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蓉与刘氏道了别,便与江沅一道回了家。
一进门,江沅怕被母亲训斥,慌忙解释道:“阿娘,今日真是天晚了,我有些害怕,魏库吏才叫的温侍卫送我回来……”
“行啦!”顾南蓉打断江沅的话,说道,“娘又没说你什么。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洗漱歇息吧。”
见今日顾南蓉这么好说话,江沅松了一口气,赶紧洗漱好回了自己屋。
顾南蓉走进卧房,看见江鑫还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为阿铄做字贴。她从头上取下簪子,在油灯里轻轻拨了拨,把灯芯挑了出来,屋子瞬间便亮了不少。
江鑫抬起头,望着她笑了笑。
顾南蓉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写字。老话说,字如其人,江鑫这一手字,写得倒真是漂亮。当年,她也是看江鑫长相好,才愿意嫁给他的。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他们夫妻之间倒还和睦。她还记得当年初见他时,自己那心动的感觉,没想到这一晃眼,他俩的女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夫君。”顾南蓉叫着江鑫,淡笑着问道,“你们大理寺有位温侍卫,你可知道?”
“认识,不过不是太熟识。”江鑫抬起头来,望着她,说道:“你怎么问起他来?”
顾南蓉犹豫了一下,把两次看见江沅和温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江鑫。
“你的意思是……”江鑫放下笔,眉头微微皱起,“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些情意?”
“有点像。”顾南蓉点了点头。
听到顾南蓉的话,江鑫回想到上次江沅在驼山迷路,温扬把她找了回来。又怕有心人看见他会乱嚼舌根,影响了江沅的名声,他没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专程来找的自己到食肆接江沅。今日江沅做事回来晚了,他又送她回来。而江沅也专程请了半天假,回家为他做山楂糕。这么看起来,他们俩之间,还真的生了情意?
江鑫沉默了片刻,才对着顾南蓉说道:“温侍卫是与卫三公子一道来大理寺的,时间也不长,我对他的品行也不是太了解。不过,从之前他对阿沅做的事做起来,应该还是不错的。你也别着急,我多观察观察再说。”
顾南蓉点头道:“也好。”
而江沅完全不知道父母把她和温扬想到了一起。此时,她躺在床上,闭上眼,脑中全是卫瑄的模样。在驼山的时候,他牵起了她的手,他背着她下悬崖,他与她围坐在篝火旁说话时,他温暖的笑容……
似乎她的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悄悄地填满了。
好不容易睡着,她却在睡梦中,回到了那条初见他的小溪边。她坐在那块石头上,赤足戏弄着鱼儿。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她转过头来,看见他骑着一匹骠健的枣红马,从树林里飞驰而出,径直奔到了她的身前。她怔怔地看着他从马上跃下,跑到她面前,望着她微笑着,突然,他躬下身来,伸手把她的赤.裸的脚捏住……
“啊——”江沅猛然一惊,一下醒了过来。
她轻轻喘着气,双颊烫得像发烧一般。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仿佛这一切刚刚才发生一般,脚上似乎还有被人捏过的触感。她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的太羞耻了。她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坦然面对卫瑄了。
她也知道,以卫瑄那样的身份,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以后还是不要去找他了。趁现在陷得不深,早些把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起来吧。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灶房里传出顾南蓉生火做饭的声响。江沅想着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床,去灶房帮着母亲做早食。
江沅走进灶房,看见顾南蓉正在做蒸饼。她赶紧上前烧水,待顾南蓉把蒸饼做好,便可直接上锅蒸。
江沅把柴火放进灶孔里,看着那火苗跳动着,她又想起在山洞里卫瑄用木头钻火的情景,他当时的神情是那么地专注……她甩了甩头,想把他的模样从她脑海中赶走,却怎么也赶不走。怎么办呢?她好像中了卫瑄的毒了。
顾南蓉看着江沅坐在灶炉边发呆,像是有心事的模样。她想起昨晚跟江鑫说的那番话,心念一动,装着随意地问道:“阿沅,昨日送你回来的那位温侍卫,是京城人氏吗?”
“噢,是的!”江沅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回答母亲的问话,“他们家就在银杨巷开了个小油坊。”
听到这话,顾南蓉心头了然。江家是小吏之家,温家是小商之家,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就是不知道温扬家人的品性如何,家中各种关系是否复杂。她虽然更偏爱江湄一些,但江沅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也希望江沅能嫁个和顺之家,免得以后为糟心之事伤神。看来,还是找个机会去银杨巷走一趟吧。
母女俩又闲聊些其他,待江鑫他们都起了身,一家人围坐着吃了早食,江沅便与江鑫一道去了大理寺上值。
江沅到文案库的时候,魏有平和王万庭还未到。她打开库门,把案桌整理好,像平日一般,做起案卷登录工作来。
不一会儿,王万庭也来了。跟江沅打了声招呼,他便进了库房整理起案卷来。
魏有平今日来得有些迟,他一进屋,便把王万庭和江沅叫了过来:“你们俩先把手头的事停一下,先把这十二年来牛背山发生的杀人越货案的卷宗和强盗案的卷宗,不管有没有抓到人犯,只要是发生在牛背上及其附近的,都翻找出来。”
江沅听到魏有平说起牛背山,便知此事与杨家村的案件有关。但王万庭对此一无所知,听魏有平说要找十二年来的案卷,头都大了,一脸不满地嚷道:“师父,要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里的案卷做甚?再说了,十二年的案卷跟座山似的,这找起来也太麻烦了吧?”
魏有平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还学会挑三拣四了?这事可是唐大人吩咐下来的,你要不要去问唐大人麻烦不麻烦?”他口中的唐大人,便是大理寺卿唐敬元。
王万庭哪敢去问唐敬元?只得小声地嘟囔着:“好嘛,找就找嘛!”说完转身便进了库房。
看着王万庭一脸吃了瘪又不敢说的模样,江沅忍不住捂嘴一笑,也跟着他进了库房翻找起案卷来。
库房里的案卷浩如烟海,而这次要找的案卷时间跨度又高达十二年,难度可想而知。魏在平带着江沅和魏有平找了十来日,才清理出五年的案卷。
卫瑄和温扬这些日子都在狱房里审问人犯。自从他们从杨益身上找到突破之后,杨家村的人慢慢都开了口。十几日下来,基本把人犯都问了个遍,材料也都取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犯的口供与之前在牛背山发生过的案件进行逐一比对,以确定哪些案件是杨家村的人做的。
毫无疑问,这个工作量是巨大的,不但要看这三十多个人的口供和以前的案卷,还对两者描述的案情进行比对是否为同一起案件。江沅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走了什么运,这浩大繁琐的工程,居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魏有平通知江沅次日到长平侯府找卫瑄的时候,她都懵了。
“平叔,为什么要去长平侯府啊?”她有些不解。就算叫她帮着比对案件,为什么不可以在大理寺的公房?她委实不想去长平侯府。
“听说卫大人这些日子每天去狱房审问人犯,腿伤有些恶化,太医叫他必须得静养一些时日,不得出府乱动,否则伤情加重,怕这腿就好不了。永宁公主听了很是着急,便找了唐大人,说她在公主府辟了一间屋子出来,把这些案卷和材料都送过去,让卫大人可以不出公主府,便可处理事务。”魏有平向她解释道。
江沅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可,为什么是我去啊?不能换一个人吗?”
她倒不是怕工作太多做起来辛苦,只是这些日子她做梦老梦到卫瑄,脚都被他捏了好几回了。现在让她去见卫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幸好这些日子她和卫瑄都忙,她又特意躲着他,两人自从那晚之后,一直没有再见面,她也想就这么下去,让自己的心思慢慢淡了。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道命令,让她想躲都躲不过去。
“这也是唐大人下的令。”魏有平像那天跟王万庭说话一般,也瞥了江沅一眼,说道,“要不,你也去问问唐大人?”
见他又把唐大人抬出来了,江沅除了像王万庭一样认命,还能怎么办?
次日,江沅去了长平侯府,好在有大理寺的人怕她找不到路,在外面为她引路。他们没有从长平侯府的大门进去,而是走的原来公主府的侧门。对江沅来说,如此当然更好,免得遇到熟人尴尬。
为了让卫瑄少走动,永宁公主把卫瑄所居院子的偏房腾了出来,让大理寺的人处理公务。
江沅到的时候,卫瑄不在,屋里坐了两个比她先到的书吏,一个是她的老熟人,许评事的侄子许峻;另一个书吏名叫张安,在郭评事手下做事,江沅跟她不熟。不过,看到自己不用单独面对卫瑄,她原本吊在半空的心也放了下来,默默地坐在一旁听着许峻与张安闲聊。
不一会儿,有家仆推着坐在木轮椅上的卫瑄进了屋来。许峻、张安赶紧起身,上前见礼。江沅跟在他们的身后也行了礼。
“都起了吧。”卫瑄笑了笑,说道,“这回案子比较复杂,要做的事也很多,辛苦三位了。”
张安很会来事,对着卫瑄笑呵呵地说道:“大人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人应做之事。大人有事随意吩咐便是,小人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许峻嘴笨些,只跟着附和着。
江沅一见到卫瑄,就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些梦。她自己心里有鬼,不敢看卫瑄,更不敢上前搭话,便低着头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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