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娶进新媳妇后,不仅是新媳妇和夫家的磨合,更牵涉到家里儿子的身份变化。
吕氏的大儿子陈盛义出生的时候,吕氏的公爹陈贵河仍健在。当时她的继婆婆李氏刚生完小儿子不久,生的不是很顺利,导致李氏身子受损,她小儿子也不太壮实。
因此,李氏在陈盛义快周岁时提出晚上帮吕氏看护着儿子,将陈盛义抱到她和陈贵河的屋里睡。明面上是为给吕氏分担,实际上李氏别有算计。
既是为了抱走儿子恶心吕氏,也是为了借陈盛义的“生气”——当地有传言说挨着长得壮实有活力的小孩子睡,既能让老人借小子的生气延年益寿,也能让身子骨弱的小孩子借生气养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李氏带着她小儿子和陈盛义睡了两三年,她的身子似乎好了些,小儿子也长壮实了。因此,李氏虽然和吕氏不对付,对陈盛义倒还算不错。
而且,正是认人的时候陈盛义却被李氏每晚带着,所以他小时候也很亲近李氏。这可把吕氏气坏了,心里又给李氏记了一笔。
渐渐长大后,陈盛义也知事了。懂了这个奶奶不是亲奶奶,亲娘还和这个继奶奶成天打擂台。
而他,活在两个强势女人的夹缝中,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懦弱,很有些向他爹陈鸣进靠拢的趋势。后来继祖母死了,他却娶妻张氏,又多了个厉害媳妇儿。
继续在夹缝中生存,继续躲在女人身后。
吕氏对这个大儿子的感情很是复杂。但陈盛义毕竟是长子,古人历来重嫡长,因此吕氏对这个大儿子虽不亲近但心里还是看重的,没有因为李氏和张氏的参合改变太多长子的分量。
而吕氏的二儿子陈盛智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心中很有分量。并且陈盛智从小就颇会说话,还挺机灵,在吕氏和李氏的斗争中坚定的挺她亲娘。
所以在老四出生前,陈盛智就是吕氏最喜欢、最偏爱的儿子。就连陈盛智贪懒躲活,偷奸耍滑,吕氏也只会说“我二儿可真聪明。”
可是自从陈盛智娶妻周氏后,他显而易见的被周氏勾没了魂儿,还被勾的顶起亲娘的嘴了。吕氏从此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
于是她不遗余力的挑拨老二夫妻俩。周氏也不怯,反而加倍挑起陈老二和吕氏的母子争端。目前来看,似乎周氏更胜一筹,陈老二对吕氏越来越不耐烦了。
至于陈老三——陈盛信,也就是陈青叶的亲爹,那谈起来只能引得一声长叹。
陈青叶的现代意识觉醒后看着他们三房在整个陈家院子里的生存状态,简直是越看心越凉。
无他,只因这简直就是那些穿越种田文里女主的标配——默默付出的工具人,没有脾气的包子,偏心爷奶眼中最厌恶的一房,几个弟兄都能踩一脚的存在。
据陈青叶观察,吕氏每次看向她爹陈盛信时眼里的恨和厌恶是藏也藏不住。而陈鸣进这个面上极沉默的人对她爹的不喜也是显而易见的。
她甚至一度怀疑她爹是吕氏和陈鸣进捡来的,或者是陈鸣进和其他女人生的。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她爹确确实实是亲生的,陈鸣进和吕氏对她爹的厌恶是有原因的。
尽管这个原因在作为现代人的陈青叶看来啼笑皆非,荒诞可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陈盛信生来带胎记,而且是长在脸上的胎记。青褐色,七八岁小孩拇指大小的一条,在下巴左侧,以下颚线为轴,像是折成了一个立体的拐角。
其实小孩子身上有胎记很正常,但胎记长到脸上在当地人看来是大凶之兆——传说这种人命硬,克亲克友,连阎王爷也不喜,故意在其过地府时给他们脸上打个印记,好让他们下一世孤苦无依。
很不巧的是陈盛信的祖父陈贵河,确实在他出生没两年就去世了,吕氏的爹娘又在六七年后接连去世。这一桩桩一件件,每发生一次,吕氏就厌恶陈盛信一分。甚至李氏的离奇惨死也让吕氏想到了陈盛信,不由对其还增添了一份忌惮。
这在陈青叶眼中毫无道理。陈贵河的去世在她看来就是古代医疗条件不行;李氏那真是赶巧了,雷雨天还出门也是心大;至于吕氏的父母,去世时都六十出头了,在古代也算长寿了。
就吕氏对她爹的厌恶和其愚昧程度,陈青叶毫不怀疑,就算她老人家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也会埋怨是陈盛信克死的她。
听说她爹刚出生的时候皮肤白,那块胎记颜色深,所以在脸上很是明显。但随着她爹渐渐长大,长成个高壮的汉子,那块胎记却没变大,反而颜色还变浅了,再加上她爹常年劳作肤色渐深,那块胎记越来越不显眼了。
一眼扫过去,根本注意不到这人脸上有胎记。除非盯着看个几眼,才会注意到这人下巴左侧有一拇指盖大小的浅褐色印记。但一点不突兀,更不会让人看后感到不适。
即使这样,吕氏依然厌恶陈盛信。因为生下一个脸上长胎记的孩子,没少让吕氏在家里家外受尽嘲笑。
再加上她从小几乎没管过陈盛信,但他还是长大了,这就让吕氏更坚信他命硬。而且陈盛信沉默内敛,从不会说好话,吕氏自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这样的厌恶、恨、忌惮从陈盛信出生后延续至今,哪怕他一直埋头苦干、默默付出也没让吕氏对他有任何改观,娶妻后三房夫妻俩继续沉默做事,却依然生活在陈家院子的最底层。
但陈青叶后来留心观察,才发现她爹娘一点都不包子,要是包子也是黑芝麻馅的——表面唯唯诺诺,只知埋头苦干,其实内里很有成算,是陈家大院里少有的真正的聪明人。
如果说陈盛信在吕氏看来是灾星,那么陈盛学、陈丽娘在吕氏眼中就是福星。
当年分完家后没多久吕氏就发现自己又怀了,这喜上加喜,让她很是神气。后来又一举诞下一对龙凤胎,顶吉祥的征兆,让当家作主的吕氏更加扬眉吐气。
所以陈盛学一出生就挤掉了陈老二,成为吕氏最疼爱的儿子。
陈鸣进分家时拿了应有的家产,分家后苦干几年,也有了一些家底。于是吕氏强势做主,让陈盛学读书上学,脱离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陈盛学今年二十岁,也读了十几年书,县试都考了三次,次次落榜。即使这样,这也是吕氏最疼爱的小儿子,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让全家一二十口人节衣缩食也得供着他科举。
陈青叶初初觉醒时,对这个四叔还是挺感兴趣的,因为她非常好奇古代的读书人是什么样的。
但了解过后,她觉得陈盛学真是枉读圣贤书。这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蠢货,天资一般但又没有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懒惰又怕吃苦。没有读书人的内在,却整天端着读书人的架子。
而且,这还是一个被无理由的溺爱宠大的巨婴、妈宝男。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全家人的供养,自私自利的趴在全家人的身上吸血。
陈青叶甚至看到过吕氏将陈丽娘大年初二回娘家时带的点心收起来不许其他人动,只等着陈盛学回来吃。
而陈盛学也在一众侄子侄女渴望的眼神中心安理得的将一包点心吃的渣都不剩,甚至都想不到给他身边新婚有孕的妻子尝一块。
当时,看着小吕氏撑着僵硬的笑容,嘴里还得不停的冒着好话恭维陈丽娘嫁了个好婆家、吕氏生了个好女儿、吕氏真是有福气,陈青叶在心里连连直呼“好家伙”。
她这个四婶绝对是个狠人,还是个命苦的狠人,但也是个打落了牙齿也只会往自己肚子里咽的狠人。
她想,小吕氏婚前未尝不知陈盛学是个什么德性。但因着嫁个读书人的体面,她还是选择了这段婚姻。
在小吕氏看来,吞下掉落的牙齿没什么,只要学会笑不露齿,就依然体面。
总之,吕氏生了四个儿子,又娶了四个儿媳妇,但她并没有从儿子和儿媳妇身上获得多少成就感,没有满足她的控制欲。
因此,孙辈们就成为了她发泄的对象、掌控的蝼蚁。
长房陈盛义和张氏,育有两子两女。大房的长子,也是陈鸣进这一支的长孙陈书恒,十六岁;次子陈书明,十一岁;长女陈花,十四岁;次女陈朵,七岁。
二房陈盛智和周氏,育有三子一女。长子陈书平,十四岁;次子陈书安,十二岁;幼子陈书定,八岁;小女陈柳柳,九岁。
三房陈盛信和乔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陈书茂,十二岁;幼子陈书泽,四岁;小女陈青叶,八岁。
四房陈盛学和小吕氏,成婚半年,小吕氏怀孕三个月。
据陈青叶观察,吕氏对现有的孙辈几乎都没什么感情。在她眼中,这都是从她看不上的女人的肚皮里蹦出来的,都是赔钱货、讨债鬼、饿死鬼。
而且,周氏经常打骂孙辈,特别是对几个女孩儿。不仅小小年纪就给派活,平常稍有不顺心,就又是拧、又是扇、又是揣、又是踢的。对几个孙子稍好一些,但也时有打骂。
在这些孙辈中,吕氏可能唯一看得上眼的就是长孙陈书恒了。虽然吕氏和张氏不对付,但对其生的长孙依然是看中的。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吕氏这儿也奏效。
此外,还因为陈书恒快一岁时,吕氏效仿李氏,把大孙子抱到自己屋里,每晚带着他,陪玩哄睡。其目的,甚至也和当时李氏抱走陈盛义大差不差。
因此,陈书恒从小也和吕氏亲。但张氏比吕氏高明,没让儿子陷入两个女人的夹缝中。
陈书恒知事后也被送去学堂,和陈盛学一起成为陈家大院里唯二的两个读书人。
陈青叶本以为这叔侄两个同为读书郎,应该惺惺相惜的。谁知两人颇为不对付。
想想也就明白了,两人都是各自那一辈里的特权阶级,都被养的有些独,很是自私和自我,所以互相看不上。
这个陈家,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一口人挤在一个院子里。热闹时有发生,算计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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