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靠在马车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日他一直拉着岳扬做事,没空想些旁的。
但说实话,朝中局势虽然复杂了些,却没那么严峻,更没到需要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地步。
他只是不想闲下来,闲下来脑子里就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归根到底才重生了六天,有些记忆不会消失的那么快。
之前他自我催眠,刻意不去想,如今却像是被打通了关窍。
好的坏的、开心的痛苦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各种前世的片段纷至沓来,他简直不堪其扰,恨不得不要重生,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对肖覃,虞意不敢再信,却又不得不与之接触,甚至过段时间还要日夜相对。
委实让人烦躁的很。
“殿下,下雨了。”侍卫敲了敲车身。
虞意睁开双目,疲惫把眼皮勾勒的极深。
他探手撩开帘子,天边乌云压顶,豆大的雨滴间断的砸下来,看这征兆,只怕不时就会有场大雨。
“先寻个地方避雨。”虞意吩咐道。
“是。”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侍卫加急了步伐,终于在路旁寻到一处废弃的破庙。
“殿下,这里行吗。”
虞意点头,率先下车往里走。
他不进去,其他人就算淋透了也不会踏进去一步。
“拾柴生火,把干粮拿出来给大家分。”
“是!”
众人行动起来,不一会就收拾出一片干净整洁的地方。
虞意一撩衣摆坐下来,示意侍卫们各自休息。
“殿下,您也吃点吧。”
虞意摇头。
一到这种又冷又湿的冰雨天,他关节就疼的厉害,连带着胃口都跟着不好,什么也咽不下去。
干柴不多,不敢一次性用完,只靠着虞意生了一小堆火。
其余人都坐在外围,这火生了等于没生。
“都坐过来,想生病!?”虞意佯装不悦,沉声斥道。
侍卫们一愣,随即纷纷围过来,把手和脚伸出来烤着。
这种程度的雨天对他们自然是无所谓的,只是没想到殿下会关心。
虞意靠着稻草,盯着摇曳的火光发呆。
兴许是周围环境太冷,血液流通不畅,他没坐一会竟泛起了困意。
“殿下……”
一名侍卫在说话。
可虞意太困了,已经有些分辩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索性不管,胡乱应了一声,往身后湿冷的稻草上一靠,没过多久就彻底睡了过去……
……
“殿下!殿下快醒醒!”
虞意被人推搡着,艰难的睁开双眼。
庙堂里火光冲天,一名侍卫正焦急的拽着他,不知在喊些什么。
虞意醒的太急,一时间竟有些耳鸣,周围像是陷入了真空,他只能看见飞溅的鲜血、尸体、和卷了刃的冷铁,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殿……快走!……”听力渐渐恢复,侍卫拉着他往后,边走边挥刀挡开冲过来的人。
——这是蓄意谋划的行刺,甚至不能说是行刺,来了这么多人,已经称得上是围杀了!
虞意彻底缓了过来,他扯出自己的衣袖,扬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沉声喝道:“都退回来,不要恋战!”
是他大意了,这次出门根本没带几个人。
没想到太子一事刚被爆出来,幕后那人就急着向其他皇子下手,但太子被废,虞恕被栽赃,自己若是再死了,三方都不得利。
难道幕后之人行的竟是谋权篡位之事?
虞意觉得有什么思绪一闪而过,可他没抓住。
“殿下!对方人太多了。”
一名侍卫抹了把脸上的血,嘶哑着朝虞意喊道。
虞意没说话,示意还站着的几人带上伤者,自己飞身上前救下一名被人从背后偷袭的侍卫。
不能留在庙里,虞意目光微沉,否则凭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
“跟上!”见对方渐成合围之势,虞意不敢耽搁,转身向外面冲出去。
“是!”
他带出来十二个人,现在还剩五个,但只要能突破包围,不远处就是京郊的庄子。
可想要突围,又何尝容易。
虞意深吸一口气,把刀柄缠在手上,刚刚与人近身缠斗时没怎么注意,现下才发现左手手指竟折断两根。
不疼不麻,完全没有知觉。
开始时六人还会时不时互相确认一番彼此的存在,杀了一段时间后,嗓子哑了,力气也没了,全靠意志力撑着,像是凭借惯性在挥刀。
不知道同伴还剩下几人,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雨夜。
虞意剧烈的抬臂,呼吸却微不可闻,脸色苍白的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湿透,冰冷刺骨的雨水,混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鲜血。
*****
肖覃一路快马加鞭,越靠近城郊,心里的不安就越甚。
他路过每日练剑的林子,刚想抄近路绕开,马却自己跑了进去。
都说动物对某些气味的感知更灵敏,他今日骑得是匹老马,上过好多次战场,闻见血味也不会害怕。
当他顶着一堆枯枝烂叶到了那间破庙时,看到的是满地尸体,听到的是杀声,闻到的是血气,却寻不到虞意在哪。
他纵马闯入杀红了眼的人群。
所有人都在往一个地方追,没有人管他是谁。
肖覃从来没这么慌过。
哪怕是他自己躺在病床上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都没有像现在一样。
肖覃突然想,他不能看着虞意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
这想法来的毫无征兆,也毫无道理。
仔细想想虞意好像只是他仰慕的一个书中角色,要说相识,他们已经相识了六十多天,可要说真的见面,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天而已。
为什么自己不希望虞意死。
肖覃想不明白,但很快也没有机会想下去了。
他看见虞意,骑着不知道从哪抢来的马,身边跟着三四个人,正奋力向外拼杀。
肖覃不敢耽搁,一蹬马背,踩着众人的头顶掠过去。
“公子!”
一名侍卫见到他,没觉得高兴,反而更绝望了。
“公子该去办救兵才是!这里人太多,何苦来陪我等送死!”
话音刚落,侍卫便觉自己说错话了。
公子自然不是为他们而来。
肖覃没回答,一脚把偷袭之人踹翻出去,借力翻身上了虞意的马,把人从身前搂在怀里。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早就没了意识,全靠一股劲在撑着,这会儿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笼过来,他片刻都坚持不住,瞬间就松了气。
肖覃解开虞意手上的绷带,把染血的长刀接过来。
“先走!”
他一手护着人,一手握刀,让侍卫先往庄子去,自己留下来断后。
侍卫们起初不愿走,但见肖覃大开大合的杀法,一时间竟像是被吓到了。
“快走,我顾不了那么多人!”肖覃皱眉。
几人对视一眼,终是咬咬牙先走一步。
肖覃松了口气,压力减轻不少。
按理说他该把虞意交给先走的人。
但他不放心,宁肯自己护着。
这些人不知是哪来的,人多罢了,武功却不高,肖覃并不放在眼里,转瞬间就把周身清空。
许是失血过多,怀里人体温越来越冷,肖覃不敢恋战,转身向外冲去。
身后没人追上来,林子尽头,仅存的三个侍卫没走远,还在等他们。
虞意手下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些忠心的。
“公子,殿下如何了?”
三人谁也没提肖覃武功的事,只是齐齐问起虞意的情况。
“不太好,尽快去山庄。”
“好,公子跟我们来。”
肖覃把披风解下来,盖在虞意身上。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没遮住脸。
不过好在虞意应当是没看见的,这三名侍卫也算是识时务。
一行人挂念着虞意的伤势,冒着大雨一路快马加鞭,浑身湿透也丝毫不敢耽搁。
等到他们终于到山庄时,天光已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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