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三月三有洗濯去垢的习俗。因此,家家户户都在这天烧水沐浴。而且,这水还必须用从河里打得。
三房,陈家的最底层,当然得等到其他几房都洗完了才能轮到他们。
陈家院子二十多口人,从寅时末起来后就开始轮流烧水沐浴,直到现在才轮到他们三房。
农家人冬春季节一个月能洗次澡都是好的,陈青叶对此完全不能忍。
但如今还没分家,她要是敢三天两头的洗澡,被吕氏知道了,能把她按在地上打。
所以,她只能接受,习惯并且忍耐。
因此,自从知道三月三可以光明正大的好好沐浴后,她就开始盼这一天。
在她看来——上巳节,沐浴是比买卖还要紧的事。
***
三房是有浴桶的,这是陈盛信刚学木工活的时候用废旧木料打得。参差不齐,还不平整。
也就是因为这个浴桶看起来实在一般,这么多年才没被吕氏搜刮走。
陈青叶脱-光衣服坐进浴桶里,体会着热水包裹全身的舒爽,忍不住赞叹一声。
这才是生活呀,之前那最多就是生存。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上天天泡澡的生活呢?
不过陈青叶也没享受多久。她得抓紧时间洗,毕竟后面还有她娘和她弟弟等着呢。
丰柏村后的矮山上是有皂角树的,但不算多。每年成熟时大家都会去抢着摘,因此,每家每户也得不了多少。
这些称得上珍贵的皂角对于农家人来说,也就是过年过节前沐浴的时候用一用。平常他们多用草木灰,或是直接用手巾蹭一蹭,用清水冲一冲。
去年皂角成熟时,陈盛信抢先去摘了不少。因此,三房目前有一些私藏的皂角。
其实对于用惯各种沐浴露、洗发水的陈青叶来说,这皂角用起来也不是很方便,但有总比没有好,她已经学会知足常乐了。
陈青叶先用粗糙的手巾在身上蹭了蹭,效果等同于前世的澡巾。
果然,搓出了不少灰。
她越搓越绝望,从没发现自己身上是这么的脏。陈青叶不禁怀疑,平时她身上会不会有味道?
不行,不能想了,她已经受不了了。她绝不会让自己从前世又香又干净的小仙女变成又脏又臭的土妞。
分家,必须分家,还要尽快分家。她要天天洗澡,还要用香胰子洗澡。
陈青叶把身上搓得都要破皮了,总算搓不出灰了。
这才用皂角洗头,又用皂角水清理了一遍身子,好一阵折腾,终于洗完了。
从浴桶中出来后,陈青叶有一种重生了的感觉,她已经在盼望下一次澡了。
***
酉时末,乔氏和陈书泽也沐浴完了,陈书茂和陈盛信却还没回来。
乔氏已经开始着急了,陈青叶也有些担心。不过她估计他们正在路上,也该到家了。
陈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回房准备歇息了,三房仍在提着心等待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戌时四刻,陈家院子外才又响起了脚步声。
还没等三房出去,正房倒是先有了动静。吕氏出来后还是如往常一样,冷着脸直接问陈盛信要钱。
“娘,这次我还是开了二十文。人家见书茂做得不错,也给开了十文,总共是三十文。”陈盛信说着,把钱袋打开,大晚上的,他也不想再横生枝节。没多言语,直接就把三十文都交了上去。
吕氏接过来后数了数,正好是三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她又往两人的背篓里看了看,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做木匠活儿的工具和两三个木板料,估计是这次做工剩下的。
看完,把钱收好后转身就走,对着晚归的儿子孙子一句热络话都没有。
不过,陈盛信和陈书茂也都不在意了,两人背上筐篓往三房的屋里走。
***
“回来了。”乔氏看到他们俩,这提了一天的心才算落下,赶紧上前把两人的背篓接过来。
陈青叶也把一直温着的水倒了两碗:“爹,先喝水。哥,这碗你的。”
两人显然是渴坏了,端起碗试了试,发现水温正好后,咕咚咕咚,几乎是一口喝完了一大碗。
陈青叶见状,赶紧又给两人倒了一大碗。
这次喝完,两人才算是稍稍解了渴。
“你们吃饭没?”乔氏见他们两个渴成这样,就怕他们这一天滴水未进。
两人早上走的时候家里还没开始做早饭,自然没吃东西,只喝了一大碗水。乔氏特意交代他们到县里后买点东西吃,但看他俩这样子,估计没听。
果然,陈书茂摇了摇头:“没空吃,我们这一天,从早忙到晚。”
乔氏和陈青叶听后都气了个倒仰。这两人,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呀?特别是他俩这一天,光走山路都走了四个时辰,身体怎么能受得住。
陈青叶又想到今天吕氏给他们三房打饭时,根本没打她爹和她哥的份儿,她就更生气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吕氏那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得?为啥非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克扣她爹和她哥一顿饭,对吕氏有啥好处?
她奶是要成仙了,就差这一口饭吗?
她不理解。
但他们仨今天吃饭时早就想到了她爹和她哥,怕他俩晚上回来饿,早饭和晚饭的窝头就没吃,都给他们留着。
***
陈家农忙和农闲时节倒都是三餐。不论农忙还是农闲,早晚餐差别都不大,基本就是玉米糁配窝头,再加上一点小菜。
但农闲和农忙时的午餐就大有不同了。
农闲时中午一般就一锅玉米糁,或是白水煮红薯垫吧垫吧。
所以,农闲的时候一天到晚基本上就是灌一肚水,还是少食多餐的灌。
农忙时则大有不同,中午得做些实在饭。或蒸馍、或烙馍、或做面条,总之,得吃点抗造的,不然根本顶不住。
而且,还得间或做点肉吃。不然肚子里没油水,也熬不过农忙时的高强度劳作。
***
这两人今天忙了一天,却滴水未进,可把乔氏和陈青叶心疼坏了。
赶紧把今天省下来的三个窝头拿出来,又忙活着给他们兑红糖水。
陈青叶给他们兑水时多放了些红糖,还放了点盐,都是能补充能量的。上次陈盛信带回来的红枣也没几个了,她把剩下的都给放了进去。
两人各又喝了两大碗红糖水,把三个窝头分分吃了,肚子里总算有个底了。
吃完喝完,陈盛信谨慎的到外看了看,这才把屋门关上,小声说:“一会儿我们拿出什么你们都别惊讶,别声张。”
乔氏和陈青叶见他神神秘秘的,有些不明就里,但也认真的点点头。就连陈书泽都乖巧的捂住嘴,表示他不会多说话。
看他们仨准备好了,陈盛信又让陈书茂去门边和窗边巡视了一遍,见确实没人注意他们三房,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背篓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
打开后,是六个小银锭,一个一两银子。
陈青叶还好,没有特别惊讶。她早就想过了,觉得这一波赚个三五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陈书泽从没见过银子,对银钱还不是特别有概念,只觉这小银元宝挺好看。
乔氏就不行了,双眼放大,嘴也张成了一个大大的椭圆。
陈青叶有理由相信,要不是她爹提前预告过,她娘指定得尖叫出声。
“六...六...六两银子?不...不是...不是抢得吧?”乔氏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
“别瞎说,我们是那种人吗?书茂,你给你娘报报帐。”陈盛信说道。
陈书茂点点头,冲着他娘和弟妹说道:“手环我们总共卖了一百对,一对十文,这一项就得一千文;基础款花环,卖了一百三十四个成品,一个十五文,还有十六个定制品,一个二十文,共得两千三百三十文;新款花环,卖了四十个成品,一个三十文,十个定制品,一个三十五文,共得一千五百五十文;心形挂件,六十个全部售罄,每个二十文,这一项共得一千两百文。最后,四项相加,总计六千零八十文。”
陈盛信补充道:“但我们最后算总账的时候,发现总共是六千四百零四文,因为有三百二十四文是客人给的赏钱。”
陈书茂接着说:“我和爹商量后觉得这么多铜板和碎银不好带回家,就去找了个钱庄兑成了银锭。因为每吊钱兑成银子都还要多加十文,所以,最后剩六两银子和三百四十四个铜板。”
“不过,我们去买了些东西,又给花掉了些。”陈盛信说着从筐篓的夹层里又往外掏了三个纸包:“还是带的红糖、粗盐和红枣。估摸着上次带的快用完了,这次多买了些,咱别省,我看喝红枣糖水确实有用,用盐刷牙也挺好。”
陈青叶很生气——气她爹和她哥都知道去买红枣、红糖,却不知道给自己买个馒头、包子。
陈青叶又很想哭——感动到哭,心热到哭。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家人,他们会委屈自己,却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爹,还有哥,你们以后不能这样了。再去县里做工或者卖货,必须要买饭吃,要买肉包子,不吃饱不能回来。”陈青叶佯装生气地“教训”他们。
“知道了,记住了。这不是没拿过这么多钱,我们心慌嘛,只想着尽快赶回家。”陈盛信捏捏闺女生气的小脸,安抚道。
陈书茂也点头:“其实今天一点都不累,只想着尽快回去,告诉你们好消息。”
“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们真得听叶子的。可不敢再这样一天滴水不进了。”乔氏也叮嘱了一遍。
“行,行,知道了,下次去县里我就买肉包子吃。”陈盛信说着将剩下的铜板从里衣内兜掏出来:“刚给娘了三十文,这还剩下一钱银子和十二枚铜板,你也一起收起来吧。”
乔氏接过银子和铜板,就开始费尽心思地藏钱。
这可不再是之前的三两铜板了,她得好好想想放在哪里不易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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