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太医到了。”
肖覃愣神的功夫,段方竹已经引着太医进来了。
看面相挺年轻的,不过能被虞胤江·派来给虞意看病,医术只怕也不会差。
“江太医,您快给殿下看看吧,”段方竹上前给虞意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坐在床头。
“殿下最近可是又吹风了?或是衣服穿少了,冻着了?”太医一边在暖炉前烘着手,一遍问道。
“殿下昨个儿在宫里吹了点风,起了阵头疼,今早起床后精神还行,晚上回府就发起了烧。”肖覃答道。
如此年轻还姓江,这莫不是那位替虞意遮掩病情的太医?
肖覃记得,太医院常年有一名太医专门负责给虞意看病,书中肖覃嫁入端王府不久,之前那位给虞意诊治的老太医就退休了,换了位年轻的。
据传医术了得,妙手回春,虞意就是在他的医治下才逐渐“好了起来”。
虞胤江龙颜大悦,连夜颁下赏赐,钦点他来做这太医院下一任院首。
殊不知这名江太医确实是医术高明,但根本就救不了虞意。
因为虞意什么病也没有,只是少时那次意外留下的病根太重,这些年自己又不知道注意,动不动就吹风、受凉。
明明应该静养不宜大动,却硬是学出来一身功夫,生生把本就虚弱的身体给折腾坏了。
江寒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把一副早已成衰败之势的身体给救回来,最多只能用些温养的药,勉强让他少受些罪。
书中虞意不愿说出自己的病情,威逼利诱江寒替自己隐瞒。
后者不得不从,甚至还因此得了虞胤江的奖赏,赏他青出于蓝,几个月的功夫就把虞意的身体给调理好了。
只是不知虞意会不会真的像书里写的那样选择遮掩,自己的意外穿书似乎让很多事都变得不同了。
说话间,江寒终于把手烘热了,接过段方竹递来的垫枕,开始替虞意诊脉。
就算再着急,他也不敢拿冻得冰凉的手去碰虞意,外一不小心过了寒气,只怕烧的还会更厉害。
“如何?”江寒初次接手,诊的很细,许久都没动静,可把段方竹急坏了。
江寒只是皱眉,也不吭声。
肖覃知道他这是诊出些东西了。
之前的太医资历虽老,医术也还算可以,但可不敢直说虞意这身体状况究竟有多烂,总归还能再拖上好几年,拖到他退休也不成问题,说出来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要掉脑袋的。
但肖覃肯定,江寒一定会说的。
“大公子,”江寒突然唤他。
“何事。”肖覃立刻应道,连带着一屋子的人都紧张起来。
“殿下靠着难受,麻烦你扶一下。”江寒没抬头,依旧凝神诊脉,眉头皱得死紧。
肖覃愣了一瞬,发现虞意确实有些脱力,坐着十分费劲。只不过他和段方竹都站在床头这一侧,屏气凝神等着江寒诊脉,一时间竟谁也没发现。
他快步走到床头坐下,伸出手却犹豫起来。
江寒分出心思看了二人一眼,目光中似有疑惑,像是在问:“人都住进府里来了,怎么靠个肩膀还如此扭捏?”
诊断还没结果,江寒只瞥了一眼就没再看。
肖覃抿了抿嘴,伸手把虞意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多少能省些力气。
“殿下,”江寒放下手,轻声唤着虞意。
“……嗯。”隔了半晌,怀里人才恹恹的应了一个字。
“殿下现在感觉如何?”江寒神情不太妙,语气却还算正常。
“难受,冷,晕,嗓子疼,”虞意声音沙哑,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见状江寒没再问,站起身示意肖覃跟他出去。
后者点点头,把虞意严严实实的塞回被子里,又把暖炉挪到床边,示意段方竹在这守着,才跟在江寒身后去了外间。
肖覃见过书中描写,对虞意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但见江寒一脸的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紧张。
“如何?”
“大公子,殿下这身体,着实是不好,”江寒朝肖覃行礼,“在下也没有把握能够医治。”
“殿下平日不重注休息,经常熬夜、受寒,再加上坚持习武实在是伤身,眼下也只能先慢慢温养。”
肖覃心里一紧。
书里写的和亲耳听到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江寒面对面的一席话,让肖覃彻底意识到虞意的身体状况有多糟,那不是简单几个字就可以描写出来的。
“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提,”稳了稳心神,肖覃对江寒说,“无法彻底医治,可以,但只要你来端王府一天,殿下的身体就绝不能恶化。”
“明白了吗。”
江寒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道:“微臣明白了,请公子放心。”
两人沉默一会,肖覃突然说:“敢问江太医,回宫后皇上问起来殿下的情况,太医该如何说?”
江寒立刻答道:“自然是实话实话的。”
“可若我不想你实话实说呢。”肖覃看着他。
江寒皱眉,不解肖覃是什么意思。
“公子,欺君罔上可是掉脑袋的大罪,江寒为医者,不该行这等欺瞒之事。”
肖覃叹了口气,江寒此人极有才华,一心行医又聪明机敏,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
他不知道虞意的想法,不敢就让江寒这么回宫说实话,为今之计只能让江寒先遮掩一次,等到虞意醒来,再问他的意思。
“江太医,殿下与圣上感情甚笃,自然不愿惹得圣上担心,”肖覃放缓语气,温和的说道,“退一步说,殿下病得急,没来得及吩咐一二,王府上下也都不清楚他的意思。”
“江太医医者仁心,总不会看着殿下醒来后因为这些小事而加重了病情。”
“……”
江寒嘴角连抽几下,复杂的看着肖覃。
这萧家的大公子确实如传闻中一般,丰神俊朗,仪态大方,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只是说起话来却怎的这般不讲理?
明明是在让他帮着欺瞒当今天子,怎么还讲得如此理所应当?
肖覃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江寒。
后者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答应这次先不会告诉虞胤江实情。
这人还算好的,本能以权仗势来压他,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讲话。
自己一个小小的太医,能治病救人就行,还是不要不识抬举惹祸上身了。
总归对方要求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见他答应,肖覃松了口气,亲自带着江寒下去写方子,又亲自把对方送出了府。
“段叔,这上面的药材府中都有吗?”肖覃走进内屋,把药方递给婢女。
“哎哟,这次的方子怎么改动的如此大,”段方竹忍不住惊呼,“咱们殿下以前可从不用药效如此猛烈的方子,公子,这……”
“先照着方子来吧,这次的太医我…算是认识,医术不错,总不会耽误殿下的病情。”肖覃沉吟片刻,决定还是相信江寒一次,虞意这身体可不能再拖了。
“那好吧——”段方竹刚把药房交给青远,让他亲自看着煎药,大门口值守的侍卫就进来通报了。
“启禀公子,兵部尚书梁大人求见殿下,已经带到正厅了。”
肖覃一愣,刚想让段方竹出面回绝,紧跟着又进来一名侍卫。
“公子,岳扬来了,在偏厅候着呢。”
“……”
肖覃暗叹一声不巧,只怕这两人有什么要紧事,可虞意现下睡的正沉,根本不可能出来见客。
“公子,您去见见岳扬吧,”段方竹急着带人去正厅招待梁泽瑞,边走边和肖覃说,“前些天殿下吩咐岳扬办了事,眼下该是有结果。”
肖覃摇头,别说现在他和虞意只是刚被赐婚,就算他真成了端王妃,也不好随意干涉虞意的事情。
岳扬是什么人?是虞意一众暗卫里最信任的人。
能交代给他做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公子不必有顾虑,殿下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老奴心里都清楚。”
段方竹见肖覃摇头,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跟了虞意这么多年,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次岳扬出去办的事急是急了些,但没什么不能说的,肖覃日后进府总归也要知道。
“那好吧。”肖覃沉吟片刻,还是没能想到虞意这会儿能吩咐岳扬做什么事。
“那奴才带您过去。”段方竹引着肖覃向偏厅走,顺带着吩咐人先去给梁泽瑞通报一声。
进到偏厅,一名落拓男子正坐在下首喝茶,眉目冷肃,一身杀气收敛的极好。
“殿——”
听到动静,岳扬站起来正想行礼,却发现进来的不是虞意。
“这位是……”岳扬迅速调整神情,看向跟进来的段方竹。
“这位是萧王府的萧覃公子,还不行礼?”段方竹在肖覃身后,给岳扬使了好几个眼色。
这小子向来只听虞意一人的话,可别傻乎乎的冲撞了大公子。
“哦……见过,王妃。”
岳扬犹豫着行礼。
管家也是的,直接说王妃就好了,说什么萧王府的公子,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肖覃一噎,沉默片刻说道:“你也同段叔一样,叫我公子就好,不必称呼王妃。”
岳扬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观肖覃如此落落大方的一个人,只怕也不愿被叫作“王妃”。
“公子,殿下呢?”岳扬问道。
“殿下今日病了,已经睡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同我说便是。”
段方竹赶着去正厅,见二人坐下就走了。
肖覃斟酌着同岳扬说:“你自己判断,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讲的,又不太着急的,那便等殿下明日醒来再禀告。”
岳扬一愣。
他今日来是想跟虞意回禀两件事,一是那位爆炸前和阿织接触过的男子,已经查到些眉目了;二是殿下吩咐招募有能者,也办的差不多了。
前者像是不能讲,后者……应当能说?
犹豫片刻,岳扬对肖覃说道:“启禀公子,前些日子殿下让属下招揽死士和暗卫,不少人前来应征,属下筛出来23人,后日在城郊的庄子里比试,想请殿下亲自去挑选,顺便订一番比试的章程。”
肖覃点点头,回道:“殿下这次烧的厉害,明日只怕分不出精神来与你讨论这些,从前萧王府也寻过暗卫,你若信得过我,我来与你一同拟定,如何?”
岳扬似是没想到肖覃会这么说。
他沉默半晌,对这位未来的端王妃有了新的印象。
各家挑选暗卫的标准一般不会轻易外传,公子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对殿下很好了。
“那就麻烦公子了。”
岳扬起身,向肖覃行了一礼。
“无妨。”肖覃淡笑,原主还在江湖时,没少到梅山派的附属帮派挑人,挑选王府暗卫虽然和挑选门派弟子的性质不同,但要考察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只不过各项能力的重要程度应当做些许调整。
两人起身坐到书桌前,对着23人的名单细细讨论起来。
夺嫡凶险,好的暗卫能发挥多大价值,就算虞意不说,肖覃也能明白。
这应该算是他入府以来办的第一件正事。
不。
应当说,这是他自十几年前生病卧床起,办的第一件正事。
肖覃微微一笑,映着暖黄的烛火,久违的觉出几分欣喜。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