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别碰那里!”
虞意仰着头,眼尾泛红,艰难的从浴桶这头,坐到了浴桶那头。
水花溅了肖覃一身。
他举着布巾,无奈道:“殿下,搓背不碰背,那碰哪里?”
虞意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断了,江寒给上了板夹,叮嘱一月内不能碰水。
肖覃见他洗澡不方便,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没出来,干脆进来帮他——反正只是搓个背而已。
谁知他刚把布巾放在虞意背上,这人就一个激灵,一下窜出去好远,说什么也不肯他再碰。
“那殿下自己来?”肖覃叹了口气。
“……”
虞意腹诽,他若是能自己来,还用得着他帮忙吗。
“你来吧。”
虞意深吸一口气,勉强坐了回去,尽量让自己忽视背后粗糙的触感。
搓背倒是没什么,但肖覃动作大,搓着搓着就会不小心擦过后颈,虞意怕痒,那里又从来没被人碰过,这会儿简直要被折磨死了。
“快点。”虞意忍不住催促。
“好。”肖覃收回布巾,舀了捧水替虞意冲洗干净。
虞意皮肤白,肖覃刚刚没注意,力道大了些,留下了几道红痕。
他皱眉,伸手抚了抚最深的那一道:“可是弄疼殿下了?”
“……没有。”
虞意觉得这对话越来越不对味,奈何身后之人语气真诚的很,似乎只是他在胡思乱想。
“那便好,”肖覃起身,把布巾塞到虞意手里,“剩下的殿下自己来,仔细左手别碰了水。”
“……嗯。”虞意巴不得他快走,胡乱应了一句。
肖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人又在别扭什么,只得转身出了隔间,站在门外等他。
今天阳光很好,肖覃心情也很好。
太子一事已经过去三天,期间虞意上书为太子求情,虞胤江最终还是没杀他,只下令将他流放到偏远之地,永世不得进京。
虽然还不知道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好在朝中已重归平静,各方势力都选择蛰伏归整,休养生息。
肖覃每天去禁军校场跟着其他人一起训练,中午冷绍给做好饭带过去,晚上准时回府和虞意一块吃,日子过得倒还算悠闲。
只是虞意这几天总被江寒追着灌药,烦躁的很,脾气一点就着,岳扬为了汇报暗卫甄选一事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虞意数落的狗血淋头。
“公子,午饭做好了。”冷绍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
冷大志被杀的那个上午,虞意就派人把冷绍接了回来。
这姑娘刚来府里,骤然听说她姐姐的事,连着哭了好几天,缓过来之后虞意把人留了下来,在厨房里帮帮忙,也算是有个去处。
“多谢。”肖覃接过食盒。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虞意长发半湿,外袍松松的披在肩上。
“要走了?”
肖覃点头。
“哦。”虞意倚着门框,恹恹的说:“把江寒一起带走,本王不想见到他。”
“殿下!”江寒正好端着药过来,闻言忍不住伤心。
他这几天为了给虞意研究药房,都没怎么合眼,就这样病人还不配合吃药,天天要他跟在屁股后面催。
他去找肖覃哭诉,肖覃还护着他。
自己简直没处说理去。
虞意见江寒过来,嘴角抽了抽,飞快的退回去就要关门,不料却被肖覃伸手抵住。
“殿下还是喝药吧,江太医也是为殿下好。”肖覃牢牢的锁着门轴,不许虞意耍赖。
“我过会儿就喝,你不是着急要走?”虞意想要蒙混过关。
“没那么急,殿下喝完药再走。”肖覃温声道。
“……”
僵持半晌,虞意终于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仰头一口闷下去。
“这药一天比一天苦,”虞意嫌弃的把碗扔给江寒。
江寒接住碗,只敢在心里腹诽,明明这几天的药都是按一个方子煎的。
肖覃忍不住一笑,照例掏出颗桂花糖放在虞意手心。
“殿下,我走了。”
“嗯,走吧。”
虞意站在门口看他,含着糖,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不少。
******
出了王府,肖覃没去禁军那里,而是紧赶着到了城门口。
一名俊朗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美妇人,臂弯里挎着包袱。
“太子殿下,我来迟了!”肖覃下马,走到二人面前。
“无妨,我知萧公子会来,特意多等了片刻。”太子笑了笑。
肖覃无言。
他不知太子是怎么办到的,昨日竟能寻人给他带话,约他今日在城门外一叙。
“殿下可是在京城里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肖覃心想,太子为人不错,只要不涉及虞意,他帮忙一二也未尝不可。
谁知对方摇摇头,道:“玉娘和睿儿都在我身边,我在京城里已没有牵挂,今日想见萧公子,不过是觉得愧疚难安,想着能否在临走之前,说些我能说的话。”
“什么话?”肖覃皱眉。
“萧公子请先问。”
“……那太子殿下是否知道,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肖覃斟酌着问。
太子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肖覃只好又问:“殿下昨日一番话,可是在替皇后娘娘顶罪?”
“确是如此,母后答应我,只要我把这罪名拦下来,就能保我妻儿衣食无忧。”
肖覃点点头,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道:“肖覃问完了,殿下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错过这次机会,你我二人只怕就永远也不得再见。”
太子沉默半晌,玉娘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夫君,告诉萧公子吧。”
“好吧,”太子叹了口气,“我七弟即将回京,他无意储位,但只怕会被我那母后逼迫,若是虞意来日得以如愿以偿,还请他手下留情,放虞恣回边疆就好。”
肖覃没说话。
他不是虞意,不会替虞意应承什么。
但以虞意的性子,若那位七殿下真的是个安分的,定然不会赶尽杀绝。
“除此之外,在下也只能劝二弟小心母后了,看在下这条断腿,萧公子冰雪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来龙去脉吗?”
肖覃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猛地抬头看向太子,目光里皆是震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正是,”太子苦涩的笑了笑,“也怪我太愚钝,储君的位置坐的不稳,倒是让母后失望了。”
“夫君——”玉娘听他这么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夫君哪里不好,不比那些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要好!?”
太子拍拍她的手,歉意的冲肖覃笑了笑:“时候不早,也该启程了,萧公子不必送,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玉娘也朝肖覃道声再见,小心的推着太子上了马车。
此去艰难,道阻且长。
但玉娘已经想明白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纵然是去天涯海角,也比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要好。
肖覃站在原地目送三人离开,觉得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怎么可能是皇后?
都说虎毒不食子。太子虽然不讨虞胤江喜欢,性子软了些,但也算是位好储君,皇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
到了禁军校场,肖覃还想着刚才的事。
皇后害了湘妃,“保住”了太子;现在又放弃了太子,要换成七皇子虞恣。
肖覃想不明白,决定晚上告诉虞意后再讨论一番。当下他收敛心神,迈步走进校场大院。
刚刚在王府里耽搁了一会,今日禁军要大比武,幸好没误了时辰。
一进门,校场的气氛意外有些热烈。
众人围坐在场外,看着中间的擂台,欢呼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叶知秋竟也没出声制止。
“肖覃!你去哪了,快给我过来,让你早来早来,怎么还卡着正好的时辰?”周方明着急的揪住肖覃。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肖覃眯着眼,众人似乎都在望高台上张望,但他离得太远,看不清上面坐了什么人。
“哎,还不是因为二殿下今日来了。”周方明叹气。
每次虞意一来,这群兔崽子就要疯了。
“……二殿下?”肖覃疑心自己听错了。
虞意不好好在府中养病,来禁军校场干什么?
“你刚来,不知道情况,”周方明边拉着肖覃往擂台走,边解释道:“殿下的功夫是在禁军学的,咱们这大比武一年一次,去年最后的胜者,你可知道是谁?”
“难道是……二殿下?”肖覃配合着猜测。
“没错,当时殿下从第一轮就开始守擂,连战了三百多个人获胜,这在禁军历史上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些兔崽子,个个铆足了劲练武,只等今年比试,能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也算是找回点面子。”
肖覃不知虞意还有这段经历,闻言忍不住称赞道:“殿下当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而且咱们叶大人和二殿下是好友,你若能在这场比试中脱颖而出,让殿下注意到你,往后想做什么不成?”周方明越说越激动,拉着虞意挤到人群内围。
肖覃无奈。
虞意已经够注意他了,这机会还是让给旁人吧。
“周——”肖覃转身,刚想出言放弃比武资格,就见周方明凶狠的瞪着他。
“师父,”肖覃立刻改口,温声道,“您别生气,我初来乍到,还是不去出这风头了。”
“你那天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周方明简直要被这徒弟气死了。武功不错,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
肖覃一噎,没想到周方明还会提那天的事,不等他想出对策,对方就说:“你不愿意没关系,待会肯定会有人指名道姓挑战你,这种挑战可不能拒绝,你就瞧好吧。”
言毕,周方明转过头观战,不再理肖覃。
肖覃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回合,胜者,陈浩。”
擂台上,这一轮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众人高声欢呼,表情却不意外,看来这陈浩确实有些实力。
“我要挑战。”陈浩抖了抖剑锋上的血,满脸桀骜不驯。
“你要挑战谁?”叶知秋站起身,扬声问道。
按规矩来说,大比武一般是下面的人挑战守擂者,不过守擂者若是想要挑战某个特定之人,也可以在其他人出声前告知。
“姓肖的,名字,不记得了。”陈浩咧咧嘴,剑尖指向肖覃。
场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肖覃身上。
高台上,虞意忍不住皱眉。
“不行,否决这次挑战。”他烦躁的说。
这人明明比自己先出门,却晚来这么多,也不知去干什么。
难道又被某些杂七杂八的人给骗走了?
“拿什么否决?”叶知秋无奈的看着他。
虞意一噎。
确实没理由。
人家正常挑战萧覃,虽然态度是差了点,但什么规矩也没坏,凭什么否决?
见虞意憋着气不说话,叶知秋只好劝道:“大公子很厉害,归思不妨看看。”
“可——”虞意话刚出口,就被一阵震天的喊声盖住。
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
只见肖覃竟然已经应战,翻身上了擂台,稳稳落在那人前面。
虞意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对叶知秋说:
“你,别在这看了,去下面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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