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件事不太好办啊……”


    一个男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也让我从回忆的漩涡中彻底清醒。


    眼前的男人就是曜杰广告的徐总监,这次的合作都是由他代表公司来与池言商谈的。


    不好办,便是能办。


    只是要些好处。


    池言深谙这徐总监话语后头的意思。


    于是池言提议道:“日后与贵公司的合作还需要徐总监的帮忙,还希望徐总监多多担待。”


    说话间,陈姐已经从一旁悄无声息地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礼盒的体积,正好足够放一支钢笔。


    徐总监微微眯起了眼睛,但却是没有拒绝。


    池言知道,这个礼,并未送错。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徐总监喜欢,之前您跟我说签字的时候总是没有一支衬手的笔,我特意帮您寻来了一支。”


    这种小礼物,的确是刚刚好的。


    徐总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礼盒打开,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拆开的礼盒放在了手边,眼底多了些笑。“有心了,这件事我回去再跟老板沟通下,毕竟你们的方案除了贵,哪里都好。”


    “请你们老板放心,我能确信我们公司的广告设计更加迎合大众,销售量上去了,这点小小的广告费用自然不算什么。”池言说得话很是郑重,很是让人信服。


    徐总监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我会跟老板说的,倒是你……”


    他神情凝重地望着池言,表情中隐约有了些担忧。“池总最近看来是工作太疲惫了啊,工作之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因为徐总监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下意识地去看池言的表情,却见他状似轻松的地笑了下。“多谢徐总监关心,我会的。”


    对话说到这里,徐总监也就没有什么好提醒的,他又和池言确认了一下这次广告设计中具体的问题,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送走徐总监,陈姐好似也松了口气,“太好了,徐总监还是更偏向于我们这边的设计。”


    “嗯。”池言对此似乎并未有陈姐那么开心,这让陈姐原本激荡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她斟酌了下语言,有些犹豫地开口,“池总,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或者……”


    陈姐是工作室中唯一一位知道我离世消息的人,也因此最为担心池言的精神状态。


    “或者您还是去滕医生那里。”


    “你说得对。”池言侧头对她温和地笑了下,只是谁都能察觉出他言语中的敷衍。“我会去找滕医生聊聊,毕竟她应该也不想要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这点,池言倒是很了解。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中腹诽:骗子。


    我当然知道池言并未表现出来的那般正常,也绝非那般坚强。


    如果池言当真能够一个人熬过去,那么我也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现在的我以灵魂的状态牢牢地守在他的身边,本身就能暴露出一个问题。


    池言的状态不对劲,而我从内心深处不放心他,所以……我才会留在人世间。


    我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明确形容自己的心情,而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我希望他快乐鲜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个麻木不仁,得过且过。


    这不是我爱的池言,这也不是池言。


    或许,我错了,错的离谱。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一种难以言喻的伤痛流淌在我的心间,看着这样的他,我第一次试图向上天请求。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让他好好活着。


    我想拯救他,即便付出我的灵魂。


    …………


    可惜,这不是童话故事,而是现实。


    即便我那般虔诚地向上天祈求,上天也只是对我打了个哈欠,随后下了一场雨。


    池言没带伞,虽说他是驱车前往了医院,但将车子停在地上车库,跑到医院门口的路上,衣服依旧还是打湿了。


    我是真的着急,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我已经死了,死了个彻底。


    就算是灵魂,又有什么用处?


    我们或许已经不算处于同一个空间的物种。


    对于我的这种状态,如果是身前,我或许也会充满好奇,可如今这成了既定的事实,我是真的一点也懒得去思考。


    我将它当成了上天送我的礼物,让我能够在死后依旧还能守护在池言的身边。


    池言最后还是去找那个狗屁心理医生了。


    这件事,我是万分不愿意的,这三个月内,池言每周都会来一次,而最近,池言前来的频率甚至都高了许多。


    我跟着池言不情不愿地进了滕医生的办公室,办公室内温暖而明媚。


    也不知道这滕医生是不是哪里有病,这六月的天,竟然还开着暖气!


    一见到滕医生那漂亮到不像样的脸,那及肩的长发,那眼尾性感的黑痣,我就忍不住心底的无名巨浪翻滚而出。


    滕医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即便是傻子,都一定能够分辨。


    而从遇到池言之后,到遇到滕医生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花痴,否则也不会对池言如此执着。


    然而,在遇到滕医生这个大美人之后,我完全能够确定我不是。


    我不仅对滕医生这惊为天人的美貌毫无波澜,甚至还想打他,甚至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地想要打他。


    原因很简单。


    我怀疑这斯文败类在假借治疗的名义勾引我家的池言!


    这司马昭之心,在我敏锐的观察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滕医生抛的媚眼,若有似无的暗示,每每都在挑战我那充斥着妒火的神经。


    池言是我的,不准有任何人可以肖想。


    黑暗的情绪又在我的心底滋生,完全控制不住。


    然而这次,这种想法刚刚探出了个小脑袋,便又被我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


    我突然想到——我死了。


    而我才刚刚向上天祈祷,让池言获得幸福。


    可我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下意识地去看我的双手。


    双手是灵魂的状态,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变得有点模糊。


    还未等我细想,滕医生那性感醇厚的声音已经响起。


    “今天要不要接受我的邀约呢?”滕医生半眯着眼睛,身形很放松,身体是完全打开的状态。


    这或许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习惯,但在我的眼中就是放荡与勾引两个词的交替交叉。


    好在池言如同以往一般拒绝了他。


    “咨询结束,我不太希望跟心理医生有过多的牵扯。”


    池言的拒绝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这一次,我不仅仅只有窃喜,我还有担忧。


    我担心池言以后都会拒绝外界的一切人、一切事。


    ——而导致这一切的会是我。


    因为我曾经过于保护他,令他习惯性地活在我的身边,让他离不开我。


    我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敢于承认,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


    我就是想要池言没有我,就不行。


    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但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我知道我错了。


    可比这更可怕的是,我改变不了这一切。


    我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好久,完全没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谈论。


    多数时候都是滕医生在问,在开解,我听得都心烦了,所以便直接没听。


    比起这件事,我宁愿傻傻地凝视着坐在松软单人沙发上的池言。


    看着他的一颦一笑,看着他的表情神态。


    每一样都让我着迷。


    滕医生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的动作终于有了改变,他松开双手,躺在了椅背上,表情是探索,也是沉思。


    “池言,如果你一直抗拒我,你的心理障碍永远不会好。”


    这句话我听清楚了,于是我侧身看向旁边的池言。


    池言脸上的神色被掩盖在他那长而密的睫毛之下,柔软的额前碎发投射下来的阴影,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我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很着急。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已经没有任何的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无数次提醒自己。


    可即便我如此理智地思考,我还是会焦躁,我觉得我那破碎的灵魂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我内心的火焰了。


    或许我是真的要消失了。


    这一次,连带消失的,不仅是我的生命,还有我陪伴在他身边的资格。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我的手背,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一时之间,我甚至都没有确定那是什么。


    直到我伸出手,稍微仔细地观察了下,才发现——这是泪水。


    灵魂……会流泪吗?


    这个答案,我已经得不出了。


    因为也就在下一瞬,我所有的思考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而我的意识也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


    我,不复存在。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