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从决定三月三要去芦灵河畔摆摊后,三房就忙碌起来。
陈青叶借着每天出去挖野菜的机会和陈书恒一起漫山遍野的找山花。她用这些山花搭配出了七八款花环,色系不同,风格不同,可谓任君挑选。
陈青叶不愧学美术生出身,又做了多年设计师,对色彩把握的极好,花朵的大小、形状组合也别有巧思。
她特意设计出来的花环,让人看了眼前一亮,比他们随意找了些野花编成的精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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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除了设计不同的花环,陈青叶还在和她爹一起合作,尝试用柳条编出立体的心形。
这是陈盛信从没编过的形状,不过在听明白女儿的意思后,他试了几次,就用柳条编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立体爱心。
陈青叶特意让她爹在心形上方留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再让她娘打了个络子将这立体小爱心套上,从而做成一个能挂在腰间的小配饰。
这也是准备做来卖的。
因为听说上巳节这天也是很多未婚男女互诉衷肠的时节。
这些已定亲的少年少女们会在这天和自己未来的爱人们交换一些小礼物,比如男子会给未婚妻送点簪子、发钗之类的小首饰;而女子则会给自己的未婚夫送一些自己做的帕子、荷包等绣品。
此外,在交换礼物之余,还会互相送一些小字条以彰情意。男子多会在字条上写上一两句酸诗;而女子,则多会写上一两句少女情思。
这样以文传情的方式,不仅只在未婚男女之间,甚至很多在这一天看对眼的年轻男女们也会互相递个小字条,以表情意。
可见,这上巳节颇有情人节的意味。在这一天,连男女大防都不重要了,这是春情萌动的季节。
陈青叶让做的这个立体的心形小挂件,上面特意留的口子就是为了这些写着绵绵情意的小字条。
少年少女们可以把写好的小字条塞进柳编的小爱心里,送给自己未婚妻或未婚夫。
这柳编的小爱心不仅可以用来传情,系到腰间也是一个颇有野趣的小配饰,节日过去后还能随手挂在屋子里,也有几分意趣。
因此,陈青叶准备让她爹提前编几十个,当天也放到摊子上卖卖试试。
本来只卖花环是不用提前做什么准备的。因为编花环必须要用最新鲜的柳枝和刚摘的鲜花,所以只需上巳节当天早早的去折了柳枝、摘了山花,编好拿去卖就行了。
但现在,既然还要卖柳编的爱心小挂饰,就需提前做好准备了。
因此,这些天,陈盛信在忙完地里的活计后,还要抽空俏摸编些立体小爱心,乔氏也在忙绿之余打和爱心配套的络子。
***
陈青叶之所以说乔氏是个妙人,是个浑身闪着光的优秀女性,不仅是因为她的勤劳聪慧、温柔良善,也因为这是一个爱学习、善钻研,知道要自己掌握一门技能,要自己创造财富的女性,
搁前世,她也必会在职场上有所作为。
乔氏的两个嫂子,自己都有一门手艺,能挣钱。
周氏,有一手好绣活。她从小不怎么做家事和农事,手养得嫩,能用上等的布料和丝线做些帕子、香囊、荷包等绣件,卖到镇里的布庄、绣坊、成衣铺,赚得不少。
而张氏,她也会刺绣,但不如周氏手艺好,再加上她手糙,没法用精贵的好布好线做绣活。因此,她日常绣的帕子之类的,是卖不上价钱的,赚不了几个铜板。
不过,张氏有一把做鞋的好手艺。她纳得鞋底,柔韧适中、平整结实,穿起来松软透气,舒适防滑。
而且,她手脚极麻利,鞋子做得又快又好,月月都能做个八-九双到镇上卖,也是一笔进项。
她做得鞋子一般也是卖给镇上过往客商的。走商的人,有一双好鞋子尤为重要,再加上他们贩一趟货,本就耗鞋子。
因此,张氏做得鞋在镇上一点也不愁卖。
乔氏的出身和成长环境就决定了她出嫁前很难掌握什么手艺,除了会做些家事和田里的农事,并无所长。
比如刺绣,日常让她缝补件衣服还行,但让她绣花,她没那个本事。而且她手也糙,精贵的针线、布料,沾都沾不得。
再比如做鞋子,她还是嫁到陈家后才学会的做布鞋,因为他们在山上都是穿草鞋、木屐的。而且,她做鞋的手艺也一般,比不得张氏精巧和麻利。
但眼看着家里的两个妯娌各有挣钱的手艺,她也不会坐以待毙,没有现成的路也得再踏出一条路来。
乔氏未出嫁前在山上,也是不会打络子的,甚至听都没听过。她嫁过来后,在陈家、在村里见妇人打络子,她这才知道还有这门手艺。
乔氏发觉,这是她能学的。而且学好了,说不定还能赚上几个铜板。
在村里,这些妇人姑娘们毕竟见识少,打络子的花样也不多,乔氏看人打了几次,基本上也就把常见的花样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花样老旧又普通,卖不上价钱,不过乔氏还是经常打一些,让陈盛信去镇上时帮她带到一些成衣铺和绣坊里卖了。
赚的不多,每回打了一大把,去掉线钱,也就只得几个铜板。
但乔氏做得多了,熟能生巧,渐渐摸索出了一两个新花样。自此,她打得络子才算是能卖得上价钱了。
虽然还是比不得张氏做鞋和周氏刺绣赚得多,但也算是有了稳定的进项。
乔氏第一次打络子到镇上卖距今也有十余年了,她现在打络子可谓是信手捏来,经常还能翻出新花样。
陈青叶让她想个络子配柳编的小爱心,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出了个正合适的。
精致的柳编配上巧妙的络子,这爱心小挂饰看起来还是很吸引眼球的。
***
上巳节前这十几天,三房人可真是忙碌。
除了要做家里的事和田里的事,还在争分夺秒的为三月三出去摆摊做准备。
陈书茂每天都要在捡柴之余偷偷摸摸的折些细嫩的柳枝,留给陈盛信下地回来后借着月色编立体小爱心。
乔氏忙完家事后也会抽空打配套的络子。就连陈青叶也跟着她娘学了几次,虽然做得比较慢,但现在也能打出个像模像样的了。
就这样,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二月廿五,县试结果张榜公布了,陈书恒不出意料的榜上无名。这让陈家院子里的气氛一度低沉压抑到令人窒息。
***
在此期间,还过了一个清明节。不过对于陈青叶来说,完全没有参与感,因为女孩子是没有去祭祖、去给祖先烧纸的资格的。
这古代女人的地位,果然就是像浮萍一样,是飘着的,似乎必须有所依靠,才能生存。
你要是问从号称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穿来的陈青叶有啥看法?
她会说,没啥看法。
她不会去义正言辞地质问凭什么女子不能去祭祖?她清楚地知道没有意义。这种质问不会带来一丝水花,反而可能会让她变为一朵水花永远溺于河中。
她也不会天真到因女子不能去祭祖而感到难过。因为她明白她穿来的不是什么女尊小说,而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封建王朝。虽然社会风气还算开放,但这也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是一个等级社会。
但是,她还是会叹息,会无力。
这种叹息来自一种落差感。她来自千年后的现代社会,虽然也还没完全做到男女平等,但至少女孩子有了很多选择,很多机会,不像是丰柏村的女子们,终其一生,可能都看不到山村以外的风景。
这种无力是来自于她的妥协。陈青叶哪怕见过不同的风景,但至少现在,她不会选择成为异类,她只会忍耐,只会妥协。
从道德的至高点来看,她是懦弱的,是自私的,是利己的。
但又有多少人会一直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呢?
陈青叶安慰自己:你我皆凡人,庸碌似乎是人生的常态。
但当她望见暗夜的满天繁星时,还是会生出一种惆怅。
***
“怎么样,奶同意了吗?”陈青叶见她爹进屋,立马凑上前去问。
她爹点点头,说道:“同意了,把你哥的工钱也都交上去就行。”
陈盛信刚刚是去和吕氏说他得了信儿,明天要去县里帮个铺子赶天工,人家还让他再找个小工,他准备带上陈书茂去。
陈书茂作为陈盛信的长子,平常没事儿也跟着他爹学些手艺,这一点吕氏是知道的,因此对于陈盛信要带儿子去做短工的说法,并不怀疑。
他们家地里的活儿,平常也就陈鸣进、陈盛义和陈盛信做得多。
这些天陈盛义要忙着陈书恒县试的事儿,基本没咋下地。陈鸣进也因长孙初次下场心怀忧虑,同样没咋下地。
等于说,最近陈家地里,也就陈盛信带着三房的几口人在干活。
不过,现今还没到麦收的时候,地里的事儿不算多。陈盛信又是料理田地的一把好手,因此,陈家的农活儿并未落后村里其他人家。
所以,听到陈盛信说他要带着陈书茂去县城里做天工,吕氏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这两人出去干一天还能给她拿回来二三十文的工钱,她有啥不乐意的?
让陈书茂也跟着去摆摊是乔氏提出来的。
一是陈书茂的手艺也不错,不说编花环吧,但编几个手环还是可以的。再说,加上他,还能帮着陈盛信摘花折柳,做些准备工作,两人分工合作,效率更高。
二是陈书茂这年纪正好,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还不用特别讲究男女大防。不论来买东西的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他和人交流都不显奇怪和尴尬。加上他,比摊子上只一个陈盛信,更好做买卖。
陈青叶也同意让她哥跟着去。陈书茂眉目中和,大气疏朗,恰是一个又正又俊的青葱少年,和春天和鲜花和嫩柳极其相配,有他在摊子上做推销,想必不愁卖。
陈青叶本来怕她爹提出要带她哥去县里做工后,她那个心理扭曲的奶奶又作妖,正在紧张的提着心。
现听到她奶同意让她哥也去,当即欢呼一声。
她丝毫不考虑要是一个花环都卖不出去,一文钱都没赚到,那他们三房就得倒私房给吕氏交钱。
开玩笑,在陈青叶看来,她陈大设计师的作品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只会供不应求好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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