等到这一批男人各个被抱走后,下一批男人上场,这回是三三两两一起表演节目,男人的样貌身段更上乘,南镜呼吸一促,“表哥。”

    谢涵知道这是将军府的两位公子上场了,不愧是大家公子,一个剑舞,一个吹箫,就引动了四方喝彩。

    最后,花姐姐捂嘴笑着上来替两人背书,“这二位公子的身份。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只是一直养在深闺,今儿个终于让大家伙儿见到了庐山真面目——是贺大将军的两个亲侄子。”

    底下一阵骚动 ,将军府的公子 ,那可只比国主公子的身份差一筹,现在这样,便如碧霄跌落云端,让人想狠狠践踏。

    花姐姐:“这样金贵的人物,寻常时候各位小姐想见一面也难啊,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姐姐我喊价了——”

    “该死!”南镜怒不可遏,手握成拳,“她该死。”

    谢涵唯恐有人哄架,在花姐姐出价后,立刻替南镜摇了铃,还扬声道:“长公主在此,欲庇护两位血脉至亲,愿倾公主府之财,还望诸位小姐行个方便。”

    她话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厚脸皮,更不想和南镜拼财力只为两个风尘男子。

    长久寂静无声,花姐姐哀叹一声倒霉,正准备将兄弟花儿送过来,不想冷不丁一道声响,“慢着,我翻一倍。”

    “丞相府的小小姐。”下面议论纷纷,中心坐着的女子充耳不闻,还彬彬有礼对南镜道:“公主请。”

    “这是明目张胆挑衅长公主啊。”

    “不怕长公主一鞭子把她抽下去。”

    “你懂什么,以前的长公主敢,现在难道还敢?”

    “谁知道呢?脾气可不是一天两天改的过来的。”

    这窃窃私语确实没说错,南镜已经抓着鞭子,脸色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已是忍到边缘时刻要爆发的样子,谢涵立刻踹了她一脚。

    南镜怒气一滞,“太傅?”

    谢涵扑倒哭了起来,喊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小臣啊。血——血——来人啊,公主吐血了。”

    不一会儿,两位“表哥”便被花姐姐打包送了过来,附带一位妓馆医工。

    这就尴尬了,南疆擦了擦唇角莫须有的鲜血,将洁白无暇的帕子塞进怀里,气若游丝,“无碍,老毛病了,我这不中用的身子。”

    医工:“”

    第494章

    =================

    两位“表哥”大鸟依人挨着南镜, 殷勤服侍,“公主莫气坏了身子。”

    “公主怎么病的这样重。”

    谢涵深藏功与名,展开刚刚进来送水小厮塞来的布团, 只见上面四个大字:为我赎身。

    这字很有风骨, 如松似竹。

    问题是,连个落款都没有,谁啊?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等到人上场时, 猜测成真——

    青衣男子边舞边作画, 一片竹林, 意境清幽,不远处一块黑色岩石,上有小花, 露水晶莹。

    好了好了,她确定了, 对南镜道:“公主借我些银钱。”

    南镜神色莫名, 目光锐利, 在舞台中人与谢涵之间来回, “太傅不是已经有霍公子了?”

    “青竹是我和无恤的旧相识,曾结伴而行,路上失散。”谢涵好声好气。

    两位表哥也纷纷出言, “青竹公子人很好,我们来到这儿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多亏青竹公子多次帮助, 否则不知遭了多少顿毒打。”

    最终南镜臭着脸同意。

    谢涵摇铃竞价。

    大抵是被南镜刚刚的“一口血”吓到了, 谁也担不起“气死公主”的罪名,就算没事也惹一身腥, 青竹也十分顺利地来到雅座。

    两位表哥还很高兴,“恭喜青竹兄脱离苦海。”

    “可惜——”二人感怀身世,“我等是罪人,不能被赎身,公主能庇护我们一夜,后面”

    青竹劝慰:“两位贺兄莫要感怀身世,有公主庇护,谁敢随意动你们?比馆中其它公子已经好太多了。”

    不一会儿,夜色将深,南镜让人送两位表哥安寝,谢涵则领着青竹回家。

    霍无恤打开门,一脸见鬼,立刻合上。

    谢涵:“”他又敲了敲,木门再次从里向外打开,青竹淡雅一笑,“墨玉兄。”

    霍无恤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三人进室内后,青竹率先道:“太傅?”他笑了笑,“不想梦露公子有这样远大的抱负,这样出众的能力。不似小男子,身世浮沉雨打萍”说着,便已泪盈余睫。

    谢涵沉吟片刻,“或许花姐姐取错了名字,兄台不该叫青竹,而该叫白莲。”

    青竹:?

    谢涵:“不知兄台是如何认出我的?”她还是那样柔和的神色,婉转的声音,青竹赞叹,“梦露兄演绎的惟妙惟肖,只是再是千变万化,人两眼间的间距是不会变的。”

    谢涵恍然,“青竹兄好眼力。”便对霍无恤使个眼色,准备结果了这知道秘密的人。

    青竹谦虚,“雕虫小技。”察觉颈后微凉,又道:“其实青竹找楚太傅,除了自救,还想与太傅做一桩生意。”

    霍无恤顿下手,谢涵挑眉,“不知身陷姹紫嫣红的青竹公子,有什么能和在下谈的条件呢?”

    “太傅知道的,我本名不叫青竹。”青竹缓缓道:“其实——我姓月。”

    “宝岩月氏?”谢涵心中讶然,面上仍是漫不经心,“那又如何?青竹不是罪臣之后,只是从大照山里被拐卖出来的人,能有这样气度和才能,本来就很奇怪。青竹有些隐藏身份才算正常。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想称霸南疆,宝岩月氏和她有什么关系。

    见人身上又起杀气,青竹急了,怎么油盐不进?一言不合就要杀他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不是对方向长公主借了天价银钱买回来的了吗?

    连问问他是谁都不问。

    还有这个墨玉,男人怎么能动不动喊打喊杀?

    面前的杯子映出一片剑光,青竹不再藏着掖着,“我乃宝岩城月如初,因为宝岩城政务一直是我在打理,被城老忌惮,在长姐面前进谗言,说是派我出门视察,实则是要杀我夺权。我逃跑后不慎流落大照山,时刻想回去,若太傅能派人送我回去,必不忘太傅恩情。长姐十分疼宠我,届时偏向南国未可知,那太傅就是南国一等一的功臣了。”

    霍无恤收剑回鞘,谢涵为他倒上一杯热水,二人相视一笑,一派温情脉脉。

    青竹抽了下嘴,甚至怀疑这位楚太傅真的是个女人,当初只是女扮男装——如果他们三个没有在一个池子里洗过澡的话。

    等霍无恤接过杯子,谢涵清了清嗓子,“月公子有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月如初将衣领往下拉,泼了一杯热水下去,一轮红色弯月若隐若现,“宝岩月氏嫡系的印记,太傅该听说过。与我相当年纪的月氏男子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已经嫁人。”

    谢涵立刻拿起披风给月如初裹上,温柔道:“夜里风凉,月公子莫着凉。”

    等月如初去休息后,霍无恤还在喝那杯茶,“听闻宝岩城主昏庸,政务被其嫡弟把持,而宝岩城主乃庶出。”

    还长姐十分疼宠?

    谢涵笑道:“说不得就是宝岩城主想除去弟弟。”

    “不过——”霍无恤还是只关心出路,“这月如初看起来颇有心计,倒是比扶南镜上位容易的多。宝岩城主与两位国主平起平坐,如果两位国主知道,宝岩城主应该也会知道。”

    “但从他嘴里套消息,显然要比南镜困难。”谢涵沉吟。

    “登——”霍无恤猛地放下茶杯,冷笑,“所以君侯还是认定南镜公主咯?”

    谢涵疑目。

    霍无恤伸出两个手掌,幽幽道:“君侯每日要教导公主,太傅的政务可都是霍某处理的。”

    谢涵恍然,“那就交给月公子罢,这点政务对他而言,想必不在话下。”

    霍无恤:“”他磨了磨牙,“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谢涵凑过去,坏心地贴着人敏感的耳垂,“什么意思?”

    夜风中,霍无恤耳朵颤了颤,渐渐发红,咬牙道:“我知道你最喜欢那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第一是桀骜倔强,第二是娇憨可爱。现在可被君侯遇上两者皆有的人了。”天知道霍无恤无意间看到二人授课场面是如何压下心中恶意的。

    他头一次见欧兰雅尚且不明白为什么,便觉得看不顺眼,可对已经嫁给对方的宋玉却从未有过不好的想法。

    过了许久他才明白:

    不是宋玉会做人,不是宋玉对他客客气气,而是——

    ——她宋玉再温婉,再聪慧,再贤良,都不是谢涵的菜。

    可这南国长公主桀骜会让他想驯服,倔强会让他欲攀折,娇憨会让他爱逗弄,可爱又让他生怜惜,如今还陡遭劫难、身世曲折简直就是踩着他心意长成的女人,又如此美丽。

    “还有第三,第三是别扭无常,第四是固执坚持,第五是赤子之心,第六是明亮的眼睛,第七是墨黑的剑眉,第八是深刻的眉弓,第九是坚毅的面庞,第十是”

    谢涵将霍无恤的脸扳回来,四目相对,“——与我生死与共。”她笑弯了眼,“南镜好像还不够格呢。让我想想,是谁最符合?”

    霍无恤看着她浅笑的眉眼,燥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无限怅然,他举起杯子,战略性喝水后起身,“夜深了,安置罢。”

    刚要说点什么的谢涵:“”

    至于第二天,第二天当然是把谢涵送上来的政务都转给月如初了,他们府上不养闲人。

    好多疑的男人。

    月如初知道这是楚涵的试探,都说月公子替长姐处理政务,如果真的是那位传闻中的月公子,必然难不倒他。

    他挽袖执笔——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霍无恤则在庭院里练剑。

    月如初累了就会看霍无恤练剑,他起初不爱看男子打打杀杀,觉得太凶性。可看久了心中便生出一股豪情来,谁说男子不能打斗,他能参政,为何对方不能上阵?

    他不懂武学,却也能感受到气势磅礴和畅快淋漓,兴之所至,取下长箫相和。

    末了心生妄想,“不知我是否也有一天能马踏千里、手提虏头?”

    霍无恤摸了下他根骨,脸缩到一起,“下辈子可能有一天可以。”

    月如初:“”

    他拿开人的手,一本正经,“月某手上还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不似霍公子这般清闲,先告辞了。”

    “噗。”霍无恤笑出声。

    等到谢涵有一天回来,就看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谢涵:!

    “哟——瞧瞧,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他咏叹调入门,对上两张疑惑的面容,定了定神,扶起月如初,见人萎软无力,温声问:“月公子怎么了?”

    “一点风寒罢了,太傅不必挂心。”月如初一手轻摆,一手摁着额头,“就是有些晕。”

    谢涵:“我这就去派人请医工来。”

    霍无恤:“还是我来罢。”

    谢涵推开霍无恤的手,“月公子不知,无恤只练了几年医术,除我以外,尚未治过什么人。”又对霍无恤名微笑道:“可不敢托大。”

    等医工一通用药开方后,谢涵摸摸鬓角,“无恤很关心月公子身体啊。”

    霍无恤幽幽道:“他病了,谁处理政务?”

    谢涵顿时心虚。

    霍无恤:“况且月公子娴于政事,处理的又快又好。”

    “好了好了,今日月公子病了,你也莫担心。”谢涵一脚挑起卷奏疏,坐下放到案上来,飞快翻阅。

    国主日理万机,很多小事三府处理即可,但涉及三府掰扯的事还需有个不受三府管辖的人仲裁。

    这任务就被国主交给谢涵了。

    三府有意为难这横空出世的太傅,里面不乏一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小事,霍无恤头疼的厉害。

    但谢涵处理起来却很快,如果说霍无恤是青铜,月如初自然是黄金,那谢涵就是王者了。

    他三岁搬到齐武公旁边受教,六岁开始批奏章,九岁去了楚国还要帮楚子般处理政务,回来后马不停蹄熟悉齐国政坛,等去了温留后也半点没歇着,直到沈澜之来了才甩出去一半的活。

    霍无恤只觉得眼花缭乱,磨墨的速度都赶不上人翻页的手,一阵手指残影表演后,谢涵吹了吹卷面,“妥。”

    霍无恤不敢置信,“我从白天干到黑夜的东西,君侯半个多时辰就做完了。”

    谢涵翘了翘嘴角,“不足挂齿。”

    忽觉身后有些冷,转头,对方苦大仇深,“所以君侯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夜里嗑瓜子逛街吹箫弹琴,就是不处理政务,反而交给我的?”

    谢涵面上镇定无比,“自然是为了锻炼无恤。”

    第二天,他以公主府上医工医术更精妙为由,将月如初打包带到南镜府上。

    霍无恤清楚谢涵最喜欢什么样,谢涵自然也知道对方的审美。

    要清雅,要有格调,要聪明坚韧,要有心机有城府,要有理想有信念,要能温柔能冷酷,要能谈天能说地,最好还有点病弱。

    月如初这种人,投胎几次都长不成谢涵喜欢的模样,偏偏踩在霍无恤的节奏上了。

    第495章

    =================

    南镜一脸古怪, 但太傅说他们府上医官好就医官好罢。

    如是——月如初搬了个地方养病,一边喝药一边处理政务,心里咬牙切齿骂谢涵不是人。

    病好后, 谢涵也没让月如初搬回去, 他理由很充足,殷殷关切,“病去如抽丝, 先请十次平安脉, 稳妥后再行。”

    月如初面上僵硬。

    南镜是个地地道道的南疆女人, 或者说整个长公主府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南疆府邸, 女子为尊为强,男子是珍贵又卑微,弱小而可欺, 无能的只知情爱,只能用来借/种的工具。

    霍无恤和谢涵不觉得他们原来的小院现在升级太傅府的府邸有什么好的, 月如初却是感觉深刻——他喜欢那里。

    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处理政务之余, 他会盘算宝岩城及其下所有势力, 哪些可以为他所用,哪些必须除去,在南国的长公主府做这些谋划, 他宝岩城月公子心里不安。

    因此,忍了忍,他终于忍不住问, “太傅何故对霍兄有如此独占欲?”

    他可不是迟钝的人, 自然知道谢涵把他留在长公主府是什么原因。

    可他完全不能理解。

    谢涵挑眉,“何故?这竟需要原因?若非月公子金贵, 谁与无恤有一寸肌肤相触,我早扒了他那寸皮。”

    月如初瞳孔地震。

    这怪不得他。

    虽偶有战争,大体上南疆呈三足鼎立之势,相对平稳。

    不像中原,连年战乱、尔虞我诈、朝生暮死,催生出极端的享乐主义与病态的伦理道德,万物皆可相爱。

    在这种平稳的农耕社会,人口增长是国家稳定与发展的基石。但南疆又女多男少,男人为稀缺资源,两个女人互相爱慕不妨事,两个男人却是万万不能有私情的,那是悖逆人伦、搅乱阴阳、大逆不道。

    即便是月如初也震惊失声,好一会儿“你你”、“他他”结结巴巴一阵,终于说出句囫囵话,“你们都是男人啊。”

    谢涵才没兴趣给月如初灌“爱情不分性别”等鸡汤,“月公子不用管这些,公子只要知道,我不在府邸的时间太长,绝不会令二位孤男寡男单独相处即可。”

    月如初在轰天巨雷下冷静了三天,渐渐平静,伴随一些小雀跃。

    是了是了,女子可以互相爱慕,男人凭什么就要将感情绑在女人身上呢?

    #臭女人滚开,哥哥弟弟相亲相爱才是正理#

    ——月如初当然不会如此极端,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狭隘了,又有丝好奇,男子和男子?

    他下意识观察起谢涵和霍无恤相处来,然后发现谢涵每日回去都会给霍无恤带点小东西,或许是糕点,或许是衣服,甚至是新的笔墨。

    再小的东西 ,霍无恤都会很高兴。

    他永远会给对方热着饭菜,无论多晚都会给人留灯,见人疲惫会给人按摩,困乏会给他洗脚。吃的多了呢,会拉人散步消食,不舒服了,会柔声安抚、细细看诊、焦心照顾。

    月如初若有所思,男子和男子竟能如此?

    等到谢涵一拖再拖,南镜都莫名其妙了,“难道那个青竹很会吃,太傅怕他吃穷了太傅府;还是他很能作,搅得您脑壳疼?”

    这段时间的倾囊相授,令南镜很感激谢涵,此时当仁不让,“还是这人哪里不妥,不如镜儿替太傅除去?”

    谢涵:“”

    眼见南镜仿佛认定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磨刀霍霍要对付月初如,时隔一月,她终于把月如初领回自己府上。

    只是每一次回府,都会用那种悄无声息又细致入微的眼神把月如初和霍无恤仔仔细细看一遍,月如初偏偏敏感得很,每次都能发现。

    他无语极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时而弹琴时邀请霍无恤练剑,时而在人吃力看书时教人认字写字,时而缠着人要学射箭骑马。

    好罢,没有那么多时而以上三件事连着三天被月如初作死做了一遍后,谢涵就让月如初每日和她一起去教导南镜,替他写教案。

    南疆小眼神顿时“嗖嗖的”,她心思敏捷:每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这人有问题,那就是喜欢了?

    可太傅已经有未婚夫了,怎么能?

    太傅是万万不会有错的。

    于是有一天,她拦截月如初,居高临下,“太傅人品贵重,不是你这种风尘男子可以肖想的,不要再粘着太傅、勾引太傅。”

    月如初:“”

    他淡然道:“什么我这种?是和公主的两位表兄这种吗?”

    南镜眼神阴鹜,握紧软鞭,月如初连忙娇滴滴喊了一声“楚涵姐姐”,等谢涵过来后,他小跑躲进谢涵背后,“太傅不要误会,公主只是和青竹说要给我见识一下她的鞭法,没有嫌课业多,要打青竹出气的意思。”

    谢涵:“”

    南镜:“”

    谢涵清了清嗓子,问南镜“到底怎么回事”,他本意是不想听月如初胡编乱造,南镜却先入为主觉得对方是在质问她,气的眼睛都红了,“太傅不信我,竟相信这个狐狸精!”

    之后的十天里,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谢涵烦不胜烦,最后郑重问南镜,“镜儿,我教你这么多,你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人,现在要做什么事吗?一个小小青竹就让你分心至此,你太让我失望了。”

    南镜静默片刻,问,“太傅是特意带青竹来考验镜儿的吗?”

    谢涵:“”

    南镜笑了一下,“太傅,您还记得自己有未婚夫吗?您这样,如何对得起霍公子?”

    谢涵深觉自己风评受害,找来月如初,“说来月公子身也赎了,病也好了,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楚某为您做的?”

    月如初好笑,“太傅莫怪,月某只是想替太傅测试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若我说长公主爱慕太傅,太傅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国庆快乐!

    祖国母亲快乐!

    第496章

    =================

    南镜:!

    她心急火燎找到谢涵, “太傅太傅,你要和霍公子成亲了?”

    谢涵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他自诩识人, 不会要输给月如初罢?

    南镜抓着谢涵的袖子, 好像很焦急,眼眶都要红了,谢涵浅笑:“怎么了这是, 谁敢欺负我们漂亮可爱的南镜公主?”

    南镜缓了缓, 轻声问, “太傅可不可以等一等, 等镜儿禀明母王,镜儿想同太傅一起娶霍公子。”

    谢涵收拢笑意,“你说什么?”

    “镜儿和子时的婚约早已作废, 如今想娶谁就娶谁。镜儿愿意和太傅一起娶霍公子。霍公子的医术还救过我性命,娶他也不算辱没了镜儿。”南镜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满心期待对谢涵说, “这样镜儿就可以永远和太傅在一起了。”

    谢涵上下仔细打量着南镜, 只有思考与期待, 没有羞涩与忐忑,显然情窍未开。

    ——妥。

    南疆婚恋观上的骚操作,虽迟但到。

    良久未得到同意, 南镜的胸有成竹渐渐化作疑惑,“太傅?”

    只要不输,谢涵心中大石落地, 好心情地为南镜分析利弊, “镜儿,你娶无恤, 对你而言,没有一点好处,我本来就会帮你,娶他不会增加你的筹码,反而让你丧失一个三夫名额,你本来可以用这个建立和其他权贵的密切关系。”

    南镜朗笑点头,“太傅,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不止要你站在我这边,我还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镜儿喜欢太傅吗?”谢涵问。

    “太傅学识渊博,文武双全,貌美如花,谁会不喜欢呢?何况在镜儿跌落尘土最落魄时,是太傅一直在鼓励与引导我;在镜儿被丞相府和南音那起子小人作践时,是太傅教我怎么回击。还记得一开始面对欺辱我只会无能发怒,是太傅设计教训了她们给我出气。”

    初秋太阳暖洋洋的,打在南镜脸上,柔和了她极具压迫感的相貌气质,竟有一丝纯真,“太傅,遇见你,是上天对我所受苦难的恩赐。”

    “那镜儿喜欢太傅与喜欢菡卿姑姑有何不同么?”

    “菡卿姑姑从小陪着我,看着我长大,太傅是两个月前才出现的,虽然时间短却让镜儿胜读十年书”南镜掐着手指陷入为难。

    谢涵笑了一声,“所以以后菡卿姑姑要娶人了,镜儿还要再娶一个吗?”

    南镜抿唇,“菡卿姑姑会永远在镜儿身边,太傅”她定定瞧着谢涵,“太傅你也会永远在镜儿身边吗?”

    她没有说出口,她总觉得太傅是会走的,所以下意识用婚姻绑住对方。

    “镜儿,没有谁会永远在谁身边。”谢涵一声叹息,“成亲也不会,可以和离,可以逃到其他国家,可以隐姓埋名此生不相见。一个合格的人,是必须要学会一个人过的很好的,你可以使计谋去留下你想留的人,也要有从容接受对方离开的能力。”

    南镜双目圆睁。

    “镜儿,你对我们是亲情与友情,这与成婚是两回事。”谢涵对南镜当真有一分如师如父之心,“你有三个夫君名额,其中两个去巩固你的势力,还有一个留给你真心喜欢的男人,等你遇见了就知道什么是真心喜欢,和喜欢太傅与菡卿姑姑并不相同。”

    南镜陷入沉思。

    真心喜欢的男人?

    月如初为谢涵和霍无恤的婚事操碎了心,这边用打赌哄着谢涵点下头,那边立刻就花钱请了司媒上门。

    还在写兵书心得的霍无恤:?

    “什么?”君侯向他提亲?

    他摸摸自己脑门,不烫呀,又看看天边太阳,是从东方升起来的,然后对司媒一顿盘问,深深为恐怕有刁民要害他和君侯而忧虑。

    月如初:“”

    最后在他一番解释下,才终于让霍无恤相信这话是从谢涵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他恍然,“我今晚问问君侯有什么谋划。”

    月如初:“”

    南疆水系密布,信奉各种水神、河神、海神,成婚时一拜天地,二拜江河,以船婚为主。

    月如初深感无语后,决定去打造花船,他不信船都有了,这婚还能成不了。

    等晚上谢涵回来时,先后收到多份账单的定金,作为个讲究人,当然是全部派人送上银钱了。

    霍无恤正襟危坐,“君侯可是有什么计划要借助你我成婚时施行?”

    “莫不是想到出路了?”

    “月公子如此上心,难道和帮他回宝岩城相关?”

    谢涵瞧人一脸严肃,听人提出一二三的可能,“嘣”地弹了下人额头。

    霍无恤捂着脑门,睁大眼睛,发丝掀开之际,恰露出那一个“×”字疤痕。

    谢涵目光渐渐软化,凑过去戏谑道:“你我未婚夫妻,即将成亲,有何不妥,为何要这么多原因?”

    霍无恤眼中蹿起两道小火苗,又渐渐熄了下来,点头道:“也是,一个谎言总要有下个谎言去圆,咱们谎称未婚夫妻一直拖着也不行。”

    谢涵盯着他,看到他眼中的炽热惊喜到冷静平淡的全过程,忽觉一阵涩然,心中好像打翻了厨具,五味杂陈纷至沓来。

    霍无恤见他忽然揉了下眼睛,又背过身去,疑道:“怎么了君侯,眼睛不舒服么?”

    “没有。”谢涵笑了笑,“风有些大,眼里进沙子了,好了——”

    她平复翻涌的心绪,自然转过身来,朗笑道:“这南疆的男男女女我真是怕了,辛苦絮儿再帮我挡一回了,想必咱们成亲后 ,就没什么麻烦的了。”

    说完第二天,她就和月如初一起去盯花船和各种喜具,什么木头打造的了,上面绘制什么花样了,又去仔细学了南疆船婚礼仪。

    月如初早知谢涵性格有些龟毛,但不料能吹毛求疵到这种地步,连喜帕上用的红色染料是去年的囤货的都不行。

    谢涵:“这么久,用了不会有害身体吗?会不会有怪味?我虽闻不出,但我夫郎属狗的,熏着他如何是好?”

    月如初:“”

    他揶揄,“太傅这是要假戏真做?”

    谢涵瞟他一眼,“这不是正合月公子的意?”

    月如初收起折扇,对他拱了拱手,“趁着为太傅打造花船喜具的外出中,如初已经联系到了在南国的部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多谢太傅成人之美。”

    在月如初费心操持二人婚事中,先迎来的是秋猎。

    之前说了,南疆有各种江河崇拜,如今秋猎,非猎虎猎鹰,而是叉鱼捉虾划船赛桨。

    南疆偏僻,与中原不相往来几百年,又兼女子主政,劳动力上天然比中原不知落后多少截,因此这里的东西谢涵大半都看不上眼,之前唯有谷物早熟吸引他。

    现在,又要加上一个造船技术惊人了。

    只见洋洋洒洒上百艘军舰在江上排开,浩浩荡荡,好像铺陈到天边去,威势赫赫。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谢涵不无感慨。

    此时众人在国主的龙船宴饮,一番激励之词后,各武将、大臣家的小姐纷纷划船捕鱼去了。

    谢涵没有捕鱼的兴趣,在龙船上吃水果,等着各家小姐、武将的战绩,南镜也去了,还问他喜欢吃什么鱼,穿哪种鱼皮。

    一向只喜欢鹿皮狐皮貂皮的谢涵敬谢不敏,不过鱼肉可以有。

    同样坐着的还有丞相、大巫这些老骨头,在谢涵冒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们数次为难对方,不想都被一个个挡了回来,此时丞相警惕戒备,大巫倒已经坦然接受她这个同僚,还很是欣赏。

    此时寒暄道:“听闻太傅婚期将近,还没恭喜太傅。”

    谢涵脸上带起喜意,“斗胆请大巫务必赏脸喝杯喜酒。”

    大巫哈哈大笑,“一定。”

    丞相扶了扶发上玉钗,“大巫这杯喜酒可是一定要喝的,大巫恐怕不知太傅这桩婚事大巫府也是出了力的。”

    大巫脸色转淡,果不其然,丞相将话语攀扯到子时身上,“若非当初子时这孩子对太傅另眼相待,恐怕太傅和她的娇夫还没醒悟,在姐弟互称呢。”

    这就是谢涵看不上南疆的缘故,什么蹩脚的唇枪舌战啊。一国丞相说这种话真的不嫌掉价么。

    谁能想象狐源一脸八卦地问你某某的爱恨情仇。

    上头国主发问,“还有这等事?”

    谢涵哈哈笑道:“其实最少不得的是二公主,二公主多次来我府上,次次与无恤相谈甚欢,那时我还奇怪,公主风度卓然,言语幽默,怎么我一见公主和无恤说话,就心里堵的慌,奇哉怪也。”

    船上人都笑了起来,国主指着谢涵说,“可见之前是个呆子。”

    谢涵羞涩笑,正气氛一片大好间,前方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有人横冲直撞过来,“大公主,大公主落水了!”

    国主立时站起,满面寒霜,“你说什么?”

    “大公主和二公主同时插到一头比马还大的鱼,互相争夺间,大公主的船被挤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草率了。

    上章改了一下。

    下章,也可能下下章结婚。

    第497章

    =================

    早在大巫府上时, 谢涵就知道南镜水性不怎么样。此时心中几分担忧,随着国主一同到船头观望,却半点南镜的踪迹都没搜寻到, 只看到十余艘打捞的小船与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侍卫。

    南音诚惶诚恐地前来请罪, 国主一声怒喝,“不敬长姐的畜牲,跪下!”

    南箫自动请缨, “请母王赐儿臣一条小船前去寻找大姐。”

    “江河茫茫, 你哪找得到。”国主摇头, 南音坚持, 她面色和缓,“罢了,也是你一片拳拳友悌之心。”

    玉衡君临终所言再现耳边——不要得罪天权君和三公主南箫。

    莫非

    谢涵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立刻同样请缨,“国主, 小臣水性尚可, 更得先玉衡君临终所托, 请国主恩准小臣寻找公主。”

    国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感谢道:“听闻从前太傅就救过镜儿一次,这次肯定也能带镜儿平安归来。”

    又关切叮嘱,“江海监测算晚间风大有波澜, 太傅务必小心。”

    谢涵后一步南箫架着小船往前而去。

    南疆秋猎,落水就像坠马一样,并不鲜见, 因此龙船出行, 备有许多救生小船,船上可容纳6-7人, 如今谢涵船上两个操舟手,两个救援手,听她统领调度。

    船划出去赶上救援大部队,只见各船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南镜,手上动作却是出工不出力,竹竿与捞网在水中一阵乱撒。

    虽有猜测,此时谢涵心中仍有一丝怒意,随之而来的是一丝悔意。因是玉衡君临终推荐,国主表面和善,内心却并不如何待见她,若是找到南镜,难保不会连同她一起杀了,甚至不用找到南镜,现在就可趁机让人推她落水假装溺亡。

    想到这里,谢涵大喊一声,“前面有公主的发带,快——”

    她一阵催促人向前,等渐渐离开大部队后,她摩挲着缠在腰上的软剑,假做心急攀在船沿,两手两脚紧紧吸在船板上。

    这时天边飘起细雨,谢涵浑若未觉,大喊道:“公主——公主——镜儿——”

    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只手冷不等地搭了上来,谢涵猛然转身,剑光闪过,船上顷刻就是一具尸体。

    “啊啊——”

    “太傅大人?”

    船上顿时骚乱,两个操舟手都呆了停下动作,小船在广袤的江河下如一片树叶般渺小,随浪摇摆。

    谢涵低头,只见一个救援手手中正拎着一件蓑衣,原来刚刚她只是准备为她披上蓑衣,却转瞬没了性命,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脸上满是吃惊,瞳孔已然散大。

    说时迟那时快,在谢涵心中经历了杀心——惊诧——了然——后悔与再起杀心后,船上三人仍在慌乱中,唯有其中一个操舟手反应快些转身举起桨防卫。

    却被谢涵一剑劈个対穿,刺穿胸膛。

    血溅到另外两人身上,她们惊叫起来,然而小船狭小,无处可逃。

    谢涵很快又杀了一个,最后一个在极度惊慌中跳进水里,谢涵按动袖箭,瞄准了人射去,很快水中漫开鲜红的血迹。

    她这才喘着气坐在船板上钉着的小几边,打开水囊浅浅喝了口,随后上前给三个未瞑目的女子阖上眼睛。

    她们中有两个青年,一个中年,其中一个青年女子谢涵记得长得很可爱,因为有些像欧兰雅,她曾与她攀谈过几句。

    女子有个心上人叫阿牛,她想和阿牛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再升一级官,她就够资格一个人拥有一个丈夫,到时候再成婚,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此时她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対尘世的眷恋和疑惑,或许还有対未婚夫的无尽担忧。

    确定三人死了无疑,谢涵将人抛尸海中,拣起甲板上那件蓑衣抖了抖,重新披在身上,缓缓带起斗笠,拿起船桨。

    或许対方真的只是单纯替她披蓑衣,又或许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动手,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孤身悬江海,她没办法时时刻刻都以最完美的戒备姿态対待船上的四人。

    ——所以,她们总是要死的。

    她四下张望,龙船甚至援救的人手们都已经在身后很远了,前方白茫茫一片水浪,再往前隐约有个小岛。

    她遂划船往小岛过去,正低头拿桨,只见尸体们在水中漫开大片血迹,鱼群闻着腥味过来,微弱的呼救声响起。

    “救命——来人啊——”

    谢涵定睛看去,其中一条人大的白鱼上挂着隐隐绰绰的紫,有长发像海草般散开,一条发带在水中飘荡,尾端挂着的牡丹吊坠不正是南镜的东西。

    原来她的腰带挂在了白鱼鳍上,一直在被拖行。

    这白鱼想来就是南镜和南音争夺的那条了。

    谢涵权衡了下救南镜的利弊,立刻拣起竹竿往水中一戳一挑,竹竿钻进対方衣襟里,随后她整个人抛物线飞行落在了小船上。

    南镜浑身湿透,披头散发,好像水鬼一样,一下子身下就晕开大滩水迹。

    她如梦初醒,怔怔抬头,几近绝望的心瞬间重新跳动,“太傅?太傅——”

    她以为她镇定地喊出这两个字,实则已带了哭腔,随后更是忍不住痛哭起来,“太傅呜——她们——她们都拿竹竿赶我、戳我——”

    “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怎么才来啊——”

    谢涵叹一口气坐下,轻柔抚着対方脊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她本意是想让対方来划船,不想人哭了一会儿就筋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谢涵无语片刻,认命拣起桨往小岛驶去。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前来到小岛,这岛很小,绕着边界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漫步一圈,让人十分担心会被浪涛淹没。

    所幸到底是江海监选过的秋猎时间,虽有小雨小浪,却没有大波澜,她选定好地方休憩后,连微雨也停了。

    谢涵带着南镜靠着棵大树休息,一头生火给自己烤衣服,一头热了下船上带下来的干粮。

    至于南镜

    虽然她只是淋了点小雨,対方才是掉进河里浑身湿透,但这女子身体壮得和霍无恤一样,还是紧着点她自己罢。

    南镜醒的时候,只觉浑身难受至极,睁眼透着橘黄色的光看到谢涵,心中一阵安定与柔软,于是肉/体的难受也便可以忍耐。

    她会心一笑,“太傅——”

    看着烤火,便起身开始脱衣服。

    谢涵:!

    等到対方脱到里衣时,她连忙转过身去。

    南镜叉着腰哈哈大笑,“太傅,你怎么还害羞?”等□□后,她作怪地跑到谢涵身后,“该不会是太傅你的胸没镜儿的大,自惭形秽了罢。”她还伸手摸了下谢涵屁股,吃惊道:“太傅的屁股和镜儿的一样翘哎。”

    谢涵:“”

    她掏出一块干饼,闭着眼睛塞进南镜嘴里,堵住対方莫名其妙的自信与攀比。

    “呜呜——”南镜捏着干饼嚼了一会儿,嘟囔,“好难吃。”她忽然“嘶——”了一声,一阵夜风起,她抓着干饼往谢涵怀里躲,“好冷啊——太傅快给我挡挡风罢。”

    谢涵:“”

    一个不注意,怀里便是温香软玉。

    南镜的身体很滑,该有肉的地方丰满松软,该没肉的地方劲瘦平坦,常年习武让她肌理流畅,娇躯中充满爆发力,像一头华丽桀骜的小豹子。

    谢涵想推开人,却不能睁眼,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斥道:“起开——”

    南镜玩心大起,双手像游鱼一样在谢涵身上摸索,“太傅的后面和镜儿一样翘,镜儿要看看太傅的前面是不是和镜儿的一样软一样大,太傅你比镜儿大这么多岁,会不会松弛下垂了呀,镜儿的可是很挺的哟——哟哟——”

    谢涵忍无可忍,也不管会摸到什么,只管将人往外推。

    该死。

    触手一把松软,她眉头几要皱成川字。

    两人挣扎间,瞧瞧南镜摸到了什么,她顿时花容失色,从谢涵身上跳下来,“哟哟”两字到最后完全变调。

    谢涵闷哼一声。

    南镜抖着唇,“太傅,你怎么有怎么有”谢涵转身从竹竿上抽下対方外罩,纱衣轻薄,干的很快,她往后一掷,南镜接过披上,犹犹豫豫,“太、太傅,你、你是”

    然后她就听到她家太傅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从婉转动听,到清朗更动听,却是一把纯纯的男人的声音,“没错,我是男子,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穿上。”

    确认过语气,还是熟悉的说教味。

    南镜莫名其妙地心头一松,鬼使神差道:“太傅,我会负责的。”

    谢涵:“”

    他只问,“穿好了吗?”

    南镜点点头,想起対方看不到,支应道:“好了。”

    谢涵转过身,回到刚刚的树桩上坐好,“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的男子身份,镜儿,这対你很不利。”

    南镜“哦”了一声,呆呆盯着谢涵看,脑子里把対方的发髻换成束发,珠钗换成玉冠。

    怎么这么好看?

    比子时还好看。

    她捂住口鼻。

    谢涵一顿利弊分析后,只见対方心游万仞,憋了一天的火顿时倾泻,“南镜,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者,泰山崩于其前而面不改色。”

    “你呢,明明知道南音対你不怀好意,和她正面対撞还不做好防护,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明明知道国主対将军府下定决心铲除,你系出将军府又占着嫡长的名头,她対你动手也不算奇怪。她是君是母,你顶不过,躲着避着她不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重申一遍这句话了。

    我涵妹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人,不要对他的道德有什么期待,不适者速速离去。

    涵妹要渐渐释放出心中的恶兽了。

    另外:涵妹杀四人灵感来源:曹孟德说“宁教我负天下人”那句名言时候的场景,谢谢。

    ps:嘻嘻,子时只是个工具人,这个副本除了要结婚,真正要攻略的是南镜公主。南疆粮食成熟的快,不缺粮,显然以后要被涵妹收归己用。

    第498章

    =================

    听着听着, 南镜眼圈一红,“太傅,母王要杀我。”

    谢涵的斥责一顿, 対人招了招手, “过来。”

    南镜小跑蹲在谢涵身前,仰头可怜巴巴看着他,像条无家可归的大狗。

    谢涵抽出手绢, 替她搓着半干的长发, “不怪国主。你若继位, 必定扶持将军府, 那她的苦心孤诣不都白费了?听到你出事,我见国主也是真的愤怒难过。不是她不爱你这个女儿,只是她有自己的责任。”

    谢涵的手很轻柔, 底下却传来冷冷的声音,“我早就知道, 她更爱南国江山。太傅不用替她粉饰, 更不用安慰我。”

    “镜儿呢?”谢涵轻声问, “比起国主, 镜儿更爱什么呢?”

    她更爱什么?

    南镜恍恍惚惚中带着一丝恨意,“我更爱万人之上的位置。”

    “所以啊——不用去怨怪你的母王,谁也不是谁的全部。但你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第一个女儿, 対你这一次的痛下杀手,或许已经耗尽了她的狠心。回去后你就対她卖惨哭诉,像対我一样地対她诉委屈, 激起她的怜惜, 顺便求些好处。知道吗?”

    等一番教导兼烤火分干粮后,南镜就让谢涵先睡了, “太傅,镜儿刚刚睡了半天,如今已是精神饱满,太傅快休息罢,镜儿来守夜。”

    谢涵显然不是在南镜守夜下就能睡着的,因此半眯小憩下他能感觉到対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南镜托着下巴专注地盯人,偶尔扫一眼四周环境,指尖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她一会儿想怎么才能积蓄实力成为国主。

    是的,在太傅的教导下,她已经很清楚,不成为国主,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谨小慎微一辈子仰人鼻息生活。

    所以,她必须要。

    一会儿又想等她成为国主了要怎么祭拜她母王好气死,不対,是气活対方。

    想要独揽大权,就一定要草菅人命,陷害忠良?

    这种大奸大邪之事怎么能出自一位国主之手,如此肮脏的手段又如何治理国家?

    想着想着,又想到谢涵身上。

    太傅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呢?

    话本里都说,是有莫大冤情要诉,必须入朝为官翻案。

    又或是想证明男子哪里不如女?

    那太傅和霍公子的婚事是假成亲了?

    是了是了,太傅这样的青年俊杰,据说许多大人想把儿子嫁过来,这不就穿帮了么,所以和霍公子做一出戏?

    南镜想通其中关窍,心中一阵没由来的欢喜。

    又开始想太傅做女子已是这样好看,若是男人该是何等模样。她心中一遍一遍描绘着対方的容貌,在脑海中勾勒出个清雅男子的形象。

    天边渐显鱼肚白,谢涵醒来,二人又吃了点干饼做早餐后,南镜询问,“太傅,咱们回去吗?”

    谢涵摇了摇头,“等秋猎后再回去,江河中太多暗流,还是都城内安全些。”

    忽然,他皱了皱眉。

    南镜提起心,“怎么了,太傅?”她警惕看四周,“有危险?”

    谢涵摁着眉心,“无恤肯定会来找我,他又怕水”

    南镜瞄着谢涵问,“太傅和霍公子是很好的兄弟罢?”

    谢涵倏忽笑了下,那笑意太快,也极浅淡,南镜却觉得这是她自认识対方以来最真实的笑容,没等她细想,対方已然踱步起来。她知道,这是対方思考时的习惯,不敢出声打扰。

    有顷,谢涵说,“咱们走罢,往河対岸去,绕一圈回都,就说茫茫江河中迷失了方向。”

    南镜:?

    她只好跟着自家改想法比穿衣服还快的太傅一起划船,不过想了下自家太傅男儿身的情况,她主动请缨,“太傅歇息下,这种粗活镜儿来罢。”

    谢涵划桨的手一顿,点头道:“善。”

    就开始泡水钓鱼了。

    接近岸边,有大片残荷,南镜还捞了荷叶上来,“日中太阳晒,太傅挡挡。”

    谢涵一个翻身,又攀了好几张荷叶连着莲藕出来。

    最后的结果是,霍无恤什么也不知道,只奇怪対方回来早了好几天,便接过荷叶做了荷叶鸭、酒酿莲藕,最后在吃饭的时候,听谢涵漫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霍无恤觉得自己被莲藕呛到了,随后伸出五指,谢涵会意,露出手腕。

    “些许寒气。”霍无恤沉吟片刻,改了这两天泡茶的配方,至于南国的权力纷争,和他有什么关系?

    今日空闲,不用去教南镜,谢涵围着霍无恤转,惊叹道:“无恤都快给《兵符》做完注解了?”

    这《兵符》就是那号称三大奇书之一的《阴阳兵符》,兵圣季武子狱中所作,被姑布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送给了谢涵。

    自把谢涵的枯枝烂叶游记全誊抄好后,霍无恤就开始整理当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而倾尽心血写的那些兵法讲解。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不理解,他家君侯明明文武全才、学贯百家,甚至乐律、绘画、星象无一不精,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用多少时间就能学会当地语言,甚至很快让当地人将他奉为座上宾,称一句天纵奇才不为过,他所遇见的人里,或许只有号称全才的沈澜之可以一较高下。

    结果,看不懂兵书是什么情况?

    等熟识再熟识,听対方状似不经意地问过几个问题后,他终于发现,他家君侯対方向、方位、地势、水火都极其迟钝。

    好罢,说直白点,就是堂堂温留君多少有点路痴在身上。

    路痴是当不了将军的,打仗讲究因地制宜,哪个陷阱不是地形利导,他家君侯和人玩玩心理战和诱骗术没问题,真刀真枪干起来就会被他対地形的钝感拖累。

    因此,他家君侯看不懂兵书,因为兵书说的地形地势,他根本很难在脑海中形成空间想象。但只要好好画一幅图就好了,虽然还是迟钝,但这就能看明白了。

    所以当初穷途末路之际,他拿着《兵符》开始画图,希望留下注解给谢涵,好让対方看得懂。

    现在没了这强烈的紧迫感,但开了头就想做完,且回味一次又有不同见解,“不愧是三大奇书,不愧是季武子。”

    因此谢涵早出晚归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在学习,此时笑道:“等全成后,补给君侯做今年的生辰礼。”

    二人一路逃亡中度过,谁也没来得及给谁过生辰。

    谢涵心中一暖,“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莫太劳神,否则岂不是叫我羞愧?”

    霍无恤神采奕奕,“我喜欢,又学到了很多新东西。”见谢涵殷殷关切之色,笑道:“放心罢,君侯,送你只是顺便,主要我自己也想写一本注解 ,这样传世的书,怎么能没本注解呢。”

    谢涵笑容逐渐消失。

    対方半点没注意到,已经埋头书中耕耘。

    盯人看了一会儿,见人实在专注,得不到回应后他遂替人磨墨,不小心就被砚台划到了手,他轻吸口气,“嘶——”

    为了不想打扰対方,他马上敛声,不想霍无恤还是听到了,立刻停下笔,也没管这是一道马上要愈合的伤口,便去拿药酒,在対方开始替他包扎时,谢涵不屑地瞥了眼那本注解。

    在两人做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时候,月如初依然早出晚归地给二人筹备婚事,至于联络上了他多少部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镜听从谢涵的话去找国主哭诉,在国主重罚南音后,又让南镜入大巫府司农道下学习政事。

    这个谢涵熟练,他给南镜掰扯着司农道的日常事务与人际关系,“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会引起各种动乱,镜儿在司农道要好好学习农事,不是要你会种地,但你要知道整个过程,以及其中可能影响收成的天灾人祸。南疆水多,今日给你出一题,若河水泛滥,淹没三城庄稼,该当如何?”

    “司农道下的官吏,大部分都是大巫嫡系,但也有几人,或可为你所用,你可以去结交一番。”

    时间不紧不慢走到了中秋时节,聚泉城内人人都知道,太傅和她的糟糠之夫婚礼定在了中秋前一天。

    说起这位太傅,可以说是个传奇,有人说是从犄角旮瘩里冒出来的寒士,被大巫赏识,推荐给了国主,遂给嚣张跋扈、不学无术的长公主做老师。

    又有人说是传奇隐士的学生,天下有道,瑞兽降世,贤者出山,是她们南国政治清明,天降大才于南国。

    还有人说,这位太傅容貌甚美,玉衡君対她一见钟情,临死都不放心,安排了个官职给她当然,传这种话的人,都被长公主府给关起来了。

    但无论哪个版本,対于太傅的未婚夫,所有男人都是歆羡的。听说无数人给太傅牵过媒,不乏名门公子,更有稀世美男,都被太傅推了,只因他那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未婚夫。

    那未婚夫足不出户,传闻土里土气、容貌平庸

    只有明月楼的老板知道,那是个不输子时公子的美男子,而且比子时更雄壮,一看就耐力更好,时间更长,能做的动作也更多。

    说来有缘,当初谢涵在明月楼这儿赚到第一桶金,又勾搭上了子时,现在订酒席,月如初偏偏又找了这明月楼。

    他是宝岩城的贵公子,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习惯恰合乎谢涵心意,而这明月楼被谢涵一波操作送上了聚泉城第一酒楼的名头,兜兜转转,来给太傅婚礼准备酒席了。

    半年不到,当初寄人篱下的姑娘,已经成了当朝太傅,吓得她战战兢兢的长公主殿下还殷勤地替対方招待客人。

    明月楼老板又吃惊又感慨,最后借着这么一分前缘包了份厚礼送上,不想対方竟纡尊降贵前来,笑道:“原来是老板,好久不见,这个”

    果然有用。

    当初她就看明白这楚姑娘甚是喜爱她的义弟,遂请了都城内最出名的画手,她说人画,画出来这么一副璧人灯,灯面上画的正是面前的人和其待嫁夫君的日常,一幅一幅,转动灯把,二人相携的画面便跳跃窗前。

    她细细教着谢涵怎们看,谢涵确实很高兴,面色柔和,“老板有心了。”

    “楚姑娘和霍公子实在是一対璧人,当初我看着就觉得如果画成一副画,那该有多好看。”明月楼老板笑呵呵,“正好现在献给太傅大人。”

    谢涵点头,知道老板是想寻求靠山,好心情道:“我与老板本有前缘,以后老板多来府上坐坐。”

    老板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好嘞。”——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会觉得涵妹像腹黑攻,絮儿像傻白甜受。

    ——江河为证 ,今日谢涵、霍无恤结为夫妻。

    第499章

    =================

    南疆嫁娶, 不兴去两家,而是酒楼吃完席面,所有人一起送新人去花船。

    一般花船停留在平静的水流和宽些的溪流又或是优美的湖内。

    月如初和谢涵一同选定了城西的月牙湖, 它因形状弯弯而得名, 因为是湖泊,水流平缓,不会影响船上人的“快乐”;又因为一头通向郊外小河, 可顺流而出, 欣赏沿途美景。

    那风景大多是优美而寓意美好的。有些是纯天然的, 如妻夫山, 是两座秀丽的山峰,恰好在河两岸,一座宛如发髻高挽的女子侧脸, 一座像头戴玉冠的美人雕像 ,两两相望, 好似深情期许。据说是一对至死不渝地爱人, 生时约定生生世世, 死后化作山峰相守。妻山下有许多圆形的太阳石, 夫山下则有弯弯的月牙石,有各种大小,若新人找到的太阳石和月牙石刚好匹配能合二为一, 则是缘定三生。

    有些景致是后期人工改造的,比如大片的情花圃,其中有十二月的花种, 一月水仙凌风霜, 二月杏花春来报,三月桃花红艳艳, 四月杜鹃喜相随,五月牡丹笑盈盈,六月兰花吐芬芳,七月荷花别样红,八月桂花香满船,九月菊花傲秋风,十月芙蓉斗寒霜,十一月山茶初开放,十二月梅花雪里香。在中原,芍药、桃花、红豆代表了爱情,而在南疆,则是这十二月花被文人雅客用来寄情思。

    现在吃了饭,来宾们正在送新人去月牙湖的路上。抵达湖边前,可有不少考验,有给新娘子的,也有给新郎君的,这一天,双方亲友、路人都可设置障碍,寓意二人相伴一生中必然会遇到的坎坷,夫妻二人当风雨同舟。

    只是论亲人,二人在这南疆举目无亲,只有彼此。

    论朋友,霍无恤足不出户,谢涵倒是有几个单方面认为是他好友的“朋友”,但一群大女人为难个男子着实不好意思,也便罢了,还有几个首次见谢涵传说中的娇夫,都惊呆了——可真好看,更没心思为难。

    至于路人,谢涵是当朝太傅,官位只在大巫、丞相、将军之下,哪里会有路人敢来为难她的婚事。

    最有可能搞事的南镜,只当这是假结婚,半点没心思要做什么,只管替自家太傅招待客人。

    最后还是月如初看不下去了,在南疆,去花船路上经历的为难多了,叫新人身心疲惫,可若没经历为难

    ——婚姻哪有没磨难的,那便是如梦似幻、镜花水月,意味着二人婚姻到头来是一场空: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所以也没有磨难。

    他做事,历来求全责备,岂容自己操持的婚事出现这般纰漏。僵着脸笑,暗骂谢涵每天对着他就牛气冲天的,结果连找个托都不会,“瞧瞧楚姐姐和霍大哥都急成什么样了,太阳都没下山,咱们这去花船的路都快走完了,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周围宾客顿时起哄,月如初笑道:“小弟有个提议,既可以看楚姐姐和霍大哥的默契,又能磨合二位心意。”

    他拍拍手,两个一身红褂子的少女捧上两块绣着吉祥图案的红盖头,“请两位新人带上盖头,下马行走,不许有肢体接触,走完这条长街。”

    月如初贯知谢涵有些小肚鸡肠,不敢造次,只用了南国最常用来为难新人的手段,别小瞧了两方盖头,这一盖,第一看不见前路,第二看不见旁人包括身侧的对象,要是撞上了什么,那就尴尬,要是把另一半给甩了,那少不得惹对方不高兴。若想相伴而行,就要小心翼翼瞧着对侧人的脚步,势必被拖慢速度。

    在南疆,新人要在月上中天时在岸边拜月拜水成亲。若是迟了,便是误了吉时。

    但他知道谢涵、霍无恤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手脚灵敏,不会出现这种窘境。

    果然,二人前后脚步,配合得很好。霍无恤始终落后谢涵半步,等走了半炷香时间,谢涵忽然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长久以来,一直是对方在迎合他、跟着他、顺着他。

    他冷不丁停下脚步,霍无恤差点一鼻子撞上来,好险点了下地顿住。

    ——不能回头,这条路不能回头,回头就代表了后悔成婚,不是现在后悔,就是寓意以后会后悔。纵然知道如今多半是对方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戏码,他也绝对不要回头。

    “涵姐姐?”人多嘴杂,霍无恤只小声叫了这三字,他不是第一次喊,有时调侃有时演戏,不知为何,如今唤出这三字,他顿觉一阵羞赧。

    “你先走。”谢涵说。

    霍无恤不疑有他,听从谢涵的命令,大多数时候已经是他的习惯,结果他就发现,对方根本不能跟随他的步调,“”

    他想了想,又把自己调整成对方的步调往前走。

    又过了半炷香,长街已至尽头,二人摘下盖头,四目相对,明明才一炷香,竟仿佛许久不见对方。

    街头最后一个人是挑着担子的货郎,月如初又说,“妻夫想要长久,需要时时刻刻想着对方,请新人在此为对方挑选礼物,寓意礼轻情重、时刻不忘。”说完,他又一笑,“不许互相看,挑完后说出期许的礼物,若对方送出和自己期许一致,则可收到礼物,若不一致,对方不明爱人心意,当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我得再好好想想,好好改改,怎么结婚。

    嘻嘻,向大家征集考验,和花船途径的风景哦,船上要待7天的,只仙女提的想法不管用不用都发红包哦。

    第500章

    =================

    刚刚二人默契惊人兼手脚灵敏, 蒙着盖头走路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月如初又生一计,以为这挑礼物, 还要挑对方喜欢的礼物, 少不得得费点心思,等把货郎架子上小东西都看完后,当要纠结许久, 可以拖到月上中天。

    结果先是霍无恤拿红绸蒙着眼睛, 谢涵只用了一息就挑了一只麒麟头的木簪。

    换霍无恤来后更快——一把刻着兰花的木梳。

    众人腹诽二人毫不走心, 月如初心情大好地等着送出惩罚大礼包。

    最后他笑意一僵, 只见二人送上来的答案居然与对方送出的礼别无二致:这不可能!作弊,他们一定作弊了!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二位新人心意相通”

    这时,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柔和的问询,“二位挑选礼物如此快, 恐怕给自己买东西都没这么迅速, 不知是如何猜到对方心意的?”

    是子时。

    他一身月白色的锦缎, 无瑕无垢, 众人却想起某一段传闻

    听说太傅发迹于大巫府。

    谢涵爽朗笑,“无恤素来知道我爱送簪子。”

    霍无恤答,“涵姐姐喜欢所有兰花配饰。”

    此言一出, 场中有二人都是一愣,子时定神一句“原来如此,二位果然心意相通, 子时在此祝二位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话毕喃喃, “我果非知音,相识那么久, 竟不知”

    南镜也觉得自己失职,她还送过太傅花儿呢,却是自己喜欢的牡丹,没想到太傅喜欢兰花,难怪太傅那时没见多高兴——自己真是太不关心太傅了。

    犹记得那时,大多牡丹已经凋谢,唯南镜爱牡丹,院子内还开着不少不败的品种,一日谢涵观望这些牡丹,见对方与花儿相映成辉,她便送出一盆花王。

    结果对方说,“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也十分喜爱牡丹花。”

    南镜问:“是太傅的朋友吗?”

    谢涵:“或许是罢。”

    南镜:“那她在哪儿?”

    谢涵:“死了很多年了。”

    南镜:“”

    子时的低语很轻,他世家公子,要面子也要矜持,这种话自然不能被旁人听见。但霍无恤耳聪目明,闻言古怪瞥了他一眼,相识那么久?

    他素知自家君侯熬的一手好迷魂汤,但明明只连着来拜访了十日,怎么着,被自家君侯迷了心智不止,还模糊了时间,这么想着,他下意识看对方,却见人对四周声响充耳不闻,只是很含笑望着他,温柔而专注。

    他总是很温柔的样子 。

    可这一刻,他又觉得对方的温柔与之前都不一样,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浸透着某种感情。

    霍无恤知道这是错觉,可咚——的一声,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狠狠一跳,一直压制着的某种情绪在骤然挣脱、翻滚。他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妄想,他可不可以不陪对方演戏,他可不可以真的和对方成亲?

    月如初二连失败,使出第三计,“这第三道障碍,叫夫妻一体。请妻主蒙上眼睛,背着夫郎,靠夫郎指路前行。寓意夫妻间应该休戚与共,患难之间相互扶持。”

    他使了点小心机,第一,谢涵体力比霍无恤差,第二从上面两道题已经能看出,二人的默契是霍无恤顺着谢涵得来的默契,若让谢涵指路霍无恤走那没话说肯定快得很 ,可反过来么

    确实如他所想,蒙上眼睛往前后,哪怕霍无恤说“直行两百步”、“不用担心,君侯”,谢涵仍走的小心翼翼,哪怕脑海里同时开着系统导航。

    霍无恤还不知道对方开着导航呢,只是见那种试探的碎花步,惹来不少人嘲笑,哪怕是善意的嘲笑,他也不乐意。

    他把脑袋搭在对方脖窝,“君侯,你上一次背我,还是在瘴林。我没想过你会跳下来救我,那个时候我惶恐害怕,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欢喜。”

    谢涵沉默了一下,“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死。”他扪心自问,如果系统没威胁他,他会跳下去救人么?

    霍无恤没有察觉他话中的真相,乐道:“如果是宋公主、欧小姐、南镜公主呢?”

    “生死有命。”谢涵如实道:“倘若可以,我自然会想办法救她们;倘若有所求,我定当尽力救她们。”

    “郎心似铁。”霍无恤却可耻地生出一种得胜的快乐,“君侯,我会永远向着您护着您,前路无论有什么障碍,我都会替您除去。”

    二十步开外,有月如初放置的木板,他掏出一把小弹弓,连续三发,将那木板打碎倒向一侧,“您只管一路向前,去做您想做的事就好。”

    粉身碎骨的木板:?

    计划再次失败的月如初:

    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

    太、太傅家这娇夫似乎有些彪悍?

    谢涵听出对方做了什么,一笑,忽然就加快了脚步。他从来不怀疑,这个人会用生命去捍卫他,只是不习惯交付。

    他莫名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幸瞎了看不见了,或是老了看不清了,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他指路,他慢走,冬日的雪地里会留下一串他们的脚印。

    月如初费尽心机,也没让二人在太阳落山后到湖边,只好安慰自己:反正两个男人,也没法真成亲,本来就是如梦似幻、镜花水月、空空如也。

    南疆成婚有许多地方特色,但在颜色上还是和中原相同,也以红色为吉色。一路风尘仆仆,二人换了吉服上来,夺人眼球的艳色上又用金线绘制了吉祥的云朵花鸟。

    霍无恤第一次见谢涵穿这样一身如火红衣,凤钗落下垂珠滴在他眉心,艳丽而高贵。他有时候就很佩服楚楚夫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人来,男装时潇洒俊美,女装时亦颜如舜华。

    谢涵同样第一次看对方换上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噢,或许不是第一次,他的记忆忽然闪现到那一个“原著”世界,她们也成过一次亲,那本应该愤怒屈辱的记忆,他脑子里却全是——

    对方的耳朵很敏/感,咬一下,连眼睛都会变得水润润的。

    对方的唔,第一次好像很快,可能是那个“她”技术比较好罢,那他肯定只会更好呀,他心中有底。

    对方特别生涩纯情

    额头忽然贴了一张大掌,“君侯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湖边风凉?”

    这是他多熟悉的一只手啊,给他扎过针,喂他吃过药,教他看兵书,也被他握着写过字,被他抓着打过板子,还被他挥开过无数次。可这一刻,谢涵只觉这手与过往格外不同,肌肤相亲的一瞬间,令他腿都软了些许。

    虽然服饰没有那位雍王庄重华丽,但显然是面前人更年轻、更英俊,他这么想着。

    霍无恤还没说话,月如初已经斥责,“马上要拜天了,不许轻浮。”

    紧接着,司仪唱喏,“一拜上苍——”

    二人弯腰拜天,点燃敬香。

    “二拜江河——”

    二人弯腰拜湖,取水洒入。

    “三拜日月——”

    接着宾客们纷纷取出小花、手绢、珠宝甚至干粮,掷向二人花船,庆祝礼成,为了等月亮爬上来,月如初中途换了无数托不停地砸鲜花,等那艘花船被鲜花盖满后,月披着轻纱款款而来。

    十四的月亮不比十五差多少了,圆圆亮亮,天上月与水中月相映成辉,月如初如释重负,令司仪唱出最后一句,“礼成——江河为证,日月为鉴,新人今日登船为妻夫。”

    在宾客的目送下,谢涵拉着霍无恤上船,他知对方怕水,小声道:“抓紧我。”

    这花船乃月如初和谢涵一起盯着打造,质量布置没话说,上好的木板,好看的花纹不必说,四间小木屋,两层的,木质扶梯相通,各种床、案、凳、壶、锅、灶都是钉死的,不会因为波澜而乱动。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书房。柜子里有各种好吃的,和二人尺寸的衣服鞋袜,一看便是能度假许久的样子。

    “无恤,咱们先划船,离了岸边。”这桨很长,两人坐在中间,桨一左一右伸出去,谢涵握着对方的手,“莫怕,我来教你划船。”

    霍无恤是有些怕水,但没有那么怕水,有时候其实是享受对方的爱护,此时上手很快,不一会儿就驶离了岸边,谢涵遂弃了桨,“湖泊水流平缓,让它随波逐流罢,咱们安置。”

    “君侯要睡楼上还是楼下?”霍无恤问。两间卧房,一上一下,上方视野好,下方平稳些,他不知道谢涵喜欢哪一间。

    谢涵正在解各种钗环,闻言动作一顿,又不紧不慢地问,“无恤呢,喜欢哪一间?”

    霍无恤没回答,而是问,“君侯是出城有什么事,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准备顺着月牙湖、曲水出去么?”

    谢涵解完了所有首饰,开始脱繁复的礼服,霍无恤见他动作不利索,还过去帮他,“君侯,去卧房脱罢,免得着凉了。”

    此时,一阵风起,湖面轻晃,船身微动,不剧,谢涵却站不稳扑到霍无恤身上。

    乍然被塞满怀,霍无恤呼吸一窒,白日的那种妄想又起来了,他鬼使神差松开去解对方扣子的手,等反应回来后已经紧紧拥着对方。

    “霍无恤——”耳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霍无恤抖着手又去摸索那扣子,划动路上满是美好的触感,耳边的呼吸渐渐加重,他忽然停下,跑到厨房灌了一壶水下去。

    谢涵:“”他边解衣服边往楼上走,“你喝完过来,长夜漫漫,咱们聊聊天。”

    他哪有心思聊天啊?

    霍无恤心中哀叹,身体很实诚地爬上楼。

    谢涵已经换上睡袍,南疆特质,很宽松的一件红袍,像曲裾,但没有扣子,只有腰间一条丝带系着,行走间胸膛、小腿都若隐若现。还扔了一件过来,嗤笑,“不嫌重得慌么?换换。”

    霍无恤不疑有他,开始脱衣服穿衣服,就发现对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脱里衣的手一顿,“君侯?”

    谢涵哈哈大笑,“无恤还害羞么,咱们可是一起泡过澡,睡过一张床的男人。”

    他想想也是才怪好吗?以前都是赶紧的,哪有这样一直瞧着他换的,很紧张好不好。

    他心里觉得很紧张,手上速度却放慢了,手一点点从腰间划过。

    满意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变得炽热后,他缓缓走过来,跪在斜躺着人的脚边,“君侯?”

    谢涵支额瞧他。

    霍无恤:“妻主?”

    谢涵呼吸一顿。

    霍无恤伸手去攀他腰间的系带。

    温热发燥的手掌探入,很热,谢涵的声音却很淡,“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霍无恤□□,声音因为沾满了情/欲而带了点梦幻的色彩 ,他仰头,睁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好像在发光,“就今晚,就一晚上,明天、明天太阳一升起,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晌贪欢有什么意思。”谢涵捉住霍无恤的手,对方却笑道:“一晌贪欢?对我来说,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又开心又难过,又幸福又悲伤,却还给人很乐观还赤诚的感觉。

    谢涵忽觉难受,握着对方的手一下子就把人带上床来,“谁要开心一刻,要就要地久天长。”

    霍无恤扑到对方身上时还是懵的,一个片柔软的唇便盖了上来。没反应回来前,他便本能地捧着对方脑袋加深这个吻。

    好一会儿,二人都觉得胸中憋闷,头晕眼花才分开,一个倒在另一个胸膛,喘了会儿粗气,才开口。

    霍无恤揶揄,“有些人说的学富五车,还很早接受某些教导,结果就这?”

    谢涵不雅地翻个白眼,“有些人从小被各种勾引,还泡在各大妓馆酒坊打杂,结果就这?”

    霍无恤低头,盯着谢涵,“君侯今晚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喘气的空当里,他晃过神来了,这一晚上对方摆明了就在引诱他,什么嘛,天地为鉴,他哪需要引诱他?

    勾勾手指他就会屁颠屁颠过来了好么,干什么搞得这么复杂?他摸了摸肚子,还害他喝好多凉水,胀胀的。

    话到临头,谢涵竟觉一丝羞意,他偏开头,“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么?”

    霍无恤不依,翻起身盯着人,“君侯你刚刚说了要与我地久天长!”

    “好了好了。”谢涵看一会儿床幔看一会儿窗外银盘,最后终于看面前人,低声好像忘记了什么而郑重询问,“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

    霍无恤执拗地盯着他,因为他的话语,连呼吸都放缓了,谢涵瞧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笑了,坐起来抱着他脖子啃,“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等出了南疆后,我打算去欧家退婚,放玉、放宋公主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番外地久天长,后期会用其他替换,不好意思,暂时浪费大家点数。

    第501章

    =================

    霍无恤一个大挪移往后, 古怪而警惕地盯着对面人。

    谢涵正亲得心猿意马,冷不丁怀里人就跑远了,他心中不悦, 见人神色戒备, 立刻警觉看身后,结果什么也没有,他莫名其妙, “怎么?”

    霍无恤盯着他, “君侯,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谢涵:“七年前, 梁国会阳忘忧山。”

    霍无恤紧绷的肌肉放松,却仍紧紧盯着他,“君侯最喜欢叫我什么?”

    谢涵戏谑, “絮儿,絮儿妹妹。”

    霍无恤缓缓吐出一口气, 又问, “君侯第一次教我的运气法门”

    “行气, 深则需, 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 定则固,固则萌,萌则长, 长则退, 退则天,天其春在上, 地其春在下。顺则生,逆则死。”谢涵倒背如流,“我故意弄错一些顺序,好叫你练久了损伤元气、日渐虚弱。”

    霍无恤吐到一半的气一噎,不敢置信,“你不是说是不慎弄错?”

    谢涵哈哈大笑,“这种鬼话你都相信?”他指着自己的脸,“怎么?相信我不是其他人假扮的了?”

    霍无恤气个半死,扑过来打他,“这么无耻的话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来,除了君侯没有第二个人了。”

    二人在床上拆起招来,你来我往三十招后,谢涵竟发现自己渐落下风,顿时做西子捧心状,“哎哟——”

    霍无恤以为他心疾发作,这就要下床找衣服拿药,被谢涵伸手拉回来,他这一拉不要紧,定睛一看,对方竟眼眶发红、眼眸水润,他三魂惊去七魄,“霍无恤,你、你”

    “无事。”霍无恤偏开头,正要张嘴指责人又装病偏他,不想一个温柔的怀抱拥了过来,对方翩飞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轻柔的吻落在他眼角,充满安抚意味,“怎么了?告诉我——”

    霍无恤声音沙哑,“既然不是别人假扮的,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什么话?”谢涵动作一顿,回想自己今天莫非说过很伤人的话。

    “你说要去欧家退婚、放宋公主自由?”霍无恤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对面人,琥珀色的眼眸锐利,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谢涵不明所以,“这不好吗?你不欢喜?”

    “我欢喜?”霍无恤仍是这么盯着他,“难道君侯竟会管我欢不欢喜?”

    谢涵一怔。

    对方一次次的剖白心迹,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反正我是不会辜负我的意中人,不会叫喜欢我的人伤心的。谢涵,我与你,永不同。

    ——你是不是其实也是喜欢我的?所以霍无恤之与谢涵,是与旁人不同的。

    ——谢涵,我没有什么要求,只要经常能看到你就可以了。就算你美人环绕,就算你娶妻生子。

    ——你明明喜欢的

    ——毫无城府、毫无心机、不谙世事谢涵,你遇见我,太迟了。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我愿意为君侯做任何事。

    ——不化的枕上雪,我不变的爱。

    ——温留君竟不知——有些人,只要存在,就是对他人莫大的幸运,又何须他的垂爱?

    从少年人的执拗,非要追寻一个答案,到青年的沉稳,把忠诚与信仰都献上。

    “管。”谢涵忽觉酸涩,捏了捏鼻梁,盯着人,四目相对,问,“你要不要我管?”

    霍无恤顷刻间被击溃,“要!”

    他扑过来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脖窝,近乎哽咽,“我、我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不、不——铁有熔化时,石有滴穿日,而你永无动摇。”

    谢涵一边心疼地回抱,一边为自己正名,“我哪有这么无情?”

    “你的薄情,比无情还可怕。”

    谢涵伸出五指与人相扣,十指交缠,低低而缓缓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他掀开对方那摇摇欲坠的红袍,抚摸着那流畅而富有弹性、年轻又朝气蓬勃的身体,上面有大大小小很多疤痕,最醒目的是胸膛的一片狰狞,像盘根交错树根,丑陋而张牙舞爪。

    霍无恤伸手遮着胸口,“别看。”

    谢涵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拿开他的手掌,“为什么?很好看。”他低头细细密密地吻了下去。

    那里有三道致命伤。

    第一道,是七年前,在忘忧山,他刚刚从原著世界的绝望恨意中回来,只想杀了这个人,好保他齐国盛世太平。

    第二道,是五年前,在雍都大陵,他想要这个人和雍国一刀两断,推波助澜令其剜心取药引给雍王。

    第三道,是两年前,在楚国云门,丰兰音想杀他断齐楚之交,这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了箭,他根本不知道他穿了刀枪不入的铁桦木。

    疤痕的触感很奇妙,又麻,又痒,直冲天灵盖,带起一阵战栗,极度的刺激下,霍无恤连脚趾都蜷曲,他寻求本能般地伸手,撕扯开谢涵外袍。

    月影飘摇,静水流深。

    风起微澜,轻轻拍打花船,船儿猛地一撞,许是碰到了湖里的大鱼。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汗水涟涟,筋疲力尽,本该在美好中陷入沉睡,然而事实是——

    霍无恤痛苦于对象是个重度洁癖,谢涵痛苦于没在船上准备伺候的人手。

    结果是,深更半夜,二人还要焚香、烧水、沐浴。

    待再次躺在床上时,谢涵只觉得浑身像被车轮碾压过一样,霍无恤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二人说话声都是一片嘶哑。

    身体是如此的疲惫,霍无恤的精神却异常亢奋,盯着案上红烛,瞧着那一滴滴烛泪,“君侯,我现在感觉像做梦一样。”

    谢涵现在倒是真想做个梦,于是他轻踹对方一脚,“熄火睡觉。”

    霍无恤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从床上跳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两支红烛,接在马上就要燃尽的蜡烛下,眉开眼笑,深深期许,“这是雍国的习俗,大婚之夜的红烛是不能吹灭的,否则不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似曾相识的话语传入耳中,谢涵的瞌睡虫通通跑了出去,他定睛瞧那两支嫁接得老高的红烛,怔怔道:“霍无恤,你信前世因果吗?”

    “信,怎么不信?”霍无恤一边给人按摩放松,一边若有所思,“我推测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就认识君侯了。”所以初见时一眼万年,就那么喜欢,“恐怕当时还欠了君侯许多钱。”所以哪怕不停地被防备、被欺骗、被利用,也甘之如饴。

    “哈哈。”谢涵怔忡一扫而过,欣然点头,“不错不错。”他恢复了些体力,攀过去枕着对方胸膛,“所以絮儿今生需得还债。”

    霍无恤:“好无耻的话。”

    第二日,日上三竿,二人才起来,霍无恤做了点心招呼看书的谢涵出来,一边看湖景,一边吃早点。

    待下午十分,二人带着斗笠肩挨着肩划船,一直到这个时候,霍无恤还有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好像踩着天边的云彩,如梦似幻,问出萦绕在心头的疑问,“为什么?”

    谢涵嗅着岸边桂花香,脑子里盘算桂花的几大吃法,“什么为什么?”

    “君侯不是一向对这情情爱爱弃如敝履?”

    谢涵沉默片刻,“是我年少无知。”

    “噗哈哈哈——”霍无恤大笑出声,前仰后合,谢涵接过他的桨,免得本来划船就不熟练的人一个激动把船都掀翻了。

    好一会儿,霍无恤笑毕,接过自己的那支桨,“咳咳”两声战术性咳嗽,偏头问,“不担心以后我有贰心?”

    谢涵慢悠悠晃着桨,“不担心。”

    霍无恤弯起眼睛,“不担心模糊主臣界限?”

    谢涵:“不担心。”他一手划桨,一手伸出揽住对方肩头,“人世无常,总不能担心以后的变故,就畏首畏尾放弃眼前的幸福。说什么王权富贵,如果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能握在手里,王侯将相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霍无恤:“君侯以前怎么不这么说?”

    谢涵“噢”了一声,“以前没那么喜欢絮儿啊。”

    说来说去,以前是权衡了一下,觉得控制风险更重要,现在是权衡了一下,觉得和他在一起更重要。霍无恤理清逻辑,没生气,大抵因为这很谢涵,反而耳朵有些热,“君侯第一次对我说喜欢。”

    谢涵侧头,啄了人翘起的嘴角一下,轻声道:“谢涵喜欢霍无恤。”

    “嘻——”霍无恤傻乐了一会儿,拿眼睛瞟他,“什么时候?”

    谢涵托下颌回忆,“第一次见面时,我只觉得哪来的臭小子,牙尖嘴利,生的就叫人望之生厌。”

    霍无恤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脸,“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这张脸你说生的就叫人望之生厌?”

    “对啊——”谢涵挑眉,“我心想,一个小小药童,长得这样英气十足,叫我颜面何存,这难道不让望之人生厌?”

    霍无恤“哈”的一笑,“我早就说,你嫉妒我的俊脸。”他撞人肩头一下,“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你说自己游梦,我看你没有梦中杀人的习惯啊。”

    谢涵模棱两可道:“有预言,那个时候我会遇上命定的劫数。那我当然要杀了以绝后患。后来又遇上批命之人,说强行更改必会遭反噬,就不再针对你。”

    霍无恤恍然大悟,“但你始终还是防备我。”他想问那个人是不是对方师傅,他一直知道那位剑圣大人不喜欢他,又怕问出来引来隔阂。

    就听对方笑吟吟道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这劫数是桃花劫。”他摸着下巴,“说来当初在冶子的鹰潭宝泉旁,师傅说我红鸾星动,我还以为应在欧小姐身上。”

    听到“桃花劫”三字,霍无恤心中一阵柔情蜜意,那点芥蒂也就消散了,他不是宝贝岂能让人人喜欢呢。只是——

    “欧小姐等了你五年了。”女子花期本来就短,对方守着和谢涵的婚约都等成老姑娘了,倘若不嫁给对方该当如何?何况那位欧小姐一向对身侧人情根深种。

    不像宋四公主,怎么样都不会过的差。

    谢涵侧头仔细瞧了人一会儿,直瞧得人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

    谢涵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絮儿这样宽容善良。”原著世界里截胡可一点不手软哈,给欧兰雅赐婚的时候更是一顿快刀。

    “欧家山庄本来和我就是利益交换。欧小姐不与我说亲,也是要等足六年的。我和欧家换个法子续缘,再为欧小姐觅一佳婿偿还便是。”他淡淡然道。

    霍无恤:“可是欧小姐对你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谢涵好笑,“她见过我几次?她和我说过几句话?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她凭什么对我一往情深?”

    来了来了,对方的薄情寡义,虽迟但到。

    霍无恤到底不是圣人,为欧兰雅叹息了下后,就在谢涵的强烈要求下上岸“打桂花”。

    时值中秋,两岸金桂飘香,细小的花朵金灿灿的,二人一个拿伞接,一个爬上去摇花枝,等接了满满一伞的花儿后,回去船上做桂花酱,然后当然就是桂花糕了呀。

    桂花糕做好后,霍无恤见谢涵往地上铺开一大张画卷,好奇道:“什么画要这样大,一整片月牙湖和曲水?”

    谢涵瞥他一眼,“絮儿晚点就知道了。”

    然后等晚点的时候,对方竟然拉着他在画卷上做,“我们可以先从这边开始,底下有墨印等到明天早上应该刚好是一副山中趣石图,呐——这里,到时候泄在这里,若是纯白,后期可加工成墨叶白兰,若是用力过猛落红,可以画成红梅。”

    好可怕的男人。

    这难道就是贵族生活的奢靡?

    传说中的又雅又欲?

    礼乐大国的底蕴乎?

    有辱斯文

    霍无恤跃跃欲试,忐忑又刺激得和人在画卷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二人起的越发晚了,半下午时谢涵才开始给画卷做后期加工,霍无恤怕他累着,给他按摩腰肢,结果对方沾着墨水的笔点着一块岩石言笑宴宴问,“无恤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他问什么可以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么害羞的话来?

    霍无恤一副想不起来不明所以的样子,谢涵笑吟吟的,“那我来帮无恤回忆回忆。”

    霍无恤立刻缴械投降,闹了个大红脸,“好了好了,是我的屁/股,那君侯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不要面皮的话出口后,他索性抛开枷锁,指着空中细雨坏笑道:“君侯自己画的,不会想不起来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要再改改,我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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