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瑄一进来就看见江沅缩在后面,行了礼后也不吭声,好像有些刻意在避着她。他眉头微微一皱,可当着许峻和张安的面,他也不好问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便叫他们开始做事。
见卫瑄待自己与许峻与张安一般,并不向之前那般亲近,她放了心,却又隐隐觉得失落。好在一开始做起事来,她就完全沉浸在了案卷中,也就没有心思想东想西了。
许峻负责在案卷材料中比对案件,她和张安负责在口供和证言中的相关情节摘录下来供卫瑄察看比对,以确定他们说的是否是同一起案件。一天下来,江沅的手都写酸了。
温扬还不断地把魏有平和王万庭每日翻找出的案卷送过来。看着那堆卷册越来越高,江沅感觉这案子办完了,自己的手估计也要废了。
不过,在公主府做事也有一个好处,未时会有侍女送糕点过来吃。之前有过绿豆糕,桂花糕,山药糕,都异常美味。
今日送来的糕点是荷花酥。
这糕点江沅是从未见到过精巧,花瓣粉嫩透白,花芯散发着诱人的黄,摆在小碟中,仿佛真是一朵朵绽放的荷花。江沅咬了一口,花瓣酥脆,花芯香软,那清甜的触感从舌头漫延至全身。江沅一气儿便把自己碟子里的那两块吃掉。她咂了咂嘴,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看着旁边的许峻小口小口地咬着荷花酥,吃得正香,她喝了一口茶,便起身出去净手,顺便在外面透了会儿才气才回来。
她回到屋里,卫瑄他们三人都不在,估计也出去净手透气了。每天对着这些个案卷,也确实头痛,一般吃了糕点之后,许峻和张安都会推着卫瑄出门走一走。
江沅这些日子本就故意避着卫瑄,加之自己又是女子,跟着他们三个男子也不太好,她便没有跟他们一起,都是自己一人出去转悠,因而她回来看见他们不在屋内,也不觉得奇怪。
她坐走到自己的案桌旁坐下来,准备拿笔继续誊抄案卷上的信息,突然,她手一顿。桌上原本空空的碟子里,居然又有了两块荷花酥。她愣了一下,忙看向其他三人的案桌。他们面前的碟子都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明明吃完才出门的,这两块荷花酥从哪儿来的?她走的时候,许峻正在啃着荷花酥,肯定不是他给自己的,当时卫瑄和张安面前的荷花酥倒是没动,不过,她跟张安没有什么交道,他不可能给她送荷花酥,所以,这糕点是卫瑄送她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瞬间便不淡定了。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卫瑄之前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他可能也有点喜欢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她的心猛然跳动起来,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激动。
她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混乱的。如果卫瑄真的也喜欢她?那,当然是极好的。她的唇角不禁轻轻勾起了一丝笑意。她望着那两块荷花酥,想着是卫瑄给她的,一种甘甜之感涌上心间,一直甜到了心尖。
她转念又一眼,就算他送她两块荷花酥,也不能表示他喜欢她。她和卫瑄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他见她喜欢吃这糕点,作为朋友送她两块也是平常。
那,他究竟喜欢不喜欢她呢?
此时,江沅觉得自己心里像有猫在挠似的,痒得不得了。她好想去找他问问,可是她又不敢。算了,还是再偷偷观察他一下。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总会看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来吧。
她已经吃过两块荷花酥了,既然卫瑄又给了她两块,她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好意,拿出手帕,将两块荷花酥包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江湄和江铄尝。
这时,她听到院中有响动,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估计是卫瑄他们回来了。她的脸一下燥红了起来。她想马上见到卫瑄,却又有些害怕见到他。
她听到卫瑄的轮椅推在地上发出的“轰轰”的声响,她知道,他们越走越近了。她赶紧拿起案卷,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摘抄起来。
“江姑娘!”卫瑄出现在了门边。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头微微一震。她赶忙把自己的心思藏好,然后抬起头来,望着他笑道:“三公子,回来了。”
突然,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推着卫瑄进来的,既不是张安,也不是许峻,而是“京城双姝”之一的卢凝芸。江沅呆了呆,上回袁老夫人祝寿时,卢淑芸跟她讲的话,猛然在她耳边响起。
“卫家有意向我家求娶二姐……”
“二姐喜欢的是卫三公子,才不想与卫二公子结亲的……”
“二姐是嫡出,才能有卫三公子如此良配……”
卢淑芸的话,像是一记一记的鼓锤,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卫瑄是要与卢凝芸结亲的!卫家与卢家都是京城世家,两人都是嫡出。卢凝芸有才有貌,美名在外,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卫瑄吧?而她只不过是小吏之女,是不可能入得了长平侯府的眼。小姨和卫将军不就是这样被拆散的吗?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头的酸涩压下去,起身对着卢凝芸行礼道:“卢二姑娘有礼。”
卢凝芸并未回礼,只冲着江沅点了点头,一边推着卫瑄走进来,一边问道:“阿瑄哥哥,你们这儿怎么还藏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呀?她来做什么的呀?”
阿瑄哥哥?江沅心头一跳。这叫得可真亲热呢。
卫瑄向卢凝芸解释道:“江姑娘在大理寺文案库做事,我这个案子需要几个手脚麻利的书吏,唐大人就派了她过来。”
“这样啊。”卢凝芸睨了江沅一眼,轻笑一声,便把眼睛转开了。
卫瑄的胞妹卫莹也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案卷书卷都堆成了小山。她皱了皱眉头,嚷道:“哥,你这儿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事情多,自然东西就多了。”卫瑄冲着她笑道,“我们做事的人都没嫌烦,你这丫头居然嫌烦?”
“你这东西放了这么多,都不方便坐。”卫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卫瑄瞥着自家妹子,笑道:“知道哥哥辛苦,就别一天到晚给我生事儿。”
说话间,张安与许峻也走了进来。
许峻与江沅相熟,看见江沅面前的碟子又空了,便与她玩笑道:“阿沅,你也太能吃了!自己那两块荷花酥吃完了,卫大人好心把他的让给你,你居然又吃光了!你这么吃得,小心以后不好找婆家!”
江沅毕竟是姑娘家,被许峻这么一取笑,脸有些发烫。她干笑了两声,说道:“早上急着来,早食吃得少了点,有点饿了,就多吃了两块。许二哥,你说话这么刻薄,我春雁嫂子不骂你?”
“哈哈,”许峻笑了两声,“春雁对我好着呢,怎么舍得骂我?好了,不笑话你了,阿沅你这么能干,肯定好找婆家的。对了,你爹上回还叫我叔父帮你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回头我叫春雁也帮你看看!”
江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谢谢你了!”
见许峻与江沅闹腾得慌,卫瑄皱着眉头,轻轻咳了两声,冷声说道:“许书吏!江姑娘!你们俩手里的事情都做完了?还有闲心斗嘴?”
见惹卫瑄不高兴了,许峻与江沅不敢再说话,赶紧拿起手里的案卷做起事来。
听到卫瑄先前对自己冷言冷语,江沅心里也有些委屈。这个卢凝芸一来,他就给她脸色看,果然他是不喜欢她的。先前她胡思乱想那么多,看来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卫瑄又对着卢凝芸笑着说道:“凝芸姑娘,这里东西繁乱,我们也要做事了,恐怠慢了你。不如我叫阿莹带你去她房里,或者我母亲那边坐坐?”
听到卫瑄这么说,江沅心头更不爽快了。嗬,跟她说话是疾风暴雨,跟卢凝芸说话就和风细雨,这卫三公子亲疏倒明显得很呢。今天晚上要是再梦到他来捏自己的脚,她一定要一脚把他踢到水里去,方解她心头之恨。
听到卫瑄这么说,卢凝芸也不好继续留下来,笑着说道:“那等阿瑄哥哥空了我再来探望你。你也别太操劳了,好好养着腿伤。”
“多谢凝芸姑娘关心。”卫瑄应了一声。
两人又说了几句,卢凝芸便与卫莹一道往门口走去。
听到卫瑄跟卢凝芸在一起互相关心,郎情妾意,江沅心里像喝了一壶老陈醋一般,又酸又乱。她手里握着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时,侍女进来收之前装荷花酥的碟子,对着卫瑄行礼道:“公子,奴婢把空碟捡下去了。”
“去吧。”卫瑄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今日这荷花酥很美味,明日多送些来。”
听到这话,许峻与张安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吭声。卫大人今日都没吃荷花酥,怎么会说美味,还要叫人多送些来?
快走到门边的卢凝芸也听到这话,脚下突地一顿。她立了片刻,随即转过身来,望向江沅,笑了起来:“我先前便觉得江姑娘有些面熟,一直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时我突然想起,之前我们好像在老夫人寿辰宴上见过,是不是呀,江姑娘?”
“是的。”江沅站起身来回话,“上回老夫人的寿宴,我也来过长平侯府。”
卢凝芸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是不是还来了东园?我记得江姑娘好像说要来赏月诗会,结果一直都没有来?”
江沅也不知道卢凝芸提这桩事做什么。她也淡笑着说道:“原本是要来的,不过我阿娘突然来找我,我们一家就先走了?对了,卢姑娘,有事吗?”
“没什么?就想起了这事,随意问问。”卢凝芸凝视着她,目光深深,脸上还挂着清淡的笑容。
只是江沅觉得,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冷。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