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雕梁画栋的宫殿大门紧闭,盏盏宫灯亮起,暖黄色的光落在姜秋水面上,他一贯冷漠的神色也有了些暖意,透露出几分温柔来。
“师姐,我们再过,呃……”少女声音一顿,一旁的裴允小声提醒着,而后她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继续说道:“两天就到了。”
两天吗?按着传音符来回耽搁的时间,大约是明天晚上了。
姜秋水指尖温柔地摩挲传音符,他缓缓合上眼,在脑海中勾勒着亓瑶瑶满脸关切地想着他,对着传音符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的模样。
传音符中,少女的话还在继续:“师姐送我的飞行法器真是又好看又实用,衬得瑶瑶之前的法器多寒酸……”
“还好有裴允在,不然我们路上又迷路了,那些崇山峻岭怎么都长一个模样?”
待声音消失,耳边清净得姜秋水很是不适应,他拆开另一张传音符,出乎意料,那是裴允发给他的传音符。
少年不情不愿的声音传出来,他的声音极低,似乎是躲在哪里说的:“师姐,你要是在家待得不开心,那不是直接回琉璃宗就好了吗?哪里……哪里要那么麻烦。”
裴允真是胆子肥了,才敢这样与他说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姜秋水不慌不忙地折起传音符,心中罕见地平静,裴允……偶尔也没那么讨人厌——
宝石凤凰落在一座城池城门附近的高台上,此处已渐渐靠近天怀国中心地带,不论从何处来的人,都必须停留检查身份后,才能继续前进。
“应该拿弟子令牌就行。”裴允不确定地说道。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在没有长老看管下独自离开琉璃宗,对各国各地的规矩一知半解,只能结合裴允从书上看来的知识,看着其他人的举动,依葫芦画瓢。
“等等,你再等我观察一下。”亓瑶瑶出声制止正准备走出舱室的裴允,弟子令牌上有她的真名,若是弄错了流程,她瑶瑶大人岂不是会丢脸丢到天怀国去?
高台上站着不少士兵,领头的有筑基期修为,其他的都是毫无灵力之人。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宝石凤凰旁,马夫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翻身跳下马车,不知对原本趾高气昂的士兵队长说了什么,只见队长表情忽然有几分惶恐,扭头呵斥其他人不要再拦着马车。
看来是正巧撞见了低调出行的权贵,毫无参考价值。
亓瑶瑶瘪瘪嘴,耐着性子准备再等些一般人看看。
只是高台空间有限,停了宝石凤凰与马车后,再容不下别人,明明已被放行,那马车却停着没走,它静悄悄地停着,士兵们也不敢催促。
奇怪的是,也无人上前催促亓瑶瑶他们。
但是亓瑶瑶瞥一眼空中盘旋的各类飞行法器,忽而有些心虚,推着满头雾水的裴允走在前面,硬着头皮走出舱室。
“我……”裴允还未开口,便被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礼声打断:“参见两位大人。”
亓瑶瑶目瞪口呆,受宠若惊地从裴允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士兵,难道……他们的名头已经这么响了?
裴允回头看向亓瑶瑶,眼中亦满是震惊与不知所措。
马车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而后又是箱子盖上的声音,一只芊芊玉手轻轻掀开窗纱,染着丹蔻的手指娇艳无比,士兵们却不敢抬眸去看。
云鬓花颜金步摇,姜姝清眉眼之间隐隐有些姜秋水的影子,却比他柔和许多,她漫不经心地看向两人:“你们是姜秋水的同门吧?国中人人都知晓,这凤凰是皇家御用之物,看来她还挺喜欢你们。”
“既然要去都城,何不与我同行?”——
舱室内,侍女低眉顺眼跪坐一旁,动作轻缓地为三人斟茶。
姜姝清神情惬意,自然地举杯抿茶,而亓瑶瑶与裴允看着那恭顺异常的侍女,又偷瞄一眼沉默寡言如雕塑般的马夫,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哪里适应看一眼茶杯就有人斟茶的生活。
“我是姜秋水的姐姐,姜姝清。”姜姝清莞尔一笑,十分平易近人:“若我没猜错,你们就是裴允和亓瑶瑶吧?”
“对呀,姐姐,你怎么知道?”亓瑶瑶自来熟地应答道。姜秋水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姜姝清,姜姝清看上去却挺关心姜秋水在琉璃宗的生活。
姐姐?
姜姝清笑容浅浅,不置可否,亓瑶瑶果真如她打听到的一样开朗活泼,不知天高地厚。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两位。”姜姝清垂眸,不欲回答亓瑶瑶的问题。
她指尖在小几上一点,侍女彷佛与她心意相通般,动作从容地自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通体乌黑的剑匣,双手捧着奉上。
姜姝清轻轻打开剑匣,亮白绸缎间,躺着一柄寒光似水的血剑,剑光乍泄,血气汹汹。
亓瑶瑶不禁皱眉,这柄剑就像离焱那把刀似的,令人不寒而栗,不知剑下有多少无辜亡魂。
血剑忽然一颤,裴允惊疑不定,急忙将亓瑶瑶护在身后,迟疑地看向姜姝清:“请问公主……”
姜姝清歉意地笑笑,她垂眸看见剑柄上凭空生出的一只血色眼眸,眼神有一瞬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呆愣,旋即她解释道:“此乃厌生剑,传说是姜氏一位先祖之佩剑,直到前几日,我派去的修士才在废城找着它。”
“祖训说,若能得它认主,就定能继承皇位。”
此种皇室辛秘,为何要与他们两个不相干的人说?
裴允皱眉:“我不知公主是何意。”
她毫无灵根,注定无法令厌生剑认主,姜秋水却有灵根,多年来,她派去搜查厌生剑的人手一直与阮贵妃的人明争暗斗。
唯一的皇子一死,阮贵妃便心急火燎地撺掇父皇召回姜秋水。
是何用意?还不明显吗?尽管她清楚姜秋水无意皇位,也不能托大。
不过此中各事,不必告诉这两人,于是姜姝清说道:“纵使我毫无灵力,也能看出这是一柄杀孽重重的魔剑,所以我想拜托两位……”
她语句一顿,似乎有些眩晕,秀眉微蹙,半阖着眼,虚弱地揉了揉额头。
侍女担忧地迎上前,她却陡然睁眼,表情冷漠地推开侍女,又对亓瑶瑶展颜一笑,娇媚道:“我想拜托你们帮我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既然公主说这是一把魔剑……它的主人又是姜氏先辈,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吧?”裴允欲言又止。
“自然是转世。”姜姝清含情脉脉地摸着剑柄。
亓瑶瑶终于按耐不住,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奇怪道:“可是这主人一看就不是好家伙,我们为何要去找他?”
“他不是好家伙?”女子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她眼眶一红,泫然欲泣:“他明明性情温和,怜悯弱者,最是和善温柔。”
与此同时,裴允警惕地拉过亓瑶瑶,在她手上写字道:“别看剑。”
亓瑶瑶心中自然早就反应过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姜姝清,心中盘算着如何稳住被血剑蛊惑的女子。
“糟糕!公主!”马夫却沉不住气,他猛觉不对,大吼一声,捏起法诀就想唤醒姜姝清。
被扰了兴致的剑灵恼羞成怒,无人驾驭的血剑于倏忽之间一跃而起,连劈五剑,马夫的身躯重重倒下。
侍女惶恐不已,颤抖着跪在地上,蔓延的血水染红她的裙摆,她却不敢动弹。
怎么会有人对着这样一把杀气腾腾的剑还有胆子上前去送啊?!他们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亓瑶瑶攥紧裴允的手臂,赶紧假意道歉道:“对不起,那真还是我误会他了。既然你要我们帮忙找人,可否说说他的外貌和性格?”
“他……”剑灵如痴如梦,作西子捧心状:“虽然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但他应当是俊美无比的,不过他最显眼的,还是他的慈悲心肠。”
“我诞生之日……”她看着空中飞舞的血剑,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继续呀,我好好奇他的菩萨心肠与飒爽英姿。”亓瑶瑶强自镇定道。
姜姝清欣慰地笑笑,血剑安静地躺回剑匣之中,她继续道:“我诞生时手无缚鸡之力,他却不嫌弃我孱弱,反而精心照料,不辞辛苦,日夜兼程,攻城掠地,为我取得上好的血食。”
“他成为一方霸主后,对我更是宠爱有加,连他的血亲在他心中也远不如我珍贵,他的兄弟妄图得到我,都被他无情斩杀。”
“可惜……”姜姝清鸦睫微垂,很是失落:“可惜他后来渡劫时被天雷劈死了,我也晕厥了许多年,主人是剑修,没了我,肯定实力大减。”
说到动情处,她嚎啕大哭起来,悲痛地擦着眼泪:“他独自一人,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这不就是一个作恶多端、犯下许多杀孽的魔头被天道惩恶扬善的故事吗?
亓瑶瑶咂舌,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见姜姝清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赶忙惋惜道:“确实,他这样一个和善敦厚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惜,也不知道他今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裴允附和点头,又小心道:“请问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是不是天怀国的开国皇帝?”
“皇帝?他是皇帝。但是……天怀国?”姜姝清很是迷惑。
这个剑灵真是完全不装了呢。
裴允取出地图,虚虚比划几下:“就是这一块区域。”
姜姝清凑近看了看,她不屑地摇头,又伸手重新画了画:“比这小地方大得多。”
裴允恍然大悟:“那他应当就是开国皇帝,天怀国虽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但地界比最鼎盛时期小上许多。”
“他的转世应当还是皇室中人,我从来都是靠剑意分辨主人,不太分得清那些姓姜的人气息上有何区别,反正这具身体不是。”姜姝清嫌弃道:“她知道你们是那什么姓谢的家伙的弟子,竟然想求你们销毁我。”
“真是不要脸,我的主人才是皇室正统。”
剑灵思索片刻:“你们帮我寻找那样善良伟岸的皇室中人,我会跟着你们。”
引狼入室。亓瑶瑶与裴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亓瑶瑶灵机一动,她建议道:“我们的师姐姜秋水也是天怀国公主,他对皇室众人肯定很是熟悉,不知前辈介不介意我们先传音给他,让他先多加留意?”
“反正前辈普天之下无敌手,也不会担心我们勾结暗害前辈吧?”
“不错,你可以将此事告诉你师姐。”剑灵同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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