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献给唐蒂斯的玫瑰 > 12、第 12 章 二合一
    当秋风吹熟小麦时,唐蒂斯家内部你来我往的试探也渐渐平息。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并没有见到父女刀兵相向的戏码,他们明智地各退一步,风平浪静。


    伊丽莎白为父亲安托涅瓦阁下增加了五个百分点的日常开销,而唐蒂斯伯爵投桃报李,以慈父的姿态挑选了一个较为私密的公开场合破除了父女不和的谣言。


    “只是一点酒后的牢骚话,毕竟我的宝贝丽兹从前对她可怜的老父亲有些太过严厉了——当然,你们知道的,我并不是个擅长管理财政的人,她这都是为了我好。”后来,在一次俱乐部的私下聚会里,唐蒂斯伯爵如是说,“请举杯吧,绅士们,一切都是为了维系家族的荣耀。”


    绅士们相互对视,会意地举起高脚杯:“为了家族的荣耀。”


    ……


    “我有些后悔了,安妮,他的行为根本不值得我付出五个百分点。”伊丽莎白一边看塞缪尔写来的信件一边说。


    作为老管家亚瑟的接班人,他已经开始逐渐接手庄园中的工作,而他也被默许成为伊丽莎白留在父亲身边的“眼睛”。


    在信中,塞缪尔还提到了她的妹妹莉拉,她已经获准在庄园内的大部分区域内自由活动,不过仍然需要时刻有人陪同。目前唐蒂斯伯爵还不允许她的侍女露西回归自己的岗位,所以是女管家琼在亲自照看,或者说监视她。


    说实话,这让伊丽莎白和安妮都松了一口气。


    安妮夫人试图用这个好消息尽力安慰伊丽莎白:“如果安托涅瓦阁下是在以此向您释放和解的善意的话,我认为这确实是个良好信号,夫人。起码我们知道琼管家会温柔细致地对待莉拉小姐。”


    “是的,难得的好消息……她一向是位温和体贴的长辈,而且非常擅长安慰我多愁善感的妹妹。”伊丽莎白赞许地点头,但她皱起的眉毛并没有因此放松:“我的父亲看起来过□□速地心生动摇,这并不像他。”


    她不停地旋转着手中一枚毫不起眼的银吊坠,使它不停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那是塞缪尔随信送来的细密画像1,上面清秀娴静、有一头棕色秀发、略微丰腴的年轻女性就是唐蒂斯伯爵正在追求的小姐,非常传统的不列颠淑女的形象。


    一直以来,唐蒂斯伯爵对亡妻念念不忘,即使他真的在十几年后移情别恋,这位小姐也显然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更何况他一向性格顽固,像这样过□□速的动摇和软化让伊丽莎白有些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太古怪和不寻常了。


    “我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儿。”伊丽莎白说。


    “您有些过度敏感了,夫人。莉拉小姐也是安托涅瓦阁下的女儿,虽然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那么好。”安妮夫人宽慰她,“而且您离开约维尔郡后遇到了那样危险的事情,即使最顽固的父亲都会为此感到歉疚和担忧。”


    伊丽莎白看起来想要反驳她,但她最后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但愿如此……上帝啊,这真让人感到煎熬。”


    相比起父亲有可能的再婚对象,她更担心她的小莉拉受到来自父亲额外的伤害。要知道她的小姑娘一直很渴望得到父亲的关爱,即使这会让她更容易受伤。


    书房美丽的浮雕门忽然被轻轻叩响,傅施俪从门外欢快地走进来:“日安,夫人;日安,安妮夫人。我带来了一些文件和下午茶,今天有您喜爱的praline2和斯里兰卡红茶。”


    “谢谢你,雪莉,请把它们端去露台吧,我想要吹吹风。”伊丽莎白顺势结束了有点沉重的话题,趁着傅施俪转身的功夫,她把银吊坠递给了身边的安妮。


    “立刻把它处理掉。”她低声说。


    安妮夫人匆匆退出去了。傅施俪觉得今天的夫人和安妮管家看起来都有点奇怪,但她乖巧地闭嘴,并没有贸然问东问西:“茶里已经按照您的喜好加好了糖和奶,请您享用,夫人。”


    欣赏一位修养极佳的贵妇人用下午茶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尤其这位夫人还是难得的美人。


    她拈着杯耳的指尖像娇嫩的花苞一样泛着粉,轻啜红茶的唇瓣却又像枫叶一样红艳;她柔顺又富有光泽的金发即使独处也梳理得端庄得体,白皙的鼻梁上还留着一点长时间工作后、眼镜鼻托的轻微压痕。


    伊丽莎白的裙摆顺着膝盖的弧度滑落拖在地上,勾勒出稍显凌乱的起伏褶皱。她把那些精致的布料和蕾丝花边随意地往一边踢了踢,有些散漫,也有些慵懒。


    傅施俪总是发呆地望着她,她的夫人身上偶然出现的那一点点不完美,反而让她感觉到翻倍的生动。


    “雪莉,亲爱的,你会怨恨我不带你出门参加宴会吗?”伊丽莎白无聊地戳着蛋糕,随口问道。


    “当然不,夫人,您总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突然被提问的女孩好像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语气紧张又急促,“而且我知道的,我的长相和这里的人区别太大了。”


    如果她贸然独自外出,可能会遇到恶意或生命危险;如果在东区,这样的概率则会成倍增加——安妮夫人特意告诫过她。


    她可能会被掳走做纺织女工、妓|女、黑市的货品……诸如此类。甚至更糟一点,她会被某些傲慢的坏种当街杀死,苏格兰场绝对不会为外来人口伸张正义。


    伊丽莎白为她的知情识趣感到满意:“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我很欣慰。今天的小蛋糕不错。”她顺口夸赞。


    “感谢您的赞许,夫人。我很荣幸。”傅施俪微微屈膝。


    “哦,别那么紧张啊,小雪莉……我看起来很可怕吗?”金发的美人仿佛察觉到她的紧绷,戏谑地望过来,“你简直下一秒就要怕得发抖了,我不会吃掉你的,亲爱的兔子小姐。放轻松,笑一笑~”


    她突然把傅施俪拉得弯下腰来,手指在她脸上强硬地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兔子小姐的脸腾地红了。


    太、太近了……她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个体喷出的湿热的鼻息,那双湛蓝深邃的眼珠让她不得不狼狈地后退,从伊丽莎白玩笑一般的桎梏中挣脱开去。


    傅施俪在慌乱中向后一仰,差点跌坐到地上:“我,我……抱歉,夫人,我失礼了。”


    “唔,我忘了清国人总是趋于保守。”伊丽莎白捻了捻手指,那里还残留一点软而滑的触感,“希望我没有真的吓到你。如果不幸真的有,请相信那绝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她仔细观察了她的小女孩儿的表情,审慎地认为她脸上的羞涩远多于恼怒,于是稍微放下心来。她的兔子小姐看起来太惊慌失措了,以至于伊丽莎白心中竟然少见地升起一丝愧疚——


    就好像她是个调戏纯洁少女的街头混混,无情损害了她宝贵的贞节。


    据说在清国,这样的行为会被少女的父母找上门来,要求她与他们的女儿结婚以表示“负责”。


    伊丽莎白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得眨了眨眼:别傻了,你想被绑上绞刑架还是被当众烧死?!


    “我并没有被吓到,夫人,您不必为此感到歉疚。”傅施俪低声说,“只是您忽然靠近,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她想说:夫人,您靠得太近了。


    但那太暧昧了,话在嘴里绕了两圈,说出来时被刻意表达得云淡风轻。


    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心底庆幸自己小小的慌乱没有被发现。这是种陌生的感受,伊丽莎白将它暂且归为烦心事太多引起的胡思乱想,一瓶威士忌就可以完美解决。


    “你的性格确实比安娜或者其他的同龄人要安静温顺一些,不过我对此还算满意。”她挖一勺果仁糖蛋糕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转移话题,“有一件事情,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宝贵意见,我想来自不同环境的看法能够给我一些启发。”


    “愿闻其详,夫人。”


    伊丽莎白沉思了一会儿:“有一个人,唔……如果一个人忽然改变了脾气秉性和行事风格,你会相信他确实做出了改变吗?”


    尽管安妮认为是亲情打动了她的父亲,但作为更了解他的女儿,伊丽莎白下意识地不能相信——这太反常了,她知道她的父亲从前是个多么顽固的人。


    “坦白说,夫人,我认为这不可能。”傅施俪低声说。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一个人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他行为异常,那他一定是在伪装。”


    伊丽莎白惊讶地看着她:“我可以知道你这么说的原因吗?”正如她所说的,雪莉温顺又安静,她几乎没有如此暴躁断言的时候。


    是的,她的状态已经称得上是难得的暴躁了。


    傅施俪看起来非常难堪。


    她有点粗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把它们揉得乱糟糟的,显然在心中经历了十分难熬的斗争。


    “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不列颠吗?”她低着头,语速飞快,根本没想让伊丽莎白说话,“因为我母亲把我卖给了人贩子,为了给她自己,还有我弟弟换一点钱来维持生计。”


    “她抽烟败光了家业,气死了我父亲,让我弟弟病得快死了没有钱治。她几次都想卖了我,我父亲不肯;后来他死了,她又得靠我做事养活。她卖我之前,装作全部改好了,像别家的娘一样。可她只是装的,只是为了把我卖掉。”


    她飞快地把那些捂得流脓的过往讲出来,好像话出口时的速度快,她的心里就不会觉得难过了一样。


    但事实是,傅施俪不但感到非常难过,她还难堪得要命。那些被伤害的往事,当它们不得不被翻出来时,往往已经腐烂成大片无法治愈的烂疮:它们又臭又痛,还涨大得让人难以忽视,只要一眼就能被所有人看清。


    伊丽莎白终于迟钝地发现了这个话题对彼此的杀伤力。


    她理应是个冷血无情的资本家,但也许是她们太熟悉和相处亲密了,现在她也觉得坐立难安——尤其傅施俪说她的母亲因为抽烟败光家业的时候。


    她是个冷血贪婪、草菅人命、疯狂攫取财富的资本家,但现在,伊丽莎白感觉到自己早就萎缩成干儿的良知正在心里疯狂地蹦跳叫嚣:


    哦,看呐,肮脏的伊丽莎白!她因为你们搞出的鬼东西家破人亡!你不会被宽恕,你活该死后下地狱!想想你们刚遇见时她的样子,穷困潦倒,冻得发抖!这都是因为你们啊,伟大的不列颠!


    上帝啊!我真不该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伊丽莎白在心里痛苦地呻|吟。她已经无心思考这个问题原本的答案,探究她父亲行为背后的动机,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开口缓和气氛,从这无边的尴尬中脱身。


    “哦……我想,这真是太令人感到遗憾了,我亲爱的雪莉……”伊丽莎白干巴巴地说,“我想,呃,非常沉痛。呃,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希望这没有让你过于,呃……”


    她显然非常少遇到这种情况,尽管已经尽量真诚,但还是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甚至有点结巴。


    “感谢您的安慰,事实上我已经并不会因此而感觉到非常悲伤或者愤怒了。”


    傅施俪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淡温和,要伊丽莎白说她看起来甚至有点麻木了:“抱歉,夫人,我看起来又给您增添了不必要的烦恼,请原谅我的失态。”


    她的仪态依然完美符合安妮夫人的要求,除了眼眶红通通的,头发乱蓬蓬的,像是受了欺负。她乖巧地欠一欠身,像往常一样迅速而妥帖地整理好了只剩残渣的甜点碟,又为她的夫人在绘制了美丽花纹的骨瓷茶杯里倒好新的红茶,然后推着她擦得亮闪闪的银餐车沉默且匆忙地离开了。


    “这次你可把事情搞砸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望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她把文件扔到一边去,嘴里沮丧地嘟囔。


    “你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呆瓜,不是吗?呆瓜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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