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过后,肖覃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三皇子虞恕,自称是稻香楼的主人,寻个借口接近他,引他去铺子里品尝酒酿,“顺便”聊聊那些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的话题。
这样的“偶遇”,够巧合,够自然,虞意就算知道了这事,只怕也不会怀疑两人私下里有什么来往。
回想刚刚虞恕说的话,似乎确实没有表现出两人是初次见面的意思。
只怕那位三皇子到现在还以为,肖覃刚才的应答真是在配合他演戏。
肖覃暗暗皱眉,心想必须找个借口,让虞恕别再干这样的事。
他不是原主,不可能帮他,更不可能暗地里给他传递消息。
“哼,”虞恕见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却都憋着不说话,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皇兄可别让人看了笑话,堂堂端王妃,难道就这么点教养?”
他离得远,似是听不见百姓的议论,不知道自己自导自演、打翻青远饭盒的全部过程,不少人都看见了。
又或者他听见了,但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是所有世家公子都和肖覃一样,能客客气气、心平气和的和街边小贩说话。
大多数是像虞恕这样的人,也不会闲的没事去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可若是让他真把这些平民百姓的话当回事,那根本就不可能。
可虞意不同。
也许因为他娘是舞姬,出身于烟火巷子,不像那些深闺里嫁出来的世家小姐,不懂得人间疾苦。
又或许只是因为虞胤江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他性子纯,无需争宠,更无需做些飞扬跋扈的事来挥霍这份宠爱,是以总能分出许多心思来考虑旁人的感受。
“萧覃,听见三皇子说什么了吗。”
虞意冷冷的开口,心情不好,语气更不好。
肖覃沉思了一会,觉得眼下这情况确实有些棘手,三皇子诬陷自己撞到他,无非就是想在虞意面前替他遮掩,免得虞意怀疑。
但自己不是原主,不仅没领会他的意思,还误以为对方是刺客,反让虞意小心。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的身份不是萧正则从外面接回来的弃子,而是萧王府堂堂正正的大公子,就算身体不好一直养病,那总不至于连姐夫的面都没见过。
思前想后,肖覃决定退一步,顺着三皇子的话道个歉,先把此事了解了再说。不然纠缠下去也说不出什么结果,若是惹来对方记恨,反倒会给虞意找麻烦。
“殿下,今日之事确实——”
肖覃觉得自己这想法没问题,当即就准备“承认错误”,事情早解决,他们也好早点回府,免得虞意又受风寒。
无奈他愿意妥协,虞意却不答应,肖覃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虞意给截断了。
“闭嘴。”
“上车。”
虞意呼出口气,今日之事是个好机会,这几年虞胤江对虞恕印象还不错,后者也算争气,私底下那些毛病都没闹到虞胤江跟前儿。
眼下东宫事发,虞胤江对其他几个皇子正是疑心强烈的时候,此时不借机打压虞恕一番,日后只怕就更难下手。
肖覃还算是机灵,知道以退为进,看来暂时没被虞恕拉拢过去。
因为虞意这两句话,周围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倏的止住了。
人人都在猜测萧家公子在虞意心里的分量。
“殿下……”肖覃有些愣。
“别废话,等我亲自下去请你?”虞意斜睨他一眼。
肖覃自然是不敢让他下来请的,且不说这合不合礼法,虞意刚在车内就着火炉暖了半天,冒然间出来指定要着凉,今晚回去又免不了受一番罪。
他抿了抿嘴,一言不发的走上马车,坐在虞意身侧。
见他上来,虞意放下帘子,斜靠回软垫上。
“虞恕,你若是闲的没事,不妨去东宫看看皇兄,何必找我端王府的麻烦。”
虞意笑容轻佻,语气却带着几丝愤懑。
虞恕站在外面,本就被肖覃气的头晕,现下听虞意这么说,还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对东宫的情形一无所知,当即就怼了回去:“大皇兄伤势严重,我自然不便打扰他休息,倒不如二皇兄这般不见外。”
两人刻意放轻了声音,围观的人全然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听见马车里传出一声冷哼,端王府的车驾就动了起来。
“殿下,”车内,肖覃正襟危坐,犹豫着开口。
“怎么?”算计了虞恕一把,虞意心情还不错,见肖覃也顺眼几分。
“刚刚殿下……是在维护我?”
“咳,咳咳咳——”虞意正在喝茶,闻言猛地呛了一口。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肖覃,却见对方满目澄澈,似是在认真询问。
“你刚刚想和虞恕道歉,是因为什么!?”虞意不敢相信,难不成萧覃没看出来自己的打算?
“自然是怕给端王府惹来麻烦,”肖覃理所当然的说,见虞意皱眉,又补上一句,“也不想让殿下在外面太久,免得又惹上风寒。”
“……”
虞意沉默半晌,第一次觉得肖覃竟如此蠢,上一世也不知活没活到最后。
他身边常年跟着虞胤江的暗卫,日常小事不会禀报,可像这种和其他皇子当街起冲突的事,不用隔天,虞胤江今天晚上就能知道。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不知内情的人看起来,那就是虞恕当街找肖覃的麻烦。
说白了,就是找端王府的麻烦,让虞意面子上不好看。
放在平时,虞胤江少不了要把虞恕训斥一番,可也就仅此而已,但坏就坏在两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虞恕,你若是闲的没事,不妨去东宫看看皇兄,何必找我端王府的麻烦。”“大皇兄伤势严重,我自然不便打扰他休息,倒不如二皇兄这般不见外。”
现如今花玉楼爆炸的消息还被锁在宫里呢,虞意知道不奇怪,虞恕又是如何得知?
当然了,哪个想要夺嫡的皇子手里能没有几个探子,虞胤江也是从皇子做过来的,对这手段肯定是心知肚明。
但有探子可以,探查宫里的事也可以。不过若是探查时被发现了,又或是被明面上揭发了,那就是在挑战皇权,虞胤江不可能容忍。
最迟明天,虞恕一定会被召进宫去。
到那时他无非就两个选择:
要么承认是他指使了花玉楼一案,要么就只能说,他三皇子身边的暗探,都已经潜伏到皇宫里了。
前者要掉脑袋,后者也免不了一顿严惩。
算起来他真该好好谢谢丽妃,把虞恕养的这般口无遮拦,有关东宫的言论竟也能不过脑子就说出口。
“不是在维护你,”回过神,见肖覃仍是一脸疑惑,虞意只好答道。
“懂了,”肖覃立即接道,“那是在设计三殿下?”
虞意叹气,现在才明白过来,有什么好高兴的。
见虞意不否认,肖覃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当时的确只是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
这会见虞意心情突然变好,又说不是在维护他,那便只能是因为三皇子了。
他没出声问,而是暗暗在心里思索,想着虞意这一番动作究竟有什么机窍。
以后这样的情形保不准有很多,今日误打误撞没坏虞意的事,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也无妨,他不信那些朝廷大臣生来就懂这些权谋之事,还不是入朝为官后摸爬滚打学出来的。
他虽不及虞意,但总归比原主要好上许多。
想了一路,肖覃细细的梳理,终于把前因后果都给捋清了。
侍卫恰好恭声说道:“殿下,大公子,已经回府了。”
“知道了。”肖覃应了一句,伸手想把虞意叫醒,后者体温却烫的吓人。
“殿下。”
肖覃皱眉,拿手背试了试虞意额头的温度。
烫得很。
这风寒终究还是起了。
虞意烧的昏沉,却还哑着嗓子让肖覃把手拿开,坚持要自己下马车。
肖覃扶着他,手臂虚护在身后。
“哎哟我的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段方竹带着人迎出来,见到虞意惨白的脸色,吓得魂都要没了。
“这怎么又烧起来,快去,快请太医去呀!”
虞意被他嚎的一个激灵,脚下本来就不稳,一时之间竟没站住,摇晃着向后倒去。
肖覃手臂一揽,干脆把虞意抱起来,三两步跨进了卧房。
“慢点,慢点,可千万别磕了碰了。”段方竹急的满头是汗,指挥婢女去把备好的姜汤端过来。
肖覃把虞意平放在床上,本想退到一旁,袖子却被这人死死抓住。
“萧覃,你别走了。”
虞意许是真的烧糊涂了,牢牢拽着肖覃的袖子就是不松手,嘴里还不住嘟囔。
肖覃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床边坐下,替虞意掖了掖被角。
静坐半晌,取姜汤的婢女终于回来了。
“大公子,让殿下喝碗姜汤吧。”
段方竹把碗递给肖覃,后者接过来,却又递了回去。
“还是你来吧,我怕烫到殿下。”
说着,肖覃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袖子还别扭的留在虞意手里。
喂姜汤这种事,还是有些太过亲密了。
那天在东宫外面,他第一次抱虞意。
觉得慌乱,更觉得心焦。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情感,但也猜测过是喜欢。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可当时那阵感觉分明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他曾经在何时何地经历过一样。
而且父母从前讲过,所谓“喜欢”,那是一种重之又重,慎之又慎的情感,怎可能来的如此容易?
肖覃叹了口气,望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脸色,目光复杂的很。
书中虞意爱原主爱的死去活来,可他并不是原主,只怕也做不出和原主一样的事。
若是虞意还像书里写的那样逐渐喜欢上“肖覃”,该如何是好呢。
肖覃没爱过人,根本就不懂如何去爱。
他对虞意始终抱有一种不得志者的惺惺相惜,想要和他一起面对朝堂上的风云险恶,却不知道如何处理两人的感情。
他身份尴尬,不是幕僚,不是暗卫,而是端王妃,是夫妻就要相互扶持,可若是虞意真的成了那九五至尊,两人却注定是要分开的。
好复杂。
肖覃又叹了口气,轻轻抽出衣袖,把虞意的手塞回被子了。
太医还没来,虞意难受的裹着被子,自言自语说起了胡话。
“父皇今日罚我了……他从来没罚过我。”
皇上罚他?
肖覃一愣。
皇上怎么可能现在就罚虞意,最快也要等到来年秋天吧。
难道虞意一直在担心这种事会发生,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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