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话音刚落,塔列朗当即就想为她鼓掌叫好。
玩还是你会玩!他在心里由衷地表示。
不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姐明明拥有罐头厂的可观收入,开办葡萄酒工坊还要靠贷款和四处拉投资,原来是把钱都用在买股上了。
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买股除了捏人把柄还有什么意义,毕竟在第一执政的严格管制下,法兰西的股市一直平稳成一条直线,很少有人会把发财的主意打到这不赚钱的买卖上去。
于是他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困惑,一双眼珠子诚恳看向她:“我亲爱的韦尔斯利小姐,实话不瞒,我有些担心您在做赔本买卖。”
“您的意思是怕我买股亏本是吗?”艾薇瞬间了然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径直在藤椅上坐下来,“哦放心吧夏尔,你等着看一场好戏,我将给你演示如何把票据上的数字变出两仓库的金里弗尔。”
其实她这话说出来,塔列朗并不是很信服。
毕竟现在内忧外患,眼看着工厂被两面夹击,面临倒闭破产的风险,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就未免有些说大话的嫌疑。
更何况她还是个年轻到过了头的稚嫩小姑娘,塔列朗觉得她过于自信了点,他就不信,单单凭那点股票还能转危为安起死回生。
他眸子里闪烁的怀疑被艾薇尽收眼底,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深灰如琥珀的瞳孔对准自己。
“事到如今,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她轻微的气息摩挲他的鼻尖,就像秋天被风卷起的落叶扫过面颊,塔列朗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白活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却被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治得服服帖帖,甚至灵魂受到钳制,一时竟动弹不得。
她用指腹温和地拂过他眼睑上最脆弱的地方,触感柔柔软软,随后俯下身附在他的耳畔,声音低得飘忽如羽毛,急需捕捉:“您是聪明人,我知道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倏然松开了握住他下巴的手,笑着往后退了几英尺,头微微后仰,眼神意味不明地注视着陷入呆怔的外交大臣。
“哦,我忘了告知您。”塔列朗回过神后甩了甩脑袋,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语气恢复镇定,“您认识弗雷德里克·恩特先生吗?”
“老熟人了,曾经是我家马夫的儿子。”
“啊?”他有点惊异,“可他瞧上去活脱脱就是贵族,举止礼仪也非常得体,没想到身份竟然这么低微。”
“身份倒无关紧要,不过他确实极其擅长伪装,玩换装扮演那一套绝对横行天下,我敢说巴黎歌剧院要是得到他的加入,从此就再也不用担心上座率问题。”
“怪不得,经过我的手下探听得来的消息,这个弗雷德里克近两天不停活跃于食品同业协会之间,鼓动各位厂主反对您,怂恿他们抵制您工厂里的所有产品。”塔列朗气得咬牙切齿,“既然他从前是您家的仆人,为什么反对您呢?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你要知道,精神病人发起疯来不会寻找理由。”艾薇隐去眼底寒芒,“不过我确实得治治他的疯病。”
“您还是尽早处理掉他,不然照他这样活跃,真是个尾大不掉的麻烦。”
艾薇向他浅浅弯了弯腰,鞠一躬:“实在很抱歉,我家的狗跑出来乱咬人,误伤到先生您了。”
“没关系,实在驯服不了的话,那就灌点哑药。”
他用最戏谑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艾薇忽而意识到,这位外交大臣绝非善类,不过坐到这位置上的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必须比他更坏更狠,才能驾驭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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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艾薇做的第一件事是写信给伦敦证券交易所,嘱咐把自己购买的二十万支股抛售掉一半。
她添了十倍的钱挂了加急,用走私的船只把信件送了过去,务必在明日天亮前收到消息。
既然弗雷德里克喜欢依附克拉伦斯家族,投资了不少身家讨好老公爵,那她就有办法让他血本无归。
随后她换上一条浅灰色的长袖连衣裙,几乎朴素得没有任何装饰,就这样散着长到腰际的栗色头发,前去杜伊勒里宫请求拜见第一执政大人。
拿破仑看见许久不见的艾薇,眼神里冒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蓝眼睛却映出她泪痕斑驳的脸。
她看上去好像刚哭过,一张娇艳的小脸煞白如纸,更显得眼圈周围通红,小狐狸突然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爱怜。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盯着她问道:“如果有什么事惹您伤心,不妨告诉我,请允许我来为您解决。”
“哦,我尊敬的执政官大人,您怕是也帮不了忙。”艾薇摇摇头,模样一脸凄苦,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断了线般掉下来,不经意滴到他试图伸出来擦拭的手背上,渗进那层薄薄的皮肤里,滚烫得灼热。
“您又不愿告诉我,怎知道我帮不上忙?”
“亲爱的第一执政,我来拜见的目的并不是有求于您,只是我知道,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度,我只有您可以倾诉了。”
说着她的流泪越发肆意,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平日明艳张扬的玫瑰哭泣时愈发惹人怜爱,拿破仑任由她哭了一会儿,泪水短瞬间就浸湿了他的领子。
“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波拿巴,您尽管诉说。”
“执政官大人,”她抽噎得断断续续,声音娇柔,“我觉得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为什么?在这里我满足您的一切请求,难道还不能让您留下吗?”乍然听到她要回去的消息,拿破仑顿时惊讶问道。
她微不可闻地“嗯”了声,哑着嗓子:“我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原谅我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这次离家这么久,我实在想念我的家人,我的母亲……和最呵护我的兄长。”
她的神态楚楚可怜,蓄着泪水的眼眸如一只受伤的小鹿,就这么可怜的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拿破仑从口袋里取出手帕递给她,放在她的手心里,“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我将通航的特殊权利批准给你,只要你想家想念亲人,随时都可以回去看望,这条航线只为你在法兰西和英国之间来回而通行,让你免受禁令的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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